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 書與人
書的溫暖
最近寫了幾篇鼓吹讀書的小文,有朋友說,人生苦短,還是抓緊時間寫點有份量的東西吧。寫那些“豆腐塊”的啥用!可我不以為然,還是一意孤行。
其實讀書的意義已被無數的先人說過了無數遍,老祖宗說:“書中隻有黃金書,書中隻有顏如玉。”西方哲人說:“書是人類進步的階梯。”最近偶然在《讀者》上讀到一篇關於讀書的文章,讓我對讀書又有了些新的認識。作者是個叫羅伯特·瓦爾澤的瑞士人,他是與捷克的卡夫卡齊名的作家,他的見解很樸實也很真誠:
“我一讀起書來,就覺得自己是個內心平靜、和藹可親的人,也就不再去做蠢事了。可以說,勤奮讀書者就是一個群內心喜悅的人。既不需要打擾別人,也不會給人帶來痛楚,他們可以獲得一種高尚、深刻而又持久的享受。這難道還不夠出色嗎?當然夠了!讀書之人絕不會心生邪念。一段引人入勝、與人消遣的文字讓人暫且忘卻了我們人類的卑劣,忘卻了我們喜歡無事生非,攪得彼此都不得安寧。”
我們處在一個急劇變革和發展的社會,物欲膨漲、人人糾結、是非不斷。幾乎每個人都在昂奮、焦噪和苦惱之中。而隻有讀書,才能讓我們心緒寧靜下來,抑製狂動的欲念,收起過度的憤怒,迷醉於書的芬芳,潛心於如夢的意境之中。這是精神的解脫、思想的升華,這是生活方式的一種積極的轉變,我們何樂而不為呢!讀書就是一種精神旅遊,當你厭惓了眼前無聊的生活,你就走出去,一本書就是一個新世界,你會看到別樣的風景,山水旖旎,氣象怡人,讓你神馳心往。在物質世界緊仄的時候,我們可以讓自己的精神世界更開闊一些。讀書當然是開闊精神世界簡單易行的辦法了。
最近在《人民日報》上看到新聞出版總署副署長蔣建國的一篇文章《築牢人民心中的長城》。他在文章中說,當年康熙站在長城上說,秦朝築長城以來,曆朝不斷修理加固,但擋不住大兵長驅直入,“可見,守國之道,惟在修德安民。”這位官員又說:“加強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係建設,築牢人民心中的長城,是全黨全社會的共同責任。如果不能做得更多,至少要擔負起一個最必須、最簡單、最容易的責任,那就是拿起書本,陪著孩子、領著家人、帶動他人,一起讀書吧!”
把引導全民讀書上升到維護民族和國家的長治久安的高度來認識,讓我們這些以寫書為職業的人,深感肩上的擔子很重。在北京參加全國第八屆作代會的作家們既興奮又憂慮,興奮地是我們趕上了一個文化大發展大繁榮的機會,可以大顯身手了;憂慮的是大眾對高雅藝術和嚴肅文學的疏遠和隔膜。有統計顯示,目前我國農村人均藏書隻有0、1冊;城市實體書店正在一家接一家地倒閉;文學著作的發行量讓作家難堪;低穀的文化卻有著越來越大的市場。對這樣的喜憂參半的現狀,作家們一方麵表達了要寫出更多體現核心價值體係又讓讀者喜聞樂見的作品的積極態度,一方麵希望國家對文學出版和銷售給於更多的政策扶植。
