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子看了看周圍小聲說。“這不能說。”
。.泊個卵!”胖子說,“你以為那些該殺的人,或他們的親信,會到這種地攤來喝酒?!就算他們聽到了又怎麼樣?我們隻是說說而已。”
“那我想想。”瘦子說。
“還用想?”胖子說,“不用想,田正中!”
“不是吧?”瘦子不太同意。
“肯定!”胖子說,“你說他從當縣長到當縣委書記這些年,人進腰包的錢究竟有多少?少說一百萬以上!光是賣官這一項,至少有三四十萬!我們縣那些隻會吃喝的官,你說有幾個不是用錢壘了田正中之後當上的?你沒聽《賣官謠》是怎麼說的?‘月朦朧鳥朦朧,田正中坐家中,等著刁人把錢送。兩三幹別起步,去了必吃閉門羹。一兩萬才算數,書記夫人露尊容。二四萬有進步,給個閑官耀祖宗。五六萬始重用,工商稅務添碩鼠。七八萬是心腹,公安法院耍威風。九十萬成手足,執掌大權亞止,白天酒肉穿腸過,晚上錢財家裏流。月上梢頭人未了,白天老喊屁股痛!”’
胖子話音剛落,瘦了馬上說。“該殺!”
“殺了他!”胖子邊說邊用手做了個刀斬的動作。
“田正中死了,喝酒!”瘦子說
胖子響認,兩人幹杯。
我點的炒粉這時候送了上來。
“田止之後,該殺準呢?”胖子說。
“那,就是羅天陽,”瘦了說。
“又。殺他!”胖子說,“這個人貪婪的程度和手段一點都不亞於川正中。他不但貪財而目.還十分好色,被他搞的女人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隻有他不想玩的女人,沒有他想玩而玩不到的女人。死有餘辜。”
“殺!”瘦子說。
瘦子和胖子下杯,
“賣官的人該殺,買官的人呢?”瘦子喝了酒後說。
“-也殺!”胖子說.“凡是賣官買官的,都是禍害二全殺!”
“那好,我來起訴,你審判。”瘦子說。
胖子說。“開始。”
“蒙國森,”瘦子說,“在當糖廠廠長的時候,經營不善,虧損兩千多萬,了人領不到工資。可就是這位連一個工廠都管不好的廢物,居然當了經委主任,他的官是不是買的?該不該殺?”
“殺!”胖子口氣十分堅決。
“喝酒!”瘦子舉杯。
接著,瘦子說。“建委主任李雲龍,提拔之前隻是建築公司的一名副經理,連圖紙都看不懂,可一年之內連升二級,肯定也是用錢買的。”
“殺!”胖子說。
兩人又各把一杯酒喝下去。
“稅務局長張全軍,草包一個,也坐上了那麼重要的位置,”瘦子說,“不過他剛當局長不久,就心肌梗塞死了,可免予起訴。”
“那也要喝酒慶賀!”胖子說。
“土地局長韋德榮……”
“殺!”胖子未等瘦子講完,就打斷說。
“工商局長石超……”
“殺!”
“紅嶺鎮鎮長王鬆林。”
“殺!”
胖子和瘦子殺紅了眼。他們在用語言殺人。我發覺他們每殺完一個人,就各喝下一杯酒。他們頻頻舉杯,因為不斷地有人被他們的語言殺死。他們陶醉在沫殺的快樂中。
“說呀。”胖子催瘦子道,因為瘦子已停頓了好一會二
“不說了。”瘦子忽然這麼說。
“還沒殺完呢。”胖子說。
“殺不完的。”瘦子一說,“我喝不了啦。再殺下去,我會醉的。”
“沒事。”胖子說,他搖了搖快空的酒瓶,然後把剩下的酒倒出來,剛好兩杯。“一人一杯。再殺一個,就不殺了。”他說。
“殺誰呢?”胖子也在考慮。這最後一個要殺的人,居然使他們感到為難,或者說使他們更加穩重,因為就隻剩下每人一杯酒了。他們要珍惜這最後一次誅殺的機會。
終於,最後被殺的人被選了出來。我像聞到地雷的爆炸聲,聽到被殺者的名字。
“黃山樹!”胖子說。
“黃山樹的官不是買的,我認為不是。”瘦子說,“在我們縣這幫貪官中他還算是有本事的。”
“有本事?”胖子說,“紅嶺二級公路多少年了,到現在還沒搞好。說是錢不夠,可當年開的時候又說錢夠了!這條路是黃山樹負責指揮的,幾千萬元花光了,難道沒有幾萬元流進黃山樹的口袋裏?!”
