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和十三年立夏,我終於回到了京城。
頭發一團淩亂,胡子髒兮兮地蓄了老長,身上的衣服更是破舊,線頭糾纏不清,肩上還有個不小的洞,我幾乎有些自慚形穢。
京城似乎一夜間褪去了繁華的外殼,再無集市,街上稀稀落落幾間店還在苟延殘喘,回憶起幾年前帶著無雙在街上逛的情景,我的喉頭微微發澀。連年戰亂,想必父皇加重了賦稅,百姓不堪重負,溫飽已成問題,何談閑資經商。
我垂下頭,不忍多看,隻怕一個不當心,暴露了自己的軟弱。
進城門頗費了一番周折,領頭的侍衛眼皮上有一粒瘊子,微微泛紅,“下車下車。”他蠻橫地叫道。
一路上護我回京的使者羅瑉迅速拿出令牌,“車上的是當今二皇子,不得無禮。”
他半信半疑,“二皇子?不是死在了戰場上了嗎?還真是慫,沒把奶奶的蠻族打跑,倒把自己賠了進去。”說罷大笑起來。
我微微皺眉,羅瑉見狀又要開口,我向他使了個眼色。
“穎水一役,損失五萬,殲滅敵軍一萬,我方是步兵,對方卻是鐵騎兵,我手下的一名小兵雙臂都被砍斷了還在往前衝;天堡一役,敵方圍城45天,城內彈盡糧絕,我和梁將軍三天三夜粒米未進,站在城樓上指揮作戰;輪南一役,我率全軍夜襲,我軍全軍覆沒,敵方損失過半,我的副手被一刀貫穿了胸膛,回過頭衝我大喊,活下去。”我平靜地看著他目瞪口呆的神情,說道,“戰爭不是兒戲,更不是你這種人可以理解的,在你未親身經曆前不要妄下定論。”
(鮮花,繡球,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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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雙長大了,眉眼間愈發像小朵,我回到家時,看到小朵拉著無雙的手,站在門口衝我甜甜地笑,恍惚間,我以為我看到了兩個小朵。同樣的淡藍色短褂,同樣的欣喜地神色,同樣的讓我著迷的淡淡的眉毛。
見我艱難地從馬車上下來,小朵連忙奔了過來,一絲不亂的頭發,淡淡的脂粉香,我有些尷尬地推開她。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臉上的笑容僵在那裏,難以置信地看著我,“雲……”
我連忙解釋道,“我身上髒。”
她釋然地靠了上來,“不嫌。”
我撫摸著她的頭發,淺淺吻著她淡淡的眉毛,有多少個夜晚,我想念著她的氣息她的臉龐,有多少個夜晚我想象著重逢的景象。心中的感動彌漫開來。世上最大的幸福莫過於你知道,無論走到哪裏,無論走多久,都會有一個人靜靜地等著你回來,隨時準備接納你。
小朵,謝謝你一直等著我。十年前如此,十年後依舊。
發覺羅瑉難堪的目光,我說道,“小朵,外麵日頭毒,進去說話吧。”說罷轉頭向羅瑉到,“這一路,你辛苦了,進去喝杯茶吧。”
小朵笑道,“是呢,我怎麼沒想到。”她伸出手攙我,我未站穩,不小心跌了一跤,門前的硬石磕到腿上的傷口,我登時疼得滿頭大汗。
“爹……”無雙像幼時一樣嘟著小嘴,蹲下來握住我的手。
我微笑,回握住她,“無雙,無雙。”
小朵卻大哭出聲,“雲,你的腿,你的腿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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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燈下,小朵靜靜地依偎在我懷裏,聽我顛三倒四地說著話,偶爾抬起頭吻一吻我已經清理幹淨的下巴。
“為什麼那麼傻,若是敵軍誤殺了你呢?”
“本是抱著必死之心去的,沒曾想撿回了一條命。”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兩顆星星,“真是傻。”
我笑道,“以後不會了,這是最後一次,我這副模樣,父皇斷然不會再派我上戰場了。”
她慢慢解開我的衣扣,親吻著我胸前的傷口,“這是新傷。”丁香小舌輕輕舔過,我不禁心旌搖蕩,手指插入她的如瀑長發中,“小朵。”
“嗯?”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