在會議的間歇中,我跑到王府井書店和西單的圖書城閑狂,這是一個慣例,每次到北京都是如此。初冬的京城寒風凜冽,真有一股刺骨之寒。可書城裏溫暖如春,人群熙攘。一進大廳就被一股書香和汗臭混雜的味道熏染,卻感到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滾動的扶梯上湧動著人流,如林的書架間遊動著看書選書的擦肩接踵的人群。這裏的人,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他們都是文化的信徒、書籍的“紛絲”。我看到在過廊處或角落裏,許多人席地而坐,更多的是年輕人,他們可能不是來買書的,而是來看書的。我發現多數是學生,其中也有衣衫不整者、甚至有汙頭垢麵者,他們也許是打工者,也許是流浪者,他們在這裏找到了溫暖、找到了慰藉。我觀察,他們有人看得很專注,有人還用筆記著什麼,有人捧著書睡著了。或許他們從勞累的崗位上剛下工,或許他們在風寒中奔波了許久,在這難得的溫暖中他們睡著了,那夢境一定是美好的,一定“忘卻了我們人類的卑劣”。
其實,我們每一個人誰不是“流浪者”,誰不是“打工者”?我們都有身心疲憊的時候,都有需要溫暖的時候。那麼書店就是最好的去處,讀書就是“抱團取暖”的最好方式。有人把書店隻看成商業機構,隻計算它的利潤,那就錯了;書店還是人們的精神家園,人們的精神驛站。我們沒有理由不熱愛它,政府沒有理由不支持它的建設和發展。
麵對這書的海洋,我有時很自卑,我就是一生不停歇地寫作,才能寫幾本書,對眾多的讀者會有什麼意義?我們的老主席巴金先生說過:“一個作家、一支筆可能起不了大的作用,但是一滴水流進海洋就有無比的力量。隻要全世界的作家團結起來,億萬之筆集在一起,就能為後代創造一個更美好的世界,更美好的未來。這才是我們作家的責任。這是理想,也是目標。”
是的,我的書可能是一點星火,但可以和更多作家的星火彙成火把,去點亮更多人們心中的聖火,讓他們溫暖、讓我們振奮、讓他們為自己的人生目標奮鬥。記得我寫的那些知青故事,讓被遺忘在大山裏和荒原深處的老知青涕淚交流,因為遠方的人們在祭奠他們沒有墓碑的愛情與生命。那些把生命埋在荒原裏的老知青的後代給我打來電話,感謝我為他們已故的前輩爭得了尊嚴和榮譽。還有美國西加州的中國老知青們,把我寫的故事錄成音在網上互相傳送,以寄托他們對大洋彼岸的祖國和親人的思念。一篇文章牽動多少人的情思,一本書給多少人以感動和溫暖,這是對我最高的獎賞和最大的寬慰。但奔波采訪的勞碌和長年埋頭寫作的辛苦也讓年過花甲的我有些力不從心。妻子的報怨時刻瓦解我的激情。那一個清晨情況有了轉機。她坐公交車去火車站接客人,汽車的廣播裏正在轉播電台播出的我剛寫的“蒼生大醫”於維漢院士的故事,為了消滅危害一億多人生命的克山病,他在貧困的農村奮鬥了近半個世紀。擁擠的車上的人們都在靜靜地收聽,她也在聽,她流淚了,為於先生感人的故事,也為我的作品被更多人傾聽。回來後,她對我說:“大家歡迎你。願意寫,你就寫下去吧!”從此後,我的電腦旁少不了一杯熱茶和我該吃的藥物。
在這個飄雪在冬季,我坐在溫暖的書房裏寫著關於書的溫暖故事,哪怕我的文章隻能溫暖一個讀者的心,我就很滿足了。因為他的心裏一定能開出明媚的春花。
