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客
賈亮接到停職通知的那夭，肖英老是出現幻聽。高夭雲仿佛化作了一個追著她轉的無處不在的幽靈。不，是神靈，一個像上帝一樣的神靈。肖英沒有看過上帝，但是， 肖英看過一本畫冊，那畫冊中西班牙畫家戈雅畫的十字架上的耶穌就很像高天雲。
賈亮就任地委書記的頭一個春節，高天雲就像神靈發出訓喻一般對肖英說，你們遲早要出事的。
三年不到，果然出事了。
於是，高天雲的聲音便像電影中的畫外音一般， 肖英走到哪裏，高天雲的聲音就追到哪裏。
在肖英的生活圈內，高天雲是最高傲的人。
肖英從走進中學的那天起，見到她的男同學沒有一個不用愛戀的目光注視她。上帝在賦於肖英體貌的時候，是以維納斯做標本的。所以她的容貌美得叫見到她的男人心驚肉跳而讓她周圍的女人妒火中燒。
高夭雲的學習成績在班上總是首屈一指。他不僅精於讀書，而且能歌、善舞、會演戲。在學校業餘文藝宣傳隊肖英和他一直是共領風騷。
其實， 肖英隻看到高天雲的倍傲，沒有看到高夭雲的痛苦憂傷。高天雲出身於地主的家庭。高天雲覺得地主成份這頂帽子不比十字架輕。高天雲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肖英這樣的女人是一枚價格昂貴的戒指，不是一般人佩戴得起的。即使從地上撿到了，也是戴不穩的。鬧不好，連命都要搭進去。後來，肖英果然引起二一夥紈絝子弟爭風吃醋。有一個情癡情種甚至臥軌自殺了。這種辜是很容易敗壞一個姑娘的名聲的。不過，這位自作多情的公子的自殺，使肖英在那群追逐者的心目中身價更高了。一夜之間，簡直像二十多年後的股票市場哄抬起來的股票一般，翻了成百上千倍。肖英沒有少年慈禧的心誌。那時，她正在一所文藝院校學戲劇專業。麵對這浮幻迷離的景象她感到害怕。為了盡早結束這場鬧劇，她慌慌忙忙地嫁給了賈亮。
這主意是高天雲給她出的。
肖英是那種戲路不很寬的演員。她隻適合演悲劇，不搜於演喜劇。她在喜劇《女店主》與悲劇《奧賽羅》中都扮演過主角，但是她在演喜劇的時侯遠遠沒有演悲劇的時侯發揮得好，高天雲學的是導演。他當著肖英的麵說，你隻適合扮演那種被人捉弄的角色而不適合演捉弄別人的角色。肖英不服氣，和他爭得麵紅耳赤。高天雲在心裏笑她說，你是個標致蠢x，你其實隻適合於當裸體模特兒。
賈亮剛就任地委書記的日子裏，前來拜訪的人川流不息。後來，肖英對高天雲說，家裏成了外交部。高天雲說，不是外交部，是香火繚繞的廟堂。肖英笑了，笑得很純真很開心。
肖英這種女人有時侯象籠中的畫眉，被人撩逗得周周啾啾還很得意。
高天雲以前是肖英家的常客。肖英滿以為高天雲點隻早登門來賀禧。沒想到整整過了一個月零十天，高天雲還是沒有來。肖英便自己跑到高天雲家裏去了。一進門就問，你怎麼不到我家裏去了？高天雲就說，我為什麼非要到你家去呢？肖英反而被高天雲說得瞳目結舌麵紅耳赤了。於是，肖英訕訕地訴起苦來，說家裏現在變成外交部了。
賈亮當地委書記前是在本地區一個邊遠小縣任縣委書記，蕭英沒有跟賈亮到縣裏去，一直在地委所在地的一所中學教書，所似家裏一直比較清靜，這會兒突然人來人往，確實好心煩。
高夭雲說，你如果真想圖清靜自在的話，那容易得很，叫賈亮辭職就是了。一句話又把肖英撐得啞口無言。
在高天雲麵前，肖英從來就是扮演著一個求簽問卜的角色。她雖然嫁給了賈亮，但在她心裏，對高天雲仍舊懸蕩著一縷莫名的情絲。賈亮平步青雲，是憑運氣。論才學，遠遠不及高天雲。肖英怕賈亮挑不起那副重擔，毫不掩飾地向高天雲表露了她的優慮。後來，高天雲像讀謐語似地說．
被風卷上天的煙雲很容易被風撕碎。
肖英很清楚，賈亮從一個政績平平的縣委書記升任地委書記釣內幕很複雜。她征怔地望著高夭雲，要高天雲把這句話論釋一番。
高天雲說，我已經道破天機了。
在演技上，高天雲評價肖英隻適合千扮演那種被人捉弄的角色。其實，在生活中也是如此。但是，在賈亮平步青雲後，肖英開始扮演那種擺布和捉弄別人的角色了。高天雲勸她洛守本原，但肖英隻將他的話擱在耳朵邊上，沒有放進心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