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現在需要的是能打仗的男同誌,而不是護士!”世聰火了,大聲吼道。突然,他發現柳水雲臉上一陣蒼白,淚水在眶裏直轉圈圈,他感到了自己的失態,不禁有點後悔。他眼前,、又清晰地浮現出不久前那一幕幕令人難忘的往事……
在廣州灣赤坎一間陶瓷商號的地下室裏,世聰正在這裏療傷。他從陳大哥的鴨寮被背回老馬村後, 當天晚上就坐在黑布簾轎子裏,被抬到比較安全的伴塘村,然後用長衫、’禮帽、圍巾、眼鏡等把他化裝成一個有錢商人,仍用黑布簾轎子把他抬到廣州灣,住到由地下黨員開的這間大陶瓷商號裏。他的腿中了四顆機槍子彈,有的地方。已傷了骨頭,傷勢很重。 當時又缺醫少藥,好不容易才通過關係請到一個可靠的老中醫來給世聰治療。但老中醫不會動手術,子彈頭取不出來,光用藥還不行。這時特委書記周楠同誌知道柳水雲出身中醫世家,懂點醫道,便派她來護理張世聰。她見那位老中醫對世聰腿裏的彈頭束手無策,便通過商號的陳老板弄到一把不鏽鋼手術刀和一把鉗子,咬著牙關,壯著膽,硬是從世聰的腿裏挖出了四顆彈頭。沒有麻醉藥,世聰痛得大汗淋漓,躺在地板上,雙手死死抓著床腳,緊咬著牙,一聲也沒吭出來。那位當助手的老中醫和陳老板也在一旁看得滿頭大汗,衣服都濕透了。手術過後,柳水雲忽然感到一陣暈眩、惡心!她平時看見血就想吐,連雞也不敢殺。她真不敢相信, 自己竟然有那麼大的勇氣,敢為一個沒有麻醉的人做手術。過後,世聰雙眼望著她,熱烈而真誠地說:“水雲全你應該去做醫生!”水雲紅著臉,羞澀地笑著。
過了一個多月,世聰能勉強走路了。水雲不再守在他身邊,但仍經常來看他。水雲見他一天天好轉,十分快慰,憂鬱的心也開朗多了,步子也變得輕快而俏爽。世聰從她那時常流露出歡笑和泛著青春紅暈的臉上,也約略窺到了這位美麗少女的內心正被一種熱烈的感情燃燒著,他也常為這位姑娘對自己的細心照料和關懷而感動。他不能不承認,這位海邊姑娘慧美的心靈,純真的性格,秀麗的容貌,確有一種動人的魅力!他由此想到了自己患難與共的結發妻子。 月成剛嫁過來的時候, 也是這麼清純,這麼嫻雅,這麼美麗,那紅紅的,潤潤的、秀色可餐的臉,那莞爾一笑的嫵媚神情,那羞答答的女兒嬌態, 曾令自己如何的心花怒放,銷魂蕩魄!有了孩子,她的負擔重了,臉上的紅潤逐漸消褪了, 也脫卻了少女的天真和單純,但她變得更加端莊,更加溫柔,更加賢慧,她具有了一神無與倫比的少婦特有的成熟美……一種對妻子的深深摯愛和刻骨懷念,使他對水雲保持著一種同誌式的、兄妹術的熱情。但柳水雲似乎並不在乎這些,她還是每隔一兩天就來看他一次,每次離開,都有一種依依不舍之情。他和她談起了自己的妻子,談起了自己的孩子,談起了自己對他們的牽掛。這一談,水雲的眼睛卻紅了,她也揪心地為他們的生死而擔憂。在白石水的時候,她常到世聰家裏去,幫月成大姐做家務和照看孩子。那兩個稍大點的孩子,一見她到來, 也馬上偎到她懷裏,纏著她和他們玩。她和他們一家,已有了一種割舍不斷的感情聯係。因此,世聰這一說,她感到了一種壓抑不住的悲哀和難過……
一天,水雲見世聰的衣服上掉了兩顆紐扣,便找出針線給他縫上。紐扣是布條結成的,扭來扭去很費功夫。
“水雲!”世聰叫道。
“晤?”水雲一邊結扭扣一邊漫不經心地應道。
“和你談個事。,
“有事就談歎,這麼鄭重,象開會似的。”
“是個大事。”
“總不會叫我去跳海吧?”不知什麼時候起,她在世聰麵前已不再那麼拘謹,並敢和他開開玩笑了。她停住手裏的針線活,歪著頭,露出一臉的調皮神氣。
世聰也忍不住微微一笑,說:“昨天組織部梁豐副部長來找我……”
“是談你的工作安排吧?”
“不是。”
“是專門來看你的?”
“有一半是,但不完全是。”世聰突然盯著她的眼睛,“你聽我說。”
“我不是在聽著嗎?”這個一向文靜的姑娘,忽然變得有點不那麼馴服起來。
“他很喜歡你,希望我和你說……”
“哦,就這個事?”
“就這個事。你覺得怎麼樣?”
“梁副部長是個好領導,有學問, 有能力,我很尊敬池。“
“你不喜歡他嗎?”
“我是作為下級對他的尊敬。”
“我覺得你們倆挺合適的。他其實很年輕,今年隻有二十七歲,又是個大學生。
“我來這裏是護理你的,我現在是個護士,不想聽你談這個問題!”她不悅地說道,
“可是……”
“你好好休息吧,張世聰同誌我要回去了。”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離去了。但過了兩天,她又高高興興來了,卻絕口不談那件事……
想到這裏,世聰感到很歉意。她一個姑娘家冒著生命危險,曆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回到白石水來, 自己卻這麼粗暴地對待她,太不應該了。他放溫和口氣說:“水雲,你原來在白石水工作過,我很理解你對白石水的感情。但我們這次留下來很艱苦, 也很危險,流動性大,風餐露宿的,你是一個女同誌,和男同誌在一起行動也不方便。你又暴露了身份,不可能再去做教師……”
水雲咬著嘴唇,低著頭,不說話。
“我的意見,你先跟李參謀長回去。可以保留你的組織關係在這裏,等情況好轉了你再回來。”
仍然默不作聲。
“你留下來, 也不能跟我們在一起!唯一的辦法,就是到堡壘戶去躲起來,而且還得連累人家提心吊膽!”世聰又有點煩燥了。
水雲突然“哇”的哭出聲來, 又用拳堵住嘴,哭得非常傷心和委屈。
李參謀長說話了,他以一種寬厚而又堅定的語氣說道:“水雲同誌,我讚成世聰的意見,這裏確實太危險,你留下也不方便。先跟我們走,等形勢好轉了再回來也不遲!”