“那就……殺了他?”瘦子說。
“殺!”胖子說。
瘦子在胖了的邀請下把杯子舉起來,和胖子碰杯,但是胖子把酒喝了而子沒喝。
“給黃山樹判個死緩吧?”瘦子說,“我實在喝不了了。”
“不!要立即執行,酒我幫你喝!”胖了說。
胖子就替瘦子把酒喝了下去。
我氣憤慌亂地看著一胖一瘦兩個人,在露天的攤桌上,用酒話扼殺我的哥哥―想不到我厚道賢良的哥哥也成為普通百姓仇視的對象。這兩個恨不得把所有的貪官斬盡殺絕的人,我認為是普通人,因為他們坐在簡陋的地攤上,吃大眾的菜和喝價格便宜的酒。他們或許是某個工廠的工人,或許是個體戶,總之他們不會是官場上的人。他們在官場之外,或者說在民眾之中。他們在平民集聚的地方痛飲和暢所欲言。沒有人反對和幹涉他們的言行,因為他們在人民中間。他們在民間無所顧忌地談論,就像魚在沒有仇網的河流裏自由地遊泳,他們想笑就笑,想罵就罵,甚至說殺就殺。當然他們是用語言殺人。他們用最簡潔樸實的話殺他們認為該殺的人―貪官或腐敗者。那些貪官或腐敗者一個個被他們用嘴從心裏揪出來,被口頭起訴和審判,然後斬首,實際上那些貪官和腐敗者雖然活著,但在他們的心目中已經死了。他們是百姓,或者說百姓的願望反映或掛在他們的嘴上。他們的嘴裏說出一個個百姓痛恨者的名字,然後給予聲討。但他們不該聲討我的哥哥黃山樹,我認為這點他們錯了。我的哥哥是個一心為民的柳縣的副縣長。他為柳縣的百姓做過許多好事或實事,比如防洪大堤紅嶺林區的防護網絡一萬戶貧困農民縣內異地安置開發區等,都是由他策劃和組織實施的。他是奉公守法的為政者,絕不是搜括民財的貪官。在領導幹部的住宅裏,他的房子是最差的,井且還欠著別人的錢。至於紅嶺二級公路至今沒有搞好,他作為組織指揮者應該負有責任,但我不相信他會在公路建設中謀取私利。胖子和瘦子因為公路沒建成就斷定我哥哥中飽私囊一定是個誤會。他們不該低毀我的哥哥,我愛我哥哥。
胖子和瘦子付完酒賬後就走,我很想攔住他們,並且已經站了起來,但最後我做不到我想做的,因為我忽然想起我的使命。我的使命告誡我務必把真實的思想和悄感隱藏在心窩裏,而不是和普通百姓公寸公道。
既然已站起來,就不便再坐下。我放棄沒有吃完的炒粉,到攤主的麵前去付錢;這時胖子和瘦子已經離去一我忍不住向攤主打聽剛才那兩個人是誰?攤主想了想,對我搖搖頭說。“不知道。”
“他們常來你這地方喝酒嗎?”我說。
“是的。”
於是我明白為什麼說不知道了。
四
許多許多個星期之後,也可以說許多個月之後。我來到與郭明約定的秘密地點與郭明碰頭。
這時候我們是在玉樹市一家簡易旅社沉悶陰暗的一間客房裏。郭明認為來這個地方比較保險,不易被人發現,因為這家旅社在條幽深的巷子裏。他在電話裏告訴我這家旅社的名字和地址。當然電話是我打給他的―上午八點時我親眼11送縣委書記田正中進了地委會議室後,才溜到外麵給郭明打電話。我在電話裏告訴郭明我有一個下午的時間獨立自主,因為田正中一個上午的時間都將在地委會議室,郭明說我知道這個會議,各個縣的縣委書記都來。我說你知道我會來嗎?郭明說當然,你是柳縣縣委書記的司機嘛。我說可這是暫時的,因為你最終要讓田正中坐牢。郭明說你摸到線索或掌握什麼證據了嗎?我說是的。郭明說那我們要見個麵,並告訴我旅社的地址。
我來到這家旅社,當然是坐的人力車,為了掩人耳日。心細情急的郭明已經光一步在旅社等我―自從我離開檢察院後,十個月了這還是我第一次與他會麵二而在這段時間裏我隻和他通過一次電話。
