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高速公路上的自行車(2 / 2)

其實關上門我根本聽不到多大的聲音,可是就那麼一丁點響聲,都能讓我的腦袋嗡嗡作響。

還好我還僅存一點理智和人性,沒有潑婦一般地跑出去把他的高速公路給大卸八塊。但是有時候齊阿姨敲門進屋給我送牛奶,我控製不好表情,回頭盯著站在門口的她,往往擺著一張你和你兒子欠我兩萬兩白銀的臭臉。

我真不是故意的。

配合上張帆在客廳裏製造出的迷你引擎嗡嗡作響,敏感如齊阿姨,很快就把我的表情理解為了壓抑著的不滿。

她尷尬地笑著,把牛奶放到我桌邊,很生硬地試探著捋順我的頭發,說,“累了就歇會兒,勞逸結合。”

然後在她出門後,我躡手躡腳跑到門邊偷聽,如意料之中聽到她訓斥小張帆,“趕緊把這玩兒意收了,瘋起來沒完了是不是?你安靜會兒行不行?”

我爸不明就裏,“你就讓他玩嘛。帆帆作業寫完了沒?寫完了就接著玩。”

然後我就聽見小張帆拆卸跑道的聲音。

他還是那麼乖巧安靜,從來不爭辯,也不任性。我突然覺得自己特別混蛋,明明無能的是我,卻把責任推給一個很少有機會製造噪音的小男孩。

心裏酸酸的。我這是在幹嗎啊。

No.75

假裝出門倒水,看到張帆低頭默默拆跑道,就走過去,盤腿坐在地板上。

“怎麼拆了?不玩啦?”

他嚇了一跳,抬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呀眨,“姐姐?……不玩了。……玩累了,吵。”

“不吵呀,”我抓起一個扁扁的賽車撥了兩下後車輪,說實話真不知道這東西好玩在哪兒,怎麼一群男生無論長幼都為之瘋狂,我做出一副非常有興致的樣子說,“架上架上,讓姐姐也跑一圈。”

張帆膽怯地朝齊阿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輕輕地幫我重新把軌道搭好。

我隨便抓起一輛,說,“來,咱倆比賽!”

正要往上麵放,被他攔了下來,我第一次看見這個小家夥眼裏火熱的執著和極其專業的神情,“這個不行,引擎還沒調試好,輪胎磨損太嚴重了,拿這個,這個比較新,我剛換芯了,彎道肯定不會翻。”

一句也沒聽懂。我還是愣愣地接過來。

在賽車起跑的那一瞬間,張帆專注的神情讓我動容。我突然想起餘淮做題時候的狀態,我喊他好幾遍他也聽不到,和效率低下耳聽八方的我完全不一樣。

突然間心生感慨。這個世界屬於有天賦的人,也屬於認真的人,更屬於那些在有天賦的領域認真鑽研的人。

那麼我的天賦在哪裏呢?

張帆贏了。我爸替他歡呼,他不好意思地把我那輛車抓在手裏說“姐姐這個車還是沒調好,對不起,我再試試。”

然後就盤腿坐在地上開始拆卸。我摸摸他的頭,笑了,回身朝齊阿姨眨眨眼睛,回我的小屋接著配平化學方程式。

台燈橙色的柔和燈光讓我的眼睛有點酸。我突然想起有個叫溫淼的小學同學,一個老是不緊不慢的男生。他的長相我都有些模糊了,卻仍然記得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老師讓大家站起來說自己的理想,在一片“聯合國秘書長”“天文學家”“國家主席”的宏大誌願中,他拖著鼻涕站起來說,“我以後想過好日子,舒服的好日子。”

大家笑他,什麼破理想。

可是後來我們雖然從來沒有熟識過,他卻一直生活在我周圍,每次看到他,都仍然是閑適的笑容,差不多的成績,輕鬆快樂的樣子。

舒服的好日子。

我又想起沈屾,仿佛飛蛾撲火一般咬定青山不放鬆,雖然結果不盡如人意,可是我想她一定過得酣暢淋漓絕不後悔。

那麼我呢?我有安逸的可能,卻不甘平庸聽從家長的安排考振華,然而因為的確很平庸,所以生活的金字塔把我壓在了中間,仿佛漢堡裏被沙拉醬淹沒的肉餅。

小張帆的四驅車又開始嗡嗡地繞著跑道轉圈了。

我卻突然覺得自己像是騎著自行車上高速公路的傻子。早晚被撞得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