水雲哭道:“我聽你們的,聽你們的!反正你們的官都比我大!”說罷轉身衝出去了。
李風參謀長大笑起來。世聰也笑了,卻有點心酸。
二十八、 柔情俠女
一盞不時爆著燈花的小油燈,忽明忽暗的發著微弱的光,隱隱約約的映出這間低矮的土屋裏的一切:簡陋、破舊,但收拾得很幹淨。小方桌上擺著三四個菜:一盤田間裏隨處可以捉到的小魚,一碗鮮嫩的春筍,一碗清甜的火筒菜,還有一碟炒花生米。一看便知,這些東西,都是不用掏錢買的。珍珠嬸默默地把菜夾到紫稔的碗裏,都裝不下了,她還在夾。
“阿媽,你也吃點。”紫稔實在無法下筷,也吃不下了。
“你多吃點,外麵苦。阿媽在家有得吃。”珍珠嬸臉上充滿著慈愛, 同時也隱藏著一絲淡淡的哀傷。
一年多以前,紫稔和峻凱在山上被打散後,晝伏夜出。東躲西藏。她確信短時間內難以找到峻凱,便按照峻凱事先的指點,幾經輾轉,終於來到了南流江上遊。她正往太平墟方向走去,忽然遇到了四、五個牛骨頭。牛骨頭大概發現她的行跡有點可疑,便叫喊著追了上來。她回頭看了一眼,拔腿就跑。牛骨頭卻緊追不放。她開槍撩倒了兩個,剩下的三個卻不怕死,仗著三敵一,一邊開槍射擊一邊追趕。“抓住一個土共,賞五十塊大洋。”上司的懸賞使他們發了狂!紫稔沒跑多遠,忽然左臂一麻,再也不能靈活轉動。她用右手捂著流血的傷口,憑著從小在崇山峻嶺中練就的一雙鐵腿,把牛骨頭遠遠的甩在後麵。為防備牛骨頭的子彈,她東一拐西一拐的往前跑。到了離太平墟約二、三裏地的一個山口,迎麵遇到了一位大嬸。她實在太餓太累了,又負了傷,剛喊了聲:“大嬸!救救我,”便昏倒了。
這位大嬸剛巧就是峻凱的母親。她護送張世聰到廣州灣後,很快就返回來了、這天她上山挖野菜,剛好路過這裏回家。她已聽到了槍聲,又忽然看見一個年輕人倒在自己麵前,身上流著血。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放下裝野菜的籃子,想把年輕人藏到草叢裏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牛骨頭已發瘋般地追了上來。她幹脆站在紫稔旁邊不動。那三個家夥一跑近來,便用力粗暴地推了她一把,有個人罵罵咧咧的拔出匕口,想割紫稔的頭回去請賞。但沒等他彎下腰去,三個人幾乎都同時挨了霹靂般的一掌,齊齊的慘叫著栽倒下去。這一掌來得太突然了,連個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到了陰曹地府,成了個冤死鬼!
珍珠嬸把他們的屍體拖到一個山洪衝出的螺旋形深坑裏,又把周圍茂密的茅草收攏回來,把深坑掩蓋住。她把紫倫背到偏僻的地方,給她包紮了傷口,等天黑了才把她背回江邊村……
山賊頭子豬頭風血洗江邊村時,珍珠嬸和紫稔正在小漁燈下替同村的人織魚網。突然聽得村外人聲鼎沸,狗吠不止,村中有人大聲叫喊:“山賊來搶村了!”隨著“砰!砰!兒聲槍響,家家戶戶慌亂不止,男人們都操起了家夥衝出去和賊人搏鬥,但眾寡懸殊, 山賊又有槍,結果許多人倒在了血伯中。珍珠姊見勢不好,拉起紫租:,打倒了幾個摸近小壓跟前的賊人。 借著黑暗的掩護,衝了出去。她們逃到了小江墟北麵一個偏僻的隻有兒戶人家的小村子。一戶好心人收留了地們,騰出一間柴屋給她們居住。從此,她們就隱居在這個叫“山腳底”的小村子裏……
吃完飯,雞剛啼過二遍,離天亮還早著呢。紫稔開始裝束了。她穿一件足有十多個布扣子的對襟唐裝,腰上紮一條圍了兩圈的長布手巾,腳穿一雙打得很結實的布鞋,再戴上一頂無簷的圓頭草帽,把頭發全都攏在了草帽裏麵。阿媽端詳著她,笑著說: “很象個後生。”她跟阿爸打獵時就喜歡女扮男裝,今晚她這一打扮,更顯得健壯俊偉,利索大方。
她把峻凱送給她的幾支勃郎寧手槍小心地裝在口袋裏,又揣了一顆一直沒有用的木柄手榴彈。她難過地說:“阿媽,我走後,你更孤單了。你一定要保重好身體。”
“我一個人過慣了,你放心去吧,不要惦記我。”阿媽盡覺以平靜的聲調說, “找到了,就托人帶個話回來。”
紫稔重重地點點頭,想用力忍住淚水,但淚水並不聽她的活,象河水似的嘩啦啦的淌下來。她突然跪下,給阿媽叩了萬:個頭。阿媽把她拉起來,她撲在阿媽扁頭上,嗚嗚的失聲痛哭。阿媽撫摸著她的背,也忍不住流淚了……
公雞叫過三遍,天快亮了。紫論懷著一投無限憐惜和依戀之情,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慈樣的阿媽,離開了溫暖的小屋,離開了古道熱腸的左鄰右舍。拐彎的時候,她回頭看了最後丫眼,阿媽消瘦的身影還佇立在村頭。一股熱淚又止不住湧流出來,她在心裏喃喃地說:“阿媽!等勝利了,我一定給你生兩個孫子,兩個孫女, 日夜守候著你,讓你快快活活地過一輩子……”
她提著半籃子花生糖,裝著去趕墟的樣子,走上了大路,往小江墟方向大步走去。兩天前, 山腳底村的兒戶人家正準備過元宵節, 白石水起義的消息傳到了這裏。在縣政府和剿匪委員會到處張貼懸賞捉拿“匪首”的布告中,她看到了峻凱的名字,知道他還活著,而且還知道張世聰已經回來了。當天晚上,她和阿媽歡喜得通宵都睡不著。她呆不住了,一顆心已飛到了峻凱身邊。一年多沒有聽到他的任何音訊, 以為他已經不在人世了。隻不過她一直不願把這句話說出來,阿媽也不願把這句話挑破,心照不宣,母女倆都默默地、無望而又執著地等待著,等待著,終於等來了天大的喜訊!阿媽也看出了紫稔的心事,知道她的心已經飛走了。她自己又何嚐不想見一見兒子呢?兩年多不見了,常常想念得心頭發涼!她剛五十來歲,頭發卻花白了,皺紋增多了, 明顯地衰老了,這正是想念兒子太甚的緣故。經過一番商量後,決定由紫稔去找峻凱,找起義隊伍……