那是去年國慶節後不久的一天。我隨柳縣赴廣東考察團風雨兼程,到達廣東Q市。
在Q市我們受到當地熟人的盛情款待。他們用上等的酒菜為我們接風洗塵,末了為耳個人單獨安排了一個房間。
撫花弄柳或傷風敗俗的事情就發生在一個個房間裏。因為每個房問都有一名年輕風騷的女子在等待著侍候我們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
那個豔麗的像彩陶一樣圓潤和固執的女子,我無法忽視她的存在。因為在我進房之前她就已經坐定在房間裏。我開始以為我進錯房門,而當我向她道歉並準備退出房間時,她向我搔首弄姿或擠眉弄眼,我意識或覺悟到了為什麼。
我遇上了妓女。這時我隻有一個想法就是讓妓女趕快離開。我跟她說我不需要服務,你走吧。但是她不走,她說就這麼走會挨罵的。我說準罵你?她說老板。我說什麼老板,哪個老板?她說就是接待你們的人呀,他叫我們來的。我們?什麼我們?她說,你們不是來廠 一幫人嗎?所以我們也來了一幫人,一人一個,她們現在都在你們每個人的房間裏。我說你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嗎?她說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麼人,但是我知道你們很饞很餓,所以要我們這種女人來喂你們,你們就不饞不餓了。說罷她開始脫白己的衣服。我說你別脫,我不饞也不餓,真的。她不信,還在脫。我說脫也白脫。反正我是不會脫的。她馬上就不脫了,我很難看嗎?她說。我說你不難看,你挺漂亮,也很性感。那你為什麼不幹?她說,我又沒病,真的我不騙你。我說我有病。她一愣,說你陽疹?我說是的。她說我才不信,我看看。她上前來想摸我。我沒讓她摸,像驚弓之鳥一樣躲躲閃閃。她說不看了,我相信你,你還這麼年輕,人很帥,真可惜。她把衣服穿好,要走。小姐,我把她叫住。要是有人問你……我幹沒幹,我說,你能不能說我幹了?她先是不解地間為什麼?然後馬上說哦,我明白了,你怕老板和你的同事知道你陽賡,是不是?我說是的。她說好,但是你得給我錢。我說多少?她說二百。你想不讓別人知道你沒幹,你得給證據給我,錢就是證據。我的價格每次二百,你得給我二百。我說好就給你二百。
我掏出二百元錢給她,她檢查了一下收起來。你放心,她說,要是有人問我,我就說你很棒。她說完就走,但沒走幾步又停下來。我這麼快就出去,她說,誰會相信你很棒呢?我是不是過一會再走?我說你講得對,你坐一會再出去吧。她就在房問裏,但是她不坐,而是躺在了床上。
有共十分鍾時間,或許更長,我和一名不用賣身而又拿到報酬的妓女同處一室。她十分性感而又輕浮。男人隻要給錢就可以在她身上發泄性欲。可是我給了錢卻沒有和她上床!我不是沒有性欲,事實上我的性欲就像可以炸毀一座城堡的炸藥儲存或填塞在我的身體裏。我雖然沒有了愛情和婚姻,但並不意味著我沒有了性欲!我是個男人,而且是身強力壯的男人。我的性欲在我獨身後逐日膨脹卻無法宣泄,因為道德尊嚴法律責任和使命,我的性欲隻能壓抑和凝固在我的身體裏。此刻,麵對一個肉感的女人,我本能地強烈產生性的欲望,但是卻不能夠釋放它。我感覺法律和尊嚴就像一柄鋒利的長劍懸在我的頭頂,使我大義凜然。但是有的人卻可以什麼也不顧,為所欲為。比如縣委書記田正中副書記羅犬陽以及考察團的其他成員,他們現在就在我附近的各個房間裏,抱著賣淫女子的肉體,放肆地泄欲。而我對他們的行為不僅不能製止。反而必須製造出與他們沉璨一氣或同流合汙的假象。我得讓他們認為我是他們自己人,絕不能讓他們對我產生任何懷疑,那麼他們縹妓的時候我得讓他們相信我也在縹妓。而事實上我根本沒有縹妓!這使我十分痛苦。
