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火攻心,喉間突然湧上一股熱流,又腥又甜,我一張口,便吐出一口鮮血,冷月慌了,向我伸出手,“淩默,淩默。”
她的呼喚是最嚴酷的淩遲,我搖晃了一下,單手扶著床邊的小幾,“我的死活,原來你還會在乎。”
連翹推開眾人,擠到我身邊,要幫我把脈,我一把推開她,“別管我,去救冷月,去啊!”她抿著嘴,不答話,默默地回到冷月身側。
董太醫再次提醒道,“王爺,若要救治可要盡快,再晚,恐怕……”
鼻腔酸澀到了極點,我搖了搖頭,恐懼卻無法隨之而去,明明知道一切已經成了定局卻還是不願死心,她的心一向軟,也許求一求她——我瘋了一般抓住冷月的手腕,顧不上會不會弄痛她,“冷月,你不能走,你不在了,誰來照顧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小悔和小恕,你忍心讓他們一出生就失去母親嗎?”
她將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掰掉,勉強笑道,“可我更不忍心為了自己活命舍棄孩子,將來……將來我該如何告訴小悔,她有一個被我舍棄的弟弟或妹妹。淩默,”她溫柔地輕撫我的臉,“你會是個好父親,我看得出,你待我們的孩子會像待我一樣好……讓我走吧,這一次,是我心甘情願的犧牲。”
我按住她纖弱的手,將頭深深地埋了下去,掩飾我的狼狽,“不要……我不讓你走……冷月,沒有你,我不知道如何走下去,我太懦弱,沒有你,我不行……我真的不行……求你,求你不要走,你想要孩子,我們可以再有……你要怎樣都可以……求你,求你不要……”話說到最後,我已經泣不成聲。
一度以為,燃盡熱情守在她身邊是因為她需要我,直到這一刻我才發覺,是我離不開她,她的一顰一笑,她的淡定優雅,早已成癮,沒有了她,我真的還可以完整地存在嗎?
顧不得在場的眾人,我像是迷了路的孩子,緊緊地依偎在冷月的身旁,“我還欠著你,債還沒有還清,你怎能這樣便離開了呢?你不要走,同心千載癡情盼,守得雲開見月明,你都忘了嗎?”
她顫抖著捋著我的發,最後緊緊抓住一束,不放手,她沒開口,可我明白,她在告別。
我抬起頭,吻她的眼睛,熱熱的,不斷有淚珠滾出,我的淚亦不斷滴落,與她的混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誰的悲傷,誰的決絕。
“淩默,我答應你,我會永遠愛著你,即使……即使我再也不能陪你走下去……你並不懦弱,相反,你比誰都勇敢,你的才智令萬人仰望,你父皇那樣打壓你,可你不僅挺了下來,還走得那樣穩,你答應救我出宮,便真的給我自由……”她猛烈地咳嗽了起來,我擁著她,“別說了。”
“讓我說完罷,以後……怕是再也沒有機會了……你已經逐漸成長為一個堅不可摧的王者,沒有我,你一樣可以活得很好……還有,我早就原諒你了,我自己也是千瘡百孔,哪有資格去評判你呢?淩默……我愛你……從未停止……真想看著我們的孩子長大,真想……同你共度一生……可惜……可惜,這一路,太坎坷了,我走得太累了……我熬不下去了……淩默……放我走吧……”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我抱著她,心裏像被鑽出了一個血淋淋的洞,痛得幾乎窒息,她的那一句“這一路,太坎坷了”像是一隻巨棍,在我的傷口處,來回攪動,捅亂了血肉,絞斷了神經。
“王爺,王妃的情況不妙……再拖延下去,怕是一屍兩命啊!”董太醫急得圍著屋子打轉。
“公子,我知道這很難,可是夫人這樣執著……不如遂了她的心願。”
痛像毒藥,在全身滿眼,麻痹了手腳,我僵硬地摟著冷月,一低頭,含住了她的耳垂,小小的,像是美麗的月牙,輕輕啃噬,最後一次品嚐她的味道。
“淩默,淩默。”她無意識地囈語,不是呼喚,而是安慰。
“王爺……”董太醫再一次催促道。
我貪戀地看了一眼冷月,頭發淩亂,臉上無一絲血色,衣不蔽體,下身的鮮血觸目驚心,可我從未見過比她此刻更美的女子,涅槃的鳳凰,願她終得永生。
“保住孩子。”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簡單的四個字,每個字都由血凝成。
上官冷月,自此成絕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