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至於府跟前,遠遠就見一行人候在那裏。為首一人是林大嶽,與其並立的竟是那尊貴的郕王朱祁玉。
“王爺!您如何來了?”於謙慌得不及勒馬就一溜滑下馬背。
“老哥們,慢點。”林大嶽慌亂衝上前來護住。
歐陽鴻慚幾人忙下馬參拜,那小王爺卻眼角也不曾溜一下他們,卻連下幾級台階逕直迎到於謙麵前“大人辛苦了,咱們裏頭說話。”
看到大夥兒簇擁著於謙入府,蘭若遲疑了一下,她知道現在雷家一家老小也寄居此處,她實在不願意去麵對雷老夫人的冷眼。但這眾目睽睽之下又實在不便向大人辭行,不知此時悄然離去會不會太失禮?蘭若正在糾結之時,忽發現人群後,一雙利眼正一瞬不瞬地注視著自己,是一個陌生的老宅他佝僂著背半隱在牆後,隻露出半張麵孔,灰黯的衣衫幾乎融入薄暮中,像一抹慘淡的遊魂,以至蘭若乍一見之下,嚇得倒抽一口涼氣。
“怎麼了?”歐陽鴻慚問。
“那個……”蘭若指牆邊。
“別怕,那是老張,這府中的老仆。”歐陽鴻慚輕笑道。
“哦!”蘭若舒了口氣,笑向他拱拱手以致歉。
老頭並不領情,陰沉著臉,轉過身去。
蘭若略有些尷尬。
“走吧。”歐陽鴻慚笑著牽起她的手。
“我還是不進去了吧……”
“天色已晚,你一個姑娘家出城不安全,就在此歇一宿吧。”雷揚道。
因為三人在門首嘀咕,府門也就沒掩。
那朱祁玉忽瞥一眼大敞的門庭,眉頭輕皺一下。
於謙看在眼裏,忙回身喝道“有什麼話不能進來說?速速將門合上!”
哐啷!大門自身後合上。於謙方向朱祁玉問道“王爺!你們如何得知於某回來了?竟在門口相候。”
那朱祁玉溫文一笑“大人在當街那一番慷慨陳詞,斥得那幾個無良小卒子灰頭土臉,更慰撫得民心大順,這街頭巷尾的誰不稱頌!”
“慚愧!慚愧!”於謙連連道,卻心中暗暗慶幸——虧得當時不曾說什麼不該說的話。
“大人可曾追上我皇兄?如何大人隻身一人回來?”朱祁玉問道。
於謙長歎一聲,整衣端跪於朱祁玉身前“臣罪該萬死,並不曾追上萬歲爺的人馬,卻因一些變故不得不撤身。”
“大人快快請起!有話慢慢說!”朱祁玉忙一把攙起。
於謙於是將事情始末陳述了一遍。
“這可如何處?”那朱祁玉滿麵愁容道。
“臣無能,請王爺治罪!”於謙躬身請罪道。
“唉!這怎能怪責得了大人,當日文武百官百般阻攔,小王我也是痛哭相勸都勸不住皇兄。隻是留下此重擔,叫我怎麼扛得起!大人,皇兄臨行將國事托於我,將兵部之事托於大人,今你回來得正是時候,如今這大事小事弄得我焦頭爛額,我已不知該怎麼辦了。”朱祁玉一把攥住於謙的雙手道。
“王爺莫急,老臣自會誓死輔佐,鞠躬盡瘁!”
於謙與朱祁玉連夜相商如何應對京中兵力不足糧草匱乏之急,足商量到半夜,宮中派了三四拔人來催了三四遍,朱祁玉方才起身。那朱祁玉從來沒有被如此重視過,平日他母子屈居一小別菀,太後何曾拿正眼瞧過他們母子,此番可算是被拎起相看了。
於謙恭送出門,直望著王爺的鎦金馬車和簇擁的隊伍緩緩消失在轉角,才示意門房插上門。
“大家都歇下了吧!”於謙向門房老漢問。
“是的,老爺!”
“去接劉副將他們的人馬也發出去了嗎?”
“早打發去了。”
“嗯!”於謙微笑點頭,這個老張頭真是個得用的人。“時候不早了,你也歇了吧。”
“是!我送您回屋。”老頭躬著腰,將一盞半明不滅的燈籠舉過頭頂,照著主人的腳下。因為於謙素來不講排場,一應生活以儉樸簡單為要,雖皇帝拔給的這官宅外麵看著挺氣派,裏麵連個燈籠都不舍多點,所以這偌大的府邸夜裏竟是黑一片。
於謙回房,雖疲憊不堪卻因心中煩憂無法合眼,他於是又翻看了一會案上的公文.
忽“篤!”!“篤”!“篤”!窗欞上傳來幾聲輕敲。
於謙一驚,這個時辰了會是誰?
“老爺……您睡了嗎?”壓低的沙啞的嗓音道。於謙聽出來了,是門房老張的聲音,忙起身開門。
“老爺,這麼晚了本不該來打擾您,隻是……小老兒覺得事態挺嚴重,不得不說了。”
“不妨事,請坐下慢慢說。”於謙一指案旁的座位。
那老漢告了罪,也就坐了下去。“大人!我在您身邊伺候也有十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