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找點東西給我吃吧。”他聲音微弱地請求道。 中年人立即動手洗沙煲,想煲米飯和炒鴨蛋給他吃,他說:“煲些稀粥,放些鹽就行了。”中年人點點頭,就洗米下煲,並很快生起火來。
黃先生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陳發。”中年人回答,見他傷成這樣子,精神還這麼好,心裏暗喧驚歎。
黃先生說:“陳大哥,你千萬不要聽壞人亂講。我們共產黨是好人,是……”腿上的傷口一陣劇痛,他說不出話來了。
陳發感動地說:“黃先生!你不要講話了,誰好誰壞,我們心裏有數!”
粥很快煮好了,陳發盛到碗裏,放到水裏涼了一下,然後端到黃先生麵前。他小心地扶黃先生坐起身。黃先生端起碗,幾口就把稀粥喝完了。陳發想繼續給他舀,但他眼皮一搭拉, 已經沉沉地睡著了。他太累了,大約睡了個把鍾頭,一陣雞啼聲傳來,他驚跳了一下,睜開眼,醒了過來,他對陳發說:“陳大哥,你去講給老馬村的人知道,說黃先生有難,叫他們快點來人把我接走,天亮就不好辦了。”
陳大哥立即去找一個給富農做工的熟人,想借一輛牛車拉黃先生,但那人膽小怕事,不敢借,他氣得罵了一聲:
“木頭!”隻好又轉回鴨寮來。他先挖了一個土坑,把被血染紅的被單和草席埋掉,然後彎腰背起黃先生,一口氣來到了老馬村河邊。沒有渡船也沒有竹排,一個人背著黃先生涉水過去很危險,沒辦法,隻好用土話大聲喊:“黃先生有難!”喊了幾聲,老馬村急衝衝地跑出來四、五個人,膛著齊胸深的水走過來,見了黃先生,又驚又喜。原來首先衝出來的聯防隊員, 回到老馬村後發現黃先生沒有回來,都以為他犧牲了。這天晚上,老馬村兒乎沒有一戶人家睡覺,都沉浸在一片悲痛的氣氛中。住在村頭的人突然聽到對岸有人喊,仔細一聽,原來是說黃先生有難,馬上叫幾個人過河來,他們向陳發道了謝,立即把黃先生背回老馬村。過河時,他們把黃先生托在頭頂,不讓他的傷口浸泡冷水。
陳發回到鴨寮時,天已朦朦亮了。他剛把外麵的血跡除掉,就有一百多偽軍跟著血跡追到了這裏。
“有個受傷的人跑到了這裏,你看見了沒有?”一個滿嘴大金牙的軍官惡狠狠地喝道,一對老鼠眼骨碌碌地亂轉。
“我剛起床,什麼人也沒看見。”陳發揉了揉惺鬆的眼睛,懶洋洋地回答。
。真的沒看見?”
“真的沒看見。我養有狗,有人來了,狗會叫的。”
偽軍們在鴨寮周圍查看了一遍,沒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大金牙走進鴨寮,也沒有發現什麼人,不禁破口罵道:
“丟那媽!難道他鑽到了地下?”池掀開兩個大竹簍,發現裏麵裝滿了鴨蛋,高興地道:“好!老子辛苦了一晚上, 也該慰勞慰勞了。”他向身邊的人叫道:“把這兩簍蛋抬走!”陳發一見,忙攔住道:“長官!不能抬走, 已經有人買了。”兩個偽軍推了他一把,抬起一簍就走。又有兩個偽軍想來抬另外一簍,陳發死死抓住不肯鬆手:“你們還講不講理?”大金牙橫蠻地道:“老子想要的東西就是理!”他抬腿踢了一腳陳發,見陳發不放手,不禁惱羞成怒,從一偽軍手上拿過一支步槍,用槍托往竹簍裏搗了幾下,整簍鴨蛋傾刻間都被搗了個稀爛,蛋清蛋黃流得滿地都是。陳發痛心得捶胸頓足,大罵他們是土匪!大金牙還不滿足,命令士兵到田裏抓了二十多隻下蛋的母鴨,才喜氣洋洋地揚長而去!
黃先生被背回老馬村後,晚上就把他裝扮成商人,用轎子把他送到特委所在地廣州灣去養傷。傷好後,他又回到老馬村。南路特委指示擴大武裝鬥爭隊伍,老馬村一帶的抗日聯防隊便擴充成獨立大隊,直屬於南路抗日縱隊領導,大隊長仍然是黃先生……
誰曾想到,就是這樣一位大家非常熟悉和愛戴的黃先生,原來竟是威震南路的白石水起義領導人張世聰!試想想, 當你突然聽到李參謀長宣布說張世聰就是自己敬愛的大隊長黃先生時,有誰能不感到震驚和狂喜萬分呢?!……
李風參謀長很為他導演的這個戲劇性場麵而得意,正所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效果之好,他原來都沒有完全料到。他望著那一張張驚愕、茫然、疑惑,而後是恍然大悟、喜悅萬分的臉,樂得嘿嘿直笑。他和滿臉含笑而又安之若素的張世聰對視了一眼,然後大聲命令隊伍繼續西進……
二十六、姚家大院的氣數
春節將近,南路特委指示欽廉四屬黨組織:根據目前形勢分析,武裝起義的時機已經成熟,請立即著手進行起義的準備工作。起義由四屬黨的組織聯絡員兼軍事特派員鍾炳儒同誌負責全麵部署和領導。指示明確規定:時間統一定在除夕夜,所有起義部隊歸屬於新組建的第三支隊。
縱隊參謀長李風也接到特委命令,要他率主力部隊牢牢拖住敵人的主力, 以保證四屬的起義能順利進行。西征部隊進入合浦縣境內後,馬上遭到保安副司令彭潮坤率領的兩個保安團和從雷州半島尾隨而來的一個保安團的圍追堵截,前後夾攻,形勢十分嚴峻。李風參謀長采取避實就虛的戰術,率領主力機動靈活地和數倍於己的強大敵人進行巧妙周旋,鬥智鬥勇。一瞅準機會,就出其不意地奔襲敵人,吃掉其一兩個中隊;或端掉敵人一兩個區公所,破倉分糧,救濟群眾。彭潮坤和那些保安團長們氣得哇哇大叫,卻又找不到遊擊隊主力來決戰。李風參謀長接到特委關於保證四屬舉行武裝起義的命令後,又迅速改變戰術,主動出擊,緊緊地牽製住敵人的主力,讓他們跟著自己東奔西跑,疲於奔命……
除夕夜到了,家家戶戶都忙於過年。從下午四、五點開始,鞭炮聲即開始在村落間此起彼伏,連綿不斷。合浦除了盛產聞名於世的南珠外,還盛產享譽嶺南和東南亞各國的炮竹,它的生產曆史已有上千年,燃放炮竹也成了民間沿習已久的一大習俗。逢年過節,紅白喜事,都要燃放炮竹,熱鬧一番!尤其是過年,從下午開始一直斷斷續續的燃放到大年初一。初二和十五又是另一個高潮。家家戶戶門前都落滿一層厚厚的炮竹紙屑,猶如鋪了一層紅地毯。逢到有舞獅隊來拜年表演,燃放得就更多了。有錢人家還燃放各種煙花和天箭,一聲炮響,五彩繽紛,蔚為壯觀!
