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卷 第4章 反攻(3 / 3)

芙蕾米移開了視線,好像在考慮著什麼。她應該也知道自己的立場有多危險。

對話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莫拉說不定已經朝這裏過來了,再呆在一起的話,可能會有危險。正想著要離開的時候,芙蕾米說話了。

「接下來,你是不是要找娜謝塔尼婭?」

芙蕾米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說中了。如今被芙蕾米舍棄,也隻能依靠娜謝塔尼亞了。

「依靠漢斯,依靠我,接下來是娜謝塔尼婭,你這個地上最強還真了不起嘛。」

「………已經習慣了。被當作傻瓜也好,被別人嘲笑也好。」

「你就沒有自尊心嗎?」

「………有啊。」阿德雷特笑著說,笑得很大聲。

「所謂的地上最強,可不是用來耍帥的。最狼狽的家夥才是最強,隻要還能掙紮,就會一直掙紮下去。」

「………」

「別擔心,就交給我吧。隻要我還活著,你應該就不會遭到質疑,相信我吧,芙蕾米。」

說完後,阿德雷特背對著芙蕾米,朝著森林的深處前進了。

「等一下。」

阿德雷特吃了一驚,轉過身來。

「雖然你要我相信你,但我做不到。因為,對於你我無法理解。」

「………」

「為什麼,為什麼你沒消沉?為什麼你還能笑得出來?為什麼你要保護我?你到底在想些什麼,我一個都不能理解。」

「芙蕾米。」

「我知道現在很危險。可是,就在這裏稍微多待一會兒吧,我想了解你。」芙蕾米靜靜地說。

「因為,說不定,我會相信你。」

※※※

同一時間的另一方麵,娜謝塔尼婭和戈爾道夫在西麵那頭。娜謝塔尼婭撿起了在地上散落的幾張便攜食糧包裝紙,確認完表裏的情況後又扔掉了;戈爾道夫也在周圍搜尋,檢視著一棵棵樹木,調查上麵有沒有奇怪的痕跡。因為戈爾道夫當時的失態,主仆二人的關係似乎產生了很大的裂痕。兩人間的氣氛很是凝重。