孤獨而芬芳
秋高氣爽的好日子,在大山裏享受溫暖的陽光、清新的空氣和多彩的秋景,真是一個難得的幸福。可並不是每個人都能享這種福,一天兩天可以,可過個三五天,就受不了了。何故?忍受不了這一份寂寞。沒人和自己說話,沒有熙攘的人群,沒有車水馬龍的熱鬧,不能逛商店,更沒有酒局和牌局。現在的人多數是會難以承受的。他們已經被市俗的生活溶化了,都市才能滿足他們日益膨漲的物欲,進山當和尚式的清苦生活,對他們如下地獄般可怕。
我為什麼願意過這種生活呢?因為我不怕寂寞,我也沒有寂寞。因為我有許多朋友,他們日夜陪伴著我,和我說話,和我談心,給我上課,甚至陪我玩,和我一起歌唱。我的朋友是誰呀?是書,是那擺滿書架、堆滿書桌、樓上樓下隨處可見甚至廁所裏也有。他們有名有姓,他們來自五湖四海,他們博學多才、無所不知,他們閉目養神、不事張揚、隨時聽候我的召喚。
有時,我請他們為師,比如那些曆史文化的專家。一段時間,我突然對歐洲文藝複興的曆史有興趣,那位叫《歐洲史》的老師就來了,通過他我知道了那“是一個需要巨人而且產生巨人”的時代,那個時代發生了“人類從來沒有經曆過的最偉大的、進步的變革”,那是恩格斯說的;通過他我還認識了達芬奇、米開朗基羅和拉斐爾。他們以自己眾多的傳世之作,被稱為文藝複興時代的“三傑”。如達芬奇的油畫《蒙娜麗莎》、《最後的晚餐》,米開朗基羅的雕塑《聖愛》和拉斐爾的油畫《雅典學院》。由此,我又對歐洲的繪畫產生了興趣,我又請來一位叫《歐洲美術史》,接著我又迷上了歐洲的古典音樂,那位叫《歐洲音樂史》的先生就在我的身旁。他們誨人不倦,我是刻苦攻讀。雖然知道了些皮毛,但再看外國名畫和聽古典音樂,也從看“熱鬧”轉到了看“門道”。
住在大山裏,有了自己家的小園子,突然成了種樹迷。怎麼種?種什麼?我又請來了兩位專家,他們叫陳進民和臧德奎,他們的著作都叫《園林樹木學》。陳先生的“總論”豐富,讓我明白了園林樹木的生長規律、生態習性、對環境的功能以及栽植養育的方法;而臧先生的“分論”詳細,對樹木的種、屬、科、目、門、綱、界都有介紹。根據他們的指導,我選種了適合當地條件的四十多科屬的樹,如裸子植物門鬆屬的紅鬆、樟鬆,冷杉屬的冷杉、雲杉屬的雲杉;如被子植物門的柳屬的柳樹、紅豆杉屬的紅豆杉、核桃屬的核桃楸、樺木屬的白樺樹、梧桐屬的梧桐樹、葡萄屬的山葡萄和爬山虎等。總之大小興安嶺能生長的喬木、灌木、藤木大多數我都栽種了。現在我這個園林專業的“函授生”,也有了四年的種樹管樹的經驗了,我的論文就是這春花秋實、碩果累累的兩畝地的園子。
學問用時方知少,我又開始求根溯願地向達爾文老先生發問了,我又看了那部被稱為“讓人類真正認識自然和自己的創世巨典”——《物種起源》。這是一本難讀的書,但還是囫圇吞棗地知道了“物競天擇、優勝劣汰”的初步原理。有趣好讀的的是英國《獨立報》園林版記者安娜 帕福德的《植物的故事》。某種意義上說,是植物改變了世界,或者說植物是世界改變的標誌。這是我讀了這本書的感受。據說,前蘇聯的一位作家寫了關於蜜蜂的小說,比專業研究蜜蜂的專家還精通,後來被國家科學院聘請為通訊院士。中國有這樣的作家嗎?