除夕的頭一天晚上,鴻橋吃過飯後, 匣早早回了房,他有事想和姚環說,但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姚環見他心神不定的樣子,瞪了他一眼道:“有什麼話就說罷,吞吞吐吐的還象個男人!”
“阿環,我們又準備暴動了。”橋鴻終於鼓起勇氣,說出了這句憋了許久的話。他不敢看妻子,心裏緊張地等待著她的反應。 自從劫後重逢,雙雙隱居在阿爸這裏之後,他發誓再也不離開她,守著她過一輩子,可不到一年, 自己又要走了,又去重過那種生死難測的危險生活,又丟下她和自己的兒子在這偏僻的小村子裏,她能承受得了嗎?她會同意自己去嗎?
但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姚環並沒有大哭大罵,隻是以一種壓抑的聲音問道:“什麼時候?”
“明天晚上。”
姚環又沉默了。鴻橋也沉默了,低著頭不敢正眼看她,隻緊張而又難過地等待著她的反應。過好一會兒,姚環才深深地歎了口氣,傷感地說:“我早就猜到會有這一天。 自從那個貨郎和你那個和尚大哥來了之後,我知道已經攔不住你的心了。”說著淚水在眶裏打了個轉,不由自主地順有臉腮滾落下來。
鴻橋低著頭,萬分愧疚地說道:“阿環,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好丈夫,也不是一個好父親,前次偷偷離開你,心裏一直非常難過,我太對不起你了。我發誓一定在來生來世,當牛作馬來報答你。 自從找到你後,我象丟失了一件無價之寶,又意外地得了回來,歡喜得快發瘋了,我常暗暗地想,從此以後,我哪裏也不去了,和老婆孩子廝守在一起,好好地過日子。你為我吃了這麼多苦,從深宅大院跑到這個偏僻的小村子來,我一輩子都沒法報答你。我們的兒子又那麼招人喜愛,我一想到要離開你們,心裏就發痛,全身就一陣陣發冷:”鴻橋流淚了,他咬著嘴唇說:“可是,我是黨內的人,黨要我去做什麼事情,我又不能不去……”
姚環默默地聽著,心裏也象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什麼樣的滋味都有。她含著淚說:“你的心事我知道,我也不指望整天守著你,隻要你還念著我們母子倆,有空就回來看看,我就心滿意足了。”她走到牆角的舊木箱前,默默地打開箱蓋,翻開衣服,從箱底取出一個小藍布袋來。鴻橋正覺疑惑,她開口說話了:“這是我偷偷給你做的一身耐穿衣裳,兩雙鞋,裏麵還有十文大洋。我怕你臨急要走,來不及收拾,早給你撿好了。”鴻橋一聽,頓覺熱血沸湧,淚水奪眶而出。他還能說什麼呢?什麼也不能說,也無需再說了。他原以為姚環知道自己又要離開她,一定大哭大鬧,拖住不放,沒想到她如此深明大義,而且想得如此周到。他再也抑製不住,衝動地跨過兩步,緊緊抓住姚環的雙肩,熱淚嘩嘩的淌落下來。姚環也哭了, 肩頭劇烈地抽功著……坐在床上的小海生正在玩枕頭,突然見父母抱在一起哭,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嚇得哭了。姚環趕緊跑過來抱起他。他緊緊貼在媽媽懷裏,慢慢地才安靜下來。夫妻倆淒然地相對一笑。姚環輕輕拍著兒子,嘴裏哼著溫馨的童謠,哄他睡覺,他仰著頭,睜著一雙睫毛長長的眼睛望著媽媽的臉,小嘴巴動了動,連連打了幾個哈欠,慢慢合上薄薄的眼皮,甜甜地睡去了。
姚環把兒子輕輕放到床上,蓋好被子,然後脫下自己身上厚厚的棉襖,也鑽進了被窩。她對鴻橋說:“過來,今晚好好過一夜! 你走後,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了。”
鴻橋心頭一熱,順從地走了過來,也脫下厚棉襖,輕手輕腳地上了床。他探過頭,端詳著甜睡中的兒子:小臉蛋很嫩,紅紅的,左臉上有顆黑痣,有點顯眼;睫毛很長,黑刷刷的兩排。象女孩子;額頭上的毛發長得下,毛茸茸的一片;小嘴唇微微張著,一絲口水從嘴角溢出, 池用手輕輕給擦去。姚環見他如癡如醉地看著兒子,說:“看什麼, 舍不得就不要走了。”鴻橋笑笑, 回身吹黑了燈……
山襯的夜是靜謐的,多情的蟲子也不唱了,一切都歸於沉寂。屋外,隻有小北風嗚嗚地響,間或一兩聲夜鳥的尖叫,更給冬夜增添了一點清冷的氣氛。但是,小屋裏卻是春意融融,生機盎然,兩股感情的熱流彙合在一起,洶湧著。澎湃著,似要把小暈衝毀。鴻橋想起前次的不辭而別,厄是激動不已……
第二天便是除夕,一家人早早就起了床,清掃庭院,雞殺鴨。午時過後,他們第一個祭了祖,點了鞭炮,然後就圍在一起吃過年飯。這是一頓團圓飯,也是一頓告別飯。菜肴是豐盛的,氣氛卻壓抑而沉重。大家心裏都明白,鴻橋這次走後, 明年大年三十,全家人不知還能不能在一起過團圓年。誰都不講什麼話,隻悶著頭,默默地吃菜。隻有小海生不管大人的事,扛著個大雞腿,咬得滿嘴流油,還嚷嚷著要這要那,忙得爺爺奶奶手腳不停。他這一鬧,倒給年飯帶來了輕鬆愉快的氣氛。
吃完飯, 已是傍黑時分。鴻橋收拾停當,小心地掖好一年多沒用過卻擦得淨亮淨亮的手槍,提著小藍布袋,腳步沉重地邁出了小屋的門。阿爸高大的身軀站在門口, 目送著這位出征的親人。他的眼神有點黯然,卻顯得十分莊重而堅毅。阿媽一輩子沒有兒子,鴻橋的到來,使她喜出望外。現在,鴻橋要走了,一種生離死別的情感,把她那顆老年人的心給揉碎了。她靠在門框上,不斷地抬起那雙枯瘦的手擦拭眼淚。
姚環抱著小海生,默默地把鴻橋送到村口。家家戶戶都已祭拜完祖宗,回家吃團圓飯去了,村外已幾乎沒有什麼人走動。姚環想起了一年多以前鴻橋不辭而別的情景,那時對她的打擊真有如晴天霹靂,兒令她痛不欲生。現在,她已經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刻, 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不再是一個孤獨無望的人。她送著鴻橋,送著自己的丈夫,雖然也被一種生離死別的情感衝擊著,但她心現感到踏實,感到溫暖,感到有一種實實在在的希望!在村口,鴻橋站定了,他俯下頭,親了親小兒子的臉,又抬起頭,歉愧而深情地凝望了一眼滿淚眼光的妻子,然後轉過身,邁開步子,無比依戀地走了……
在炮竹齊鳴、萬家喜慶的除夕之夜, 白石水起義人員陸陸續續從四麵八方彙集到了金街小學附近的一座山頭。他們中間有拿洋槍的,有拿土七九的,有拿駁殼槍的,也有拿拉八的,沒有槍的就拿大刀、斧頭、長矛、木棒等順手器械。相識的和不相識的,都彙集到了這裏,站在一起,黑壓壓的共有兩百多人,他們互相詢問著,低聲議論著,誰也壓抑不住內心的緊張和喜悅!