「這裏就算了吧。比起那個,還是先去找到阿德雷特先生並且保護他吧。」

說完,娜謝塔尼亞就向前走去。他們的位置離神殿很遠,不管是阿德雷特和漢斯打鬥時發出的聲音,還是兩人與茶末交戰時發出的聲音,都沒能傳到他們的耳中。

「殿下,我還沒聽您的解釋呢,為什麼殿下您會懷疑漢斯?」

娜謝塔尼婭回過頭,停住了腳步。

「………我也一樣呢,不知道是怎麼了,連那麼重要的事都沒跟你說。」

「邊跑邊說吧。」戈爾道夫和娜謝塔尼婭並排跑著。

「有一個地方我很在意,但是,也有可能隻是我聽錯了。如果弄錯了的話,你就當我是個笨蛋吧。」

「我是決不會這樣做的。比起這件事,還是請您先說說理由吧。」戈爾道夫點頭催促她往下說。

「還記得嗎?剛開始,自我介紹的時候,漢斯說了‘喵喵!明明是兔子姐姐,居然是公主’這你還記得吧。」

「當然記得。」

「可是,很奇怪。漢斯隨莫拉進到神殿裏麵的時候,漢斯就有一次叫我‘公主’。」

「………那個,您,確定嗎?」

「想不起來嗎?也是啦,因為那時候在說無關緊要的事情。」

戈爾道夫冥思苦想,但看樣子還是想不起來。

「剛開始,隻是覺得有點不對勁,直到後麵才開始覺得奇怪。然後,越想越覺得令人在意。」

「………如果是這樣的話。」

「他一開始就知道我是公主了,後來隻是裝作不知道的樣子。為什麼要那樣呢?」

在跑的同時,戈爾道夫思考著。

「漢斯和莫拉女士進入神殿的時候,我一直跟隨在殿下的身邊。觀察當時的情形,然後稱呼公主,這種可能性也是有的。」

「………是嗎?還有一個,漢斯在袒護差點被拷問的芙蕾米的時候。」

「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是什麼呢?總覺得有什麼地方很奇怪。」

娜謝塔尼婭用手掌拍打著自己的臉。

「為什麼就是想不起來!還差一點,還差一點就能想起來什麼了!什麼忙都幫不上,就這樣留在這裏嗎!?」

「………不管怎麼樣,總之,跑快一點吧。我已經不再迷茫了,我相信公主殿下的判斷。」

「………謝謝你,戈爾道夫。幫忙看一下吧,阿德雷特先生是否還活著?」

娜謝塔尼婭拆開了胸口的鎧甲,露出了鎖骨周圍的紋章。

「請您放心,還沒有人被殺死。不管是阿德雷特還是其他的夥伴,現在還沒有人被殺死。」

「是啊,很努力啊,阿德雷特先生。我也不能輸呢。」

兩個人繼續朝著神殿跑去。

※※※

「說不定會相信你。」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阿德雷特的心頭萌生出了希望。漢斯已經是同伴了,娜謝塔尼婭想必也是相信自己的,若,芙蕾米也能成為自己人的話,就不需要再四處逃竄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有些私心。但是,像要把這點私心摧毀似的,芙蕾米將槍口指向了阿德雷特。

「一直,我都很疑惑——你為什麼要袒護我?你為什麼一次都沒有懷疑過我?」

「為什麼要將槍口對著我?」

「想蒙混過關的話,我會開槍。」

芙蕾米的舉動讓阿德雷特很不解。她的問題很唐突,還有那急於想得到回答的態度。雖說芙蕾米無法理解阿德雷特,但對於阿德雷特來說,他也同樣難以理解芙蕾米的舉動。

阿德雷特想到,還是把真實想法說了吧。什麼讓芙蕾米成為夥伴,怎樣讓她相信我——把這些算計的東西都忘掉吧,阿德雷特暗暗下了決心。

「……這是個人感情問題。我覺得你不是敵人,我覺得很想保護你。這不是什麼能說出來的理由。」

「你沒聽見我說的話嗎?不要含糊其辭。」

「芙蕾米……」

被槍對準的同時,阿德雷特探尋著自己的內心。確確實實,阿德雷特一直有點偏袒芙蕾米,這是一種在旁人看來極不自然,甚至連芙蕾米自身都感到不自然的偏袒。到底是為什麼?阿德雷特也捫心自問——在被芙蕾米注視的同時,在被槍口對準心髒的同時。

「回答我。」

阿德雷特平靜地說了起來。

「很久以前,我決定要變成隻為戰鬥而生的道具,決定舍棄人類的心,單單成為一個斬殺那些奪走我的一切的凶魔而存在的道具。」

在說什麼呢?芙蕾米並沒有問出口,隻是安靜地聽著。

「就像你所說的,就像師傅所說的——我隻是個凡人啊!除了那樣以外,我想不到有其他的辦法能讓我成為地上最強。但是,做不到啊……」

「……什麼?」

「心,不是想要舍棄就能舍棄的東西。很多時候,我以為已經將它丟掉了,但心依舊是心,它一直在那裏。」

「你錯了,阿德雷特。」芙蕾米用冰冷的聲音說道,「我的心已經被丟掉了。雖然丟掉的不是人類的心,而是凶魔的心——為了向母親,為了向魔神複仇。正因為丟掉了心,所以我才能活下來。」

「不對,芙蕾米,心是丟不掉的。想要丟掉心的這種想法,其實也是你的心。」

芙蕾米直直地盯著阿德雷特。看不透她內心的想法。

「為了變強而舍棄所有的東西,這種事情是不可能辦到的——至少喜歡上一個人這種事,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阻止的。」

「……」

「我喜歡你,一直都是。雖然,說起來隻是從昨天開始,但我一直都喜歡你。」

芙蕾米睜大了眼睛,注視著阿德雷特。

「你在想那種事情?你和我一起的時候,你在想那種事情?」

「雖然還是剛剛才真正察覺到自己的心情,但是,從一開始見到你,這份感覺就沒有變過。」

「所以,你就袒護我了?」

「我也很煩惱啊。和娜謝塔尼婭彙合後,知道了你是六花殺手。但是,看見娜謝塔尼婭和戈爾道夫懷疑你的時候,我卻覺得,這樣是不行的,連同伴都不相信你的話,隻能是我來相信你了,我是這樣想的,這個世界中,沒有任何人要保護你的話,那就隻有我來保護你了。」

