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把他推開嗎?”她一臉不解。
“他曾毫不留情地將我推開,現在換做我推開他。很公平,不是嗎?”
“推開他意味著要在宮裏度過下半生,甚至要為那昏君殉葬,你想清楚了嗎?”我心中一震,她是在為我擔心嗎?
“我考慮了很久。出宮和淩默在一起確實是很大的誘惑,可是,我不能這樣自私。淩默精明強幹,處事果決,將來必有一番作為,我不能因為一己私欲早早斷送了他的前程。”
“我真是不懂你。”她踉踉蹌蹌地走到牆邊,似是愧疚一般,“我害你,你不回擊反而要幫我求情,瓔珞害你,你卻至今仍在為她的死傷心,還有三郎,他也曾推波助瀾,你不僅懷上他的孩子,現在還處處為他考慮。你難道一點也不恨?”
“當然恨,一開始恨地咬牙切齒,恨地隻想將你們碎屍萬段,可我下不了手,甚至一點危及你們的事都做不出來,因為你們都曾對我那樣好,我總對自己說,過去是我欠你們的,現在兩清了。”我伸手拂去擋在她眼前的頭發,“我寧願相信一切是命數。”
她忽然握住我的手,輕聲而迅速地說了一句話,聲音很小,可我卻聽得格外分明。她顫抖著嘴唇說道,“月兒,姐姐對不住你。”
我的心像被燒紅的烙鐵燙了一樣,生疼生疼。
我忽然想起小時候,我和姐姐都酷愛玫瑰雪片糕,也不是名貴的糕點,臨街就有的賣,每日傍晚時分,便是玫瑰雪片糕出籠的時候,即使坐在家中也能夠聞到濃鬱的香氣,品嚐玫瑰雪片糕更是一種享受,花瓣的清香攙著白糖的甜蜜在口中久久不散,隻可惜,老板年邁,受不得勞累,每日隻蒸一籠,不提前排隊等候是買不到的。母親一向溺愛我和姐姐,動輒親自去買玫瑰雪片糕,即使是這樣,我和姐姐還是經常爭搶不休,總是為誰吃最後一塊鬧得家中雞犬不寧。
許多次,明明我占了上風,可還是主動放了手,母親在一旁看著,忍不住向父親歎道,“別看秋兒性子柔弱,可較起真來誰也比不過,月兒看起來沒心沒肺,卻最最能忍讓,幾近懦弱,隻怕日後會深受其害。”
父親沒有像我一樣把母親的話聽進心裏去,倒是認為那玫瑰雪片糕引得我們姐妹不和,遂禁止母親再買給我們,剛開始還很是懷念,後來熱情也就慢慢淡了下去。如今,我再也回憶不起玫瑰雪片糕的味道,母親的那番話卻刻在了心上。
懦弱如我,本該對她最終的諒解感激涕零,撲入她的懷裏告訴她,她是我最不願失去的人。可是我沒有,我將手從她的手中抽出,淡淡地說道,“我不怨你,可我也不想再與你做姐妹。今日,我希望是你我最後一次相見。”
她如夢初醒一般,“可是……”
“沒有可是。每次看到你,我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我的孩子,他還那麼小,還未來得及看看這個世界便匆匆離去。我已經放過了你,請你也施舍些慈悲,讓我心裏好受一點。”我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永遠都不要見到你。”
“你的永遠有多遠?”出乎意料地,她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半晌,我回答道,“直到我死。”我沒再看她,大聲地叫著獄卒,他似乎恭候已久,未等我回過神來已經打開了牢門。我拍了拍鬥篷上的塵土,頭也不回地走了,心裏卻翻來覆去地思索著她的問題,是啊,我的永遠究竟有多遠。
馮貴妃果然答應了我的要求,“隻是有一點,皇上問起來,我會說這是你的意思。”
“悉聽娘娘安排。”
“那日不是要與我聯手對付她嗎?為何突然改了主意?”
“她已經這般失魂落魄,人活著,心早就死了,無需痛下殺手。況且,既然決定留在後宮,還擔心日後沒有機會殺戮?”
她的妝化的很好,但仍然遮不住歲月的痕跡,她的魚尾紋微微上揚,犀利的眼神一下子便看出我的弱點,“妹妹過於心慈手軟,這可絕非好事。”
我莞爾,“日後跟在娘娘身邊,相信娘娘會將奴婢調教得很好。”
她得意地挑了挑眉毛,“若我沒記錯,妹妹現居於永嘉宮。”
“人是在永嘉宮,心在哪裏可說不準。”我毫不畏懼地迎著她的目光,接受她的考量,終於,她放肆地大笑起來,“妹妹果真是個聰明人。”
“你不是第一個那麼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