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燕小乙訪舊事暗傷心 羅真人指新魔重出世 (1)(1 / 2)

天下猶一身也。天下之在一君,猶一身之在一心也。一心不能自主,則元氣削弱,邪氣妄行,遂使四肢百骸,不臃即腫。雖有良醫,莫能救其死。

如宋徽、欽二帝,無治世之才,任用奸佞,以致金人自北而南。一身尚無定位,豈有餘力及於群盜?故前之梁山,後之洞庭,皆成水滸,以聚不平之義氣。至於走險弄兵,擾亂東南半壁,則莫不正名分,指目為強梁跋扈,盡欲蕩平。

然究思其強梁跋扈之源:賀太尉不奪地造阡,則楊幺何由刺配;黑惡不逆首開封,則孫本豈致報仇;邰元之殺人,黃金奸月仙之所致也;謝公墩之被兵,王豹欺配軍所致也。種種禍端,實起於貪穢之夫,不良之宵小,醞火於鄧林之木,捋須於猛虎之頷。一時冤鳴若雷,怨積成黨,突而噬肉焚林,豈不令鼇足難支,天維觸折哉!請一思之,是誰之過歟!

大都天心又將北眷,國運已入西山;廟堂大奸大詐,草野無法無天之人事,又並橫行於世,而不知回避。當此之際,雖有賢臣能將吐膽竭忠,亦莫如之何矣!況妒賢嫉能,猶瞽惑不已。正如人之半身,氣血已枯,萎如槁木;而隻一手一足,尚不知惜,猶聽信讒諛,日移日促,希圖一日之安。即至沉晦喪亡,唯恐盜賊之侵絕,不悔自無才之失算也。

嗟嗟!此大概也。分而論之,則楊幺之孝義可嘉,馬霳之血性難泯,邰元一味真心,孫本百般好義,至於何能、袁武、賀雲龍皆抱孫吳之雄才大略。設朝廷有識,使之當恢複之任,吾見唾手燕雲,數人之功,又豈在武穆下哉!奈何君王不德,使一體之人,皆成敵國,豈不令人歎息,千古興嗟,宋室之無人也!雖然,名教攸關,誰敢逾越前後?曰妖曰魔,作者之微意見矣。

采虹橋上客題於天花藏

第一回 燕小乙訪舊事暗傷心 羅真人指新魔重出世 (1)

話說前《水滸》中,宋江等一百單八人,原是鎖伏之魔,隻因國運當然,一時誤走,以致群雄橫聚;後因歸順,遂奉旨征服大遼,剿平河北田虎、淮西王慶、江南方臘。此時道君賢明,雖不重用,令其老死溝壑,也可消釋。無奈蔡京、童貫、高俅、楊戩用事,忌妒功臣。或明明獻讒,或暗暗矯旨,或改賜藥酒,或私下水銀,將宋江、盧俊義兩個大頭目,俱一時害死。宋江服毒,自知不免,卻慮李逵聞信,定然不服,又要生事,以傷其歸順忠義之名。因而召至楚州,亦暗以藥酒飲之,使其同死;繼而吳用、花榮親來探望,見宋江死於非命,不勝悲痛,欲要再作風波,而蛇已無頭,大勢盡失,死灰不能複燃,遂同縊於蓼兒窪墳樹之上。一時梁山好漢聞此凶信,俱各驚駭,不能自安;雖未曾盡遭其毒手,然驚驚恐恐,不多時早盡皆同斃矣。唯燕青一人,心靈性巧,屢屢勸宋、盧二頭領全身遠害,二頭領不以為然。燕青因藏赦書,並金銀財物,悄悄遁去,隱姓埋名,到各處遨遊,十分快樂。

一日,忽重遊到梁山水滸,見金沙灘邊,寂寂寥寥,唯有漁樵出入;忠義堂上,荒荒涼涼,隻存砧毀遺跡。回想當時弟兄嘯聚,何等威風,今一旦蕭條至此,不勝歎息了半晌。因又想到,若論改邪歸正,去狼虎之猖狂,守衣冠之澹薄,亦未嚐不是;但恐落奸人圈套,徒苦徒勞,而終不免,則此心何以能甘,此氣何以能平!低徊了半晌,忽又想到,此皆我之過慮耳。一個朝廷詔旨,赫赫煌煌,明降招安,各加職任,地方為官,治政理民。奸臣縱惡,亦不敢有異。就是宋公明哥哥與主人盧俊義,亦要算做當今之豪傑。我苦苦勸他隱去,決不肯聽從者,亦必看得無患耳。我今不放心者,真可謂過慮。想罷才去東西閑玩。雖說閑玩,然荊榛滿地,隻覺淒涼,無興久留。因又渡過金沙灘來。

隻見一個老者,須鬢皓然,坐在一塊石上,看著一個打柴的樵夫,在那裏攀談。燕青在他二人麵前走過,隱隱聽得那老者說道:“這那裏關朝廷之事,皆是奸臣所為。”燕青聽見說話,有些詫異,便立腳不走,要聽他說出後麵的言語。那老者見有人立聽,也就住口不說。燕青見他不說,聽得氣悶,便忍耐不住,隻得上前,向老者拱拱手,問道:“老丈方才所說的奸臣,莫不就是當朝的蔡、童、高、楊四人麼?”那老者道:“不是他四人,那裏再尋得出四個來!”燕青道:“請教老丈,可知他如今又做了什麼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