「然後?」

「在我們中間出現冒牌貨的時候也是如此。我覺得,和從七人中間找出那個誰比起來,更重要的是保護你。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懷疑你,所以讓人感到不自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沒辦法啊,誰讓我喜歡上你了呢。」

「你喜歡我什麼地方呢?」

「我怎麼知道啊。隻是你感到痛苦的時候,我也很痛苦。就算我是地上最強的男人,也受不了那種痛楚」

「……所以,你就保護我?」

從芙蕾米冷冰冰的表情上,可以看到些許的迷茫。雖然,有時看上去就像一個拿著槍的人偶,但可以確信的是,她一定不是一個沒有心的怪物。她也是有心的,隻要有心,心與心就能連通,相信一定是那樣的。

「真遺憾,你是不可能保護得了我的。反正我在打倒魔神之後就會死掉。」

「為什麼?」

「打倒魔神以後,我能到哪裏活下去?凶魔那裏是回不去了,人類的世界裏也沒有我的容身之處,隻能是死。和魔神同歸於盡,這是我理想。」

「……那樣可不行,」阿德雷特搖著頭說,「現在,複仇可能是你的一切,但那隻是現在而已,等到複仇結束後,一定要開啟另一段人生才行。」

「那對我來毫無意義。人類肯定不會接受我的,我是凶魔的女兒,而且,還是六花殺手,我不可能會被接受的。」

「不用擔心,我會幫你的。」

「……你說什麼呢?」

「世界大著呐……總能找到一個容得下你的地方的。」

「不要說傻話了,這怎麼可能嘛。」

「說傻話的是你啊,你以為我是誰啊?我可是地上最強的男人——阿德雷特,怎麼可能連一個容身之所都不能為你找到呢?」

阿德雷特自己也明白,他說了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如今,別說是打倒魔神了,自己被同伴追殺,差點連小命也給丟了,但是,凡事首先要相信自己能做到,如果連想都不敢想,那什麼也沒法著手去做。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吧?認為我是個笨蛋吧?但我不那麼認為,我會做給你看,一定會的……這些,就是我想說的。這就是我所有的想法。」

