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航齋大約十幾年沒有修葺了，或許靜止就是塞北小城最大的特色。閣樓外表以及室內陳設的大部分格局都一如當初模樣，時間也沒有留下什麼獨有的痕跡。唯獨濟航的小屋常變常新。衣不如新，人不如舊，一切物質都是這樣。也許濟航看的故事多了，對未知的世界開始產生了期望，他喜歡隨心所欲的操弄環境，不大的空間不隔幾日就會大變模樣。
那本被老和尚鄭重叮嚀囑咐的冊子早已被骨頭翻得稀巴爛了，真要等到二十歲，怎麼暢快地當他的孩子王？那塊鮮紅的布子早已變得破舊而肮髒不堪。濟航用這紅布擦腳，每每泡完腳後就扯過來搽抹幾下，隨意丟在角落裏風幹。很難想象用了十多年沒戲的擦腳布有多大的味道，人們無從這到底是為了幹淨呢，還是濟航這個古怪的江湖騙子某種神聖的儀式。
《腳漢行醫實錄》上冊雖說隻是一本行醫筆記，字裏行間卻流露一份遊蕩江湖，浪跡天涯的灑脫。曾祖的所見所聞讓他早早地大開眼見，而漫長的行醫實錄讓他對英雄的認識有了很深的理解。
“某年月日。吾遠赴南越，顛沛流離，路遇洪流，饑荒遍地，流民遍野，恰逢瘟疫，執象而求，七星作亂，取青黃之靈水，化險為宜。”
“越荒山，北抵浩洋，路遇奇鳥，翅長蔽日，聲嘯山林，聞之膽寒，遂遠遁走”
“孤舟飄零，風狂雨驟，幾欲傾覆，避災禍與一海島，腹內中空，精神恍惚，生機渺茫，遂刻畢生所學之秘藏！”
…………
“三過塞北，心有所感，恐生大變，結一善緣，以期後路”書末草草的寫了這麼一句話，便戛然而止了。這本上冊行醫實錄名為行醫記卻除了略微提及望聞問之術和幾個大瘟疫就沒有多少與醫術相關的東西了，反倒是地理誌怪勾起了濟航無數次的念想，起初濟航很激動。翻看過成百上千遍之後也就索然無味。在他的認知裏發現爺爺與曾祖的可笑。也許什麼狗屁腳漢組織，什麼仙人指路，什麼懸壺濟世都是蒙人的把戲而已，他經常能在書中看到曾祖大篇幅地記錄某種美味，也能看到這個自詡腳漢掌舵者的輕狂與高傲，也能體會到他的落拓與狼狽，濟航不止一次的鄙夷這名為腳漢的英雄，在這本實錄裏清楚地記下了他曾祖無數次的狼狽逃跑與上不得台麵的屎尿屁。濟航為此還統計過好多次，曾祖關於這些不光彩的事情描寫有很多，光逃跑就不下百次，屁滾尿流膽顫心寒更是家常便飯。濟航認為腳漢行醫實錄上冊就是活生生的小說，最有趣的是他的曾祖還花了好幾頁的篇幅來介紹一種神秘的東西——小骨頭炒板栗。看到文末你就會發現這原來隻是一道小菜而已。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濟航隻會對青木講狗熊的故事。他很懷疑爺爺那些醫術，單憑這一個破小說怎麼可能學到如此高深的本事呢？如若不是書中牽扯了幾件大事件與書末草草的一句話，濟航早就用來擦屁股了，不過就這種材質的紙，多少還是太硬了。起初濟航還會從紅布上找一些線索。慢慢就丟了耐心。到後來索性幹脆就用來擦腳。萬幸，他沒有丟。
自從天青木開始異變後，濟航就變得悶悶不樂，他悄然發現塞北的變化，最明顯的就是環繞在塞北上空的氣與勢詭異變化，像一簇火焰，明滅不定，仿佛隨時就要熄滅一般。又像雲朵一樣變幻莫測。這隻是一點點，連經年不下雨的塞北都開始有規律的降雨了，盡管雨水充足，門口的老榆木疙瘩——天青木依舊沒有生根的跡象。鄰家的女兒青木總是笑著纏著濟航，吵著要聽大英雄的故事，也許是過去骨頭編了太多的英雄故事，他開始講狗熊了，卻總是無從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