區委書記秦鳴謹首先以振奮人心的語氣簡單地講了幾句話,接著,他莊嚴地宣布把白石水起義隊伍整編成為南路人民抗日遊擊縱隊第三支隊第二大隊,大隊長周峻凱,政委秦嗎謹,大隊長熊武。大隊下屬兩個中隊:第四中隊和第五巾隊。第四中馱長譚鴻橋,第五中隊長山甲。
秦鳴宣布完畢後, 由大隊長周峻凱具體部7今晚的行動。他已脫去和尚襲裝,一身短打裝束,腰插手槍,斜掛外公傳給他的金柄大刀,年輕英俊,威武千練。他站在高處,聲音洪亮地說:“我們暴動的第一仗,是攻打姚家大院和賀伯鈞的自衛大隊。 由我帶領第四中隊攻打姚家大院,副大隊長熊武帶領第五中隊攻打賀伯鈞的自衛大隊,政委秦鳴謹帶領一個機動小分隊負責警戒並策應兩邊的行動。今晚這一仗是一場硬仗,但我們一定要打好它,一定要活捉姚文光,’活捉賀伯鈞!我們要以勝利來迎接張二叔的歸來,要以勝利來作為和第一大隊會師的見麵禮!”布置停當,群情振奮的隊伍便在夜色的掩護下直奔姚家灣而去。
賀伯鈞的大隊部設在鄉公所裏,與姚家灣相距兩裏多地,成為椅角之勢,一旦有事,可以互相策應和支援。姚文光雖然兼任區長和鄉長,卻很少到鄉公所去,也不太去區公所,有什麼事情都是在姚家大院裏辦理。 鄉公所實際上就是賀伯鈞在那裏當太上皇。
今晚是大年三十, 自衛大隊多數是本地人,許多人都回家過年了,剩下的人又分散在好幾個較大的村子裏駐守。鄉公所隻有二十多個自衛隊員和一個保安小隊。姚英回縣城後,留下一個保安中隊在白石水長期駐防。除住在鄉公所的這個小隊外,另兩個保安小隊由中隊長帶去保衛姚家大院。喜慶之夜,賀伯鈞大隊長和保安中隊長都被姚文光請去喝酒了。
熊武對鄉公所十分熟悉, 以前他曾幾次黑夜裏潛進去探情況,有一次還順手收拾了兩個哨兵,拿走了兩支粵造七九步槍。他把人馬分成兩部分,功夫好的人越牆進去,剩下的人由山甲帶領攻打正門。團練銷聲匿跡了兩年多,敵人早放鬆了警惕:況且又是大年三十,放哨的人隻等站夠時間便交差,好回去喝酒猜拳。大門口有兩個哨兵,正縮著頭,袖著手坐在門前的石板上,突然發現兩條黑影一閃,驚問了一聲
“誰?”正要拿槍站起, 山甲已如幽靈般晃到麵前,一記
“雙水分流”,鐵掌斜出,兩人慘叫一聲,便雙雙倒在地上。大門打開時,熊武和那些功夫好的人已從四麵躍上牆頭,翻進院裏。
鄉公所不大,隻有兩排平房和一幢兩層的樓房,都是青磚瓦麵,設有防賊的槍眼。熊武帶人迅速搶上樓。保安小隊就住在這裏,此時正忘乎所以的在喝酒猜碼,‘狂笑狂鬧。他們中有頭腦清醒者,聽到響聲有異,趕忙操起槍,乒乒乓乓的對著門口打起來。刹那間整個鄉公所象放起了連珠似的炮竹。猜碼聲停止了。槍聲響了一會兒,保安隊有人聲嘶力竭地喊道:“不要放槍!用刺刀捅!”隨著這一聲喊,槍聲逐漸稀落下來,但喊叫聲、扭打聲震天動地!
熊武冷笑道:“好!我子彈少,正合適!”他憑著十多年來練就的暗中搏鬥功夫,運起鐵掌功,左衝右殺,大展神威,那些保安隊哪裏抵擋得住,可憐一個個手折腿斷,身首碎裂!
山甲帶人收拾了那些自衛隊後,也衝上樓來,和熊武會合在一起,集中力量對付那些抵死頑抗的保安隊。論武器,深安隊比遊擊隊強十倍,但近身搏鬥,那些洋槍就派不上用場了。剛才他們怕傷了自己人,不敢開槍,現在想開槍也開不了了,隻好端起刺刀來抵抗。 但那一把把明晃晃的刺刀,對付一般人還可以,要對付熊武、 山甲這樣的一流高手, 則連燒火棍還不如。熊武和他的徒弟們奮力搏擊,不到半個時辰,就把這個保安小隊的人統統收拾幹淨,沒死的也趕緊跪下投降。他們繳獲了所有的槍支、彈藥,還繳獲了一挺輕機槍。他們高興得歡呼雀躍!但尋遍了鄉公所的每個角落,都沒有發現賀伯鈞的影子。大家正疑慮間,忽聽得姚家灣方向槍聲正烈,知道那邊還沒攻下。便留下十兒個人看守俘虜,熊武和山甲帶著大隊人馬去增援峻凱他們。
姚家灣高牆大院, 四麵又有一條兒丈寬的護城河, 隻有前後兩座石拱橋通入院內。大院四角各有一座炮樓,每座炮樓配備一挺輕機槍和大約十多條快槍, 火力十分猛烈,接近不得。遊擊隊隻好和敵人隔河對射!但池們用的大多是土槍破槍,根本無法和敵人對抗。熊武率隊到來後,情況起了變化。他們繳獲的幾十支快槍和一挺輕機槍架在一起,火力一下子增強了十倍,把正麵炮樓的火力壓住了。但包鐵皮的紅褪木板大門牢牢關著,子彈打不透,還是沒法攻得進去。而且,敵人很快又在正麵炮樓上加強了火力。峻凱葡伏在一條土溝裏,望著大門說:“如果有炸藥就好了。”一句話提醒了熊武,他說道:“有了,用手榴彈! 鄉公所有幾箱手榴彈:”峻凱一聽,喜出望外, 叫人趕緊去把手榴彈全部扛過來!
三箱手榴彈全扛來了,峻凱命令捆上三紮,侮十個一紮。捆好後,他叫熊武加強火力,把敵人正麵炮樓火力壓下去。新繳獲的輕機槍又“噠噠噠”的叫起來,炮樓上的敵人不再那麼猖狂了!一個戰士抱起一紮手榴彈衝上石拱橋,直撲大門前。但剛到大門,就中彈倒下了。峻凱叫來一個會遊泳的戰士從橋底下泅水過去。這個戰士在火力掩護下機靈地躍入河中,很快從橋底下遊到對岸,利用橋身作掩護,一下子滾到了大門口。他把手榴彈塞到門邊,一拉導火索,又馬上滾回河邊,躲到橋底下。“轟隆”一聲巨響,大門被炸開了,木板碎片飛過石拱橋,直落到這邊陣地前麵。鴻橋馬上率領人馬冒著濃煙衝了進去。他們分頭衝上炮樓,和敵人展開肉搏。行動之快,來勢之猛,幾乎令敵人措手不及。
鴻橋在大院裏生活了將近一年,對大院的每一個角落都非常熟悉。他預先就告訴大家,進去後該如何避開敵人的火力,如何迅速衝上去搶占炮樓,發揮遊擊隊擅長近身搏擊的優勢。果然不到十分鍾,槍聲便冷落下來,因為各個炮樓都有了遊擊隊。一場生死搏鬥便在大院內展開來了。剛才還是宴飲歡慶的大院,突然間變成了刀光劍影、血雨腥風的戰場!
