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一看,桂靈不禁大為詫異。門內不是庭院,而是一條青石砌成的甬道。甬道壁上每隔幾步,點著一盞桐油燈,倒也明亮。甬道盡頭是一個大廳,布置得陰森恐怖卻又怪異非常。正中牆上一個大大的“心”字,桂靈凝神一看,那“心”字的三點仿佛是鮮血,淅淅瀝瀝不斷下滴;“心”字下邊一條木製案桌,彷佛是一個神龕,上麵供著的非佛非仙,卻是十殿閻羅,齜牙咧嘴,似乎正欲攫人而噬;左右兩邊靠牆一溜椅子,細看均少了三條腿,但並不欹側,每張椅子上均有鐵鏈、枷鎖之類。桂樹精心下嘀咕,敢情這並非客廳,而是監獄。大廳兩側各有兩個小門,每個小門上方都有一塊橫額,上麵有字。左邊依次是“忘富”、“忘貴”,右邊依次是“無名”、“無色”。桂靈心中十分疑惑,轉首向孟婆打聽,卻赫然發現孟婆、孟嬌母女竟不見了。再回頭一看,四壁如鐵桶一般,來時的甬道已然不見。
正驚疑間,忽聽左邊“忘貴”門內發出一聲慘叫。桂靈一個箭步,推開那扇門,卻見一個麵目猙獰的人正手握尖刀,慢慢地在剮一個活人。那個活人臉上血肉模糊。左眼眼球掉到眼眶之外,隻有一絲血脈連著,但那瞳仁還在轉動;右邊耳朵還剩半邊;上嘴唇不知去向,露出兩顆帶血的門牙。左腿自膝蓋以下血肉全無,現出森森白骨。看到這種景象,桂靈不由血脈賁張,大喝一聲:“住手!”
誰知那被剮之人竟慢慢站起身來,將掛在眼眶外的眼球內的瞳仁定定地看著桂樹精,一瘸一拐慢慢向桂靈走來,道:“哪來的東西,竟敢驚擾老夫的好夢!”說完,竟用隻剩白骨的左腳向桂靈一腳踢去。桂靈急忙逃出門去,心道:這就奇了怪了,自己明明為他不平,反而被其責怪。
正在驚疑不定,又聽見右邊“無色”門內傳出少女痛苦而快樂的呻吟聲。那聲音初始輕微,伴著嬌喘;接著聲音忽大忽小,嬌啼婉轉,若有不勝;再後來竟“啊”“啊”連聲,仿佛快樂到了極點,欲死欲仙。桂靈忽然感到一股大力,推著他撞向門去。
門開了。門內光線很暗,朦朧中隻見一個妙齡少女正與一男子翻雲覆雨、顛鸞倒鳳。桂靈本是陰陽合體,從不將男女之事放在心上,可看到這種場麵,也禁不住心跳加速。忽聽得那少女一聲攝人心魄的大叫,伴著一聲男人重濁的喘息,一切歸於平靜。半晌,見那少女緩緩掙起胴體,斜披輕紗,慢慢走出。桂樹精一看,不是別人,正是那孟嬌。但見孟嬌麵色潮紅,星眸半睜,酥胸輕顫,凹凸畢現;緩緩移動蓮步,向桂靈走來。桂靈產生了一種想要將其摟在懷中的衝動,忍不住就要迎向前去,忽聽孟婆在門外叫道:“客官,還不出來!”
桂靈蘧然驚醒,急忙退出門外,但見夢婆笑吟吟站在那兒。
桂靈心中諸多疑團,正想向孟婆請教。那孟婆似乎知道他要問什麼,說到:“第九殿閻王馬上要來此處點視,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快隨我來。”
隻見孟婆把手一指,進來甬道的旁邊出現另一扇門。孟婆拉著桂靈走進門內,又是一條甬道。沿著這條甬道走了不一會兒,忽見天光透出,終於來到門外。門外,林木蓊鬱,庭院深深,廊廡儼然。
孟婆引著桂靈來到廊廡下的長凳上坐下。
桂靈忍不住責備道:“婆婆騙我,你這哪裏是待客之道?”
孟婆冷笑道:“如果不是佛祖之意,你還享受不到這樣的禮遇。”
桂靈:“這是從何說起?”
孟婆道:“客官別急,聽我慢慢講給你聽。我這裏是陰間和陽間的交彙處。大凡陽間之人壽終,必得從此經過,去往陰間;陰間的鬼魂要投胎做人,也得經過這裏。”
桂靈道:“難道凡是經過這裏的人都得到大廳裏接受你的‘禮遇’?”
孟婆道:“那倒不是。剛才大廳所見情景,僅僅是為兩種人所安排。”
桂靈:“哪兩種人?”
孟婆:“你可知道,陽間的人死後,必須將陽世一切忘卻,做一個幹幹淨淨的鬼;陰間的鬼投胎到陽世為人,必須將陰間種種全部忘卻,做一個徹徹底底的人。天地造物,陰陽輪回,切忌拖泥帶水。”
桂靈道:“雖然記住不容易,而忘卻有什麼難的呢?”
孟婆道:“非也非也。要知道人生一世,記住固然不易,忘記卻愈加艱難。正因為如此,閻王才建立敝莊,命令所有生魂鬼魂必須經過這裏,並且喝下幫助其忘記前世今生的‘孟婆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