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化蝶誠知幻,情癡卻為真(1 / 3)

英台回到家裏,看見祝夫人並未生病,並沒有十分奇怪。聽見祝夫人說是原有小病,如今已經好了,也就一笑釋然。她又恢複了女裝,對著鏡子看了看,前後儼然判若兩人,幾乎連自己都不認得了

三年闊別,祝員外和夫人見英台長得亭亭玉立,儀態萬方,別提多喜愛了。

祝英台把在杭城攻書的詩詞文章都拿給父親看過,樂得祝員外讚不絕口。

她又把在杭城的生活起居詳細地告訴了祝夫人,隻有一樣不敢直言,就是她和梁山伯日久生情的事。因為她怕這件事馬上講了出來,父母不會諒解。因此決定暫時隱瞞,找個合適的機會再說。

當天晚上,明月高照,祝英台怎麼都睡不著。由於乍和梁山伯分開,心中不免想念得緊。回憶起三年來相處的點點滴滴,她時而會心微笑,時而蹙眉憂思,看得在旁伺候的小丫鬟銀心不得不暗自嘀咕:“奇怪,小姐一回來就中魔了!”

過了幾天,祝英台想把她和梁山伯柳蔭結拜、三載同窗、長亭送別的事告訴祝夫人,可是每每話到嘴邊,總覺得不好啟齒。因為這與當初杭州攻書的事不同,當初她可以毫無忌憚地向父母提出杭州攻書的請求,而此刻她卻難於公然向父母提出婚姻自主的願望。

或許因為年齡大了,或許因為讀了詩書,現在的她已經是成人了,自然明白什麼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知道什麼該遵循什麼樣的禮法,因而才覺得難以開口。

要知道,自從漢武帝“廢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世人的婚姻越來越重禮輕愛。為了促進社會的穩定,防止有人鑽牆窺隙做出苟且的事,儒家特別提倡禮法製度,規定隻有舉行正式儀式的婚姻才被社會和家庭認可。所謂“婚姻之道,謂嫁娶之禮。”婚姻禮儀包括議婚、訂婚和結婚等全部過程的禮儀程式,主要分為“成妻之禮”和“成婦之禮”。“成妻之禮”分為“六禮”,即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和親迎。“成婦之禮”即拜見公婆、拜謁祖廟。婚姻大事草率不得,當事人是沒有自主權的,而是由媒人與父母參預或作主。

如果認真評價,這套禮法製度並非全無益處,比起早年的任意胡來先進多了,整個社會顯得更有秩序。隻是這樣一來,兒女婚姻的責任就放在了父母身上。如果攤上眼光好的父母,曉得“擇婿觀頭角”的道理,挑出的女婿還能讓女兒滿意;如果父母頭腦糊塗,看中對方的財物,很可能與兒女的意見相左,從而埋下悲劇的禍根。

英台自認父母還算通情達理,相信他們擇婿的時候總會讓自己知道的。再說,若是梁山伯科舉順利,能夠及時前來下聘,豈不更好說話?自己在麵子上也好看多了。

所以想來想去,英台決定將愛情隱藏心底,隻能每日焚香禱告,祈求諸天神佛保佑自己與山伯的婚姻能夠得諧。

俗語說“一家有女百家求”,何況是英台這樣的聰明伶俐的佳人呢?

果不其然,自從聽說她歸家之後,說親的媒人三天兩頭登門,幾乎快把祝家的門檻踏平了。

這些人中的大多數還沒進門便被祝員外擋住,隻有少數人品家境差不多的人才會被讓進家裏。祝夫人一麵細問對方的情況,一麵讓英台隔著門縫偷偷瞄一眼,看看是否滿意。

英台明知山伯不會這麼早就來,還是不得不給父母麵子。不過,她隻是裝模做樣地看上一眼,旋即搖頭否定。

一連拒絕了十餘多家,祝夫人臉上有些掛不住,不得不仔細詢問英台的心事。

這時候,英台才說出自己有了意中人,但也隻是提及山伯的名字,未敢詳述兩人的感情究竟有多麼深。

祝員外夫婦都很疼愛英台,知道後便將絕大多數說的媒人趕走,除了碰到條件極佳之人外,再也不讓對方進門。

這樣一來,有時候會引得祝夫人連聲歎息:“也不知山伯是啥樣的人?能趕得上今天來的王公子?王公子年紀輕輕就作了縣裏的經承,王家又是遠近聞名的大戶……”

英台隻是麵帶微笑搖頭,張口辯解道:“娘,我看中的是山伯的才華,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這樣說的時候,她的心中卻在想:“權勢?財富?豈是我所要的?若能與心愛的人在一起,‘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縱然家境貧寒又能怎樣?”