還沒到小江墟,天就亮了。早春的天氣,冷絲絲的, 讓人感到十分清爽和舒適。舉目四望,殘冬的景象還在, 田野裏經冬而枯萎的芭蕉還沒複蘇過來,但路邊的小草已悄悄的吐出了嫩綠,顯示出了春天的勃勃生機!紫稔已漸漸從離別的愁緒中解脫出來,隨之而來的是即將與峻凱見麵時的欣喜與激動。她身上的熱血又開始奔湧著,一種潛匿多時的生命的渴望,又開始在心中萌發。她今年剛二十出頭,正是黃金般的年華。要不是戰亂,她早已是一個或者兩個孩子的母親,是的,一定是母親了;孩子的父親,就是他,就是她日夜思念的那個人。她又想起了山上那個美好的月夜……她恨他太傻,恨他太不懂事,恨他太冷漠,恨他太絕情!和峻凱阿媽住在一起後,那種對溫馨家庭生活的渴望,更是一日比一日強烈!她想,如果那個美好的月夜真的給她留下了孩子,這時候孩子已經會爬地了。她和阿媽將會得到莫大的慰藉,她自己也不會感到那麼遺憾,那麼寂寞,那麼絕望!她有時又恨自己傻,阿爸還活著的時候,她和峻凱常常見麵。那時阿爸經常不在家,可是,他們知那麼老實,連手都不敢碰一碰,更不用說親熱了……
她一邊甜蜜地想著,一邊加快了腳步。臉有點燒, 用手摸摸,輕輕地笑了。
到了小江墟,她不敢多停留,繞道而過,一直往南走去。經過龍門、馬蘭,太陽落山的時候,來到了一個有幾十戶人家的少;村子。她正想從村前的大路走過去,突然一個女人帶著個兩三歲的男孩驚恐萬狀地從村裏奔出來,身後跟著一條狂叫著撲上來的大黑狗。女人衣著破爛,瘦骨伶仃,一看便知是個討飯婆。她抱著孩子沒命地逃跑,但剛到村口就被大黑狗追上。在她腿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她慘叫一聲蹲了下去,用身子死死護住懷中的孩子。大黑狗象發了瘋似的撲在她身上亂撕亂咬,把她身上本來就已破爛不堪衣服撕成了碎布片,頭發也抓成了亂草。小男孩嚇得哇哇大哭。不遠處,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家夥正捧著銅,煙壺得意地獰笑著,象欣賞著一出大戲。周圍也有一些人看見了,但一見那個老家夥站在那裏,誰也不敢出去相救,隻好忍心縮回門裏去。
紫稔聽著那討飯女人的慘叫聲,就象大黑狗咬的不是那個女人,而是狠狠地咬在自己身上,連心頭都發痛了。她飛步衝上前去,對著大黑狗猛踢一腳,把它踢出一丈多遠,大黑狗痛得倒在地上, 四肢亂抖,嚎叫不止!她抱起小男孩,扶著鮮血淋漓的女人,沿著村前的大路往前走去。
“慢走!”捧銅煙壺的老雜種厲聲喝道,“哪個糞坑冒出來的臭狗屎,打狗也不看看主人麵!來人呀!”聲音剛落,村裏便奔出四、五條大漢來。
“好兄弟,你快走!這裏的人手黑!我今天是餓僧懂了,才進了這條村子!”討飯女人緊張地催紫稔快走。
紫稔鎮定地說:“大嫂,這是花生糖,我今天沒賣完,你拿去給孩子吃吧。我去給他們賠個禮。”她把竹籃遞給女人, “你先走,一直往前麵走,走得越遠越好,我一會兒就來。”
女人擔心地望著她,眼淚汪汪的不肯走。
“他們不會把我怎樣的,你快走吧!”紫稔把孩子還給她,催促著,又加了一句:“萬一打起來,你在這裏也不方便。”
“他們人多,你快走吧!”女人哭著懇求道。
大漢們已追到了跟前,氣勢洶洶地要拿紫稔和母子倆。紫稔擋在女人前麵,上前鞠了個躬,說道:“眾位長輩和大哥,小弟我一時衝動,多有冒犯,萬請恕罪!小弟向眾位長輩大哥賠禮了。”說罷又深深鞠了一躬。
“說得輕巧,拿下來!”捧銅煙壺的老雜種喝道,聲音裏透出一股殺氣!
“有話跟我一個人說,不要為難這個大嫂!”紫稔見這些人如此蠻橫,陪劄道歉也不肯放過,便挺身站在原地,冷冷地道。
“全拿下!”又是一聲斷喝。大漢們“呀”的一聲蜂湧而上。
紫槍也大聲喝道:“不準動他們!”她轉過頭,喊道:
“快跑!”
女人不敢再猶豫,抱著孩子,哭著往前跑了。有個大漢想追上去,紫稔移身擋著,大漢想用力推倒紫稔,誰知不僅沒把紫稔推倒, 自己反而被彈出幾尺遠!
這夥人大概從沒碰見過這樣的角色,氣得嗽嗽大叫,掄起棍棒就打。紫稔左閃右避,雨點般的棍棒竟沒能碰一碰她。一個斜眼大漢喊開眾人,拉開架勢,亮出峰螂撲食的招式,大喊一聲,直搶進來。紫稔輕輕躲過了,還是沒有還手。斜眼大漢連出十兒招都撲了空,激怒得歪眼快突出了眼眶。但他越怒越打不著,越打不著就越怒。紫稔象引逗一頭受傷的公牛,激得斜眼大漢暴跳如雷!突然,她腦後一股勁風襲來,她頭一偏,一隻銅煙壺從耳邊擦過去,若被這隻煙壺擊中,不死也重傷殘廢了。真是欺人太過頭,紫稔勃然大怒,不能再忍讓了。使蝗螂拳的料眼大漢又瘋狂地搶上來,紫稔躍閃一側,一招“黃雀捕蟬”,五指彎屈,對著大漢的後腦勺直鏟出去,大漢腦後受一鏟,頓時頭暈目眩,身體失去重心,往前一撲,重重地摔了個狗吃屎,哼卿哼卿的半天也爬不起來。捧銅煙壺的老雜種見自己的徒弟栽了跟鬥,怒火攻心,雙目圓瞪,大吼一聲,也使出蝗螂拳招式攻上來。池畢競老到得多,招數快速多變, 凶猛異常!紫稔見他招招都是直取險處,不敢大意,招式一變,也便出了峻凱阿媽傳授給她的紫印血心掌,隻見她突然雙掌變紫,陰冷逼人,殺氣騰騰:她運掌如風,出手如電,攻勢淩厲無比!老雜種哪裏見過這種拳法?蛻螂拳頓時亂了套。那兒個大漢見師父被逼得處在下風,發一聲喊,揮舞棍棒從四麵八方圍攻上來。紫稔一個後躍,跳出來,把他們師徒五人擋在一麵。她本來並不想下殺手,但見他們逼得太緊,就不管那麼多了。反正自己又不是本地人,打了就走,即使惹出什麼麻煩,也奈何不了自己。她虛虛實實,指東打西,轉眼間便打翻了那幾個持棍的大漢。隻有那個老家夥還不服輸,抽起一根木捧再次衝上前來。紫槍不想再和他糾纏,左手擋開棍棒,右掌直往他露空的心窩猛擊過去!老家夥慘叫一聲,象一段木頭倒在地上,滾了幾滾,兩隻白眼一翻,雙腿一伸, 到閻王那裏報到去了。
這時天色已黑,紫稔不敢多停留,抬腿繼續往前走去。約莫走出兩裏多地,忽聽得路邊有人喊她:“兄弟!多謝你的救命之恩!你沒傷著吧?”
紫稔仔細一看,見是那討飯的女人還在這裏等自己,心裏很感動。她說:“我沒有事。我把那個老惡棍打死了,你以後不要再到這一帶來。”
女人突然跪在她麵前,哭著說:“好兄弟!我們母子倆再生再世也無法報答你的大恩大德!”
