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建築的秘密(2 / 3)

鼓樓派祖祠已然沒有蹤影,隻有一個遺址位於金歐塘北麵,如今屹立其上的竟是一間低矮平房,亂石結構,大約是用於養豬或者存放農具的地方。

最能體現宗族血脈延續與拓展的建築,還是堂。50座堂的建築,除了古代先賢的專享堂外,都是穀村宗族壯大之後,一些小宗族分支而建的。古時候,小支小房開建支祠或家祠的,多是子孫眾多,而且子孫後代中出了頗有名望、地位的人物,建堂彰顯榮耀。

如今,穀村李氏子孫似乎不太重視派祖祠與房祖祠的修繕與保護,重點著力於堂祠或堂下支祠的修繕與保護,一座座修繕得富麗堂皇、氣派壯觀,賦予了濃鬱的現代氣息。而其派祖祠與房祖祠,像是被拋棄了一般。如元潭派長房祖祠元善堂,過去非常氣派、美觀,如今卻已坍塌,僅靠殘留的斷牆朽木在向世人昭示它過去的顯赫與榮耀。

新大祠,即祀奉李晨的忠武堂,竟然已經倒塌了。

三、聲名地位的彰顯傳頌

―門第、堂號、官廳、樓閣、坊放,都是體現聲名、地位的實物,其用料、造型、圖案、花飾等,都反映出主人當時的聲譽與威望。

穀村曆史上,科舉的盛況,仕宦的輝煌,成就了顯赫聲名。在其建築當中,今天的人們便可感知或窺探這麼一份秘密。

宋朝時的百桂堂,是為族表穀村李氏近百學子榮登科第而建,高宗皇帝“禦書飛白”,榮耀至尊;元朝初年,李伯原重建,著名書法家趙孟傾承旨書寫匾額,居然改名為“千桂”堂,比“百桂”更勝一籌。

彰顯穀村先賢科舉盛況、仕途輝煌的建築,不僅遍及穀村內外,甚至遍及縣城內外。僅穀村內部,這類建築就琳琅滿目:宋朝時為李可方、李允方兄弟進士而建的“雙桂第”,為李靈、李晉之及晉之子李可方、李允方而建的“父子兄弟進士坊”,李晦之建的“學士第”,為李伯圭、李態、李夢簡而建的“父子兄弟科第坊”,明朝時李楷、李棟兄弟建的“雙鳳第”,李讚、李貢兄弟建的“雙進士第”,為李相而建的“金榜題名坊”,為李中建的“解元坊”,李一德建的“蛙使第”,為李邦華、李日宣而建的“百步兩尚書坊”,為李蘊建的“浩救坊”,李廷諫作記的“文昌閣”,李邦華建的“朝元閣”,清朝時為李次蓮、李振裕、李鶴鳴而建的“一門三進士坊”,李振裕建的“禦書樓”、“翰林第”,李次蓮建的“進士第”,李景迪建的“柱史第”,無一不是顯赫聲名、隆祟地位的彰顯與傳頌。

可惜的是,這些古建築大多已經消失,隻在《穀村仰承集》中保留了一個簡單記載。李振裕建的“翰林第”尚在,,位於穀村李氏祖祠的左側,已經非常陳舊;扁磚砌的正門,不是青磚,呈混色,亂石與磚塊砌就的牆體,已剝落不堪;門額上白底黑字的“翰林第”三個大字已不清晰,看上去不像原物,外觀上很普通,與周圍民居沒什麼區別,隻有門頂與門坎的紅石,才能讓人看出它與周圍房屋的區別,顯出一點身份的尊貴來。這是彰顯穀村先賢聲名與地位不多的實物之一,再不加以維護修繕,恐怕難逃坍塌的命運。到那時,人們還怎麼去穀村尋找那份曆史榮耀的見證呢?

更為彰顯穀村先賢聲名與地位的建築,還有幾座先後建成的同名建築:

一是兩座救書閣,一座建於明朝中期,為萬曆丙子年鄉試舉人李教而建;一座建於清初,為李邦華恩封四世而建。

二是三座尚書坊,前兩座建於明朝,一為李邦華而建,一為李日宣而建,後一座建子清朝,為李振裕而建。

三是兩座四世一品坊,一座為李邦華恩封四世而建,一座為李振裕恩封四世而建。另有縣誌記載的一座,為李日宣恩封四世而建。

同樣可惜的是,這些建築早已毀棄於歲月深處,無處尋覓了。

官廳,是穀村人對古代先賢建築群的通俗稱呼,是大臣得帝王恩賜而建的宅院。明朝的李邦華、李日宣建有官廳,清朝的李振裕、李景迪建有官廳。這是他們入仕為官的象征,是他們身份高貴、地位顯赫的體現。