為給自己隱居山林的低碳生活壯膽,我又請來一位美國作家亨利· 戴維· 梭羅,我翻開了他一百多年前寫的那本《瓦爾登湖》。第一頁是徐遲先生說的話,他是這本書的譯者。“你能把你的心安靜下來嗎?如果你的心並沒有安靜下來,我說,你也許最好先把你的心安靜下來,然後再打開這本書”。因為這位梭羅先生是與孤獨為伴的,他的一生十分簡單,十分安靜。他1837年從哈佛大學畢業回到家鄉康科德城執教兩年,然後就住到大作家愛默生家當門徒。1845年,他單身之影,拿了一把斧子,跑進了荒無人跡的瓦爾登湖畔的山林裏,蓋了一間簡易的房子住了下來。1854年,他寫了這本《瓦爾登湖》。徐老告訴我,這是一本寂寞、恬靜、智慧的書,其分析生活,批判習俗,有獨到之處。也許自然處境相似,我尚可讀下去,那許多篇頁的形象描繪,優美細致,像湖水般的純潔透明,像山林般的茂密翠綠;而一些篇頁說理透徹,十分精辟,對百年後的為自己窮奢極欲而耗盡天下資源的人類是有深刻教益的。徐老特別提示讀者,讀這本書最好在黃昏之後,“心情漸漸的寂寞和恬靜下來,再讀此書,則忽然又頗有味,而看的就是白天看不出好處辨不出味道的章節,語語驚人,字字閃光,沁人心肺,動我衷腸。到了夜深人靜,萬籟無聲之時,這《瓦爾登湖》毫不晦澀,清澄到底,吟誦之下,不禁為之神往。”尊徐老之囑,一試讀,果然如此。大概是因為我過著和梭羅相似的生活,種地栽樹,自給自足;靜心讀書上,心無旁騖。感同身受,體味竟如此相同。
我不是一個專心的學者,而是一個“雜食動物”,什麼書都讀,也並無功利,隻圖一份安寧和快慰而已。我喜歡孤獨而芬芳的生活。我常想,在這物欲橫流、人心糾結、是非不斷的社會裏,能保持一份清靜和安祥,能經常和大自然親密接觸,能坐在樹蔭下,躺在草地上,靜靜地讀一本書,那是很幸福的事。可惜,現在能靜心讀書的人,多乎哉,不多也。
最重要的是每個人都能保持樸素淡泊的心地,也許這時社會和諧的基礎。
2011年秋
多聽老人言
黃永玉先生在中國文化界可為傳奇人物,擅長版畫,主攻國畫,而為眾人所知是他設計的“猴票”和“酒鬼酒”的造型。這位黃先生自稱湖西老刁民,特立獨行,敢怒敢言,嘻笑怒罵,皆為文章。上個世紀70年代,因為北京飯店的“貓頭鷹”事件他被“四人幫”口誅筆伐,卻“死裏逃生”;80年代卻因自己寫的一組新詩,“歪打正著”的名聲大燥。我認識黃先生就是當時的一次全國文學大獎發獎會上,我是個未名的報告文學小作者,擠在角落裏看熱鬧;他頭戴一頂鴨舌帽刁著木煙鬥,和周揚、夏衍等前輩打著招呼。在那個早春時節,和一身黑藍灰表情木納的作家們比,黃先生頗為引人注目的。
從此,我一直以敬仰的目光尋覓黃先生的身影,如他在家鄉鳳凰城、在北京郊區和在意大利在興建了自己的文化莊園,他又在香港、澳大利亞、德國、意大利又舉辦了大型畫展……而最吸引我的竟是他寫的一本散文《比我老的老頭》,我讀了又讀,愛不釋手。也許像我這樣的讀者不少,接著他應邀又出了一本“新增補版”的《比我老的老頭》。我又珍藏了一本。
黃先生的資格是很老的,他14歲就因版畫獲獎而出名,然後成了魯迅先生倡導的中華全國木刻協會的追隨者,在左翼文化前輩領導下,邊創作邊組織革命文化活動;剛剛建國又在表叔沈從文的影響下,從香港回到北京,成為中央美院最年輕的教授;結束文革後,他以驕人的業績當選為中國美協的副主席。那麼比他老的老頭又是誰呢?看了他的書我才知道,他們是周揚、馮雪峰、齊白石、錢鍾書、李可染、張樂平、張伯駒、沈從文、林風眠、聶紺弩、苗子、鬱風、吳作人……這些中國文化的巨星,每一位都讓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寫這樣一些非凡人物的書是不能不讀的。