後來,我就把我的痛苫以及我在柳縣的情況通過電話告訴了郭明―我把妓女送出賓館,偽裝自已愜意從容,像一個人吃飽了飯,扯著愛人去溜達散步。我把妓女送到街上,然後才借故走開二我鑽進一個封閉的電話亭裏,撥通了郭明的電話。
“喂,我是郭明。”
“我是黃永。”
這是我和郭明分開之後,五個月以來第一次彼此聽到對方的聲音,郭明聽出是我,迫不及待地把一連串的問題像呼嘯的子彈向我發來。他問我現在在哪?情況怎麼樣?為什麼五個月了才第一次跟他聯絡?他生怕這些問題如果不趕緊說出來,我的聲音就會斷掉,他必須抓住我。於是我就用平緩的語調說,讓他感覺到我有充足的時間回答他的問題。我先告訴他我現在在廣東Q市,使用的是公共電話。這五個月之所以沒有跟他聯絡是因為還沒有取得柳縣縣委首腦的信任,再就是因為不敢使用柳縣的電話。然後我才告訴他我已經成功地進人柳縣縣委,先是為縣委副書記羅天陽開車,現在是縣委書記田正中的司機。郭明聽到這裏,說太好了。他表揚我的前期工作於得不錯,能直接進人柳縣縣委太不容易了。於是我就想告訴他,這是我哥哥黃山樹的作用或者功勞。但是我沒有這麼說,我反而對郭明說是因為你計劃和布置得好,所以才這麼順利。他說那麼還有沒有難辦或難度大的事?我說有,比如剛剛就有。於是我把與妓女周旋的事告訴他。我說柳縣赴廣東考察團的成員,幾乎人人都在縹妓,就我不縹,但是我又不能讓他們知道我不縹,否則,就會對我戒備和產生懷疑。所以我必須裝出也縹了的樣子,把妓女留在房間裏,像縹客一樣付給她錢,但實際上我沒有縹,她的身體我碰都沒碰!我不能做壞事,但又要裝做壞人,這對我太難了。真的,我很苦。郭明聽完就笑,他嘿嘿的笑聲像雞下完蛋後得意的歡叫,從遙遠的玉樹地區傳人我的耳朵。他說你真是太可愛了,山永。不過你還真是不能漂,你要是縹了,以後想證明自己清白就難了。我說我不漂,但是在別人的印象中我漂了。如果我是不清白的,以後我也不怕證明不清白,問題是,我的清白卻無法證明。我不口1能以後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名妓女,證明我是正人君子吧?無處中冤,我怕的是這個。郭明說你怕背什麼黑鍋,還有我呢。我說你又不在場,怎麼知道我縹沒漂?郭明說你很聰明,也很傻二既然我不在場,實際上別人也不在場,對吧?除了那名妓女之外,誰都不能證實你沒漂。再說以後我會證明你是我指派或安插的臥底,那麼你擔憂的難題,不就迎刃而解了麼?隻要你挖出柳縣的大蠢蟲,給你記功還來不及呢。我開玩笑說那你的意思是,隻要我想漂我可以縹,漂了也可以說沒漂。不漂自不縹?郭明說,你別胡扯了,做人總得對得起自己的人格,你現在所要做的,是盡快準確地掌握田正中等人犯罪的線索和證據,不要為今後能不能澄清自己而畏首畏尾或憂心忡忡“我告訴你,隻有把蠢蟲一個個給我挖出來,才能凱旋。也就是你隻有不辱使命,才能為你正名和洗冤。郭明在電話裏語重心長地告誡我,他的話就像響亮悠揚的鍾聲,許多月過去了,依然餘音在耳。)現在,我和郭明已經碰頭,相互見到了對方。
郭明看見我第一句話就說。“你發福了。”
我說。“天天肉山酒海的,能不胖嗎?”