芙蕾米低下頭,考慮了許久。

阿德雷特的腦海裏,浮現出漢斯的話語。

『芙蕾米一直活在黑暗之中。她誰都不愛,她誰也不相信。在她身邊的,隻有敵人或是遲早會變成敵人的人。這就是她,活在這樣一個世界裏的女人。』

不是這樣的,阿德雷特想到,她不是這樣的人。

『她和滿腦子信賴、友情、守護夥伴的你,是完全不同種類的生物,別去考慮能和她互相理解。』

漢斯,雖然我很相信你,但隻有這件事情,你是錯的,跟她,是可以互相理解的。

時間流逝,阿德雷特靜靜地等待。

「……你所說的,我明白了。」芙蕾米說。

然後,阿德雷特清楚地看到了,看到了從芙蕾米那朝下望的眼中,發出的殺意。

「!」

槍聲響了。阿德雷特縮起身體,勉勉強強地躲過子彈。

「……我已確信,你就是敵人。」

說出這些話的芙蕾米,眼中蔓延著無盡的黑暗。

※※※

莫拉飛奔,直指漢斯。對抓著茶末的漢斯來說,莫拉的突進根本沒法避開。莫拉將茶末搶了過來,然後解開了她手嘴的拘束。

「呼,哈……」

莫拉向重獲自由的茶末,遞上了狗尾巴草。

「你幹什麼啊你!你不知道這家夥有多麻煩嗎!?」漢斯叫道。

「聽好了啊,茶末,你要瞪大眼睛看好這家夥,不要讓他從這裏跑掉了。」

「嗯,好呀,就放心地交給我吧!」茶末無聲的微笑著。

「我是叫你好好看住,」莫拉緊緊握住了茶末的肩膀,「並沒有說要攻擊。隻有在他不老實的時候,你才能攻擊。如果你能做到的話,我就不生氣。」

「啊,果然還是生氣了……」茶末的額頭上流下冷汗。

「如果你下次再亂來的話,我可不會打頓屁股就饒了你哦。」

「唔……」茶末一邊捂著屁股一邊回答。

「茶末,莫拉有強大到讓你害怕的程度嗎?」漢斯非常吃驚。

茶末回答道:「雖然茶末要強得多啦……但還是很可怕的,莫拉阿姨。」

莫拉深深地歎了口氣。明明什麼也沒有幹,但從莫拉的身體中發出,「嗞」的一聲,很低沉的聲音。

「大山之神啊,賜我力量吧。」

喃喃地說完後,莫拉張開嘴,大喊,發出如同爆炸般的喊聲。

「「「殿下!!戈爾道夫!!芙蕾米!!」」」

這聲音,絕非是單純的呼喊。聲音反複回響了很多次,傳遍整座森林。

「喵嗚!這是幹什麼啊喵!」

「是山神的力量喲。莫拉阿姨是之聖者,她能辦到各種各樣的事情哦。」

漢斯和茶末捂著耳朵,完全聽不到彼此的聲音。

「「「漢斯被打倒了!雖然保住了一命!但傷得很重!是阿德雷特幹的!那家夥果然是第七人啊!」」」

漢斯的臉上,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刻不容緩!盡快殺掉他!毋需猶豫!」」」

莫拉結束了山神之力。

「你!腦子裏在想什麼呢!」漢斯激動地抓住了莫拉的領口。

「這樣一來,公主也會醒悟了吧……雖不知道芙蕾米會怎麼想,嘛,想必是不會讓阿德雷特逃掉的。這樣一來,阿德雷特就走投無路了。」

「……你這家夥,難道就是!」

正要說出什麼的時候,漢斯的手,突然被蛇形的凶魔纏住。茶末從口中吐出數頭凶魔,禁錮了漢斯的行動。

「莫拉阿姨,真的要把他弄得半死不活嗎?」

「不要說這種蠢話!你隻要按住他就行了。」

莫拉理了一下領口,跑了出去。

「等一下,你給我等一下!」

漢斯想要去追莫拉,但茶末的束縛卻絲毫沒有放鬆。

「等等!你這家夥就是第七人嗎!」

莫拉沒有因為漢斯的叫喊而回頭,隻是徑直朝芙蕾米的方向走去。

※※※

在莫拉的山神之力下,聲音傳遍了整座森林。芙蕾米一邊裝著子彈,一邊冷冷地說。

「……原來如此啊。」

躬著腰來回躲閃的阿德雷特,憤怒得渾身顫抖。

「到底做了什麼,莫拉!」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六花的花瓣沒有缺失。但漢斯是否平安無事呢?或許,實際上正是生死攸關之際也說不定呢,阿德雷特非常擔心,甚或,有可能因此而失去最後的同伴,阿德雷特在心裏祈禱,拜托了,娜謝塔尼婭,要察覺到到這些是謊言啊!芙蕾米在手中創造出了像蘋果大小的火藥塊,然後將它拋向高空中,爆炸,估計是通知莫拉、戈爾道夫和娜謝塔尼婭他們自己所在的位置吧。如果還待在這裏,就會被包圍;但去神殿的話,又會和莫拉碰個正著。

這可怎麼辦,到底該往哪裏逃。

※※※

「……公主殿下,剛才的聲音,您聽見了嗎?」

娜謝塔尼婭呆呆地站在那裏,戈爾道夫說的話,她好像聽不到似的。接著,爆炸發出的聲音也傳到了這裏。

「現在,這個是芙蕾米吧?恐怕是在告訴我們阿德雷特的位置,過去吧。」

「……」

娜謝塔尼婭隻是注視著,注視著被大霧籠罩的神殿方向。

「真的對不起,漢斯先生,您一點都沒有錯。」

「……殿下。」

「我到底,在這個地方做什麼呢?」

「我說,走吧,殿下。」

戈爾道夫牽起娜謝塔尼婭的手,但她卻隻是搖搖緩緩的,沒有要走的意思。隻是死死地盯著虛無中的一點,在考慮什麼事情。

「稍微等一下。」

「您,怎麼了嗎?您在想什麼呢?」

盡管很是著急,但忠誠的戈爾道夫還是停了下來,等著娜謝塔尼婭。過了大概一分鍾,娜謝塔尼亞突然發出了聲音。

「啊,哈,哈哈哈!」

看著發出笑聲的娜謝塔尼婭,戈爾道夫大吃一驚。

「啊哈,啊哈哈,啊哈哈哈!」

「公主殿下,請您冷靜下來!您這是怎麼了!」

在這之後,娜謝塔尼婭還是持續笑了一陣子,然後她收起笑容,突然變得冷靜起來。「今天的我,真的有點不對勁。」她說,「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完全沒有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但是現在,我冷靜下來了,現在的我,終於能冷靜下來了,戈爾道夫。」