紫稔拉起她,說:“大嫂,不要說這些話藝我們都是苦命人!”她忽然覺得這個女人的聲音有點耳熟,問道:“你是哪條村的?”
女人猶豫了一下,答道:“勾刀水。”
“勾刀水?”紫稔心頭一震,“和張二叔同村的, 你認識他嗎?”
女人壓抑著哭聲,點點頭。還是小孩子嘴快:“他是我阿爸!”
紫稔一聽,驚愕得差點叫起來。她抱起孩子,急急地說:“我們找個偏僻點的地方說說話。”
她們沿著一條小路上了半山腰,到一塊有石頭露出的草地上坐下來。紫稔說出自己和阿爸的名字,二叔婆也驚喜得呆了。以前,紫稔和阿爸山伯跑交通,經常到張世聰的家鄉勾刀水村,和二叔婆很熟悉。隻是匆忙中互相都認不出來了。紫稱一身男裝打扮,二叔婆根本設想到她是個女兒身。紫稔呢,乍見一個討飯的女人,又老又瘦,哪會想到她是二叔婆呢?在紫稔的印象裏,二叔婆年輕、漂亮、文雅,是白石水一帶數一數二的俏媳婦,哪會想到她會變得如此蒼老呢?她還不到三十歲呀……紫稔不禁心頭一陣陣酸楚!
“這些年,你們是怎麼過來的呢?”紫稔關切地問道,眼眶裏滿蓄著熱淚。
二叔婆咬著牙,想不給淚水流出來,但已經止不住了。這麼多年,沒有誰這樣關心過她,過問過她了, 見到紫稔,猶如見到了久別的親人,她再也忍不住痛哭了……這些年,她是怎麼過來的呢?連自己也說不清楚。二叔拉團練上了山,村莊被李管清和姚文光一把火燒成了白地!她無家可歸,帶著三個孩子來到與靈山交界的娘家,但娘家也不安全。她又隻好帶著孩子四處乞討流浪。農忙時,她就去給人家幫工,無論什麼活她都幹,隻要討得一口飯吃就行。她原是出身小康之家,是父母視若掌上明珠的小家碧玉,嫁到世聰家,雖然自己一個人操持家務,但很少下田幹過農活。但生活所逼,她不得不給人插秧、收割、種番薯、扛甘蔗等等,這些都是農家粗重的活呀!農閑沒有〔做,她就隻好去討飯。一次兩個孩子病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光棍漢把他們母子四人帶回了家。住了兩天,這個光棍漢提出要和她成親,她半夜裏把那人的房門反扣上,帶著孩子逃走了。從此不敢再到任何人的家裏去住。限肴著孩子病得皮包骨頭,隻剩下一口氣了,她懇求兩戶忠厚老實的人家收養了這兩個孩子。為了逃避姚文光的追捕,她帶著最小的老三沿武利江一直流浪到海邊。在海邊流浪了半年多,因懷念故土,又沿路乞討回來。老三就是這樣在流浪中吃百家飯一點點地長大的,他實際上已經三歲多了,看上去隻有兩歲……
紫稔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她為二叔婆和孩子們悲慘的遭遇而痛哭!停住抽泣後,她才滿臉淚痕地問道:“二叔帶隊伍回來了,你知道嗎?”
二叔婆歎口氣說:“知道,我去找過他,但沒找到。到處都是牛骨頭,又整天在打,想想,還是不去找了,等會分了他的心,又拖累他。我今天就是從那邊過來的,不想哦急了,碰到黑心的人家!”
紫稔說:“我這次就是專門來找二叔他們的。我和你一起去找他吧。”
小三一聽,高興極了,叫道:“好啊,姑姑帶我們去阿爸了!”
二叔婆聽了也心頭一喜,但隨即又搖搖頭說:“我現在還不能去找他。你見了他,就說我們母子還活著,要他不要掛心。”她又把小三摟在懷裏,撫摸著池的頭說:“乘孩子竺阿爸現在要打仗,我們還不能去找他。等他打贏仗了,會來接我們回去的,那時候你就可以整天見到阿爸了。”
小三不肯,說:“姑姑說能帶我們去找的!
紫稔想了想,說:“要不這徉,你先帶小三到峻凱阿媽那裏,先住下來。我見到了二叔,就告訴池。”
二叔婆聽了很高興,但又怕給峻凱阿媽添麻煩,有點猶豫不決。
紫槍說:“說哪裏話?阿媽一個人住,孤孤單單的,你們去和她住在一起,她會非常高興的。”她捧著小三的臉,親切地說:“小三,阿媽帶你去阿婆那裏住一段時間,等阿爸打贏仗了再接你們回去,好不好?
小三瞪著天真的大眼睛,稚氣地點了點頭。他十分相信姑姑的話。
快半夜了,紫槍送了母子倆一程,詳細給他們講了怎麼去找峻凱阿媽,然後才轉回頭,繼續往白石水方向走去。
天快亮的時候,她來到了白石水金街附近。她心裏很激動。對這裏,她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一年多以前,他們的團練就在這一帶和敵人展開轟轟烈烈的戰鬥。現在, 自己的隊伍又回來了, 自己又可以回到那些樸實堅強、可親可愛的弟兄們中間了,又可以和峻凱哥在一起了。她不知不覺地加快了步子。她揀了條偏臍的小路往金街走去。這一帶是老區,隨便找一個人,他都會告訴你張二叔的隊伍大概在什麼地方。在山腳轉彎時,她突然和一個人撞個滿懷!這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後生,依稀中見他長得十分俊秀。他正急急地往後麵跑,見了紫稔,愣了一下,說:“大哥,前麵有牛骨頭,不要走前去。”
紫稔聽他的聲音有點象女孩,一時又不敢肯定,問道:
“你要到什麼地方去?”
小後生看了看她,真誠地說:“我看你不象個壞人。告訴你,我是去找張二叔他們的。我想去金街打聽一下,可剛到前麵下坡的地方,就看見七、八個背著槍的人偷偷摸摸的往金街方向走去。”
紫稔一聽他說也是去找張二叔他們的,高興得一把抓住池,激動地說:“小兄弟!太好了,我也是去找二叔他們的。”
小後生見一個年輕後生抓住自己,臉騰地紅了,趕緊掙脫開來。紫稔這一抓,已斷定這個“小兄弟”是個女孩子,她笑笑說:“小兄弟,你別害怕,我也是個女的。”
“真的?”“小後生”大出意外,又驚又喜。
“真的!”紫稔說,她把無澹草帽一掀,露出一頭濃黑的發絲。
“小後生”見了,喜得一蹦老高, 叫道:“好姐姐,太好了!”