鴻橋發現:那邊有十兒個遊擊隊戰士困著一個人廝打,竟然被那人逼得連連後退,心感詫異, 以為那個人是金鍾秀士姚文光,走近一看,原來是一個不認識的老頭,年約五十多歲,蓬頭破衣,怪模怪樣。他就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黑怪殺手”,專替人刺殺仇人,不分好人壞人,誰出錢就替誰幹。但鴻橋隻聽說過這麼個人,卻從來沒見過他, 因此並不認識,隻見他一把青鋼劍上下翻飛,劍花耀眼,神出鬼沒,一團自光罩住全身,那十幾個人哪裏近得身邊?!鴻橋大喝一聲,分開眾人,舞起少林棍法,迎了上去。這是他隱居石屋村時,阿爸悉心教給他的。阿爸年輕時曾跟一個遊方和尚學得這路勇猛剛勁的棍法,幾十年從未臨場用過,也一直不肯傳人,鴻橋住到他家後,才把這路注重進攻, 威勢逼人的棍法教給了他。鴻橋挺棍上前,一招“孤雁出群”,棍風呼呼,直取中盤。黑怪殺手揮劍疾下,“蜻蜓點水”,把棍頭挑開後,順勢送劍向前,“利刀削筍”,疾砍大腿,鴻橋來個“烏龍翻江”,棍勢上挑,又一招“呂布拖戟”,明退暗進。黑怪殺手見這個後生小子棍法靈活,身手矯健,知道一時急攻不下,便想利用手中寶劍,削斷他的棍棒。鴻橋看出他的用心,明白自己的這根普通木棒不能和他的寶劍硬接,便使出“自然門”功夫,騰挪跳躍,如影如風,時而“仙人坐洞”,時而“霸王獻果”,時而“烏雲壓頂”,時而“二郎擔山”。飄逸灑脫,輕靈如猿,避中有進,防中有攻。黑怪殺手縱然橫行江湖幾十年,殺死過無數名流高手,卻一時奈何不得這個後生小子。戰了幾十個回合後,黑怪殺手抖擻精神,招式一變,突然奮劍急攻,勢如暴風驟雨,波翻浪湧,滾滾向前,不容對手有喘息的機會!鴻橋心中暗吃一驚,他雖然集少林棍法和自然門武功於一身。但畢競功力稍遜,越鬥越感到吃力,很快便已汗流俠背。黑怪殺手卻步步緊逼,毫不放鬆。正在這危急關頭,峻凱飛身疾到,’對鴻橋說:“你去和山甲聯手對付賀伯鈞,我來接這個老怪物!”黑怪殺手也不打話,挺劍架住峻凱的金刀,倆人便在假山旁鬥起來。
大院裏敵我雙方已混雜在一起,樓上樓下,前院後院,人人拚命相搏,你死我活,廝殺得血雨橫飛, 昏天黑地!鴻橋往後躍開,轉身見山甲和金剛白額虎賀伯鈞在不遠處的荷塘邊拚搏,便舞棍加入戰陣,和山甲聯手對付這位身材高大的自衛大隊長。山甲跟隨師父熊武多年,功夫已有相當火候,但還遠不是賀伯鈞的對手,而他卻憑著血氣之勇,硬是和賀伯鈞接了五六十招,眼看著已明顯處於下風,隨時有喪命的危險,鴻橋加入陣中來了。他過去對鴻橋懷有成見, 曾多次向鴻橋挑鬥,而且每次都心懷不善,想把鴻橋弄個傷筋折骨,但每次都沒能討到便宜,最多隻堪堪打個平手,因此又更加不服氣。這次自己正處於危急之中,鴻橋挺身相救,他不禁大為感動,重振神威,和鴻橋同心協力對付師父的大仇人。鴻橋的突然插手,頓時把雙方力量扳成平勢。賀伯鈞喝道:“鴻橋!你劫槍逃走,我還沒有追究你叛逆之罪,如今又和別人聯手對付我,你還有沒有點夭性人倫?還把不把師父放在眼裏?”山甲搶過話頭說:“什麼狗屁師父!鴻橋的功夫根本不是你教的。”鴻橋也說:“你是我的冒牌師父!你看著,我的功夫是不是你教的。”說罷身形一動,疾轉如風,奇快無比,賀伯鈞也感到詫異,沒料想到鴻橋的功夫這麼好,卻又一下子叫不上這叫什麼功夫。他手中沒有器械,時掌時拳,勁道凶猛,攻勢淩厲,對左右夾攻全然不懼!他正值壯年,精力旺盛,耐力持久,兩位少年後生縱然武功超群,神勇異常,但堅持久了,力氣已覺不濟,漸漸已顯出劣勢。
突然,大門外人聲嘈雜,一人吼聲如雷,所到之處,人仰馬翻!山甲聽出是自己師父熊武的聲音,大聲叫道:“師父!賀伯鈞在這裏!”原來剛才攻打大門時,熊武親自抱著機槍掃射,掩護峻凱他們衝進大院裏去,跟著山甲也帶人衝進去了,外麵隻剩下二、三十人,他也想跟著衝進去,又怕大門外沒人指揮和警戒,萬一增援的牛骨頭來了,會吃大虧。等了約半個小時,他實在焦躁得忍耐不住了。心想,秦嗎謹政委帶領一個小分隊在大路口警戒,不會有什麼問題的。他正想進去,秦鳴謹剛好來察看情況了。他一把抓住秦鳴謹,急切地叫道:“秦大哥!裏麵打得很激烈,我進去看看,你在外麵照看一下!”沒等秦嗎謹回答,他早已直衝進去了。他大開殺戒,銳不可擋,那些不知死活的保安隊想攔住他,他根本不放在眼裏,掌風過處,不死即傷!他聽見山甲喊他,轉身趕過去,見是賀伯鈞,怒從心頭起,恨從膽邊生, 叫一聲:“你們閃開!”鐵臂一展,如蒼鷹搏兔,又如餓虎撲食, 凶猛異常!前次在鑊廠沒能打死賀伯鈞,他恨得咬牙切齒,一這次無論如何不能放過他。賀伯鈞見勢不妙,想拔槍射擊,但哪裏還來得及,手剛接觸槍柄,肩上已挨了重重一掌,隻覺全身一震,力透肺腑,頓時半身麻痛,心頭也似要飛出胸腔竺他大吃一驚,知道熊武這兩年武功又大有進境,他哪裏還敢有絲毫分心,忙運起師叔姚文光傳授給他的金鍾罩功,護住全身。池一邊抵擋一邊叫道:“師弟!你我一師同門,我雖有罪過,早已懺悔,你何苦相逼太急?”熊武怒喝道:“欺師亂倫之罪, 豈可懺海了之!我今一是為師報仇,二是為民除害!”賀伯鈞架住熊武的一招“鐵椎擊秦”,又喊道:“師弟你不要聽信妖言,我堂堂正正為國出力。維護地方治安,何罪之有!”熊武大怒,一招“托梁換柱”,屈肘上架,轉身衝拳,聲隨拳到:“你為虎作悵,濫殺無辜,殘害地方,罪該萬死!你不要說了,我今晚不殺死你誓不為人!”賀伯鈞知道熊武性格剛烈,多說無用,隻好處處留神,小心應付!熊武越鬥越勇,越鬥越狠,招招直取要害,步步緊逼下盤, 賀伯鈞稍一疏忽,臉上又挨了一記重掌,頓時眼冒金星,熱辣辣的如火燒火燎!他雖有金鍾罩護身,但時間尚短,又不能靜心修練,火候未到,熊武出手又如五雷貫頂,招招都有千鈞之力,因此三、五十招一過,他已是滿頭大汗,加上原來和山甲、鴻橋搏鬥時又消耗了不少體力,他已經氣喘心虛,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了。他虛晃一招,想抽身逃走,但熊武哪裏還肯放過?縱身一躍,“野馬跳槽”,越過頭頂,攔住去路,賀伯鈞無心戀戰,閃身後退,熊武沒容他邁動半步,一招“風卷霹靂”,一個掃堂腿把他掃得踉踉蹌蹌,沒等他站穩腳跟,緊接著又施展出“羅漢伏虎”絕招,“嘿!”的一聲,手腕一翻,五個鐵指插進賀伯鈞的腹部,再一鉤,一扯,活活的扯出一把腥臭的內髒來。這是他的師父鋼爪羅漢專為鏟除飯逆金剛白額虎賀伯鈞而潛心創設的絕招。賀伯鈞欺師亂倫,作惡多端,終於落得個應有的下場!