李振裕、李景迪的官廳,均位於老屋村,過去地名叫石園,各呈三排單棟院落格局,即前中後三棟房屋用圍牆連接成一體。這些房屋的建築手法比較講究,全是馬頭牆風格(俗稱十六個垛子),前低後高,依次遞升,扁磚到棟,騎線割縫,飛簷翹角。最富藝術特色的,是簷下和垛上的繪畫或雕塑,人物、花鳥、山水、盆景,大小相配,動靜相諧,很富觀賞性和感染力。房屋保存比較完好,但也失於修繕與維護,開始呈現破損、坍塌跡象,圍牆已經不見,使原本擁有院落的官廳,變成了單棟的民居,房前屋後雜草叢生。圍牆是土改時期拆除的,當時已經將這些地主的財產,分給了貧雇農和下中農。兩座官廳的第一棟前麵,竟然搭有現代建築,與原有房屋連成一體,顯得不倫不類,破壞了官廳整體的藝術美感。

有村民說,官廳是按照皇宮建築的形製建的,皇帝特賜他們按皇宮形製興建。這事實上不可能,帝王絕不可能允許官員在民間興建與皇宮類似的建築,村民的說法恐怕是一種誤解。準確的表達應該是:官廳乃皇帝救建,是奉旨而建,但救建並不代表按皇宮形製興建。

四、忠孝節義的推崇弘揚

―物質的磚瓦、石塊、泥灰、木料,記載著精神的禮儀、綱常、傳統、追求,起到文化負載與傳承的橋梁作用。

仁義禮智信,君臣、父子、夫妻,三綱五常的儒家倫理要求,是中國幾千年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指導思想。因此,作為曆史文化大村的穀村,當然不可能脫離這個背景。他們的古建築,大多彰顯著忠孝節義的推崇;他們通過這些建築,向世人弘揚傳統的道德訴求,表明穀村李氏曆來講究禮義廉恥,講究孝佛忠信。

《穀村仰承集》記載的堂、祠、坊,名稱就體現忠孝節義的道德追求,如孝友堂、慈樂堂、一樂堂、貞節堂、孝恭堂、希任堂、大節堂、友烈祠、貞烈坊、雙節坊、貞節坊、友烈坊、節孝坊、烈女坊等。

孝友堂,南宋孝子李籌之孫李彥從興建,原位於湛溪,明嘉靖辛酉年(1561年)移建於上穀,為紀念李籌、李衡兄弟改葬其母並守墓、兄弟相處和睦而建;慈樂堂,原位於書院下,明初李謙偽(字伯謙)為奉養其母而建;貞節堂,明永樂時李渙(字沂浴)為奉養其母而建;孝恭堂,原位於書院下,是宋孝子無求處士李衡的後裔為紀念李衡的孝行而建。堂的名稱,乃是孝行的突出體現,彰顯了穀村的孝道傳統和文化。

友烈祠、友烈坊,都是為族表、紀念李邦華的長子李士開(字必先)而建。李士開與其異母弟李士國一同乘船前往縣城,李士國不慎途中落水身亡。李士開傷心不已,深為自己未能照顧好年幼的弟弟、無法向父母交代並惹父母傷心而自責,於是整理衣冠,投水自盡以殉弟。此舉震動朝野,穀村族人、縣鄉士紳與地方官員,紛紛上奏朝廷,請求皇帝嘉勉,得到特賜族表,興建祠、坊以彰其友梯之情、壯烈之舉。因此,這類建築上,蘊含著中華民族最為傳統的梯、友、義等品行特征。友烈坊早已毀棄,友烈祠依然保存。這是農村裏很常見的建築,類似於民居但比民居顯得大一些,祠內堆放著村民們閑置的農具,大門門額上懸掛的“友烈公祠”,紅底金字顯示著族表的用意,門前兩個柱子上端的雕花斜撐與飾襯,略微表現出一點藝術的特征。倒是門上那已經褪色的春聯,讓人感覺還有點意思:門楹聯為“盤穀發祥開甲第;鹿峰抱秀起人文”,門扇聯為“孝友士族傳世道;節義科名振堯聲”。不過,那是穀村最為常見的通用聯,與李士開的友愛之舉似無很多關聯。

其他族表節孝貞烈的牌坊,都為族表穀村女性的。貞烈坊族表明嘉靖進士李聯芳之妻謝氏,李聯芳在嘉靖己醜年中進士後不久即去世,謝氏得噩耗,兩次上吊自殺被救,後忍悲含苦,孤身一人撫養兒子長大成人;雙節坊族表李士開的兩位妻子歐陽氏和宋氏,得知李士開投水殉弟噩耗,宋氏兩次上吊自殺被救,歐陽氏勸她與自己一同撫養幼子,兩人遂形影相依,共同撫養幼子長大成人;貞節坊族表李邦華四子李士齊之妻鄧氏,李士齊早逝,鄧氏獨自撫養兒女長大成人,四十年守寡守節;節孝坊表李桂芳之妻劉氏,劉氏從18歲開始守寡,上事婆婆,“十指之勞,供養無間”,下撫兄弟之子為嗣,“教養成立”;烈女坊族表李懷芳之女李五妹,幼年父母雙亡,不久又聞未婚夫病故,悲痛之餘, 自殺殉夫,多次被兄嫂救活,最終於未婚夫去世十多天的時候,趁兄嫂不備而自隘身亡。

