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8 (3)(2 / 3)

可是他馬上克製住了自己,說道:“大夫,我想進行一次化驗,首先,我小心地向一根管子裏裝進……”

“你最好是把指頭伸進她的喉嚨裏。”外科醫生說。

他的同行沒有說話,不久以前因為他主張用催吐藥在私下受到一場很嚴厲的責備,因此這位好心的卡尼韋,在上次對待治畸形足的事情是那樣神氣活現,那樣滔滔不絕,今天卻十分謙遜,不停地微笑,對什麼話都表示讚同。奧梅因為做了東道主,得意洋洋,滿臉發光。他想到包法利的悲痛,再自私地回過頭想到自己,覺得從中隱隱約約地感到一種快樂。還有,大夫在場,他越加興奮,賣弄起他淵博的學識。他亂扯一氣,提到斑蝥,見血封喉(見血封喉,是一種爪哇產桑科毒樹。),毒番石榴(毒番石榴,是熱帶美洲產大戟科喬木,果實和莖葉都有毒。),蝰蛇……“大夫,我甚至在哪裏讀到過,有許多人吃了熏得太過分的豬血香腸而中毒,就像遭到雷劈一樣!至少,我們的一位製藥學權威,一位大師,著名的卡德·德·加西古爾(卡德·德·加西古爾(1731-1799),法國化學家,藥理學家。)寫的一篇十分出色的報告中提到過。”

奧梅太太又進來了,端來一個燒酒精的、搖搖晃晃的東西,因為奧梅一心想在飯桌上煮咖啡,而且他已經親自把咖啡炒好,磨好,調和好了。

“Saccharum”(拉丁文“白糖”。奧梅故意說拉丁文,炫耀一下自己。),大夫。”他把白糖遞過去,同時說道。隨後他叫他所有的孩子都下樓來,很想聽聽這位外科醫生對他們的體質的意見。終於拉裏維埃爾要走了,奧梅太太請他給她丈夫診斷一下。每天晚上吃完飯以後他就打瞌睡,他的血變稠了。

啊!妨害他的不是官能(法語中“血”和“官能”音相同,這是大夫開的玩笑。)。大夫說的是一個同音異義詞,開了個玩笑,可是沒有人覺察,於是他帶著微笑,打開了門。但是藥房裏擠滿了人。首先是杜瓦什先生,這位先生擔心她的妻子胸部有炎症,因為她習慣朝爐灰裏吐痰;接著是比內先生,他有時候會感到饑餓難熬;卡隆太太身上總有針紮似的感覺;勒樂常常頭暈;萊斯蒂布多阿有風濕病;勒弗朗索瓦太太是胃反酸。這位大夫花了好大的勁才把他們一個一個擺脫掉。最後,三匹馬拉著車跑掉了。大家普遍認為他對人不大和氣。這時候布爾尼西安先生出現了,於是分散了他們的注意力。他捧著聖油,走過萊市場。奧梅依照他的原則,總是把教士比做被死人氣味吸引去的烏鴉。看到一個教土,他心裏就不舒服,因為教士穿的長袍會使人想到裹屍布。

他害怕裹屍布,所以多少也討厭教士的長袍。但是,在他所說的是“他的使命”麵前,他沒有退縮。他陪卡尼韋回到包法利家裏。拉裏維埃爾先生在離開以前,曾經非常認真地囑咐要這樣做。如果他的妻子不阻止,他甚至要把兩個兒子帶去,讓他們熟悉一下這樣重大的場麵,好比上一堂課,看到一個榜樣,日後能在他們頭腦裏留下一個莊嚴的印象。他們走進去的時候,房間裏充滿淒慘而又莊嚴的氣氛。在縫紉桌上鋪著一塊白餐巾,上麵點著兩支蠟燭,在兩隻蠟燭台中間有一個帶耶穌像的十字架,旁邊擺著一隻放了五六個棉花球的銀盤。愛瑪下巴貼在胸前,眼睛張得非常大,兩隻可憐的手緩緩地摸著被單,這樣的動作既可怕又柔和,臨死的人仿佛想給自己蓋上裹屍布一樣。夏爾不再哭了,臉色像雕像那樣蒼白,眼睛像炭火那樣紅,站在床腳,麵對著她。教土跪著一條腳,低聲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