娜謝塔尼婭看著戈爾道夫。「我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真正的生氣。」

「公主殿下……」

「到現在為止,讓我生氣的事並非沒有。但是,卻從來都沒有真正意義上生氣過……我第一次體會到了,所謂真正的生氣是怎麼一回事。」娜謝塔尼婭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接著,跑了起來,和之前的她比起來簡直是判若兩人。

「終於明白了,原來是這樣啊,原來,是這樣一種感覺,這種感覺要怎樣才能表達出來呢?」

「殿下……」

「我明明……我明明是那麼相信……那麼相信阿德雷特先生的」握著細劍的娜謝塔尼婭,手在顫抖,「真好啊,戈爾道夫,真好,自從開始這段旅程後,總是見識到聞所未聞的事情!接下來,還會遇到很多很多的第一次吧!」

娜謝塔尼婭沒有回頭看戈爾道夫,繼續徑直地跑著。

「真想體會一下,將自己完全化身為憤怒!體會一下,把敵人千刀萬剮是怎樣一種感覺!」

望著在前方奔馳的娜謝塔尼婭,戈爾道夫無言以對。

※※※

芙蕾米在對阿德雷特予以痛擊;茶末禁錮住了漢斯;莫拉,娜謝塔尼婭和戈爾道夫都朝著阿德雷特那邊趕去。

這個時候,第七人這樣想到:不能說事情進行得很順利。當初,在第七人的計劃裏,阿德雷特應該能更輕易地解決的。當抓芙蕾米作為人質的時候,就已吃了一驚,更是沒想到是,他居然逃竄了整整一天。阿德雷特,真是淨幹些令人震驚的事情,他自稱地上最強,看來也並非完全是毫無根據的狂言。但是,這也隻是計劃中的一點誤差而已,本來,除掉阿德雷特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他頑強抵抗一天兩天也對現在的狀況毫無影響。殺掉阿德雷特之後,接著幹什麼呢?當然是把芙蕾米也結果了。這個操作是很簡單的,同伴們會自覺主動地殺掉她的。這之後,事情會變得有些難辦,如果有誰出現了嫌疑的話,就把這個人處決掉;若有意見不統一,就著重於煽動他們自相殘殺,不能勉強實行計劃,處處要隨機應變。雖然可能性很低,但如果大家都一齊懷疑自己的話,那時隻能是走為上計了。殺掉六人中的兩個,也算得上戰果頗豐了吧。如果阿德雷特停止抵抗,提出要以談判的方式解決問題的話,怎麼辦呢?那隻有改變殺掉他們的順序了吧。握住談判的主導權,先處決芙蕾米,然後再把阿德雷特殺掉就好。雖然會伴隨些許困難,但想必是不會有問題的。某個著名的軍事家,曾經說過”戰爭一開始,結果便有九分注定。“第七人正在心裏揣摩,這句話的正確與否。

當阿德雷特踏進神殿的那一刻,產生霧氣的陷阱在沒人發現的情況下被啟動之時,結果就已經定了下來。

第七人,隻為一件事情擔心——殺掉阿德雷特,殺掉芙蕾米,然後,當知道這兩個人都不是第七人的時候,六花勇者們所露出的表情。看到那些表情,自己會不會忍不住笑出聲呢?即使現在也是,也要拚命地按捺住,按捺住不讓自己偷偷笑出來。

※※※

「芙蕾米!你回去神殿!回去神殿你就明白了!莫拉說的都是假話!」

阿德雷特一邊在森林裏穿梭一邊大喊。但芙蕾米並沒有回話,隻是端著槍,繼續向阿德雷特追去。芙蕾米的攻擊也不是那麼容易——火槍是打出一發子彈後,必須重新裝填的武器,連射是做不到的。

「那又如何?」說話的同時,芙蕾米瞄準了阿德雷特。「也許莫拉是說了謊話,但也不能改變你是個冒牌貨的事實。」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呢?我是……」

剛想轉身叫喊的瞬間,阿德雷特俯身一閃,頭頂掠過了芙蕾米的子彈,灼熱而銳利的風烤焦了阿德雷特的皮膚。如果身中一彈的話,恐怕會粉身碎骨。

「……打偏了。」

芙蕾米重新裝填。普通的火槍,必須從槍口塞進火藥和子彈,然後用棍子填實才行,但是芙蕾米的槍,卻隻要從把手附近填進火藥就行。這槍的構造是怎麼樣的?阿德雷特完全摸不著頭腦。