紫稔把頭發攏回去,戴好草帽,高興地說:“我們有伴去找二叔他們了。”
“對,我們一起去找二叔重 ” ’‘小塵後”活潑得象一隻小鹿。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小碧,你呢?”這個男裝打扮的女孩正是小碧。她原來在姚家給姚環當丫頭,姚環出走後,大太太要把她賣給一個有錢人家做小老婆,後來她父親借錢把她贖了回去。她去石屋村看舅公,途中被壞人調戲,被“貨郎”秦大哥打跑那兩個歹徒,救了她。到了石屋村,意外地發現姚環和鴻橋住在舅公家裏,她高興萬分。玩笑中,鴻橋說要把她嫁給“貨郎”秦大哥,這本是說來開心的,誰知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她對秦大哥竟是一往情深。秦大哥住在她對麵村,天天挑著貨郎擔走村串戶,也經常到她們村來收鴨毛,換火柴、針線等日用品。見麵次數多了,就更熟了。兩人都明白了對方的心事, 自然也就希望天天見麵。尤其是小碧,一天看不到秦大哥,就象丟了魂似的,茶飯不思。秦大哥開郎豪爽,對人熱情,她父母都十分喜歡他,正要請人去說媒時,秦大哥卻參加起義去了。原來他挑貨郎擔隻不過是一種掩護,他走村串戶, 已把失散的團練弟兄聯絡好了,還新發展了一大批人。小碧全家都感到十分意外,細想想,卻又是情理中的事。父母歎了一陣氣, 也就聽其自然了。小碧則不然,她對秦大哥已是情深意篤,不能離開他了。於是她化裝成年輕後生,瞞著父母,一個人到金街來找秦大哥。沒料想半路上又偶然遇到了一個也是女扮男裝的姐姐。她高興地問道:
“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叫阮紫稔。”紫稔回答說,“小碧妹,在二叔的隊伍裏。你認識誰嗎?”
小碧臉紅紅的,低著頭說:“我認識秦大哥,哦,他的大名叫秦嗎謹。”
紫稔不認識, 也沒聽說過,她猜想,秦大哥大概是新來的。這時天已亮了,她們怕遇到牛骨頭,便上山去暫時隱避一下。忽然, 山腳下傳來嘈雜的人群聲,紫稔探頭一望,見有大隊人馬正往金街方向開去,全都是保安團,還有機關槍和小鋼炮。她想起小碧說前麵有七、八個背槍的人,估計那可能是敵人的探子,看來,張二叔的隊伍就在這一帶。她怕張二叔他們沒發現牛骨頭,沒有防備,便拉起小碧,從山上悄悄的潛到金街東南麵的一座山頭,往下一看,東麵和南麵的山頭,路口都被牛骨頭占領了,還架起了輕重機關槍。有部分牛骨頭正悄悄地往西麵和北麵的山頭移動。看樣子是想形成包圍圈。很顯然,張二叔的隊伍就住在金街小學和周圍幾條村子。她緊張地對小碧說:。小碧妹,二叔他們快被牛骨頭包圍了,我們要給他們報個信!”
“我們進不去,怎麼報?”小碧沒經曆過這種場麵,緊張得聲音都顫抖了。
“我開槍給他們報信!”紫稔說,她拿出一個小布包,遞給小碧,說:“你一直往北邊跑,無論這裏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要回頭。這是一雙鞋,你找到隊伍時,幫我送給周峻凱大哥,並告訴他,他阿媽還活著,就住在小江墟北麵十兒裏的山腳底村。好,你快走吧!”
小碧一聽,哭了: “紫稔姐,你這樣太危險了,牛骨頭會追過來的!我們想個別的辦法吧。”
“來不及了!”紫稔催促道,“快跑吧,要不就耽誤了!”
小碧不敢再堅持,哭著說:“你小心!”說罷含著淚往北麵跑去了。
紫稔拔出勃郎寧手槍,悄悄地從山頂走到半山腰,隱蔽在一塊大石頭後麵,瞄準一個守重機槍的牛骨頭,“啪裏”的開了一槍,那人的腦袋頓時開了花。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山下的敵人一下子亂了陣勢,紛紛掉過槍口,發瘋似的向山上射擊。槍聲震破了寂靜的晨空,驚起了無數的飛鳥!紫稔高興地笑了笑,轉身往山頂上爬去。 山上石頭多,樹杆粗壯,紫稔利用這些作掩護,很快爬到了山頂,向北麵跑去。
張世聰的隊伍果然是隱蔽在金街。昨天,三支隊的第一大隊和第二大隊在金街勝利會師,並舉行了慶祝大會。附近的群眾聽說張二叔的隊伍回來了,奔走相告,群情振奮,一千多人踴躍來參加了大會。 當晚又開了軍民聯歡晚會,舞獅、演活報劇,粵劇演唱,還有山歌、春牛戲等,好不熱鬧!歡騰到半夜,群眾才陸續散去,部隊也就地宿營。天還沒亮,張二叔就帶上他的兩支心愛的手槍起來巡查了。在營地裏走了一遍,見戰士們睡得正香,便吩咐值星幹部晚半個小時吹號,讓大家多睡一會兒。這些天來,戰士們東征西戰, 日夜奔跑,確實太勞累了。他回到設在金街小學的司令部,見龐博等人正到處找他,他笑說問道:“幹嗎不多睡一陣子?”龐博揉了揉眼睛,不高興地說:“二叔,你去哪裏回來?為什麼不叫醒我?”龐博是遂溪老馬村人,今年才十九歲, 自從張世聰在老馬村當鋤奸組長,他就跟世聰在一起了。他勇敢機靈,性情活潑,囂張一時的民團團長“黑肉雞”就是他和幾個隊友抓獲的。世聰擔任獨立大隊長時,池是世聰的通訊員;世聰被任命為三支隊司令員兼政委。他也跟著成了世聰的警衛員,兒乎是時刻不離世聰的身邊。世聰笑笑說:“在自己的營地裏走動,用不著老跟著我。突然,對麵山頭響起了槍聲,緊接著機槍、步槍象放炮竹似的響起來。他立即命令部隊撤上北麵山頭。在山上往後一看,保安團正漫山遍野地蜂擁而來,槍炮聲和喊叫聲震天動地,來勢十分凶猛!若不是事先有人開槍報警,後果真不堪沒想。昨晚宿營前,世聰特地交代兩位大隊長在各個路口派出燎望哨警戒。但東南方向的哨兵已被姚英派出的特務悄悄摸掉了。張世聰不知道,還以為是自己的隙望哨開槍報警呢。遊擊隊贏得了時間,迅速翻過北麵的山頭,擺脫了敵人的包圍和追擊!