畫家出身的黃先生沒有把這些名家寫成偉人,而是寫成了凡人,甚至是俗人。他的文筆如白描一樣清雅,像木刻一樣深刻,一人一事、一景一物皆曆曆在目,看似無意點染,其實匠心頗具。這些飽經曆史磨難,在中國不斷的政治風雨九死一生的文化精英,雖然“曆盡劫波兄弟在”,但也傷痕累累,風炷殘年,但風骨尚在,情趣盎然。黃先生寫他們的風光,也寫他們的背運;寫他們的友情,也寫他們的糾結;寫他們的抗掙,也寫他們的屈辱。雖著筆淡淡,但情意綿綿,讀後讓人唏噓。他們是那麼的真誠善良,可政治運動把“潘多拉的盒子”打開了,他們或被魔鬼折磨,或自己也變成魔鬼。往事並不如煙。讀黃先生的書,有時如春風撲麵,有時也冷風習習。我想,那些“老頭”是不應該被忘記,他們經曆的苦難歲月也是不能遺忘的。不忘記是為了不再發生。
他在“增補版代序”《為什麼老頭兒號啕大哭?》中對“四人幫”垮台後文藝界的聚會有這樣的描寫:
“散會了,幾個人湧向坐輪椅的郭老握手,郭老兀兀然。夏公那邊卻是人頭洶湧……
周揚先生一個人向東大門蹣跚走去,停在台階邊上。
一個孑然的小黑影子……
天安門廣場暮色蒼茫……。”
這看似清風雲淡的文章,卻讓人心潮難平啊……
民間常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那麼,多聽老人言就能少吃虧了吧?因此,還是多看一看《比我老的老頭》這樣的書為好。
2011年冬
史鐵生和他的地壇
史鐵生是在2010年12月30日下午去世的,再過一天,新的一年就開始了;再過一天就是他六十歲的生日,可是他沒有等到這一天。他的死,讓每一個熱愛文學的國人都很難過,因為我們失去一個最真誠的朋友,失去了一個能照亮我們人生的燈塔。而我的心情尤其沉重,我特別後悔,後悔在許多文學界的集會上,我們隻是遠望而沒有近談。本來我們是有共同的話題的,都是知青,他在延安插隊,我在北大荒當兵團戰士;我們的文學又都是在八十年代初期獲獎,他是短篇小說,我是報告文學。然而,我自以為沒有和他對話的資格,他是把文學當成生命,而我隻是把文學當成偶然相遇的朋友。他是文學聖山上的神,而我是行走在山下對諸神仰望的聖徒。
還好,偉大的作家都是永恒的,因為他們的作品還在,那是他們留給我們的聖火,它會點亮這個時而暗淡的社會,也會點燃人們時而迷茫的人生。當然,我們為鐵生的英年早逝而遺憾,因為他本該給我們民族留下更多的文學輝煌,他還有許多想寫而沒有寫的作品,那將給他帶來更高的榮譽,給我們帶來更多的驚喜。但已經足夠了,史鐵生留下不算多的作品,夠後人世代相傳,讀不勝讀的。稍感寬慰的是,史鐵生的那篇與茅盾文學獎失之交臂的長篇小說《我的丁一之旅》榮獲我們黑龍江省創立的首屆“蕭紅文學獎”的長篇小說獎。在發獎儀式上,遲子建主席說,我們沒有在史鐵生的名字上加上黑框,是因為他還在我們身邊。
就我個人的閱讀經驗來說,我特別喜歡是史鐵生的中篇散文《我和地壇》,就像我喜歡前輩作家徐遲的《哥德巴赫的猜想》、劉白羽的《長江三日》一樣。其實一個作家有一篇作品讓後人永遠難忘,他的一生就不白活。如果命運之神重創了史鐵生的身體,但能讓他活下來,而他隻為我們留了這篇《我和地壇》,我們就應該感謝上帝。因為沒有這篇文章,中國現代文學史都會有幾份暗淡。
