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舊金山觀察家報》公布的材料,黃色工業已經逐漸地深入美國家庭。美國八幹二百萬家庭中,有四分之一擁有錄像設備,每年美國市場出售將近一億美元的錄像帶,其中百分之五十是X級電影(美國電影分四級:G、P、Y、X,X級是專供成人看的色情電影),每一盤的價格從39美元到99美元不等,每一盤的租費是5美元。另外美國家庭每月花7—9美元,就可以在電視上收看X級影片。

一位黃色雜誌的發行人告訴這家報紙的記者,黃色工業能迅速成功的原因是:低成本、高利潤。舊金山最著名的色情電影製片人米切爾兄弟拍了一部色情片,成本不到5萬美元,而獲純利3千萬美元,這部影片的錄像帶四年來的生產成本是6萬美元,收入則是3百萬美元。

這位發行人估計,美國全國黃色工業的年收入是五億美元。而且這項工業目前還處於幼兒時期,今後它會像快速食品工業…樣迅速發展起來。

舊金山又是世界同性戀的中心。

根據舊金山民意研究公司的調查,1980年舊金山全市人口為67萬9千人,其中有8至10萬是同性戀者,約占七分之一。同性戀始於第二次世界大戰,60年代激增,1979年達到高潮。

同性戀者百分之八十八是男性,其他為女性。一半以上是白人,其次是黑人和亞洲人及西班牙人的後裔。百分之三十二的年齡在32歲以下。

同性戀人們住在一起,兩人都工作,因無小孩,盡管每個

人的工資不一定高,兩人合在一起要比同類情況的家庭稍富裕。如果是兩個男性相戀,時間一長想要個小孩,就花錢租一個能生孩子的女人,到生下小孩為止。倘若是兩個女性相戀,想要孩子的話就到醫院用打針的辦法,注入精子懷孕。同性戀者爭起風吃起醋來,比正常的男女還要厲害,時有因此而發生凶殺案件。

舊金山的報紙上還較詳細地描述了第十三屆同性戀人權運動大遊行的情況。當天參加遊行的男女同性戀者、同情者和好奇看熱鬧者有數十萬人之多。同性戀男女中有:樂手、醫師、會計師、房地產經紀人等各行各業的人士。有些男子脂粉豔裝,全身佩帶首飾,使正常人看了會酸掉大牙或嘔吐三天。有些女子粗壯男裝,騎摩托車。

遊行隊伍由女同性戀摩托車俱樂部的118輛摩托車隊開道,遊行者一路喝啤酒,聊天,跟著樂隊演奏的狄斯科節拍跳舞。同性戀人的父母也組成一支遊行隊伍,對同性戀運動泰示支持和讚助。人們滿不在乎,放蕩不羈,盡情歡樂,同性戀者相互擁抱並接吻。隊伍中還有彩車五十五輛,一用五彩繽紛的花卉結紮,由十二個人組成一個評判委員會,對彩車進行評獎。參加遊行的以舊金山同性戀男女為主體,還有來自世界各國的同性戀者,包括一些仍把同性戀視為非法的國家的同性戀者,他們怕回國後遭歧視而不願公開身份。

遊行進行了四個小時,然後隊伍在市中心集會,宣讀加利福尼亞州州長布朗的祝賀信,許多人上台講演,表演節目,大會曆時近六小時。

舊金山市唯一的同性戀議員布瑞特也參加了遊行和集會。

舊金山以自由開放著稱,各種新潮流都很活躍。同性戀男

女不但人數眾多,並且有一定的政治影響力。前年,舊金山的市長競選時,第一輪投票中民主黨候選人範因斯坦夫人同共和黨候選人卡普票數相當。在第二輪投票時,範因斯坦爭取到了同性戀者的支持,因而當選。

在今年的同性戀大遊行中,也有各種各樣的政治口號。如:反對核戰爭,反對美國插手厄瓜多爾,反對裏根增加稅收,支持婦女平等權利法案等等。美國人普遍認為同性戀者在政治上支持自由主義和進步運動。

美國的同性戀者有自己的“機關報”一《倡導者舊金山有專為同性戀者服務的馬克國際旅行社,在目前美國旅遊業衰退的情況下,馬克旅行社卻生意興隆,應接不暇。與它有聯係的旅館、飛機經常客滿。

當了解到這些情況之後,再來體味範因斯坦的話,就不覺得奇怪了。她雖然是借助同性戀者的力量當上了市長,仍然對自己治理下的舊金山市有個較公正的看法,這就是一一“美國淫穢之都”。

當然這隻是美國社會的一個側麵。我曾猶豫,要不要把《過海日記》裏有關這方麵的記載全部刪去,免得因它而掃了一些讀者的雅興。最後還是決定保留下來。既然想盡可能全麵地了解美國的真實社會,又何必裝模作樣地用手指捂住臉呢?