「莫拉!還沒有來嗎!?阿德雷特就在這裏!」芙蕾米叫道。

莫拉離他們還有多遠呢?阿德雷特連要往哪裏跑都不知道,隻是慌不擇路的亂跑而已,本來是阿德雷特的速度更勝一籌,從芙蕾米的視野中脫離就能逃掉,但是,就當芙蕾米的身影快要看不見的時候。

「你逃不掉的!」

這次飛過來的,是炸彈。阿德雷特跳到了樹杈上。爆炸使得周圍的樹木炸倒在地,從硝煙的另一側,第二、第三發炸彈拋了過來,投出飛刀擊中了炸彈,爆炸的氣浪帶動著火星朝阿德雷特燒去。漸漸地,開始躲不開了,戰鬥力有著根本性的差距,就像是一隻小舟和有著巨炮的軍船對戰一樣。自己真是很無力啊,阿德雷特又在心底重新揣摩這個事實。手邊能稱作武器的,也隻有毒針、飛刀、煙霧彈,一把很小的劍,還有幾顆和芙蕾米的有著天壤之別,不管用的炸彈。

但是,盡管這樣,地上最強還是我阿德雷特。阿德雷特始終相信自己。

不顧周圍一帶的損害,飛來的炸彈接連不斷,其中的一發沒有擊落,阿德雷特猛地蹬在樹枝上跳了出去,在空中,將身體蜷成一團以抵抗衝擊。

「擊中了嗎?但還不能就此安心,除非用這雙眼睛清清楚楚地看到敵人變成碎肉。」

如果被芙蕾米擊中的話就完蛋了。阿德雷特在芙蕾米投出下一枚爆彈之前,朝她投出能讓人產生劇痛的毒針。

「嗚,嗚!」

打中了。真是幸運。趁芙蕾米動作停下來的時候,正好可以跑,但是,阿德雷特硬是停在了原地。在這種上氣不接下氣的狀態下奔跑的話,大腦血液會供應不足,不好好想想對策的話,是活不下來的。現在該做什麼呢?找出產生大霧的方法?尋求漢斯的幫助?無論哪個選擇,都是錯的。關鍵在於芙蕾米,如果不能取得芙蕾米的信任,那阿德雷特將毫無勝算。

不能逃,必須直麵以對,直麵那不相信自己的芙蕾米的心。

「為什麼,要認定我是冒牌貨?」

煙霧漸漸散去,芙蕾米的身影,在阿德雷特的視線中慢慢清晰起來。芙蕾米拔出刺在右臂上的毒針,然後扔了它。

「……閉上你的髒嘴!」

芙蕾米的語氣中,充斥著憤怒。是為什麼呢?自己並未說過什麼讓芙蕾米生氣的話,阿德雷特認為,這同時也是理解芙蕾米的好機會,如果能找到生氣的理由,那麼就可以找到方法來改變她的心。

「回答我的問題,芙蕾米!」

阿德雷特有意讓語氣變得窘迫、慌亂,因為平和的語氣隻會起到反效果。

「我看清你的本性了!你那卑鄙無恥的欺詐者本性!」

「都說了,回答我的問題!」

「我已經看透了你,你的話中暗藏著肮髒企圖,你說著花言巧語,其實那都是騙人的幌子!」

「我隻是把內心的想法說出來罷了!你什麼也沒有看透!」

芙蕾米一邊瞪著阿德雷特,一邊製造出一顆巨大的炸彈。估計,是打算讓阿德雷特周圍一帶都炸飛,好讓他灰飛煙滅吧,但是,阿德雷特忍住想要逃跑的衝動,靜靜地站在那裏。

「人在說謊的時候,說的話總是相同的——我相信你——我要保護你——我一直為你著想!」

這個時候,阿德雷特看見了,看見了芙蕾米眼中,浮現的那一點點淚光。

「我是不會被騙兩次的。什麼有人會保護我?這種好事我想都不會去想,我會一個人戰鬥——一個人生——然後一個人死。」

「……芙蕾米。」

「我明白的,我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已經深刻體會過了!與其相信一個人,然後被他背叛,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相信任何人!」