當然最應感謝鐵生的是這個在400年的曆史風雲中日遂荒蕪的古園,隻因一個搖著輪椅的青年和這個園子15年的朝夕相處,並寫下一篇觸景生情思考人生、探索生死的哲思式的散文,才重現生機。這是篇雋永的散文,每次都讀出不同的感受,有時被母親和作者的深情感動得落淚,有時被園中流連過的人物的命運浩歎不止,有時被作家筆下園中四季變幻風景所牽動思緒……後來,我把文中這樣的話記在我的筆記本上:
“一個人出生了,就不再是一個可以辯論的問題,而是上帝交給我們的一個事實;上帝交給我們這件事的時候,已經順便保證了它的結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於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這樣想過之後我安心多了,眼前的一切不再那麼可怕。”
“假如世界上沒有了苦難,世界還能夠存在麼?要是沒有愚鈍,機智還有什麼光榮呢?要是沒有醜陋,漂亮怎麼還會怎麼維係自己的幸運?要是沒有惡劣和卑下,善良和高尚又將如何界定自己又如何成為美德呢?……看來差別永遠是要有的。看來就隻好接受苦難——人類的全部劇目需要它,存在的本身需要它。”
我想,史鐵生的“地壇”,那是我們必看的風景。
梁曉聲的普世情懷
關於我寫的那兩本《我們的故事》,我和梁曉聲有過通信,在網上流傳甚廣。我在信中說:“大概關心知青文學的人都會認為你的《這片神奇的土地》和《今夜有暴風雪》是知青文學的經典,具有裏程碑的意義。我還以為你的《雪城》和《年輪》又是表現知青二次創業的開篇之作。曉聲你是我們最早的代言人。作為一個有骨氣、敢擔當的作家你悲天憫人的情懷,一直感動著我們,激勵著我們。”
是的,被譽為“平民作家”的梁曉聲,除了成為中國知青群體的代言人的同時,還創作了大量為掙紮在社會最低層的百姓鼓與呼的作品,有小說,也用大量隨筆散文。如1997年出版的《中國社會各階層分析》,及時地提出了改革開放後中國貧富差別擴大和矛盾日益尖銳的問題,當時曾引起激烈的爭議。最近這部書又再版了,也許說明了曉聲對中國社會問題遠慮近憂的現實性。
最近又在《新華文摘》(2011年第20期、原載8月3日《光明日報》)看到曉聲的一篇散文《緊繃的小街》,說的是曉聲在北京居住過的三處小街發生的故事。那是我們在城市裏經常可以看見的街道,遍地擺攤,擁擠不堪,混亂肮髒。“烏煙瘴氣中,行人嫌惡開車的;開車的嫌惡擺攤的;擺攤的嫌惡開店麵的,開店麵的嫌惡出租店麵的……而原住居民嫌惡一概之外地人。那時段,在這條小街,幾乎所有人都在內心裏嫌惡同胞……”
豪爽仗義的曉聲,對小街的混亂極度憎惡,曾在小街上對故意阻礙交通的人破口大罵,引來助戰的北影青年導演孫誠大打出手。後來他發現“這是一條多麼養人的一條小街啊!出租者和租者,每年都有五六萬的收入。而且或是城市低層人家,或是農村來的同胞;這是一切道理之上最硬的道理啊!其他一切道理,難道不應該服從這一道理嗎?”曉聲的脾氣如今也變好了。他說:“小街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教育了我,逐漸使我明白了我的壞脾氣與這條小街是多麼不相宜。”“而這條小街少了我的罵聲,情形也並沒有壞到哪去。正如我大罵過幾遭,情形並沒有因而變好點兒。”
我以為,曉聲筆下的小街,正如中國的現狀,混亂是發展中的混亂,肮髒是繁榮中的肮髒。為了民生,我們隻能容忍,憤怒和漫罵與事無補。唯此唯大,民生為要。其他一切問題容當從長計議。為了麵子而不顧老百姓生計的過度管理也是大可不必的。