紫稔上了山頂,想往北麵退走,但剛下山峰,嶺崗已布滿敵人,攔住了去路, 後麵又有大批牛骨頭跟蹤追擊,兩邊山腳又都是牛骨頭。她已陷於重重包圍之中,情況十分危急。她想找個隱蔽一點的地方躲起來,但牛骨頭已發現了她,而且見她隻有一個人,便仗著人多勢眾,咋昨唬唬的喊著要捉活的。走在前頭的牛骨頭離她隻有十多丈了,她的勃郎寧手槍指一個打一個,但她隻有二十多發子彈,很快就打光了,牛骨頭則象螞蟻般地朝她圍過來,她已無路可逃,她把手槍插到腰裏,掏出了那顆唯一的木柄手榴彈,心裏喃喃地說道:“阿凱哥!我見不到你了,等不到成親的那一天了。你真是個傻瓜,那次在山上,你如果……”她擰開手榴彈蓋子,把導火索環套在指頭上,等十幾個牛骨頭喊叫著擁到跟前時,她突然跳起,一步衝到他們中間,用力拉響了手榴彈……
二十九、大窩山注定要青史留名
麵對姚家大院屍橫遍地、血流成河的悲慘景象,姚英流淚了。
一年多以前,他親自指揮兩千多大軍,采取“鐵網”戰術,對彈丸之地的白石水地區進行徹底的清剿,把張世聰的團練打得死的死,傷的傷,跑的跑,躲的躲,從此銷聲匿跡,無聲無息!合浦縣成了受到廣東省政府通令嘉獎的沒有共匪禍患的“模範縣”,他本人也升任第八行政區督察專員公署副專員、保安副司令兼合浦縣縣長,軍階也由_上校晉升為少將,一躍而成為第八行政區僅次於林之鴛的第二一號實權人物,連原來的保安副司令彭潮坤也隻能屈居在他後麵。他真正是雄姿英發,春風得意!但他萬萬沒想到,一年以後,張世聰突然從天而降,共產黨暴動猶如冬天響雷, 叫人碎不及防!特別是自己的老家白石水地區,共匪為禍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為慘烈……
他跨過橫七豎八的屍體,來到了姚家最神聖的後堂。那條祖輩相傳的聖物―桑木大扁擔仍然安靜地橫躺在供台上,香爐的殘香卻已經燃盡了,往常日夜不斷的煙霧已無影無蹤。他父親姚文光的屍體扭曲在地上,景況十分淒慘。他悲哀地彎下腰,仔細查看了父親的傷勢,令他吃驚的是。 父親並不是死於槍彈之下,而是死於一個紫黑色的掌印。他知道父親平生醉心武學,功夫已是爐火純青,登蜂造極,尤其是他的金鍾罩功,運起來全身柔軟如棉,堅硬似鐵,是防身自衛的絕世武功,別說徒手難破,就是一般刀劍也奈何他不得。 但現在,他卻被人用掌打死,可見那人的功夫之高,技法之精, 已到了超凡入聖、神鬼莫測的地步!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他見父親的屍體四肢扭曲,眼球突出,猜想他臨死前一定痛苦萬分,受盡折磨,他兩眼不禁變得血紅!
“總座!在樓上被堆裏捉住了一個土共!”一個保安團少餃營長跑進來報告。
“帶進來!”他厲聲命令道。
“是!”少校營長答應一聲,又吞吞吐吐地說,“總座,二老太太已經死了,樣子很慘……那個土共就是在那間星裏捉到的。”
“去看看!”姚英陰沉地說道,跟少校營長上了二樓最西頭的那間庫房裏。走廊裏,一個黑大漢被五花大綁地捆著, 由四、五個精壯的士兵看押著。這個黑大漢便是山甲。大前天睡的一覺,誰知竟睡了兩天兩夜,遊擊隊什麼時候撤走的,他一點也不知道。等他醒來時, 已被捆住了雙手,糊裏糊塗的當了俘虜。他見姚英從身邊走過,用力畔了他一口,哈哈大笑!那幾個士兵一見,七手八腳把他掀翻在地上,拳腳交加的揍了他一頓!他狂怒地掙紮著,但手被捆住,動彈不了,隻能大罵不止!姚英揮揮手,示意他們停住,一聲不吭的跟那個少校營長進了堆放棉被的庫房。他進去一看,又一次驚呆了。他的小母親直挺挺的仰躺在血伯中,喉嚨被捅了一刀,腦袋爛了,腦漿飛濺,嘴裏還塞著一團爛布……
姚英氣得全身發抖。他走出庫房,來到山甲旁邊,距他四、五尺遠的地方站住,厲聲問道:“屋裏的事,是不是你幹的?”
“是我幹的!”山甲麵無懼色, 昂然地說道。
“野獸!”姚英激怒得臉都歪了,一向涵養過人的他終於忍不住,衝上去“啪啪”的煽了山甲兩個耳光! 山甲咬牙切齒,想飛腿踢他,但雙腿被兩個士兵死死抱住。
“呸!”山甲破口大罵,“你那雜種父親才是野獸,你那老舉婆母親也是野獸,你是野獸的雜種!”
“給我把他剁成肉醬!”姚英怒不可遏,大聲吼道。他原想審問一下。現在卻不想審問了。他怒氣填胸,、兩眼血紅,隻想著殺人出氣!
山甲被推下樓去,他罵不絕口:“剁吧!雜種!剁不死我,我就剁死你!我死了,也會有人把你剁成肉醬,把你們這些臭牛骨統統剁成肉醬!……”
他被推到假山旁,兩把閃著塞光的大刀下雨似的落在他身上……
姚英把白石水地區的嚴重情況報告了林之鶩。林之鴛聞訊大驚,這比他預想的情況的確嚴重得多,他決定召開一次軍政聯席緊急會議,商討白石水事變。結果整個第八行政區都動員起來了。保安副司令彭潮坤跟蹤追擊遊擊隊第二支隊到雷州半島,剛剛返回合浦,便讓他留守廉州大本營。專員兼保安司令林之鶩親自到北部重鎮張黃坐陣督戰,隨時傳令調派糧食和軍隊。副專員、保安副司令兼合浦縣長姚英率領兩個武器情良的保安團和四、五個自衛大隊共四千多人進駐白石水地區,大規模清剿張世聰的遊擊隊。為了防止遊擊隊逃往靈山,還通過電台請求駐紮在靈山的正規軍一五五師師長派出一個整團計一千多人從靈山方向包抄過來,協助清剿。
這天晚上十一點多鍾,司令部設在大成墟的姚英接到情報, 說張世聰的遊擊隊在金街召開群眾大會,晚上就在金街小學附近的村子宿營。他高興異常,立即命令各地部隊迅速向金街靠攏,天亮之前搶占金街周圍的所有山頭,嚴密封鎖住金街一帶, 天亮後全麵發起攻擊,把遊擊隊一網打盡!金街四麵都是高山, 田洞平坦、四周像個小盆地,遊擊隊若被圍困在這裏,真如甕中之鱉,隻能坐以待斃了。但遷回到西北麵的保安團和自衛大隊行動遲緩,沒能及時占領西北麵的山頭,恰巧又有人從背後開滄報警,結果網開一麵,使遊擊隊得以從容撤退。姚英的全盤計劃落了空,頓時暴跳如雷!他一而將情況通報靈山縣方向的正規軍四六五團,請他們嚴密者截防範,一而嚴令所屬部隊跟蹤追擊!
遊擊隊翻過北麵的山頭,繼續往北撤退。第二大隊是自石水起義部隊,熟悉這一帶山勢地形和路徑,走在前麵帶路。大隊政委秦鳴謹走在隊伍中間,不時地回頭招呼後麵的人快點跟上。突然從樹林中跑出一個人來,連聲叫道:“秦大哥!秦大哥!”
秦嗎謹回頭一看,吃了一驚:“小碧!”
小碧跑到秦嗎謹身邊,興奮得滿臉通紅,說:“終於找到了。”
秦嗎謹問道:“你幹嗎跑到這裏來?”
小碧已沒有了羞澀之怎,一邊跟著跑一邊說:“我來找你!”
“找我幹什麼?”
“我想跟你在一起!”