然後我們緊緊地握手,很久才鬆開坐下。我們一人坐一張床,因為房間沒有凳子,
郭明把一盒名牌香煙扔給我,我知道是專門給我買的,因為他不抽煙。
“你講吧,邊抽煙邊講,我聽著。”郭明說。我獨自抽著香煙,猛然吸了幾大日,煙霧一股一股地從鼻孔噴出來,而滿腹的話,卻無從說起。我知道是什麼卡住我的喉嚨,使我難以開口―簡單地說那是一個人的名字,如鯉在喉,讓我不能咽下,又無法吐出。
“說吧,有什麼話你盡管說。”郭明說,“如果你對我說話還要保留,那就是對我不信任一了。”
“恐怕……我得先跟你說一說我的哥哥。”我說。
“你哥哥?”
“我哥哥黃山樹,柳縣的副縣長,”
“我知道,說吧。”郭明說。
“實際上……我能夠進人柳縣縣委接近常委們,我哥哥起了很大的作用。”
“是的,我相信。”郭明點頭說。
“如果將來……我們能把川正中之流繩之以法了,不管怎麼說,我哥哥是有一功的。”
“是的。”郭明同意。
“可萬一……我哥哥也有什麼問題,”我說,“你會不會放過他?”
“你哥哥會有什麼問題?”郭明說,“我覺得他幹得很好。告他狀的幾乎沒有。”
“我不知道,我隻是說萬一。”
“那你就多慮了,”郭明說,“你哥哥不會有事的。”
“但願他不會有事,況且你布置我偵查的對象,並沒有我哥,對不對?”
“對。”郭明說。
“那麼……假使我發現我哥哥有問題,也不必向你報告?”
郭明略加思忖,說。“好的。”
“另外,你也不會派別人去對我哥哥進行偵查?”