我想起,前幾年訪問印度時,曾參觀400多年前莫臥兒王朝的皇宮--紅堡。當年,紅牆內是金壁輝煌的宮殿和王公貴族們紙醉金迷的生活。紅牆外,隻有一道之隔的地方,是一個街陌縱橫、店鋪林立、人聲嘈雜的市場。數百年來,牆內刀光劍影,城頭旗幟變幻,孔雀寶座上的皇帝換了一位又一位,紅堡老了舊了。可牆外的那一片集市是永遠的繁華和熙攘,總是迷漫著鮮活的人氣。皇帝奪的是權位,老百姓過的是日子。無論誰掌了權,老百姓的日子都要過,要過日子就有買賣,就有市場。皇宮時盛時衰,但市場的繁榮永在。這個市場有個很美的名字“月光市場”,其擁擠混亂肮髒程度,在國內還未曾見過,實在讓人不敢恭維。但它確是新德裏貧民最大的養生之地。
“發生在小街上的一些可恨之事,往細一想,終究是人必可容忍的。”可忍的原因是對億萬民生的體恤。這就是曉聲令我敬重的普世情懷。
趙瑜如何追尋黛莉
不要誤解,黛莉不是山西作家趙瑜的女朋友,而是老作家巴金70年前的女讀者趙黛莉。喜歡淘寶的趙瑜偶然在太原老街的一位古董商手中賣下7封巴金寫給黛莉的信,然後頗費周折地尋找這位淹沒在茫茫人海和曆史煙雲中的黛莉小姐。他把這個充滿懸疑色彩的故事寫成了一本書《尋找巴金的黛莉》,一時間引起文壇的轟動。
雖然我已在網上知道了這本書的大概內容,但在去年春天我還是在北京的王府井書店買了一本人民文學出版社的這本書,然後急不可待地在街頭的露天咖啡店裏讀了起來。若不是下午還要參加會議,我會一口氣把這本隻有十多萬字的書讀完的。吸引我的不僅有曲折的故事,如7份信的發現者古董商趙從平的突然被殺、被尋找者黛莉的大家族的分崩離折如鳥獸散等等,而更讓我目睹了上個世紀前半葉山西社會的劇烈演變,一個個大家族在革命和戰爭中的瓦解和分化,更反映了在這個曆史過程中一代進步知識分子的理想和追求。在文中我還更深刻地感受到,中國近代社會走向現代化過程中的曆史之傷。說到底,無論是革命還是現代化的終極目的,都是要讓每一個人、每一個家庭過上幸福自由的生活;但是我們的革命和不斷的運動又傷害和破壞了多少人和家庭的幸福和安寧的生活!當然最終我們創造了更多的人和家庭和諧幸福的生活。趙瑜的這本書不僅是個傳奇故事,更是一部反思曆史透視社會的大書。
也許是特殊的緣分,這一年我和趙瑜三次不期而遇。一次是在5月湖北省山花鎮的第四屆徐遲的報告文學獎發獎會上,我的《我們的故事》和他的《尋找巴金的黛莉》同時獲獎,當然份量是不一樣的,他的那一篇是名列前茅的。第二次,我們又在8月北戴河的報告文學理論討論會上,他的發言讓我刮目相看了,過去我認為他是我們這一行的闖將,是位張飛式的人物;實際上他是個諸葛亮式的人物,對報告文學的特征、特別是文體的改革和創新有很深的實踐和思考。第三次,是10月在是福建的泉州,我們一起到蓉中村采訪,朝夕相處中,我對他有了更多的了解。
過去我知道,趙瑜是運動員出身,籃球是他的長項,從當球員開始,後來當到山西地區隊的教練。他的成名作是《強國夢》、《兵敗漢城》和《馬家軍調查》的“體育報告文學三部曲”,特別是那部《馬家軍調查》引起長達數年的有關道德、榮譽、體育本質、經濟權益等方麵大討論。其實1986年他一篇《中國的要害》的報告文學就使他走向了全國,他最早提出了建設高速公路問題,那時中國還沒有一公裏的高速公路!那時,他隻有20歲,隻是地區交通局的一名小秘書。文學創作是業餘。因為這篇被《新華文摘》轉載的文章,他出了大名,被調到省作協當了專職作家。現在他還是我們這一行的頭,擔任著中國報告文學學會的副會長。
無論從那方麵說,趙瑜都是一個特別值得關注的作家。他的作品很多,而這部《尋找巴金的黛莉》是很可讀的。到底他找到那位如果活著已經90歲的黛莉沒有?你還是自己看吧!
