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1
那段時間說我要說自己一點都沒難過,那是假的。考上振華的那點廉價的小興奮都隨風飄散了,就剩下我自己一個風中淩亂。
晚上我爸問了我成績,我很不好意思地交上成績單。當然是兩份一起,我想要向他表明,第一,我入學成績就差,37名,中後遊;第二,連他自己都承認我的入學成績存在相當一部分的撞大運成分,現在我們將這些虛假繁榮剔除掉,我就順理成章地變成了摸底考試中的46名。
一切都太正常了,我希望他在看到成績單的時候能理解我的苦心和所有說不出口的話。
然而實際情況比我想象的還好。
我爸把兩個成績單看反了,還很激動地說,你看看,你進步了9名呢!
我覺得我應該對我爸更好點。真的。這麼好的爹,他們有嗎?!
不過唯一知曉真相的我自己還是在看到我爸書桌上麵的唐詩宋詞集時候傷感了。清風不識字,何必亂翻書——還正好翻到最喜歡寫無題詩的李商隱同學的那一頁。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其實我不知道這兩句話到底什麼意思。但是就是一下子被擊中了,古人真厲害,不管他們實際想說的是什麼,限製在一行最多7個字裏麵,讀者愛怎麼理解就怎麼理解。
我覺得我的確是偷了別人的振華。高處不勝寒,我已經預感到自己冰凍的未來了。
我唯一不該做的就是在電話裏麵跟我媽提到了這件事。她完全無法理解我婉轉的小心思,對著電話大吼,“是個人就應該因此想到要發奮讀書提高成績,就你能聯想到自己來錯地方了,你說你有沒有點出息?我問你那你應該去哪兒?!”
我靠。翻身睡覺,振華你大爺!
No.41
摸底考試的風潮過去,九月正式開始。
九月是多麼美好的月份,天氣涼爽,空氣清新,周傑倫發新專輯。
如果不是所有的升旗儀式上麵主持人總要提到這句欠揍的“金秋九月,秋高氣爽,金風送爽”的屁話。
但是的確,秋高氣爽,金風送爽。一切都金燦燦的,我的呼吸也格外暢快,趴在桌子上呆望窗外陽光燦爛天下太平。
不過我必須要承認,九月最讓人不爽的,就是新學期。課程對我來說,有那麼一點點難。
所謂“一點點”的意思就是,上課時候,聽聽全懂;做卷子的時候,做做全錯。
我覺得我都聽懂了啊,那些定義,那些定理的推導,為什麼一做題就犯傻呢?
振華沒有給學生統一訂練習冊,關於這一點我還曾經問過餘淮,如我所料地收到鄙視。
“學校沒有義務給我們安排指定練習冊啊,市場上那麼多,你自己根據水平去挑就好了,根據能力,愛做幾本就做幾本。話說回來,如果他定了練習冊,但是是我不喜歡的類型,那我也不會做,白白花錢。”
我隻好沉默。
不過每科老師都會下發海量的練習卷子,但是學生是否按時完成了,老師也不過問——他們上課會選擇性地講講卷子上的題,方式就是“大家注意下第5題,其實有種簡便算法,我們假設XXX……”
也就是,我會做的那些題,都不在他們的提醒範圍之內。他們也不關心我做沒做。
No.42
地理老師是個白白胖胖的年輕女人,聽說是個新老師。作為文理分科前頗受歧視的“副科”(史地政)教師,她第一堂課就用了二十多分鍾端正我們對文科的偏頗認識。
“很多振華的同學從小就認定了學理科,對文科絲毫沒有了解,隻認為那是理科跟不上的人才學的,我覺得這種認識都很膚淺,文科其實也很不容易學,隻能說各有側重……”
我在下麵拚命點頭。
餘淮正在翻英語卷子,側過臉撇我一眼,“你想學文啊?”
我愣了愣,還真是沒想過。
“我就是覺得她說得挺有道理的……”
“文科本來就比理科簡單,有什麼道理啊?”
我怒,雖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怒什麼,文科又不是我媽,我捍衛它做什麼。
“那麼簡單你為什麼不去學?”
左前方的簡單聞聲回頭朝我們看了一眼——我連忙陪笑臉,表示不關她的事。
“因為我想造□□玩,你管?”
我……的確管不著。
後來我想了想,也許是因為同樣身為振華的弱勢群體,我不自覺地對文科產生了同病相憐的戰友情誼,好像抬高了文科的地位,就等於抬高了我自己的地位。
詭異的邏輯,莫名其妙的榮譽之戰。
“我說真的,別學文科。”好長時間的沉默之後,我以為話題都結束了,他突然又飆出一句。
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接了一句,“恩,我不學文。”
然後他笑了,沒有看我,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朝他的英語卷子賣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