這日晨起精神略略好些,正好玄淩早朝下來,兩人有一句沒一句說著宮中近來發生之事。晨光如畫,兩人安靜相對,倒也生出幾分恬淡相守之意。

花宜掀了簾子進來,奉上一碗清淡白粥,加了幾片紫薑。

玄淩接過,憐惜道:“朕來喂你。”

花宜垂手一邊,道:“娘娘,鸝妃娘娘過來請安。”

玄淩隨口道:“傳她進來。”

花宜微微躊躇,“鸝妃娘娘來了好幾日了,娘娘都不見。”

玄淩的眉間湧起一點不悅之意,轉臉問花宜,“鸝妃日日都來請安麼?”

花宜有些不知所措,很快照實答道:“是。每日早上都來。娘娘沒有一次見的。”

玄淩把碗擱在床邊小幾上,向我道:“容兒懷著身孕過來的,何必叫她站在外頭不許進來。”

我轉過臉去,“臣妾實在不想見到她來。”

空氣中有瞬間的凝滯,他喚我,“淑妃。”這一聲裏有隱約的怒氣。我此時脂粉不施,加著病中瘦削,含淚的容顏頗有些楚楚可憐,“皇上也覺得臣妾應該見妹妹麼?臣妾風寒未愈,若與妹妹相見,若傷了妹妹和胎兒怎辦?臣妾寧可皇上斥責,也斷斷不敢造孽。”

玄淩雙眉舒展,已然含笑,“朕知道你與鸝妃格外親厚些,必不會向著母後也不理她。”

我含淚含笑,啐他道:“明明皇上自己多心。”我笑著推一推道,“妹妹想必還在外頭等著。臣妾體諒她一份心意,妹妹卻未必明白,有勞皇上陪妹妹回去說個明白,也好讓妹妹寬心。”

他握住我的手,“朕喂你吃完再去。”

我盈然一笑,“妹妹是有身子的人,皇上快去吧!”我溫婉低首,“妹妹本就心事重,懷孕之後常常患得患失,於安胎其實是無益的。本該臣妾多去陪她寬心,誰知這身子這樣不爭氣,隻得有勞皇上多陪陪妹妹了。”我軟語哀求,“眉姐姐早走,臣妾很盼望安妹妹能母子平安。”

玄淩很是欣慰,三顧後終於離開。

我緩緩沉下臉來,吩咐花宜道:“她再來我也不會見,你們見她來隻避得遠遠的,不要碰她身上一分一毫。否則,翻轉了整個未央宮也說不清。”

過了片刻,小連子進來道:“娘娘,景春殿有位宮女來請安。”

我略一沉吟,揚了揚臉,花宜跑出去,親親熱熱拉了一人進來,笑道:“娘娘,鳶羽兒來給您請安呢。”

我笑嗔道:“花宜,你也忒沒大沒小了,不請鳶羽姑娘進來坐下,反而拉著人亂跑。”

鳶羽進來羞答答請了安道:“聽說淑妃娘娘病了,奴婢鳶羽特來請安。”

我客氣笑道:“勞你有心了,才剛你主子來,怎麼你不是跟著一起來的麼?”

鳶羽低下臉,咬了咬唇,勉強一笑,“看見皇上陪主子去了,奴婢才過來的。”

“這話說的,好像你們主子不喜歡你在皇上眼前似的。”我笑道:“花宜,把本宮桌上的奶子葡萄請姑娘吃去。”

花宜吐了吐舌頭,“娘娘不說奴婢也要這麼做的了。”

鳶羽驚訝地看我與花宜一眼,笑道:“娘娘待花宜真好。”

我含笑道:“你們平日伺候著也是辛苦,何必苛待你們。你主子身子弱脾氣好,想來對你們也極好的。”

鳶羽澀澀一笑,隻低了頭不做聲。花宜拉一拉她的手,忍不住道:“才不是呢。鳶羽是皇上身邊的人都幾個月了,鸝妃娘娘也不請皇上恩賞,沒名份也罷了,背後由著那些小宮女欺負她也不作聲呢。”

我一驚,忙坐起身來道:“竟有這等事!花宜你還拉拉扯扯的,鳶羽姑娘可是小主呢,你也不分尊卑上下的。”

鳶羽忙跪下,局促不安道:“娘娘別這樣說,奴婢不過是個宮女,怎當得起小主之稱。花宜待奴婢很好,若娘娘叫奴婢與她分出上下來,奴婢真是罪該萬死了。”

我忙抬手示意花宜扶她起來,聲音溫婉若春水,“你所欠的隻是個名份而已,和尋常小主有什麼區別,你主子有孕渾忘了也是有的,改日本宮見到皇上向他提一提也就罷了。隻是你還記得榮嬪的例嗎?”

鳶羽垂首怯怯,“奴婢知道,當時皇上寵愛榮嬪冊封得急了,結果驚了貞妃娘娘的胎氣,以致娘娘難產。”

我打量她俊秀的臉龐,“你倒是個有心的,都知道得清楚。”

我咳嗽兩聲,花宜忙端了水送至我口邊,“娘娘病著還操心,先歇一歇吧。”

我撫一撫胸口,道:“無妨。鳶羽,近日你主子胎氣可好麼?”

她略一遲疑,避開我的目光,“都好。隻是夜裏有時會醒來。”

“無論她好與不好,你都不要在這事上著急。皇嗣為要,若你主子有什麼不安,首先落個不是的便是你們這些身邊伺候的人,知道麼?”

她縮一縮身子,溫順道:“是。”

從鏤花窗格前望出去,臨水的池邊開滿了一叢叢百合,花姿雅致,亭亭娟秀,晨光迷離之下猶有露珠晶瑩。

鳶羽順著我的目光望去,不覺歎道:“這花極美,倒與尋常百合不同。”

花宜脆生生笑道:“那是狐尾百合,你看那花蕊粉紅綿長,又卷曲,可不是和狐尾一眼。難得的是香氣最清鬱又好養活,宮中有水的地方都有呢。”

我心中一動,亦笑:“你方才說你主子睡眠不安,百合最能清心安神,平虛煩驚悸。你若常插些在殿中,對你主子身子也有益。她身子安穩,到時皇上一喜歡,你的名份便有著落了。與其求人,還不如自己用心。你說是麼?”

她乖巧點頭,“奴婢多謝娘娘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