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一邊幫冰晴清掃著院中落葉,一邊與她閑閑地說著話,我大病初愈,身子尚虛,沒站多久臉便煞白煞白的,冰晴見狀,勸我回房休息,我執意不肯。
“多活動一下才好。這些日子睡得過多,總顯得病怏怏的。”
“清晨寒氣重,久站會受風的。”
“哪有這般嬌氣,姐姐就讓我待在這吧。”
猶在爭執,翠顏從臥房匆匆趕過來,“妹妹,主子叫你過去呢。”
想必又是要我幫她挑衣服,我微笑著答道,“我隨後就到。”
剛走到門前,見到翠顏臘雪等人從房中退出來,心裏不由地納罕,過去幫賢妃挑衣服從來是不避人的,怎麼今日卻要這般低調。
我推開門,賢妃已經梳妝完畢,笑盈盈地望著我。我剛要行禮,她卻將我拉了起來。
“妹妹身子可大好了?”
“有勞娘娘掛心,好的差不多了。”
她點點頭,“這樣本宮就放心了,身子爽利了,才能得蒙聖寵。”
我的心猛地一驚,得蒙聖寵,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我慌亂地看著她,她隻是微微一笑,“妹妹可想過與本宮成為真正的姐妹?”
“真正的姐妹?”我茫然地重複著她的話。
“妹妹,不瞞你說,皇上昨晚將此事告訴了本宮。你年紀輕,臉皮薄,皇上擔心你害臊,特地要本宮問問你的意思。”
我的手心冒出了汗,“奴婢愚昧,聽不懂娘娘的話。”
她沒有不耐煩,反而溫厚一笑,“皇上想要封你做小儀,封號暫定為琛,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一瞬間,我如遭雷擊。怪不得將宮女都遣了出去,原來是要告訴我這件事。我想要尖叫著拒絕,想要轉身逃跑,想要一口啐到她的臉上,可我終於還是克製住了。我僵硬地站在原地,麵色鐵青,狠狠地咬著嘴唇,賢妃表情怪異地看著我,“妹妹,你這是……”
良久,我從唇間擠出一句話,“奴婢何德何能,恐怕擔不起這封號。”
賢妃卻完全誤解了我的意思,她似是安慰地握住我的手,“妹妹不要低估了自己才好。你長姊害你失去孩子,你不但不怨恨,反而向馮貴妃求情,皇上很是感動,本宮這些年也是頭回在這後宮見到以德報怨的女子。況且你不久前身懷龍種,雖然沒保住,但終究是於皇室有功之人,依本宮看,封為從五品小儀倒委屈了你,當初你長姊一入宮便被封為嬪,你陪伴皇上有一陣了,到頭來位分倒比她低。也好,皇上這般寵愛你,以後有的是機會升上去。”
她滔滔不絕地說著,話裏話外隻有一個意思,被封為小儀是皇上抬舉,我應該對她和皇上感激涕零,從此更加忠誠地追隨在她的左右。
我的耳朵嗡嗡響著,終於她的聲音淹沒在噪聲中,低著頭,這樣便看不到她的嘴一張一合,不斷吐露著讓我心悸的話,慢慢的,我感覺自己成了木偶人,隻會呆呆地低著頭出神,偶爾順著她的意思點頭或搖頭,毫無自己的主張。
“妹妹,既然這樣,本宮便去回稟皇上,不久聖旨便會下來,妹妹就等著好消息吧,”
我擠出一個淒涼的微笑,“娘娘費心了。”
她甚是得意,“妹妹說的哪裏的話。”
我不知道是怎樣走出永嘉宮的,冰晴見我神色有異,攔住我關切地詢問,我不掙紮卻也不答話。她焦急地搖晃著我,晃地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方才進去時還僅是看到些微的晨光,現在太陽已完全升了起來,溫溫地照在臉上,帶著秋日慣有的涼氣,我看著碧藍的天空忽然希望暴雨忽至,一個響雷剛好劈在我身上,一了百了,再不用問世事。
“月兒,你究竟怎麼了?主子責備你了嗎?怎麼這般失魂落魄?”
我閉上眼睛,淚水順著眼角不斷落下,“別問了,你會知道的。讓我靜一靜,靜一靜。”
她終於放開了我,我淚眼模糊,一點一點,我搖搖晃晃地繼續前行著,一個重心不穩幾乎跌倒,冰晴連忙上前扶住我。
我掙開了她,並不道謝,心裏隻有一個想法:離開這裏,越快越好。
一路上,我越走越快,最後幾乎是小跑著離開了永嘉宮。去哪呢?除了永嘉宮,我還有什麼地方可去呢?
胸腔內的空氣越來越稀薄,稀薄到幾乎窒息,我忍不住停了下來,心裏暗暗想著,我跑得像個瘋子呢,從前聽母親說過,宮裏常年居於冷宮的妃嬪往往下場非死即瘋,曾經有一位美人一口氣跑到皇後居住的昭華宮,縱身一躍,風舞蹁躚,香消玉殞,死時,臉上竟帶著傾國傾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