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8
那天晚上我沒有失眠,相反我睡得特別早,也沒給我媽打電話。
盯著數學卷子的時候,所有家庭紛擾都化作了周公的絮叨,我早早衝涼,吹幹頭發就爬到床上睡了。
半夜突然醒了,也沒做噩夢,就是醒了,心裏很不踏實。
我爬起來,發現書桌上的水杯空了,想要去客廳倒杯水。看了一眼表,兩點半。
發現我爸那屋台燈還亮著,門也開著,橘色的光芒從門縫透出來,在地板上打成一道短短的路。
我輕手輕腳走過去,發現我爸背對著我,坐在小沙發上抽煙。
我爸從來不抽煙不喝酒。雖然在政府機關,可是他的部門與世無爭,稍有應酬。我記得小學時候同學們聽說我爸煙酒不沾,特別羨慕,都說我爸正派。
那時候我多驕傲。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評價父母,標準從正派變成了有能耐。那些大腹便便天天半夜回家去應酬飯局的老爸備受推崇,我爸也就退出了優秀家長的曆史舞台。
我默默看著燈光下嫋嫋升起的煙霧,而我爸,則抬頭盯著牆上的一片突兀的空白。
四四方方的空白,很乍眼。
這是爺爺奶奶給我爸的房子,有些年頭了,很久沒有重新粉刷過牆壁,隨著歲月沉澱,牆壁再也不是雪白。而那片空白,則是因為原本掛在那裏的照片剛剛被取下來,所以未經汙染,仍然幹幹淨淨。
我爸媽的結婚照。
他們倆離婚的時候,誰都沒有把照片取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忘了。我是唯一一個注意到的人,也沒有提醒他們。
結果在我中考前夕,他倆因為我報誌願和複習等等一係列問題上話不投機,我媽突然看到了牆上乍眼的結婚照,氣不打一處來,指著說,這玩意兒還掛著它幹嘛?
我爸也突然來了脾氣,二話不說踩在桌子上就把它取下來扔到了陽台雜物堆。
然後就留下了一片白。
我不知道在門口呆站了多久,直到我爸回過頭,驚訝地看著我。
燈光下他的臉很疲憊。
“爸,睡吧。”我說。
假裝沒看到他哭了。
No.49
突然一下子就不想說話。九月末的時候,我們迎來的秋季運動會,在那片被張平引以為傲的體育場上。我遠遠看著看台一角,高三的那群低著頭做題分秒必爭的學長學姐也許就是將來我的模樣。
隻有我們高一這群學生還煞有介事地排練走方陣,喊口號,穿整齊的檢閱隊隊服。那些高二高三的檢閱隊伍完全沒有規定服裝,大家像完成任務一樣走了一圈。
我托腮看著餘淮他們這些男生參加各種項目,胸前背後用曲別針別著運動員號碼,“生龍活虎”的樣子,自己的眼皮卻都要粘連在一起了。
韓敘竟然也參加了800米和4X100米接力。我懷疑他那清瘦的小身板會不會因此陣亡,當然這種話是斷然不能在簡單麵前說的。
張平很高興,簡單和β等女同學對運動會傾注了很大的熱情,寫宣傳稿和惡心死人不償命的詩朗誦往主席台送,被選播之後會給班級加分——隻有我從簡單那首“讚800米運動員”裏麵聽出了濃濃的比奧利奧夾心還甜的傾慕。
“你就那麼喜歡他啊,不就是成績好的小白臉嗎。”
她終於在座位上消停了一會兒,我歎口氣慢悠悠地說。
簡單和β是振華裏麵讓我覺得放鬆的少數派。你看到她們的臉,不會神經質地聯想到成績單。
她有點不爽,但是語氣很和善,很像傳教士在給我洗腦。
“什麼小白臉啊,長得白不是錯。你不了解他,我知道很多人都覺得他傲,其實不是這樣的,他本身就不是活潑的性格,也不自私,你看他不是很積極地參加運動會了,不像咱們班有幾個同學,一直埋頭做題,餘淮在講台上號召報名,理都不理。而且,其實我早就認識他,真的,不過他不知道。他從小就特別優秀,我覺得這樣的人,有點傲氣也是正常的吧……”
我不得不提醒她,“簡單,你說話前後矛盾了。”
她根本沒搭理我,完全沉浸在了韓敘的曆史長河中,“而且他其實挺善良的,常常給我講題,哦,他理科好,但是語文成績也特別棒,作文寫得特別好,引經據典的。韓敘不是書呆子,他喜歡玩遊戲,上課時候常常在底下打NDS,你知道NDS是什麼嗎……”
我覺得她的開關也被我不小心踩到了。
不過我卻很羨慕她。
我發現我好像也有一點喜歡一個人。但我不確定,更不敢像簡單這樣,大聲地說出來。
九月就要結束了。
我的成績一塌糊塗,我爸爸要結婚了,我坐在一個光芒萬丈的傻小子身邊,我突然很不開心。
你知道,最讓人難過的天氣,其實是晴空萬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