這些牌坊所昭示的,不僅是那些女性的節烈忠貞,更多的是她們命運的苦澀、生活的艱辛與思想的栓桔,所弘揚的是她們傳統的貞節道德,體現的是傳統禮教中“夫為妻綱”。這些牌坊如今難以知其本來麵目,僅存的一座被稱為“四婆婆曾氏貞節坊”,位於穀村東麵出村的道路邊,被灌木簇擁、青藤纏繞,幾乎看不出它的本來麵目。這個“四婆婆曾氏”,係清朝乾隆時國學生李其瑪之妻,石懶舉人、州同曾益清之女,《穀村仰承集》中有其傳,年僅24歲守寡,卻“克曉大義”,弦蚤斷,空作離鶯別鳳之歌;燕縷重看,彌深海誓山盟之感”,繼承丈夫遺誌捐資興建義塾“樹人書院”。不過,這座貞節牌坊卻不見於《穀村仰承集》的記載,恐怕是後來興建的,還來不及載入《穀村仰承集》。

道德追求的最高境界,當屬忠君愛國,這一點在穀村的古建築當中體現得更為突出。

希任堂,明朝末年李邦華罷官在家時所建,位於穀村翰陽,意為“希望以天下為己任”,表現的是一份希望能為明朝力挽狂瀾的決心。

這座希任堂為前後兩進結構,可惜已頹紀。房屋四麵牆壁屬亂石磚混結構,前棟已經完全坍塌,後棟尚有左側與後麵未塌,卻是岌岌可危。支撐整個房屋的屋柱與梁架還在原地挺立,雖曆風雨剝蝕,但顯得頗為堅毅,頗似忠肅公的氣節;部分樓輻還在,左側的水板還在,頂梁還在,房頂中部及左側的瓦析還在,屋頂不少瓦片未塌,仍在盡力為這座曾經輝煌的房子遮風擋雨;大門處長條形青石板呈三級台階,依然橫陳,但磨損嚴重;墊起屋柱的柱礎(方言稱為“尚墩”)亦為青石打磨、雕刻而成,底部呈六角形,兩寸以上為圓形,圓麵略凹,呈w形地飾以水波、梅花圖案,水波在下,梅花在上,頂部邊緣有幾處缺損,卻力量不減地墊起屋柱,頗似忠肅公以一己之力為明朝力撐危局。加以修複維護,希任堂仍是供遊人參觀、瞻仰的好去處,讓人見證四百年前李邦華的忠君愛國情懷。

更能體現穀村先賢忠貞品格的,當屬李邦華所建勤王台。據記載,勤王台位於穀村村心惱上,建於崇禎末期,李自成農民起義軍席卷全國之際。李邦華被起用為兵部尚書,奉詔入京勤王。得詔後,他在家鄉修建了這座勤王台,招募青壯男丁1500餘人,前往京城勤王,表達了他對君王、對國家的耿耿忠心。如今,這座勤王台早已不見,其遺址上建有商店和現代樓房。

被稱為“盤穀福地”的護吉大廟,中廳梁上懸掛著一塊“鹹懷覆載”匾,雖然不屬於建築,但與建築關係密切。“覆載”,語出荀子“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被唐太宗李世民進一步引申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鹹懷覆載”掛在那兒,時時提醒人們牢記荀子、唐太宗的話,做到為君執政、為民請命,“當官不為民作主,不如回家賣紅薯”,很好地起到聯結君民的橋梁和紐帶作用。根據匾額的落款,題寫者為民國江西省議員李霓裳。

穀村金歐塘,尤能表達他們忠君愛國的情懷。從風水的角度講,這口水塘是穀村李氏聚財興業的象征,水是財氣,水是命脈。但從這口水塘的名稱,人們能夠感悟出穀村李氏對君王、對國家的一種“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的高遠情懷。金頤,本義是金屬的杯子,古代常常被用來稱呼國家,比喻疆土的完整。比如清朝末年的國歌《鞏金歐》,又比如徐興業的長篇曆史小說《金歐缺》,“金歐”指的都是國家。穀村李氏不可能僅僅用“金歐”這個詞來命名村莊上的一口水塘,他們心裏一定裝著國家的前途和命運,因此用這個名詞來提醒自己常懷憂君之心、常懷報國之誌,表達的是身在家園、心係國家的高遠情懷。

大節堂,李邦華之孫李長世(字聞孫)為紀念其祖父李邦華壯烈殉國、其父李必先(士開)投水殉弟而建,表達的是對忠於國家、友於兄弟的敬仰。

五、功業修為的曆練追求

―建功立業、修身克己,古代知識分子的曆練與追求,同樣通過物質的建築材料與形態傳遞給世人。

達則兼濟天下,彰顯了中國古代知識分子的豪邁情懷。即便科舉之途走不通,或者走通了又遭遇挫折,他們也能做到“窮則獨善其身”。為此,他們在學業與品行上也有著共同的修為與追求。

作為有著悠久曆史、科舉盛況和仕宦顯達的村莊和宗族,穀村李氏勤勉於學業功名,執著於科舉仕途,是一種曆久彌堅的傳統。反映在建築的名稱上,就有直接的表達,比如受益堂、傳經堂、明經堂、敬修堂、複齋、謙謙齋、淩雲樓、吞月樓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