十月二十日

在飛機上的回憶

下午兩點半鍾,我們登上了泛美航空公司飛往香港的班機。

我幾乎來不及向美國的土地告別,飛機像彈頭一樣在空中劃個半圓,便進入太平洋的上空。舊金山被遠遠地甩在了後麵,機身下奔湧翻卷的雲層遮住了我的視線……

一個多月奔命式的訪問結束了,我有什麼收獲呢?想把對美的印象歸納成幾條,可是辦不到,腦子裏很亂又很空。仿佛帶著謎而來;又帶著謎而返了!

用一個多月的時間要想把一個社會看透,顯然是不可能的。我的《日記》不過是參觀訪問某一地某一時的感想而已,不可能沒有偏頗。花花世界,各有所見,眼光不同,也會給世界塗上不同的色彩。讀者在翻閱旅外遊記之類的文章時,透過紙背,看到了作者的思想、才情和個性,不是很有趣味的嗎?

我恪守寫日記的規矩:表達自己的真情實感,信筆遊思,不必苦心結構,不用渲染。也可能會以偏概全,但決不虛偽。

我盡力把自己對美國的印象全都記錄下來,那麼還有沒有遺漏呢?《日記》之外還有沒有可值得補記的東西呢?何不利用在飛機上的這十幾個小時,寫一點《過海日記》的拾遺呢?既是訪美的最後一篇日記,又可作為這本小書的結尾。

到中國去的西方人,大都喜歡挑落後的東西拍照或著文;而有些到西方來的中國人,又專門介紹人家最先進的東西,以人之長比己之短,這就越發顯得外國無比先進,中國非常落後。造成了宣傳上的“逆差”。差距是有,但不像宣傳的那樣。

一般白人的“傲慢與偏見”用事實可以醫治,某些僑居國外的華人,有意裝出一種“傲慢與偏見”,縱然你把鐵的事實擺在他麵前也無濟於事。去年,中國花錢,請史坦福大學的莊因等七個所謂中國血統的學者回國觀光,他們在國內兜了一大圈兒,回到美國後寫了幾本小冊子。我隻見過莊因寫的《八千裏路雲和月》,文字粗俗,格調低劣,隻顧一味地咒罵,連秦皇墓、秦代兵馬俑也不放過。不顧基本事實,是一種低廉的政治宣傳品。

昨天,在史坦福大學的座談會上,我見到了這位莊先生,一目了然,他寫出那樣的“回國觀感”毫不奇怪。

他坐在大學生中間。會議的主持者叫我們先做一番自我介紹,輪到我時,說:“作家應該以文會友,如果大家對我的作品一無所知,我縱然在這裏自報一番家門,又有什麼用處?!到大學裏來畢竟不同於過海關,我看還是省掉填寫履曆卡的這道手續吧!有話即長,無話即短,誰有什麼問題就請提。不過,最好問他們,別問我。”

教室的後麵立刻有人喊了一聲:“我向蔣子龍先生提個問題。”

嘿!偏偏找到我頭上,隻得答腔:“蔣子龍在洗耳恭聽。”“你自己認為是喬廠長好,還是金廠長好?你為什麼要寫個金廠長?中國社會對這個人物有什麼反映?”

還是老問題,我目前的心思並不在喬光樸和金鳳池身上。眼睛望著莊因這些華人學者,心裏另有所想。我想起了契訶夫的一句話——大學培養各種才能,包括愚蠢在內。

罵娘是最容易的,也最容易激怒和傷害母親。這對兒子來說並不光彩。用一個逆子或喪家之子的名聲去認好某種政治需要,或賺取一點私人名利,豈不可悲也夫!

這種動機卻是可以理解的,中國窮嘛,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到人窮誌不短的。“你吃著人家,還能說人家不先進?!”不隻是端人家飯碗就說人家好,而且用咒罵自己的祖宗,來陪襯人家的先進。

其實,正因為中國“落後”,才養活了一批文人。他們罵落後,嘲笑落後,著書立說,迎合外人,吃的是祖宗飯,賺的是“中國落後”的錢。我們自己似乎也應該學靈一點,不要盡千花錢買罵的事情!