峻凱一把金刀,逼住黑怪殺手的青鋼劍,鬥得難解難分。戰了二十多個回合,黑怪殺手突然使出無形劍法,一把寶劍翻翻滾滾,飄飄忽忽,如影如風,似有似無!峻凱脫口叫道:“無形劍!”黑怪殺手得意地說話了: “你臭仔還有點眼力!”峻凱問道:“你是不是黑怪殺手?”“知道我的名頭還不快點逃命!”黑怪殺手話出劍到,劍尖掠過峻凱麵門。峻凱急忙來個“弱荷迎鳳”,上身往後一仰,躲過這一險招,轉身一招“烏龍擺尾”,也使出馮子材老將傳下的“黑四鬼刀”,刀法勁健勇猛,變化多端,神鬼莫測,逼得黑怪殺手連連後退,無形劍也亂了陣法,黑怪殺手剛才的得意之色立時煙消雲散,不敢再有絲毫大意。突然,峻凱感到腦後一陣風響,知道有人偷襲,想回手救開,卻又被黑怪殺手連連綿綿的無形劍纏住,騰不出手來。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隻好挺而走險,突出險招,逼退黑怪殺手,閃身避開背後的攻勢。他掃眼一瞄,原來竟是金鍾秀士姚文光,正舞著一根齊眉鐵棍加入戰陣。他不禁暗暗叫苦!對付一個黑怪殺手,他可以略占上風,而要同時對付兩個稱霸武林幾十年的超一流高手,那真是危如壘卵,險如履冰!但他已無後退的餘地,隻能背水一戰,死中求生。他奮起金刀,使出精妙絕倫的“黑四鬼刀”功法,力戰黑怪殺手的無形劍和姚文光的索命鐵棍。本來, 以姚文光和黑怪殺手兩人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和峻凱單打獨鬥, 已有恃強淩弱之嫌,兩人聯手合戰一個後生晚輩,更為武林同道斷不齒藝但姚文光在鑊廠已受過峻凱一掌之辱,深知以自己一人之力取勝對手並非易事;特別是銷聲匿跡兩年多的團練突然揭竿暴動,殺進大院,更令他心驚肉跳,慌亂得六神無主,哪裏還顧得武林中的規矩和自己的名譽?黑怪殺手在江湖上以心狠手辣著稱,誰出錢,就為誰賣命,更是個無信無義之徒,那管什麼名聲不名聲!他們同心協力,一心一意要殺掉眼前這個不知姓名的後生雜種!黑怪殺手突然發出令人毛骨驚然的怪叫聲,並連連進招,招招奇險;姚文光手中鐵棍如雷鳴電閃,著著索命!峻凱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因而也就毫無顧忌,放手廝殺!突然,姚文光的索命鐵棍和黑怪殺手的青鋼劍同時淩空劈下,勢如泰山壓頂,猛似五雷轟擊,這偶然巧合,精妙之極,兩人不禁心中大喜!峻凱閃身躲避已不可能,如果不敢接招,必定立時斃命,如果硬頂硬接,也必定被震至重傷!他見形勢間不容發,險絕無比,腦袋轟然的一片空白,沒容多想,使盡平生之力,橫起金刀硬接上去。劍、棍和金刀一碰,猶如雷電相擊, 山崩地裂,三人都感到手臂一麻,三樣兵器同時脫手飛出!
形勢的驟然變化,三人都吃了一驚,又都愣了一下,隨即徒手展開搏鬥。他們己退到庭院中一塊隻有兩丈來寬的狹長地帶,一邊是假山,一邊是荷塘。姚文光和黑怪殺手一前一後把峻凱夾在中間。他們高興極了,心想在這個狹窄的地方,你縱有天大本事,也難以施展得開。誰知峻凱一點也不慌張,他突然身子一矮,腰隨胯轉,腳走孤線,忽而“犀牛望月,轉身托天”;忽而“豹子含美,仰頸驚林”;忽而
“黃蟒吐津,戲引蛾群”;忽而“野馬抖鬃,烈性飛騰”……一時間波起浪湧,水流雲繞,封閉擒撲,變化無窮,而腳步的移動,又隻在方丈之內,沒有一點施展不開的局促之感,反而顯得從容不迫,進退自如!兩人一見,驚疑萬分,這是哪家哪門拳法?既非八卦,又非太極,又似乎兩者兼而有之,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但兩人自恃武功高強,想逼進擒拿,可對方抬手投足,都似有千鈞之力,無論觸到身上的任何部位,都有一股無形的暗力發出,逼得兩人各倒退兩步。這門深奧神奇的秘技,就是由武當山清虛道長傳授給法無禪師,法無禪師又傳授給峻凱的“武當太乙五行擒撲二十三式”。它尚意不尚力,貴化不貴抗,屬於防身禦敵的奇功異法,因此,姚文光和黑怪殺手縱然老於江湖,武功蓋世,又把峻凱逼到了方丈之地,也奈何他不得。此時峻凱已拿定主意,他瞅準黑怪殺手的一個破綻,突然並指如戟,一記“鯉魚穿鰓”,疾向其喉嚨戳去!黑怪殺手一見,不禁大驚失色,失聲叫道:“五毒斷魂手!”趕忙翻身向後,在相距四、五步遠的地方站定,聲音顫抖地問道:“你師父是不是跋腳奇人?”峻凱喝道:“黑怪殺手,你還敢提我師父!我師父正到處找你算帳呢。”黑怪殺手一聽,忙向姚文光拱拱手說:“姚區長保重,我去了!”說罷身形一晃,旱躍至牆根,旋即翻牆逃走了。原來黑怪殺手是峻凱的師父破腳奇人的同門師弟,他的功夫雖稱不上登峰造極, 卻也算是超凡入聖。但他為人不淑,是非不分,好壞不辨, 又貪財好利,誰給錢他就替誰去殺人, 因此得了個“黑怪殺手”的綽號,在江湖上臭名遠揚。他平生最畏懼一個人,就是他的大師兄跋腳奇人。他知道大師兄得師父密傳“五毒斷魂手”絕技,功夫高出自己許多。他非常想學此拳法,若學得此拳,便可稱霸天下了。但此拳曆來隻傳掌門一人,他是無緣沾邊的。玻腳奇人因他多行不義,心腸太黑, 曾教訓過兩次他,每次都打得他半生不死,但他還是我行我素,一如既往。跋腳奇人一怒之下,揚言要殺死他, 以謝天下英雄。因此他便東躲西藏,繼續行不義之事。