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他在這一刻心反倒靜下來,在這個小小的牢房裏麵,很長時間裏潛伏於心底的那些焦躁,困惑,迷茫,悲傷,還有無盡的痛苦折磨,都變得非常遙遠。
那種感覺,仿佛置之死地而後生,當生活變成這樣,他倒是坦然了,因為他覺得最糟糕也就這樣了,不能更糟糕了。
時間感也變得很模糊,別的牢房有人在聊天,他盯著牆上一麵很小的窗,投進來的光從熾烈到逐漸脫力一般變得和煦,再到一點一點消逝,入夜後,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沒了,房間裏麵變得很安靜,偶爾會有不知道哪個牢房裏麵傳來的一點點呼嚕聲響,突然間,響起腳步聲。
是高跟鞋的聲音,不偏不倚,停在他門口,他坐在床上,側過臉看了一眼。
許靜禾站在門口,隔著鐵杆,視線落在他臉上,唇角的笑帶著嘲諷,“你也有今天?”
他默了幾秒,開口,“這裏什麼人都能進來?”
她繼續笑,“我給了看守錢,錢這東西真是好用,錢能讓我在這個時候過來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而你有錢,就能殺人不用償命……”
他扯扯唇角,也笑了,“許成死了?”
他那種輕描淡寫的態度令她火冒三丈,抓緊鐵杆靠近,“還沒有,你別高興太早,也別以為你做了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還能安然無恙,我告訴你,就算你真有本事從這裏出去,以後你也安生不了,現在網上都在議論你殺人這件事,對方還是個年事已高的殘疾人,都在說你仗勢欺人,簡直就是個畜生!”
他眼簾低垂下去,好幾秒,起身走過來,站在鐵杆後,隔了不過一米多的距離,說:“那那些人知道許成試圖綁架一個幾歲的小孩子嗎?”
許靜禾一愣,“……什麼小孩子?”
繼而似乎是想起來了,“是蘇念的孩子?”
葉殊城定定盯著她幾秒,見她不像是在裝傻,嘲諷地搖頭,“看來你們父女倆溝通不到位,就連你也不清楚他到底要做什麼。”
許靜禾咬著牙,胸口怒火洶湧簡直要爆炸,她恨極了葉殊城這個樣子——
她來,她就是想看他落魄,消沉,一蹶不振仿佛落水狗一樣,可到了現在,哪怕他在牢房裏麵,他依然鎮定自若從容不迫,甚至還對她冷嘲熱諷!
她受不了,這一刻要不是隔了鐵杆,她早就已經動手打人,她哪裏還有什麼好教養,她早都被葉殊城逼瘋了,可哪怕到了現在,她以為她占據優勢,卻還奈何他不得,她受不了,她想要撕碎他,她恨不得他去死。
她咬咬唇,攥著鐵杆的手骨架發白,怒意幾乎抵達臨界點,說:“你心真大,你去蘇念公寓,還刺傷我爸……這麼說你是為了保護那個孩子?葉殊城,嗬嗬……”
她怒極反笑,“我好感動,你還真癡情啊,哪怕蘇念跟了別的男人,一個二手貨你也要?”
葉殊城覺得有些沒意思,“你來,就為挑釁?”
她一怔,臉色更難看。
她想罵他打他,甚至想要殺了他,可她現在什麼都做不到,隻能言語刺激他,而當言語也刺激不到他,她便失去了所有武器,他的泰然自若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蹩腳演出的小醜,唱一出獨角戲,被人嘲諷譏笑,就連落幕都困難!
她咬牙切齒,“你就不怕我對你那麼寶貝的蘇念和孩子再做什麼?”
“蘇念有男朋友了,會保護她。”他淡淡說,“許靜禾,你要知道,同樣的招數第二次就不好用了。”
她麵色驟然慘白,目眥欲裂,“你這個人渣!”
“過獎。”他笑笑,往前一步,視線倏而掠過不遠處,對著這裏的監控探頭,垂眸靜了幾秒,“許靜禾,我不喜歡沒完沒了,事情已經過去幾年,你要怎麼樣才肯結束?難道真要大家的人生這輩子都糾纏在一起?對你也沒有什麼好處吧?”
“你把我爸傷成那樣,你說我沒完沒了?”她深深吸了口氣,平複自己情緒,然而依然激憤,“說到底你還是護著蘇念,為了個二手貨不惜殺人,好啊,你這麼愛她,那你代她去死,你去死,我就放過她,你敢嗎?”
他眸色沉沉睨著她,“要索命,你是不是該等許成咽氣。”
她挑眉,“你不敢?原來你的愛情就這麼膚淺?”
他往前一步,靠近鐵杆,屬於男人壓迫感令她恍然一愣。
他說,“我憑什麼信你?”
“你有的選嗎?我告訴你,你要想一了百了,這次我給你機會。”
她腦子有些發懵,因為極端氣憤,因為恨,因為憎惡他永遠高高在上,她低頭,手在包裏胡亂地找東西。
她真想找到一把刀子幹脆割破他喉嚨,看他告饒多好,可包裏沒有這樣的東西,最後她摸到什麼,眼前一亮。
包裏有一瓶Spirytus。
Spirytus這種酒號稱度數最高,一般酒場裏麵賣的並不多,會所裏有姑娘在私底下偷偷賣,她也是頭幾天打這個酒的主意,想說可以給客人賣了賺外快,便拿了一瓶來,沒有想到這個時候會派上用場。
葉殊城的胃對酒精的耐受力實在不怎麼樣,就連普通伏特加都受不了,更別說Spirytus,她覺得這就是天賜良機,興奮中也沒多想,直接拿出來,手穿過欄杆遞到葉殊城眼底,“Spirytus,最烈的酒,你把這一瓶都喝了,我和蘇念的賬就清了,我爸的事情另算,看法院怎麼判你,怎麼樣,這條件不錯吧?”
葉殊城眸子微微眯起。
許靜禾到底是清楚他弱點,報複的方式倒是精準,這種度數極高的酒,喝下去對他而言等同於自殺。
許靜禾繼續刺激他,“怎麼,不敢嗎……”
話音未落,他已經從她手裏拿過酒,深深看她一眼,“你記住你說過的話。”
說完,他打開酒瓶。
隔著一段距離,許靜禾聞見酒精氣息,沒來得及反應,就見葉殊城已經開始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