我在參觀洛陽龍門石窟的時候,看到許多珍貴的石雕佛像被人偷走了腦袋,深感惋惜,也暴發出一股無可名狀的憤怒。這次在美國聖母大學的博物館裏卻看到了一個龍門的佛頭。

用別人的佛頭裝璜自己,這叫“雅興”,還是“雅賊”?當然,佛頭不一定準是洋人所偷,也可能是佛的子孫把老祖宗的腦袋偷去,然後又賣給了洋人。

摩門教義上規定人有兩重性:靈魂和肉體。肉體是外殼,靈魂是生命。靈魂就是個性,它的歸宿是在上帝生活的地方。那麼人的靈魂都是一樣的嗎?

美洲銀行大廈,是舊金山最高最漂亮的一所建築,在樓前有一塊巨大的黑色大理石雕塑,它是一件抽象派的藝術品,呈心狀。據說這是象征資本家的心是黑的。而資本家也不在乎,就花錢買下來擺在自己的門前。

看來西方世界有人並不把靈魂看得很重,死後也不想去上帝所在的地方。心的價值不在其顏色,且在它占有多少財富。那個資本家的胸襟還是值得稱道的。

我想打個比喻來解釋美國的社會。老虎怕大象,大象怕老鼠,老鼠怕貓,貓怕老虎。基本能維持這個世界的自然平衡。美國的社會就很有點類似這樣的平衡。

政府控製著美國對內對外的政策,實行什麼樣的政策直接關係著資本家的利益。資本家們,比如大的財閥,又可以影響政府甚至直接向製定政策的人們施加壓力。資本家又不能完全置工人和顧客於不顧。比如一個商店的老板,實行計算機收帳,不再為每一件小商品標出價格。這對顧客是不方便的,人們不知道價格就無法決定購買還是不購買,於是大家都不買這個商店的東西。商店老板隻好再改回來,他寧願自己麻煩一點,也要為每件商品標出價格。

商人離不開顧客,又捉弄顧客。一件商品他想賣20元,就標價19.7元,買主一看還不到二十元,認為便宜,就買下來。想賣10元,就標價9.9元。所以美國商品的價格帶“9”字的特別多。

電視、報紙、廣播控製著社會。電視廣告上吹噓一種藥有奇效,大家一窩蜂都買這種藥。前不久,一個公司生產的感冒藥毒死了七個人,電視上一播放這條新聞,這個公司的藥再也甭想賣出去了。

美國是個開放的社會,美國人的靈魂卻是閉塞的。大家都很匆忙,誰也不管誰,上班玩命,下班玩樂,不開會,不串門。沒有時間,也沒有條件對生活中的一些事物做出選擇,隻好聽任電視和報紙出主意。

誰能控製電視和報紙呢?政府和資本家。

美國是重法製的,什麼事情都有法律管著。然而法律有好幾大本,五花八門,一般人很難吃透。有的教授填個表格也需要請律師幫忙。可是刺殺總統的凶手,因為他父親有錢,花六十萬美元顧請大律師,就把凶手判為精神失常,無罪開釋。倘若凶手的父親拿不出這六十萬美元,豈不要掉腦袋?

六十萬元不僅買了一顆人頭,也買走了美國的法律!法律和金錢共同調解著美國社會和人與人的關係。

身為一國之主的裏根總統,見刺殺他的凶手消遙法外,並未怒火中燒或利用職權橫加幹涉。這是無可奈何?還是寬宏大量?

美國的高速公路網很發達,可是路不熟的人上了高速公路就下不來了,走錯一個岔道,一繞就是幾個小時,不是“高速”,而成了“慢”。

美國的社會就是這樣一環咬一環,連鎖運行。其中一個環節出了毛病,換上一節新的,整個鏈條照常運行。沒有一個環節能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它一壞便使整個機器癱瘓。這樣的鏈條上不容易出“獨裁”,不至於因一時一地一人的錯誤而造成大的曆史性倒退。所以,美國這個社會盡管無奇不有,甚至很荒唐,卻仍舊能維持下去,原因就在於此。

我不願再想下去了,因為這一切已不再引起我的興趣。我的心沒有留在美國,而是提前飛回了家鄉。胸腔裏鼓邊著新的激動,新的興奮。迫不及待地想見到自己的親人,站到生我養我的土地上,用家鄉話大聲說笑。

任何旅行,最愉快的還是回家的這一段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