芙蕾米喊著的同時,投出了炸彈;而阿德雷特,一邊注視著飛擲而來的炸彈,一邊想象著芙蕾米的過去,被深愛的人背叛時的事情。芙蕾米不是不相信人,而是在心中堅定決心不再相信別人——為了不再次遭到背叛。反過來說,在她內心深處,還是渴望去相信某個人的。阿德雷特向身後跳去,接著,他的腳底下落下了一枚炸彈——不是煙霧彈或者催淚彈,而是用來殺人的炸彈,就算往後跳去,也來不及了,若想避開爆炸,就隻能借助爆炸產生的氣浪將自己吹開。阿德雷特勉強地躲過了芙蕾米的炸彈,以全身燒傷的代價換來不被炸得粉身碎骨。

「芙蕾米,幹掉他了嗎!」

從阿德雷特的身後傳來了聲音。

「莫拉!」阿德雷特和芙蕾米同時叫道。

莫拉以猛烈的攻勢向阿德雷特突擊。

「不要用炸彈,用槍掩護我!我來殺掉阿德雷特!」

芙蕾米將自己新造的炸彈扔下,舉起了火槍;莫拉以必殺的意誌,掄起包裹在鐵甲中的拳頭攻向阿德雷特。阿德雷特站了起來,背對芙蕾米,然後筆直地朝莫拉跑去。莫拉的拳頭逼近的時候,阿德雷特佝僂著身體。同一時間,芙蕾米射出了子彈。此時的阿德雷特完全沒有防備。當然,他也沒有防住芙蕾米子彈的辦法。

「!」

但是,阿德雷特活了下來。

子彈發出尖銳的聲響,被彈開了。防住它的不是阿德雷特,而是莫拉。

「……莫拉?你為什麼要擋住子彈?」

「你冷靜點,仔細看看,芙蕾米。」

阿德雷特匍匐在莫拉的腳下,劍也扔掉了;伸出雙手,掌心向上,並舉起了胳膊,是非常恭順的姿勢。芙蕾米放下槍。

莫拉用一臉輕蔑的表情,說道:「你終於肯跪地投降了嗎?但是太遲了,你別想能活命。」

「……我們這邊也被幹掉一個人啊。」

「但在這之前,給我全部交代出來吧,你的計劃,還有,你背後的那個人。」

但是,阿德雷特卻抬頭問道:「漢斯沒事吧?」

阿德雷特非常擔心一件事情,莫拉和茶末聯合起來,或許真的會把漢斯打個半死。但是莫拉的表情稍稍變化了,看到了這個表情,阿德雷特確信了,漢斯應該是沒事的。

「你說什麼呢,他不是被你打傷的嗎?」

「……沒事,就好。」

阿德雷特保持著恭順的姿勢。莫拉的拳頭,就在阿德雷特的頭頂,如果打下去的話,阿德雷特立馬腦袋開花。

「那麼,說吧,你擁護魔神的理由,還有你得到假紋章的經過。」

「真遺憾,這我可說不了;我能說的,隻有一件事。」

「那麼你就去死吧。」

就在莫拉舉起拳頭的一瞬間,阿德雷特叫道:「接下來!我將證明芙蕾米是清白的!」

莫拉臉上,浮現出驚愕的表情,她停下了拳頭,然後把視線轉向芙蕾米。芙蕾米背對阿德雷特,這時看不見芙蕾米的表情。

「看來你是想聽呢。但就算你不想,我也要告訴你。」

莫拉什麼都沒回答,取而代之的是芙蕾米,回答道:「……怎麼一回事?」

還是想聽的嘛,阿德雷特想到,於是接著說道:「有一個前提:啟動結界的,是擁有六花紋章的七人中的某個人。但事實上,除此之外,沒有人進去過神殿。沒有時間了,我的根據就不說了。」

