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泉映月》的誕生(3 / 3)

阿炳眼睛雖然瞎了,但他的心靈卻像一麵鏡子,纖豪分明。他心頭有強烈的憎恨,也有深沉的愛情。他抱著二胡,深情地一次又一次地撫摸著它。他為它笑,他為它哭。為了它,他被戒尺趕出了山門;為了它,他被地主惡霸下毒手。但隨著年歲增長,閱曆多了,他就更加珍惜他的二胡。由於它,他被惠山街上的人們所喜愛;由於它,他為中國的民問音樂創造了新聲。

阿炳獨自躺在破草屋裏,但他並不感到孤單。雖然他的眼睛看不見惠山街上的任何一張臉孔,但是他的心卻和惠山街上勞動人民的每一顆心二起跳動。因為傷病,他已經很久沒有拉他的二胡了。他感覺到惠山街上千萬隻眼,睛在望著他,千萬隻耳朵在聽著他。他去年秋天臥床,現在,已經是春天了。他想起惠山宮前那顆古老的白果樹,這時,一定開花了,該是千裏傳粉了;同時,他想起惠山觀後那清澈晶瑩的“二泉”,這時,也該是從、地底下湧溢出春潮來了。一想到這裏,阿炳發出一聲長嘯,吐出長期鬱積胸中的悶氣。他猛地拿起他的二胡,從淩亂的草鋪上用力爬了起來……

惠山春天的月夜,忽然夜風送來一陣清越而回蕩的聲音,這聲音多麼熟悉而悅耳嗬,可是這聲音已經很久沒有聽見了。

惠山街的人們發出了驚喜的呼喊:

“阿炳的二胡!阿炳的二胡響了!”

從傳來的二胡聲中,人們慶幸阿炳養好了傷,又為惠山街的千家萬戶拉起他心愛的二胡來了!

於是人流四麵八方像潮水似的奔湧到惠山腳下,成千上萬的人簇擁著阿炳衝進了豎立著唐宋石刻經幢的惠山宮觀,密密匝匝地把阿炳圍在“天下第二泉”的泉流的巨石上。

阿炳衝破了禁地。地主、豪紳下毒手沒能害死他,道士的鐵戒尺也沒能阻攔他。在惠山街勞動人民簇擁下,阿炳被趕出宮觀多年後,終於回到“二泉”邊上來了。

春夜,月色朦朧。在這朦朧的月色下,可以看見阿炳的眼角上有晶瑩的東西在閃爍。

阿炳顫抖著雙手,開始在這春宵月下的“二泉”邊拉起了他的二胡。

二胡的弦柱在晃動,在微微的閃光。在這每一根弦柱上,都凝結著阿炳的辛酸的淚珠,都凝結著阿炳對惠山街人民的深深的情意,都凝結著他的藝術的高超的成就。

在阿炳拉響的二胡聲中,成千上萬的人在周圍靜靜’地聽。阿炳的二胡聲,驚起宿鳥,繞樹飛鳴,增加了這“春夜的寂靜。

阿炳的二胡是如此激越,如此悲忿,如此槍涼。在他的二胡聲裏,給人感覺到周圍的世界是這樣黑暗!雲遮月色朦朧,偶爾月光從雲縫裏投下一縷清輝,月光隻是刹那間映照在“天下第二泉”的閃動的水波上,給予人們一線光明與希望……

一一這就是阿炳傳之後世震撼人心的《二泉映月》二胡樂曲的誕生。

現在,我來到無錫,正是江南三月的春天。

惠山小石街已經擴展成大馬路了。在琳琅滿目的手工藝商店的櫃台裏,擺滿了各種各樣逗人喜歡的泥人。這當中,“阿福”還是那麼胖胖敦敦,還是那麼喜氣洋洋。但是今天,“阿福”神采奕奕,它是真心在喜笑顏開了。

就是這春三月的惠山街上,廣播喇叭忽然傳來北京播送的《二泉映月》的感人的二胡聲。

在我們緬懷阿炳這個雙目失明、遭遇不幸、終生艱苦追求藝術的人民音樂家的時候,仰望那七層的龍光塔矗立於綠樹之上、雲天之下,挺拔高聳,巍偉多姿,這不正是阿炳的形象的寫照麼!

(原載《武漢文藝》1978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