去年他來到姚家灣拜訪姚文光,姚文光愛惜他的武功,便把他留下當食客,整天和他切磋武技。今晚他見姚家有難,便挺身而出,想借此報答姚文光的收留之恩,也想趁機炫耀一下武功,沒料想會遇到這麼強的對手。當峻凱使出“五毒斷魂手”的招數,便立即斷定峻凱是大師兄的徒弟,早就膽怯了三分。他深知“五毒斷魂手”的厲害,稍一疏忽就有可能被穿腮而死;進一步說,即使他和金鍾秀士姚文光聯手殺死峻凱, 自己也將性命難保, 因為這樣必然會更加惹怒大師兄,就是上夭入地那個怪人也不會放過自己,因此一經證實麵前這個臭仔果然是大師兄的徒弟,便嚇得魂飛魄散,趕緊撇下姚文光,逃之夭矢了。其實,峻凱從沒見過黑怪殺手,隻是聽師父跋腳奇人提過師門中有這樣一個敗類,還說他的無形劍法已有相當火候。因此在交手中見他使出無形劍法,便猜到他是黑怪殺手,想趁機替師父除掉他,但姚文光的突然插入,形勢驟變,他的處境變得極為危急,幸而有“武當太乙五行擒撲二十三式”防身,才不致於被馬上置於死地。他在危急中想起黑怪殺手肯定知道本門中的當家拳法“五毒斷魂手”,於是突然使出此拳的招數,這一招果然奏效,黑怪殺手被嚇縮了手腳。他說:“我師父正到處找你算帳呢。”其實這也隻不過是嚇唬他而已, 自從雲開大山告別跋腳奇人,峻凱就再也沒見過他,也再沒聽說過他的行蹤。但在黑怪殺手聽來,這句話就如雷貫耳,非比尋常了。大師兄曾揚言要殺死他,而且這位怪人行蹤詭秘, 出沒無常,說不定哪天真的突然出現在麵前,要了他的身家性命,因此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了。
黑怪殺手一走,峻凱就可集中力量對付姚文光了。姚文光心裏直罵黑怪殺手無信無義,膽小如鼠。他約略聽說過黑怪殺手和大師兄跋腳奇人不和,聽說過跋腳奇人揚言要鏟除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他曾和跋腳奇人交過手,知道他武功高強,但以黑怪殺手的功夫,玻腳奇人要殺死他並非易事,何以黑怪殺手害怕到如此地步?他真有點不明白。但他不及多想,隻能全神貫注的對付跋腳奇人的徒弟了。他忽然發現周圍的格鬥聲已不再那麼激烈,並漸漸平息下來了,他心裏不禁有點慌亂!他一直和峻凱纏在一起搏鬥,對全局情況不了解,害怕大勢已去,於己不利,不敢僵持,便且戰且退,想尋找機會脫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隻要逃得出去,到了當縣長的兒子那裏,就不用擔心報不了這個仇。他不知不覺地退到了供奉列祖列宗的宗祠前。那條祖傳聖物桑木大扁擔仍然靜靜地橫臥在白玉枕上,兩頭紮著的紅綢布仍然那麼鮮紅耀眼, 日夜不斷的香火仍然雲霧繚繞,飄飄渺渺,氣氛肅穆而神秘。兩人廝打著衝進來時,一股風把煙霧吹散了。姚文光驟然發覺自己退回到了這個姚家最莊嚴的聖地,不覺有點心驚肉跳!他略一走神,峻凱的紫印血心掌已夾雷帶雨般朝他心窩擊來!他大吃一驚, 回招化解已不可能,躍開躲避更是來不及,危急中隻好運起金鍾罩神功護身,頓時全身柔軟如棉,輕如飄絮。前次在鑊廠惡戰中,他也曾吃過峻凱這樣的一掌,隻是受了點輕傷,估計這次也不會有什麼大妨礙,於是壯起膽硬接下這一掌!但他想錯了,峻凱的這一掌擊到身上,猶如霹靂爆炸,頓時五內俱裂!原來,峻凱被救到還珠寺養傷時,他的外公法無禪師在紫印血心掌的基礎上,專門教他研習對付金鍾罩神功的訣竅和掌力,使得搏擊時不僅爆發性強, 凶猛沉重,而且力道持久、堅銳,任你全身柔軟如棉或堅硬如鐵,也可力透五髒六腑!法無禪師與姚文光的師父隱影法師相處多年,對金鍾罩神功了如指掌,又加上他功力深厚,武技精湛,因此要研創出對策。金鍾罩功的絕技,並不是什麼天大的難事。姚文光著了峻凱的紫印血心掌後,全身癱瘓,七竅流血,倒在地上痛苦地油搐著、扭動著,不一會兒便靜靜地躺著不動了,隻有香爐裏的煙霧仍在嫋嫋上升,繞梁不散……
二十七、黑大漢醉臥鴛鴦被
雞叫三遍過後,攻打姚家大院的戰鬥進入了尾聲。山甲把作最後掙紮的保安中隊長交給鴻橋,說:“譚大哥,你來料理他,我到那邊去看看。”說罷拐過花徑小路,穿過二進中廳,來到了後院。他逐個看了看各個房門,猜想靠西的一間可能是姚文光小老婆的內室,便破門闖了進去。他掀開床上的被子一看,什麼人也沒有,查看床底和門後,也沒有發現。他找了好幾個房間,也沒找見姚文光的小老婆“一枝才它”。
他順著板梯上了二樓,來到最西頭的一間房屋前,想推門進去看看, 門卻在裏麵門死了。他斷定裏麵肯定有人,便閃到一邊,大聲喝道:“裏麵什麼人,快滾出來!”連喊了兒聲,裏麵都沒有動靜, 山甲大怒,想破門進去,又怕遭到暗算,側耳細聽時,發現裏麵有悉悉索索之聲,他一腳把門踢開,舉槍喝道:“不許動!”忽聽得一個女人尖喊一聲,撲通的跪在地上求饒。 山甲借著門口照進來的微光仔細一看,原來這個女人正是姚文光寵愛的小老婆“一枝花”。他收起槍,跨上一步,一把抓住她散亂的頭發,咬牙切齒地道:“一枝花!你還認得我嗎?”
大院的門被攻破後,一枝花就趁亂躲進了這間庫房裏來,豎起耳朵聽著外麵的打鬥之聲。打鬥聲稀落下來後,她心裏十分害怕,驟然聽見有人喝問,又看見一條黑大漢突然破門而入,嚇得雙腿都軟了,哪裏還敢抬頭看一眼?跪在地仁,象母雞啄米似的磕失不止, 口口聲聲留下她一條小命!