“唉呀!”秦嗎謹皺著眉頭埋怨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你一個閨女家跑到這個地方來!”
這時大家已放慢腳步走路了。中隊長鴻橋也發現了小碧,走到她身邊問道:“你怎麼也來了?一個人來的?”
小碧象突然想起來似的,說:“還有紫稔姐呢”
“紫稔?她在哪裏?”鴻橋驚喜地問道,他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們在半路上碰到的。天快亮的時候,我們躲在山上,突然發現一批一批的牛骨頭向金街方向開來,還在山上架起了機關槍。紫稔姐怕你們不懂,就叫我先向北麵跑,她一個人留下開槍給你們報信。我聽見了後麵一聲槍響後,跟著響起了密密麻麻的槍聲,還有爆炸聲!現在不知紫稔姐跑脫了沒有。”小碧氣喘噓噓的說著。
鴻橋和秦鳴謹一聽,心頭馬上一陣陣往下沉。秦大哥喃喃地說:“原來是她開槍報的信,太危險了!”
小碧問鴻橋:“譚大哥,哪個是周峻凱大哥?”
他們翻山越嶺,又跑出二十多裏,沒見牛骨頭追上來,張世聰傳令在山頭上就地休息。
秦鳴謹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埋怨小碧不懂事,跑到這裏來給大家添亂子。小碧閉著嘴巴不吭聲,隨便秦大哥怎麼說,隻要不把她趕走就行!
鴻橋去把峻凱找來,對小碧說:“這個就是周大哥,池是我們大隊長,”
小碧高興地站起來,說:“周大哥,這是紫稔姐叫我帶給你的東西。”她拿出一個布包遞給他。
峻凱已聽鴻橋說了紫稔開槍報警的事,既高興又擔憂,心頭“卜通卜通”的狂跳不止!他接過小布包打開一看,是一雙納得非常結實的布底鞋,他心頭一熱,盡力壓抑著激動的聲音問道:“她說什麼沒有?”
小碧想了想,說:“紫稔姐叫我告訴你,你阿媽還活著,就住在小江墟北邊十幾裏的山腳底村裏。”
峻凱一聽,喜得差點跳將起來,激動的淚水幾乎奪眶而出,他連聲說:“多謝你,小碧!”但一想到紫稔生死未卜,心頭又一陣陣縮緊著,臉上也跟著陰鬱下來。
世聰走到他們這裏來了,秦鳴謹把紫稔和小碧來找遊擊隊,半路上遇到牛骨頭,紫稔留下開槍報警的事告訴了他。世撼聽了,又驚又喜,想到遊擊隊一旦被姚英的保安團居高臨下包圍在金街,後果真不堪設想!他感歎地說:“我還以為是我們的睞望哨開的槍,原來是紫稔。如果不是她及時開搶報警,我們這次可要遭大禍了,是她救了我們三支隊!”當他得知紫稔現在生死不明時,心情又感到十分沉重。
小碧早聽說過張二叔的大名,如今她站在一旁細細打量著這位身材魁偉的遊擊隊最高首領,心頭卜通卜通地跳。她此刻最擔心的是張二叔將會怎樣處置她。
世聰緩緩池轉過身,對小碧說:“你很勇敢!謝謝你和紫稔及時給我們報了信,也謝謝你把紫稔的情況告訴了我們。”他又轉身對秦嗎謹說:“她既然來了,就先留下吧,現在離開也太危險。”
小碧膘了秦大哥一眼,輕輕的抿嘴一笑,眼裏閃動著感激, 也閃動著一絲得意和調皮。
就在這時,偵察員回來報告說:西北方向發現了敵人正規軍。張世聰判斷這些正規軍是來合圍遊擊隊的,他命令部隊立即向東轉移,跳出敵人的包圍圈。走出一、二十裏後,又突然掉頭向南, 回到了金街的東南麵。但敵人對遊擊隊的行蹤似乎十分清楚,沒兒天,又形成了一個大包圍圈。姚英電請坐鎮張黃督戰的林之鴛再增派一個保安團前來參加合圍,總兵力一下子達到五、六千人, 比遊擊隊的兵力整整高出十倍,若論武器裝備,更是有天淵之別!
遊擊隊活動的範圍越來越小,看來要想突圍出去暫時已不可能。為了防備敵人的突然襲擊,張世聰決定退守大窩山。
大窩山地處大成墟東南而,雄踞於莽莽群山之上,峰險林密,偏僻荒涼,因其山頂有一窩地而得名,窩地古樹參天,雜草從生,是個人跡罕至的蠻荒之地。張世聰命令兩個大隊占據有利地形,隱蔽埋伏,守住所有的上山路口和較為平緩的山坡,隨時準備抗擊進攻的敵人!
黃昏降臨了,夏日的殘陽把西邊天際燒成了一片火紅。也給延綿不絕的蒼山翠嶺染上了一層熱烈而沉重的紅色,穴地的餘熱撲麵而來。讓夕、感到鬱悶和不安!張世聰頭上冒著大汗,衣服全濕透了。他似乎沒感覺到這些,健步登上一塊巨石,舉起望遠鏡,在巍峨的大窩山上往下一望,隻見敵人正如螞蟻般源源不斷地湧來,正規軍,保安團, 自衛隊……應有盡有,一應俱全。不僅扛來了數不清的輕重機槍,而且連小鋼炮也抬來了。他們占領了周圍所有的大小山頭,把大窩山圍困得水泄不通, 飛鳥難逃!但敵人並沒有馬上發動進攻,大概是姚英深知遊擊隊慣於夜戰和叢林戰,夜晚展開攻擊,忙忙亂亂的顧得了頭顧不了尾,隻能給遊擊隊造成突圍的良機,因而暫時采取圍而不打的策略。好狡猾的一條狐狸!
“明天必定有一場惡戰,一場生死存亡的惡戰!”世聰心裏想,“默默無聞的大窩山將和遊擊隊的英名一起,載入輝煌的史冊!”他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他命令部隊輪流睡覺,養足精神,準備迎接明天的戰鬥。入夜後,他帶著警衛員龐博到各個陣地巡查了一遍,然後回到山頂窩地的臨時指揮部。他叫龐博抓緊時間睡一會兒, 自己則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掏出李風參謀長臨別時送給他的金殼懷表,借著微弱的天光看了看,已是淩晨四點多鍾,將近黎明了。他默默地把懷表放回胸前的口袋,又抬頭看了看黎明前的天空,忽然,他腦海裏湧起了大學時代最愛讀的一首詩:
方見天際破曉,
我即與世長辭;
朦嚨夜色已盡,
光明白日將至。
若是天色黯淡,
有我鮮血在此,
任憑祖國需要,
傾注又何足惜?
酒落一片殷紅,
初升曙光染赤!