「……你是個冒牌貨,證據已經十分充分了。」

莫拉的話中,能聽出很明顯的動搖,阿德雷特卻毫不理睬。

「我不是拿武器,請別攻擊,靜靜地看著吧。」

這樣說著,阿德雷特將左手伸進腰帶上的小口袋裏摸索,然後拿出了一個鐵質的小瓶,放在了自己旁邊。

「這個,是我的師傅做出來的,是非常貴重的東西,要好好珍惜著使用才行。」

「……你的師傅?難道是……」莫拉支支吾吾。

難道她認識奧特羅嗎?但是,現在沒有功夫去確認這些事情。

「這個藥劑,是為了找出凶魔的痕跡而研製的,與凶魔的身體上,所生成的特殊的分泌物發生反應的話,藥劑的顏色就會變化。」

「……?」

莫拉的臉上,浮現出驚訝的表情。阿德雷特頭也不抬,又繼續說道:「芙蕾米,給我一顆子彈,扔在我的旁邊。」

阿德雷特的身旁滾來了一顆子彈。芙蕾米想把話聽完,或許,心裏還有那麼一點點,覺得阿德雷特或許不是冒牌貨。阿德雷特還是那樣俯著身子,隻用一隻手打開瓶蓋,把裏麵的藥劑灑在子彈上,子彈變成了紅色,三十秒後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

「你以為,我有什麼陰謀嗎?如果你那樣認為的話,可以仔細地查證一下。這毫無疑問,的確是可以找出凶魔痕跡的藥劑,你懂了吧?」

「到底在想什麼,你這家夥……」莫拉的聲音好似呻吟般。

「我向啟動結界的祭壇灑下了這種藥劑,祭壇沒有變色——這件事,漢斯可以證明。但是,這藥劑卻與芙蕾米產生了反應。」

「……阿德雷特。」芙蕾米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沒有說出口。

「芙蕾米一次也沒有接觸過祭壇。這樣,就能證明她是清白的,就能證明結界不是她啟動的了。」

這樣一來,就能證明芙蕾米不是冒牌貨了。不管第七人設下了什麼圈套,都應該不能栽贓到芙蕾米身上了,就算被栽贓,漢斯也會從旁作證吧。其實阿德雷特完全有可能從莫拉手裏逃掉,但是,阿德雷特卻選擇了保護芙蕾米。這樣一來,恐怕自己就會死吧。但是,他並不後悔,因為已盡了全力,盡全力去做了應該做的事情。

「莫拉,你如果是第七人的話,那我要說一聲,你活該。我已經破解了你的計策了,那個想要栽贓給芙蕾米——然後將她殺掉的計策。」

「芙蕾米,不要給他騙了,你也別胡思亂想。」莫拉說。

「芙蕾米,我死了以後,第七人由你來找出。漢斯是可以信賴的人,你可以和他一起合作。」

「不要被他誆騙了,芙蕾米!你也是知道的吧,這個人一直都在籠絡你,一副巧言令色的樣子,不過是想騙取你的信任,這次不過又是他的老一套而已。」

莫拉極力地勸說著。但是,芙蕾米沒有給予任何回應。

「阿德雷特啊……」

莫拉握緊拳頭,舉了起來。

「你真是個了不起的男人。就連我,也有那麼一瞬間,覺得你也許是真的六花。」

「不要殺我。你會後悔的,莫拉。如果你是真正六花的話。」

「正因為這樣,正是因為這樣,你才是可怕的。如果不在這裏殺了你,那誰都會相信你了!」

阿德雷特閉上了眼。莫拉的攻擊無法躲開,現在已經,束手無策了。

伴隨著劃開空氣的聲音,拳頭砸了下去。就在這時,另外一個聲音撕破了空氣——一個尖銳的金屬聲響起。

「你這笨蛋!」莫拉叫道。

阿德雷特睜開眼往後看去。芙蕾米手上端著槍,槍口冒著一縷白煙——子彈將莫拉的鐵甲彈開了。

「……阿德雷特,從一開始和你相遇,我就討厭你。」

芙蕾米的表情,十分冷淡。但是,從她眼中卻流出了一滴淚水。

「我討厭那個,想要相信你的我!」

「別這樣芙蕾米,不要上當!」

「現在也是很討厭,越說越是討厭——我居然相信你了。我明明發過誓,我不再去相信任何人的。」

「芙蕾米!」

莫拉再次舉起拳頭。但是阿德雷特側身一翻,躲過了攻擊。

「算了,大不了我一個人打倒你!」

阿德雷特撿起劍,站了起來。戰況被逆轉,莫拉仍然攻擊著阿德雷特。芙蕾米投出小型炸彈,大叫道:「快逃跑!阿德雷特!」阿德雷特一邊跑一邊想著,終於,終於能和芙蕾米互相理解了!但是,就算這樣,勝利也還遠著呢。

產生大霧的方法,這個謎團必須解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