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曆史的背後(2 / 3)

劉知遠的文臣武將已圍攏上來,外層密密圍著村民。李三娘慘白的臉像風中抖動的麻葉。

“劉知遠功成還鄉。”有人宣叫道。

“李三娘麻地捧印。”又有人應聲對上。

群呼萬歲,伏地而拜。劉知遠感到榮光罩滿全身。

劉軍南進時,所到之處已到處傳說李三娘咬臍生郎故事,劉知遠已是倫常道德的表率,順利登基。而那神奇的白兔跑入民謠,跑入平話小說,跑入雜劇南戲,直到今天還在賺百姓們眼淚。

方孝孺·燕王·建文帝

株連九族八百人的大決之日就是第二天了。當夜,大獄的禁衛又加了幾重崗,典獄長剛給方孝孺送來美酒盛宴,突然來了聖旨,皇上召見。

方孝孺很久沒有吃好睡好,召見使他很惱火。他不明白,燕王到此時還有什麼可說?已派過多少人來勸諭,那些亂賊降臣,言語之猥瑣,反而使他覺得視死如歸才能無憂無慮。

囚車在大隊騎兵護送下到達禁內,他被帶上內殿。燈火之下,朱棣那張紫紅臉膛倒不像傳說那樣殺氣騰騰。

“方先生,”朱棣語氣很恭敬,“方先生,有擾清夢。方先生學問氣節,孤一向欽佩。先生忠於允炆,允炆之令想來必從?”

方孝孺沒想到朱棣如此說話,不由得一怔,路上準備了腹稿的關於名分正氣的訓詞一下子塞住在喉嚨裏。

“桀犬吠堯,各為其主。”他隻能說。

“好!”朱棣喝彩說,“先生必言而有信。請看這是誰?”

方孝孺轉頭一看,大吃一驚。燈光照亮了邊門,從中走出建文帝。看得出他雖然沐浴整裝,卻十分憔悴頹喪。方孝孺立即下跪,心裏一時亂如麻。按他的布置,此時船早應到呂宋國,怎被奸人害了?

朱棣得意地大笑起來。“賢侄,說話吧。”

建文帝的聲音控製不住地顫抖。“我已決定遜位,請方先生草遜位詔書。”

方孝孺跪著不動,沒有反應。

“詔告天下必先生草之。”朱棣說,“我將善待二位,天下太平。”他暗自慶幸,不必為政敵製造一堆烈士,或許曆史會對他多留點好話。

突然,方孝孺躍起,一頭撞倒建文虛弱的身體,用雙手的鐐銬猛擊建文太陽穴。他的動作迅猛,等衛士們回過神來打翻方孝孺,建文已救不活了。

朱棣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忠臣怎麼還弑君?”他大惑不解地問。

方孝孺抬起頭,滿臉淚水。“道之於事,無乎不在。忠外無忠,非忠於一人,非一人之忠。”他越說越感到精神高揚,全身痛快,“臣為忠而忠。非隻忠建文。”

朱棣聽他這麼來回磨弄盤說,頭都暈了。突然明白天下事本各有各的目的。道學士人說起來鬼鬼祟祟,他父親一殺就幾萬,事出有因。

“你就不顧九族?”他站起來,決心已下,卻又問了一句。

“便十族,奈我何?”方孝孺被武士架著,甩回一句,“天下潰決,唯有殉道而讀書種子方不絕。”

朱棣的武夫本色,被他逗起。“極好。我給你加一族。你的百多門生文友本擬流放,明晨一並斬首。湊滿你的貫數。”他的手禁不住往刀柄上按。“頭顱用作信仰,應當鼓勵。幸好頭頸也多,物盡其用。”

閻應元·陳明遇·江陰人

鬆江、宜興、昆山義兵先後失敗,典史陳明遇知道整個江南起事已近尾聲,江陰被圍已迫在眉睫。他知道隻有一個人有可能率領這些毫無訓練的民眾做守城之戰,那就是被他擠下台的前任閻應元,這個流寓江南的北方大漢。

閻被解職後因戰亂無法北返,幾年來一直住在城外祝塘鎮,借一山廟安身。

吳江城破民軍被殲消息傳來的當夜,他趕到祝塘,朝鎮後一座山廟趕去。

廟門虛掩,閻應元端坐在堂中一蒲團上。閉目靜慮,似乎對門外的響動一無所聞。

“閻先生,”陳恭謙地說,“在下有禮了。”

閻略略抬起頭。“陳先生別來無恙?春光已老,先生遊興不錯。”

“閻先生,江陰全城十萬老少,大難當頭。望先生不計前嫌,出山為江陰人民做主。”

閻微露笑容,說:“江陰人還想到我?江陰人心窄氣狹,精明自私,我已領教夠了。南北大定,改朝換代而已,何難之有?既已降清,就安做順民,何必為區區剃頭小事煩惱?今日為剃發留辮而流血成河,明日為留發斷辮又要死多少人?今日為拒易東夷服可赴死不顧,明日為爭易西戎衣又會興多少風波?今日改男人發大動幹戈,明日改婦女裝又若喪考妣。嗚呼江陰人,得筌可忘魚!你做官很有辦法,何必與愚民一般見識。”

陳明遇耐心地聽完他的長篇訓詞,他知道閻有氣要出,得讓他說夠。然後他從容說道:“先生所言極是,然先生見其一未見其二。社稷亡江陰人未十分在意,剃發令下江陰人大憤,這固然是舍本逐末,然此時民心不用,更待何時?”

“作何用?”閻不明白地問,“大明江山氣數已盡,你聰明人難道看不出?”

陳明遇正色說,“先生知其二未知其三。你我沉溺下僚,為區區典史一職鉤心鬥角,隻因不逢其時。大丈夫不懼死,懼無人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