你看過《朗讀手冊》嗎?
最近鼓吹讀書的文章很多。我在《人民日報》上看到中國教育學會副會長朱永新先生的文章《改變,從閱讀開始》。他在文中說:“我很喜歡的《朗讀手冊》這本書,書裏麵有一句話:‘閱讀是消滅無知、貧窮和絕望的終極武器,我們要在它們消滅我們之前殲滅它們。’”
我以為這可能是闡述讀書意義的最深刻的一句話了。由此,我對《朗讀手冊》這本書產生了強烈的興趣。原來以為這是一部傳授朗讀技巧的書,其實這是一本提醒家長和老師培養學生閱讀興趣、學習閱讀、熱愛閱讀、提高閱讀能力,促進孩子健康成長的書。在美國這是一部發行了200萬冊的暢銷書,從1979年出版以來已修訂5次,被美國40所教育學院選為教材,世界上已經有許多國家翻譯出版了這本書。這部書的作者崔利斯是位美國著名的閱讀研究專家,因為這部書,他被國際讀書組織評為20世紀80年代對閱讀推廣最有貢獻的8個人之一。
這部書很有趣,在書的扉頁上,作者抄錄了這樣幾句詩:
你或許擁有無限的財富,
一箱箱的珠寶與一櫃櫃的黃金。
但你永遠不會富有——
我有一位讀書給我聽的媽媽。
在書中作者反複說明這樣的道理:你讀得越多,理解力越好;理解力越好,就更喜歡讀;你讀得越多,知道得越多;你知道得就越多,你就越聰明;越聰明你考上好學校的機會就多,你走向社會後,獲得工作的機會就越多,收入就會越多。作者通過大量事例告訴我們,一個愛讀書的孩子具有更強的思考能力,對挫折具有更強的承受能力,也具有更強的解決問題的能力,從而就能爭取更大的成功。書中有這樣一個例子:羅伯特·艾倫6歲時成了孤兒,7歲時他的姑媽給他讀書聽。後來,他讀了一切能讀到的書。他從來沒上過一天的學,直到32歲才進入一所學院學習,3年後,他以最優異的成績畢業,接著他獲得了凡德比大學的碩士和博士學位,如今在田納西羅丁大學任教。
這本書,我國已經翻譯出版了,你在網上很容易找到,書店可能也有售,真的很好讀。書中所說的問題也很通俗,比如:為什麼朗讀、何時開始朗讀、朗讀的階段、朗讀的要領和禁忌、朗讀的最佳拍檔和學校、家庭的圖書館建設等等。書中還用豐富、具體、可信的案例解決了家長最棘手的問題,如怎樣的書才算是最好的朗讀教材?讀漫畫書好不好?如何妥善處理孩子看電視的問題?如何在書和電腦之間取得平衡?
在網上我看到許多書評家和讀過這部書的家長對這部書的高度評價。他們的意見特別一致:如果您為人父母,該書涉及到了不同年齡孩子的閱讀問題,您總能找到為您的孩子量身定做的那一部分。每天拿出一刻鍾與孩子共讀,孩子會擁有不同的人生。從現在開始與孩子一起分享朗讀的興趣吧,大聲地給孩子讀書吧!
家教“聖經”
大概十多年前,我曾為老同學陳春江和他的夫人蘇英寫的那本《為女兒擎起一片藍天》寫過序言,他們的女兒從哈爾濱三中直接考進美國的名校,畢業後在華爾街著名的高盛投資銀行工作,又考入哈費大學讀MBA,現任美國一家基金公司亞洲地區的總裁。最近,我又看到一本名為《好媽媽勝過好老師》的書,作者尹建莉是位從教多年的教育專家,她以自己16年教育自己女兒的實踐,寫出這本既有理論性又有實用性的書,出版兩年就狂銷200萬冊,被稱為“引領家庭教育潮流,帶來家庭教育革命的家教聖經”。作者的女兒2007年參加高考,以超過當年清華大學錄取線22分的優異成績被國內和香港的兩所名校同時錄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