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厲堅、司進東、馬家明在江南市光明機械廠(股份合作製)分別召開職工座談會,聽取職工群眾對企業兩次轉製的意見。然後,召開江南市光明機械廠(股份合作製)兩次轉製動員大會。厲堅、司進東、馬家明等坐在主席台上。蒯正明作兩次轉製動員報告。蒯正明講完話,會場上亂哄哄的,也沒人鼓掌。有好多人七嘴八舌地正在對一個人說著什麼。這個人叫範建榮。

範建榮在大家推薦下,站起身大聲喊:"我有話要說!"蒯正明就讓範建榮上台說。範建榮蹬蹬蹬地走上主席台,說:"幾年前我廠進行產權製度改革,變成江南市光明機械廠(股份合作製)。當時我和一大批工人不想入股。大家認為上班是來拿工資養家糊口的,怎麼還拿著鈔票來上班,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再說,我家也確實有困難,剛貸款買了房子。隻有一套30多平方的房子租出去,補貼點家用。我女兒又要上大學,鼻子上的肉拉不到嘴裏呀。但是,聽說蒯廠長賣了新房入股,大家都很感動。我一咬牙,把租出去的老房子賣了,我夫妻倆入了股,多出的錢送了女兒上大學。我當時的想法:企業是咱們工人的,盡管是股份製企業,它還是共產黨的企業,還姓共。工人們還是主人,所以想得通想不通都入了股。可是現在兩次轉製,把工人們手上的股票統統收回去,由蒯廠長等幾個人買斷,那蒯廠長跟以前的資本家有什麼區別?國有企業怎麼變成了他蒯正明的了?成了私人企業了?我們工人還是國家的主人嗎?工人階級是領導階級,幾十年都這麼說的,還寫進黨章。過去共產黨打天下為了誰?為了人民。那現在共產黨還管不管我們工人的死活了?我們工人下崗,失業,又再來一個再就業,這不是像小孩子過家家似的在玩遊戲嗎?不下崗不失業不就行了?玩什麼花樣,盡拿我們小老百姓開玩笑!這次兩次轉製可不是又拿我們小老百姓開玩笑了?我們連政治地位都沒有了!"範建榮的話很尖銳,也頗有代表性。他說完又跑回了台下。

厲堅聽了工人們的發言,內心感到很驚訝。他沒想到他前幾天心中困惑的問題也由工人們嘴裏說出來了。他原先認為自己是個人物,是個很聰明的人。哪裏想到工人一點也不比他差,問題提得如此尖銳!毛主席老人家說得一點也不錯:"人民隻有人民,才是創造世界曆史的真正動力!"如果我們離開了人民,做什麼樣的事情都必將是一句空話。眼下這個企業的兩次轉製,如何對工人們進行正確地引導?工人們提的問題如何準確地回答?厲堅回答不了,他在市場經濟與這場國有企業兩次轉製中完全是個新手。厲堅讓司進東先說,他畢竟是這方麵的專家嘛。但工人們不要司進東回答問題,因為第一次產權製度改革時,司進東要求每個工人都入股。他為工人們描繪了企業美好的未來,十分廣闊的前景。入股是他,現在說控股,要收回股份的也是他。當初就是司進東把股份合作製說得花好稻好,工人們才信了他的話。如今工人們不信司進東,在台下起哄:"你拿著共產黨給你的錢,旱澇保豐收。我們工人死也好,活也好,都不關你一點事兒,你站著說話不腰疼!""我要是你,比你更會說,說得更漂亮!"

司進東不停地擦汗。他坐在主席台上,仿佛屁股上、大腿上都爬滿了毛毛蟲。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厲堅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合。他在部隊時,會場安靜時,連旁邊人的心跳聲都能聽見。會場熱鬧時,那是排山倒海的嘩嘩的掌聲,或者是部隊各單位之間的互相拉歌,或是大合唱,那歌聲鏗鏘有力,聲震屋瓦。那才是團結緊張嚴肅活潑呢,會場秩序井然。可如今這是在地方,這是在一個企業,他麵對的是工人,麵對的是一千多名真正的老百姓。

蒯正明站起身來說:"大家靜一靜,有話好好說。我可以說一句,再怎麼改,這天上飄揚的旗幟還是我們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旗!我們頭頂的這片藍天還是共產黨的藍天,我們腳下的大地還是共產黨的大地。我蒯正明從前是個共產黨員,轉製後還是名共產黨員。企業還有黨委,仍然受共產黨的領導!範建榮,剛才是大家推薦你講話的,現在你代表大家,有什麼要求盡管提出來!"

範建榮在台下,扯著喉嚨說:"我們大家要聽聽市領導的意見!"

厲堅連忙站起身來,朝大家鞠了個躬。部隊是行軍禮的,地方上行鞠躬。厲堅得一點一點地入鄉隨俗。

厲堅對國企兩次轉製盡管心裏也迷惘著呢,但他是軍人出身,不管遇到什麼困難,他是不會向困難低頭的。對待這場國企兩次轉製,他像在部隊時一樣,堅決執行命令。理解的執行,不理解的也要執行,執行命令是軍人的天職。還有一點,厲堅是相信黨的,他對黨的信念是毫不動搖的。他認為國企改革的大方向是對的,縱然有種種不是,那是可以在以後的實踐中不斷完善不斷健全。他亮開喉嚨說:"同誌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