這是菲律賓偉大的民族英雄黎薩爾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所寫下的一首“絕命詩”。 當年,他每當讀起這首氣壯山河的詩篇,都激動得心潮澎湃,熱血奔湧,並產生出一種強烈的獻身欲望。現在,身處黎明前的戰地之中,而且惡戰在即,細細品味這首用鮮血寫成的生命之歌,更讓人切身感受到了戰爭的悲壯和生命的熱烈……
黎明前的大窩山空曠、寂靜而又神秘。在淡淡的霧靄中,隻有聲音動聽的小蟲子還在草叢中悠然地歡唱著戶,很戶在山林中的鳥兒也開始放開了歌喉,快樂地歌唱著黎明的到來!張世聰抬頭望了望天空,東方已露出了魚肚白,慢慢的又轉成淡紅色,繼而又變成絢麗的鮮紅。突然,一輪火球冉冉地滾出天邊,給大地送來了一片光明。他站起身,舒展了一下手臂,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後向最前沿的陣地走去。他站在黑色的臥牛石上,凝望著山下開始移動的敵人,顯得格外的平靜和安詳。一抹燦爛的曙光,透過輕紗般的晨霧,照布他那張削長而堅毅的臉上。
1936年夏初稿於武漢市珞珈山
1989年秋四稿於南寧市相思湖
後記
為創作《古海角血祭》這部長篇,我斷斷續續的準備了十多年。
1974年我讀高中的時候,學校組織了一次為期一周的野營拉練。途經浦北縣張黃鎮時,我們瞻仰了張世聰烈士墓。這是我第一次聽說張世聰的傳奇性故事。當時給我印象最深的,是說到張世聰在大窩山突圍戰中壯烈犧牲後,為了穩定軍心民心,也為了迷感和震懾敵人,黨組織決定對此進行嚴格保密。直到解放後,他犧牲的消息才公開,他的遺骨也從大窩山移至張黃鎮西北麵那個風景秀麗的小山丘。這使我想起了“諸葛亮星落五丈原秘不發喪”的動人故事。
畢業回鄉後,我又陸續聽到一些有關張世聰和遊擊隊的故事。忽然有一天,我腦子裏冒出一個不自量力的念頭:寫小說。這個念頭一出現,便牢固地占據著我的腦海。此後盡管我的生活發生了一係列變化―農民、中學民辦教師、縣委宣傳部幹部、上大學―但心底裏那個念頭卻始終不能泯滅。上大學期間和畢業留校以後,幾乎每個寒暑假,我都回家鄉或到外地做些力所能及的采訪和實地調查,尤其是對張世聰烈士兒位後人和一些老遊擊隊員的訪問,使我獲益匪淺。
也許是生逢其時,進入八十年代後, 各地、縣相繼成立專門機構,開始大規模征集地方黨史資料。我通過各種渠道,從浦北縣委黨史辦、合浦縣委黨史辦、北海市委黨史辦、欽州地委黨史辦、湛江市委黨史辦以及浦北縣文化館、浦北縣文聯、合浦縣文化館、合浦縣縣誌辦等部門和單位獲得了大量珍貴的史料。 許多我苦苦尋求而不可得的東西一下子得到了,許多原先不太清楚的東西也一下子弄明白了。憑祥市博物館的同誌也熱情地讓我抄錄了有關馮子材及鎮南關大戰的一些原始口述記錄,進一步充實和豐富了我這部作品的內容。
由於種種原因和條件的限製,我沒能對許許多多在原合浦縣(包括今浦北縣和北海市)戰鬥過並留下卓著功勳的老前輩一一進行直接采訪,但他們的回憶錄、講話和文章,卻給我提供了非常豐富而感人的第一手材料。其中又以李英敏、周楠、陸新、譚俊、朱蘭清、周洪英、黃其江、岑月英、陳明景、楊甫、溫悼華、李筱峰、王克、盧文、盧傳義、羅崇德、餘新慈、張世瑤、劉信漢等前輩的回憶錄、講活和文章對我的影響和幫助最大。
在眾多的前輩中,我要特別提到劉信漢同誌。1983年夏天,我趁到廣州短期學習之機,給當時任中共廣東省委黨校教導處主任的劉信漢同誌寫了一封短信,提出想去拜訪一下他。這不僅因為他是1945年南路起義的直接參加者,更主要的是他對原合浦縣革命鬥爭曆史(包括白石水武裝鬥爭情況)有著比較全麵而深入的研究,我熱切希望得到他的指導和幫助。出我意外的是,他接到我的信後,竟親自騎著自行車到住地來找我,並和我一起到了他的寓所。他和我作了一次坦誠的長談,端正了我對一些問題的認識。他熱情地鼓勵-我打掉顧慮,大膽進行創作;同時給我提供了一大批分散在各地的老前輩名單,希望我盡可能去訪問他們。這次長談,成為我堅持不懈地創作這部小說的一大動力。
在動筆寫作過程中,有兩個人給予我的支持,是我無法忘懷的。一個是我原來的教研室主任、現任中文係黨總支書記梁成林副教授,他得知我在武漢大學讀助教進修班時已寫出小說初稿,便在人員緊缺、教學任務十分繁重的情況下,毅然決定給我半年時間進行修改。另一個是我的愛人羅文,沒有她的理解、支持和為此而付出默默無聞的勞動與犧牲,我的作品將不可能寫得這麼順利。
廣西民族出版社蘇長仙、黃啟周、馮藝、徐美、覃瓊送等同誌為該書的出版耗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給予了最有力的支持。
著名文學評論家、作家梁超然教授給我的小說提出了很好很具體的修改意見,並在自己的多項寫作計劃正在緊張進行和應聘為陝西師範大學博士研究生評閱學位論文的繁忙時刻,欣然為我的這部長篇處女作寫序,對我及我的作品給予了十分熱情的鼓勵,對我表示了很大的期望,作為學生和晚輩,我將永遠銘感於懷!
我的一些朋友和學生廢寢忘食地為我謄抄原稿, 大大減輕了我的工作量,同時也縮短了我交稿的時間。
我對所有給過我支持、幫助和鼓勵的部門、單位以及各位前輩、領導、編輯、老師、朋友和學生表示深切的謝意!
最後,我還想就作品的內容再繞舌幾句, 以避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誤會和麻煩。《古海角血祭》寫的是革命曆史題材,有一定的紀實性,但它所表現的畢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曆史。既然是小說,就免不了有作者的提煉和綜合、虛構和想象,因為我要盡量把作品寫得生動一些,富於傳奇性一些,可讀性強一些,讓讀者更喜歡一些。正因為我寫的不是曆史而是小說,所以除張世聰外,別的主要人物都一律用了假名,許多人物也許都可以在生活中找到原型,但他們已絕對不是生活中的原型,而是經過作者塑造的藝術形象。這點是要特別說明的。對於張世聰,我也曾想過用個假名, 以便在刻畫這個人物時有更大的自由度,但考慮到他在北部灣和六萬大山地區兒乎是個家喻戶曉的傳奇性英雄,作品中寫他的主要經曆和事跡大體上又比較真實,因而不願用一個假名來代替他的千古英名。有的地方也根據采訪得到的素材作了某些加工和虛構,但始終嚴格堅持以不損害他的形象為原則,而隻能有助於塑造他的形象,使他的形象更豐滿、更生動、更富於光彩!這是我創作時的初衷,若有不妥之處,懇切希望得到世聰烈士的親屬和有關讀者的涼解和寬有,我將不勝感激!
我再說一遍,這部作品既然是小說,是不能當成曆史來讀的。
容本鎮
1990年夏·南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