山甲說:“原來你這個老舉婆也懂得愛惜自己的性命,可是五年前,一個挑鹽仔的命差點給你冤枉斷送了……”
原來山甲五、六歲的時候,父親便病死了,年僅一歲多的妹妹不久也餓死在母親懷裏。母親悲傷過度,積勞成疾,二天兩頭便臥病在床。他家無田無地,又無其他任何收入,母親隻靠給人家紡麻掙點活命錢。但她多病,一個月也紡不了幾斤麻,掙不了幾個錢。 山甲長到十四、五歲時,便找出父親遺留下來的大扁擔和鹽筐,踏上了父輩走過的路。他跟同村的大人到北海、廉州挑鹽回到白石水和武利一帶來賣,以換回點米度日,養活重病在身的寡母。但他年紀小,腳力嫩,路途又遠,每次最多隻能挑個五、六十斤。第二年夏天, 氣候十分炎熱,靜靜坐在家裏尚且滿身出汗,何況挑著鹽擔在烈日下行走?山甲肩頭上長熱瘡了,扁擔一壓,刻骨鑽心地疼痛,每次換肩,都要咬緊牙關。一夭,他一個人挑著鹽擔路過姚家灣,這時姚文光剛討不久的小老婆“一枝花”正和兩個丫頭在小河邊的大榕樹下乘涼。她坐在伸出水麵的一塊長石板上,兩條白嫩的小腿伸進水裏,她側麵朝著大路,不時抬起頭,看看過往行人。山甲咬著牙換肩時,正好遇到她抬頭張望,她一見山甲故牙裂嘴的對著她“笑”,以為這個挑鹽仔想調戲她,趕緊放下褲腳,尖聲喊了起來,在丫頭的攙扶下顛著小腳,哭哭咧咧的跑回去告訴了姚文光。姚文光一聽竟敢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自己的老婆,氣得暴跳二尺,帶著幾個家丁追了出來,沒到半裏地便追上了山甲。 山甲的鹽擔被一把扯住,他一個趟超,緊接著又被一拳打倒在地上,他迷惑而憤怒地盯著這群凶神惡煞般的人。高聲喊道:“幹什麼?”剛才那個女人尖喊時,他肩上正痛得火燒火燎,恍恍忽忽覺得那個女人可能是被螞蛾咬了,嚇得叫起來的,絕沒想到是因為自己而叫的。聽得那些人凶狠地罵他“畜牲”、“雜種”、“野仔”,罵他“瞎了眼,競敢在姚鄉長的姨太太身上打壞主意”時,他才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大喊冤枉,大聲申辯他不是笑,是咬著牙齒換肩竺但那些人哪裏聽得進去,拳打腳踢,棒棍交加,直往死裏打!他的鹽擔也被扯翻在地, 白花花的海鹽撒得遍地都是。他的申辯聲被惡罵聲和棍棒聲淹沒了。他被打得遍體鱗傷,鮮血淋漓,不一會兒便昏死過去。姚文光不解恨,命人用涼水把他潑醒,繼續毒打。一個家丁抓了一把鹽,獰笑著撒到他肩頭流血的瘡口上, 山甲痛得慘叫一聲,又昏死過去。。那些人繼續用涼水潑,但他半天還沒有醒來, 以為他死了,才拍拍手上的塵土,把他拖到雜草叢生的荒坡上,浩浩蕩蕩地回去了。天黑時,熊武路過這裏,發現路邊有副鹽擔, 白花花的鹽撒了一地,地上又有血跡, 四處一尋找,發現草叢中有具遍體鱗傷的屍體,伸手到鼻子前探了扮,發現還有點氣息,他想去周圍村莊找人來認領,又不明情況,想了想,就把他背回自己家裏去,把他救醒,用金瘡藥給他治傷。他一住就是十多天。他惦記著母親,傷勢稍好後,便回家去看望。但回去一看,母親已經死了。鄰居告訴他,他母親一聽說自己兒子被冤枉毒打,暴死荒坡,悲憤交加,呼天搶地,當晚便氣絕身亡。第二天他們想去收回山甲的屍體,和母親合埋在一起,但到荒坡上一看,屍體沒有了, 以為出了怪事,趕緊回村請道公樹蟠招魂,並匆匆埋葬了他的母親……山甲捶胸頓足,哭倒在地上,見者無不為之垂淚。他跑到母親的墳頭上,雙膝跪下,哭祭母親亡靈,並咬破手指,發下血誓,不殺死姚文光和他的小老婆“一枝花”, 他死不旗目!他回到熊武那裏,哭告了這一切。熊武幾天前剛聽到他被冤枉毒打的經過時,已恨得咬牙切齒,今見他被迫害得家破人亡,更是義憤填膺, 當即把他收為第一個徒弟……
“一妓花”已想起了十年前那可怕的一幕。當時她見山甲對著她斂牙咧嘴, 以為是對她笑,便嬌滴滴的尖叫起來,她本來是想向姚文光撒撒嬌,表明她的貞潔,沒想到姚文光帶人去把那個挑鹽仔打死了。她為此事好幾個晚上都睡不著覺,怕那個挑鹽仔的冤魂來索命報仇。她拉著姚文光縱欲無度,希望這樣會好睡一些,但剛迷迷糊糊的閉上眼眼,就看見挑鹽仔滿身血淋淋的站在床前,嚇得她涼叫而醒,雙手緊緊抓住姚文光……她萬萬沒想到,十年後,那個挑鹽仔真的索命來了。她雙膝跪下,悲天憫人地哀求山甲放過她的一條賤命,她說:“大爺, 你放了我,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要什麼都給我!好!我現在要你的命!”“一枝花”驚恐地抬起頭,見山甲如凶神惡煞般盯著自己,嚇得想大聲喊“救命”,但山甲早用手堵住她的嘴,順手拾了塊擦窗布塞到她嘴裏,然後又跪在她身上, 玉住她雙手,一字一頓地說:“一十年前,我剛十五歲, 肩頭長了個大瘡,痛得命都顧不上了,連看都沒看你一眼,你卻誣賴我調戲你,哭尿尿的叫姚文光那老雜種打了我半死,差點連骨頭都沒有了。老舉婆!睜開你的狗眼看一看,鄧個挑鹽仔還沒死,他又活了,活得很好!那次,我沒調戲你,被冤枉毒打了一頓,現在,我要報仇!明白嗎?我要報仇!”
“一枝花”拚命掙紮,但哪裏掙紮得開?山甲把積蓄多年的憤怒和仇恨,一古腦的傾瀉出來了!他要報仇,他要發泄心中那股衝天的怒氣!不報這個仇,還有什麼臉到陰曹地府去見母親!但不能就一槍打死她,這樣太便宜她了。他要讓她嚐嚐一個被侮辱的男人的複仇手段!他瘋狂地拔出竹葉刀,對著“一枝花”的喉嚨,說:“你那個老雜種上西天了,我送你一齊上路吧!”說罷一刀捅了進去。但似乎還不解恨,拔出刀後, 又一掌拍下去。把她的腦袋拍得肮漿迸裂!