聽她這麼說,祝員外夫婦也就暫時放了心,準備等山伯來了,如果真如英台所說,就成全他們的婚事。

英台眼見父母默許,事情朝著自己喜歡的方向發展,禁不住心中暗喜,每日笑逐顏開,更加小心地侍奉父母。

匆匆過了一個月,這一日祝員外蒙太守召見進了城,回來時就像變了個人,告訴英台不要等山伯了,她的婚事自有安排,保證一輩子綾羅綢緞吃穿不愁。

英台聞言大驚失色,低聲求肯道:“爹,還有人品呢,你可別為了一點財物把我往火坑裏推啊!”

祝員外眼睛一瞪:“我又不糊塗!都這麼大歲數了,要那麼多財富做什麼?又不能帶進棺材裏。我跟你說,馬太守的兒子文武全才,不但寫得一手好字,還能單臂舉起上千斤重的石獅子。據說半個月前他陪出宮的太子郊遊,赤手空拳打死兩隻老虎,得到不少賞賜!那虎皮我已經見過了,足有半間屋子那麼大。”

英台蹙眉道:“爹……又不要上陣殺敵,要那麼大力氣做什麼?”

祝員外轉頭看了夫人一眼,很快又回過頭來,說道:“你小小年紀,自然不明白身子骨的重要。想那山伯,或許真有你說的聰明,無奈是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風一吹就會倒下。相比之下,馬公子就可靠得多,若遇兵荒馬亂,也不會受到ling辱。”

當時天下並不安定,朝廷動亂不堪,祝夫人怕的就是這個,聽見丈夫這麼誇獎馬公子,於是跟著勸英台:“嫁人就圖個可靠,若是朝不保夕,你將來的日子就苦了!”

祝英台拚命據理力爭,都被祝員外一一駁回。過了半天,她隻好搬出最後一招:“我與山伯同窗三載,情根深種,早已私定終身,不做他人想。若不能如願,寧可鎖在閨中一輩子。”

祝員外聞言驚異地望了她一眼,忍不住勃然大怒:““胡說!什麼都可以依你,唯獨這件事卻不成!不管那梁山伯如何好,也不管你們是否私訂終身,橫豎我不答應。我已經答應馬家,這事就這麼定了!你嫁也罷,不嫁也罷,都是馬家的人了!”然後一甩手出門而去。

祝英台傷心不已,忍不住痛哭失聲,想不到一向疼愛自己的父親怎麼說變就變,竟然說出這麼絕情的話,簡直像中了邪一樣。她知道,父親是一家之主,他說的話就是天,沒有人能夠更改。父親既然認定了死理,而且說得這麼決絕,那就很難挽回了!

一想到三載深情化作流水,從此之後跟山伯天各一方,她的心都要碎了,整個人幾乎成了癡呆。

祝夫人怕她出事,不住口地從旁勸說:“乖女兒,你爹也是為你好。無論從哪方麵說,馬公子的條件都要比山伯優秀。你還是改改心思,不要想那麼多了。娘也算是過來人,知道日久生情的道理。等你跟馬公子生活個三年五載,回過頭來看看,就知道你爹的選擇不錯了。你看看幾個出嫁的姐姐,哪個不是大戶人家的夫人,生活無憂無慮,說明你爹的眼光還是不錯的……”

祝英台一個勁地搖頭,想起草橋初會,她就覺得心酸;想起疾病相扶,她就覺得心痛;想起秉燭夜讀,她就覺得心碎;想到十八相送最後分別的時刻,山伯執著自己的手,那分溫情,那分愛意,那關切的眼神,她就止不住淚流滿麵。想來想去,她怎能忘得了山伯?怎能違背自己的愛情?“不,不能!”她寧願死,寧願如杜鵑啼血而亡,寧願如燈燭滴盡蠟淚,寧願化作蝴蝶,飛過千山,飛過萬水,飛到山伯身邊。

想起蝴蝶,她忍不住摸了摸藏在袖中光潔如雪的玉蝶,想起那天彩蝶漫天的情景,想起那位留下話來的神秘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