他痛快極了,看了看房子周圍。這才發現,這是一間倉庫,房中間堆放著十多床棉被,都是新做的; 四方桌上擺著一堆新被單,上麵繡著飛翔的龍鳳,繡著戲水的鴛鴦。他抓過一條被單,丟在“一枝花”的屍體上,把她蓋住。他發現屋角有個大壇子,走過去揭開蓋子一聞,一股酒香撲毋而來,原來是一大壇糯米酒。他想找個碗倒出來喝,但轉了半個屋都沒找到,便幹脆端起壇子,直接往嘴裏倒。他一氣喝了大概兩、三斤。放下酒壇子後,他身子有點搖搖晃晃了,頭也有點暈眩。他順手拖了條繡著“鴛鴦戲水”的被單,爬到那十多張棉胎疊在一起的被堆上,把床單鋪好,倒頭躺了下去,頓時壓下一個深深的坑。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睡這麼好的棉被,而且墊著的共有十兒張之多。一種複仇後的快意,一種暖融融的舒適感,加上糯米酒的威力,他呼呼地沉睡過去了。在睡夢中,他看見滿頭自發的母親正坐在小破屋的門口,一絲一絲地紡著麻,不時地抬頭望望門外:她臉上不那麼憂鬱了,眼間露出了歡欣的笑容……
縱隊參謀長李風率領二支、三支主力,和敵人打了大大小小幾十仗,牢牢拖住了敵人的大部隊,保證了欽廉四屬大規模武裝起義的順利進行。但遊擊隊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在戰鬥中,許多英勇的戰土獻出了年輕的生命。在搶渡武利江的一次遭遇戰中,二支隊的洪榮大隊長等二十八人壯烈犧牲!起義前夕,欽廉四屬黨的組織聯絡員兼軍事特派員鍾炳儒同誌和妻子南燕一起到靈山縣部署工作時,被叛徒出賣,落入敵人的魔掌,最後雙雙從容就義,把全部鮮血灑到了北部灣畔這塊熱土上……
現在,主力部隊與敵人處於膠著狀態,敵強我弱,情況對我十分不利。李風參謀長通過無線電台向特委作了彙報。特吞書記、縱隊司令員兼政委周楠同誌指示,如果困難實在太六,不利於創立根據地,二支主力可迅速返回雷州半島,張世聰同誌留下繼續組建第三支隊,開展遊擊戰。指示還同時任命張世聰接任飲廉四屬黨的組織聯洛員兼軍事特派員。統一領導四屬的工作。
龍一個隱蔽的小村子裏,李參謀長主持召開了一次小型核心會議, 討論二支撤退後的事宜。李風說:“這次西征,沒沽計到會遇到這麼強大的敵人。雖然大小打了幾十仗,取得很大勝利,特別是有力地保證了四屬武裝起義的順利進行,沉重地打擊了敵人,但主力部隊要在這裏堅持下去,創立大麵積根據地,條件還不夠成熟。周浦同誌的指示是正確的,留下少數部隊堅持鬥爭,開展遊擊戰。可能會更有利於生存和發展。”他停了停,對張世聰說:“二支撤走後,三支的壓力更大了,遇到的困難也將會更艱巨。你們要盡快和白石水起義部隊彙合,集中力量對付敵人。 另外,我多留下些子彈和手榴彈給你們。”
世聰滿懷信心地說:“參謀長放心!兩年前,我們的武裝團練隻不過是一支四、五十人的隊伍,敵人還奈何不了我們:現在我們已經有了兩個大隊,四、五百人槍,我想我們會堅持得下去的,最大的困難,我們也會幹方百計克服的。”
李風以一種信任的目光望著張世聰,說:“我相信你們!你在白石水地區有很高的威望,群眾基礎好,要充分發動和利用群眾的力量,沒有群眾的支持,我們就會寸步難行。”
世聰用力地點了點頭,細心地領悟著參謀長的話。接著討論了一些具體問題後,就散會了。二支隊司令員急著回部隊去布置明天的撤退行動,先走一步。李風叫住世聰,留戀地說:“我明天就要走了, 以後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見麵。這是我用了多年的金殼懷表,送給你,做個紀念,你也用得著。”
世聰說:“你是縱隊指揮員,沒有表怎麼行?”
“我回特委後再想法要一個,你現在比我更急需。”李風不容推辭地說:“留下吧!”
世聰接過懷表,眼眶一陣潮熱,他正想說什麼,外麵然闖進一個人來。兩人抬頭一看,驚訝得異口同聲地叫道:“柳水雲!”
正是她。隻見她打扮成一個後生模樣,風塵仆仆,汗水滲滓,清秀的臉上泛著興奮的紅雲,更加顯出了她的蓬勃朝氣!她舉手敬了個禮,笑著說:“報告首長!柳水雲奉命前米報到!”說著解下頭發,從發髻裏抽出一枚卷得很細很結實的小紙筒來,還給李風:“參謀長,這是周楠同誌給您的信。”
李風展開小紙筒,對著微弱的燈光仔細地看了丫遍,然後遞給世聰,說:“看來特委早就考慮到了我們這裏的情況。”
信是特委書記、縱隊司令員兼政委周楠同誌親筆寫的,大意是說:欽廉四屬是敵人重要的後方基地,兵力雄厚,除白石水地區外,絕大多數地方群眾基礎較差,西征部隊堅持下去恐對我不利,二支主力可視實際情況主動撤返雷州半島。―很顯然,這封信是周楠同誌接到李風參謀長的彙報之前寫的,隻是柳水雲在路上耽誤的時間長,沒能及時送到。信的後麵還附有一行字:“柳水雲同誌要求調回四屬,具體工作由世聰同誌安排。”
世聰雙眼望著柳水雲:“是你自己要求調回來的?”
“是的,周楠同誌批準的。”柳水雲很得意地說,“這是組織介紹信。”
世聰沒有接介紹信,他問:“你是怎麼找到這裏來白勺?”
“交通帶我來的。不相信?”
“不,不是。”世聰說,“可是,我現在無法安排你的工作了。”
“為什麼?”柳水雲一雙明澈的眼睛緊緊盯著世聰, 問道,“你是四屬黨的組織聯絡員兼軍事特派員,是四屬的最高領導人。”
“你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我這個職務?”世聰警覺地問道,“我的任命是昨天才發下來的, 而你已經離開特委了。”
柳水雲笑道:“其實我出發之前,特委就已作出了任命你的決定。這是我找周楠同誌要求調回白石水時,他親口告訴我的。怎麼樣,還有什麼懷疑嗎?”
世聰和李風都笑了。
世聰收住笑容,嚴肅地說:
“現在情況發生了變化。彭潮坤和姚英指揮著三、四個保安團的兵力,整天對我們圍追堵截,二支主力已決定暫時撤離白石水地區,返回雷州半島。”
“這和安排我的工作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現在隻留下三支堅持,而三支又沒有完全組建好,隻有兩個大隊,現在還分開在兩個地方。四屬黨組織目前唯一的工作就是打仗。懂嗎?打仗!”世聰說著說著有點激動起來,“二支主力明天就開始行動,我們要拖住敵人,掩護二支撤退! 你來這裏,我安排你幹什麼呢?總不能再把你安排到金街小學當教師吧?”
“一直來什麼時候沒打過仗?我又不是怕打仗才來這裏的。”柳水雲爭辯道,聲音中帶著委屈。
她說的也是實話,這麼久以來,什麼時候停止過打仗?她怕過嗎?世聰聽她這樣一說,不由自主地認真看了她一眼,似乎第一次認識她似的。的確,和兩年前金街小學的那個年輕女教師比較起來,現在的柳水雲成熟得多,也堅強得多了。兩年前, 白石水武裝團練根據上級指示主動解散,她和張世聰裝扮成夫妻,到了廣州灣。張世聰被分配到遂溪老馬村小學當雜役,她則被安排在特委宣傳部工作。戰爭的洗禮,實際工作的磨練,使她迅速成長為一位年輕幹練的女政工幹部,不久,她即被提為婦女工作科科長,成為獨擋一麵的女幹將。部隊西征時,她正在外地開展工作。她一回到特委機關,便堅決請求調回四屬工作。她的理由很充分: 四屬缺幹部,她又是從四屬來的,熟悉那裏的情況。當然,她要求調回來,還有一個不便說出口的重要原因,那就是她心底裏隱藏著的感情上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