郭明又說。“是的,我不會。”
“其實我知道我的擔心是多餘的,我哥哥不會有事,而你也不會同他過不去。我之所以擔心,是因為我很……二愛我的哥哥。”
“知道了,說你該說的,其餘的都別說。”
我無法按捺掩飾和排除對柳縣縣委田正中一班人腐敗行徑的痛恨,客觀而又滿含情緒地敘述著。
我告訴郭明,田正中絕對是一個惡貫滿盈的家夥。他主宰著柳縣的一切,把柳縣變成自己的王國才他獨斷專行,隨心所欲,在柳縣那片土地上,沒有他想要而要不到的東西。正像縣委副書記羅天陽非常好色一樣,縣委書記田正中非常地貪錢。除了冥府的貨幣,他什麼錢都敢要。而事實上他曾經收到過冥府的貨幣,那是一個無名英雄送給他的―上百億冥府銀行發行的貨幣一紮紮裝在一隻旅行提包裏,於半夜三更送至田正中的家門口,在早晨被田正中發現。我們現在完全可以想象或推測得到111正中看到這隻提包後的情景。他先對提包進行目測,然後用手對提包進行探索,憑著直覺和經驗他判斷提包裏裝的是錢,因為提包裏無數厚實規則的捆紮物塊壘重疊,隻有巨款才那麼裝束。他把提包拎進家門,拎進臥室,在保險櫃的麵前拉開提包拉鏈,而其實在拉開拉鏈之前他先把保險櫃的門打開,因為他要把錢裝進保險櫃裏麵去。就在他把提包裏的錢拿出來開始往櫃子裏塞的時候,他愣了,或者糊塗了,因為他發現這些錢跟保險櫃裏的錢不一樣,保險櫃裏藏的都是人民幣美元日元和港幣(他熟悉和喜歡的也就是這四種貨幣),而他手裏拿的究竟是哪個國家的貨幣呢?他這才定睛去看,於是他看見了閻王,冥府或地獄的統治者,在每張麵額為10萬元的貨幣上猙獰,對他虎視耽耽。這不是哪一個國家的貨幣,而是另一個世界的貨幣。它們數以億計地擺在田正中的麵前,足夠他到另一個世界的費用!頓時,田正中瘋了。一大紮在手的冥幣像一隻活鼠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但是老鼠不死,於是他踏上一隻腳,用重力去踩去碾,老鼠皮肉破損還是不死,它像一個活物刺激著田正中的眼睛和心情,使他怒不可遏。這還不重要,重要的是,提包裏還有許多許多的活鼠呀,他如何能把它除掉呢?他先是想到火化。可是要燒光一大堆的冥幣會燃起多麼大的火呀,而且在火化的過程中會有濃煙,末了還留下一堆灰燼,所以最後他選擇了扔,因此使我見識了那堆冥幣。我開車前去接應的時候,看見他手上比平時多拎著一隻鼓鼓的提包,怒氣衝冠地立在自己的家門前,當時我並不知道提包裏裝著什麼,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把提包交給我,讓我拿到柳江去扔二他勸我最好別。一開提包看,因為他說是一袋垃圾。事實上我不可能不看。因為提包轉移到我的手上,我獨自一人開車把它拉到柳樹邊。我打開提包,看見了34幣―後來田正中為什麼更加獨裁和貪婪?我覺得與受冥幣的刺激有關。冥幣事件的發生非但沒使他有所收斂,反了!讓他更加瘋狂。他火冒硯丈,因為查不出送冥幣的人是準,為此公安局長挨了他一頓臭罵。他大施淫威,為了禁止繼續有人和他作對。同時他變本加厲地收錢,隻有錢才能填充他的欲壑。
我準確地記錄下田止中一次最大的收人,是在今年春節前八天,也就是去年農曆針二月二十二日。那時候冥幣事件才發生不久,田正中看起來神情鬱鬱寡歡,仿佛是為了排遣鬱悶,他要找兒個人玩牌,他點明是哪幾個人,定下玩牌的時間和地點,然後讓我通知。我發出通知,接到通知的兒個人不可能不答應,也不可能不如約前往。他們都乘坐各自的專車,有的是親自駕駛,有的帶司機跟隨。在約定的時間內來到約定的地點。雲塔度假村3號別墅。晚上八時,田正中乘坐我為他駕駛的奔馳抵達雲塔度假村的時候,他們都已經來了,並且在3號別墅迎接我們。我們進人3別墅,在合適的位置上分頭坐下。客廳中央一張四方形的桌子旁坐著四個人,他們各.片有桌子的一條邊如果用東西南北來確定他們坐的方位,依次是。東方,縣委書記田正中;西方,稅務局代局長張發和;南方,土地局局長韋德榮;北方,經委主任蒙國森。很顯然,他們將在這張方形的桌子仁玩牌。而我,就坐在客廳角落的沙發上,與經委主任蒙國森的司機小伍禮貌地聊天。這天晚上。13號別墅共來了六個人,隻有兩名是司機,那就是我和小伍。小伍是個女司機,不用問她是個很年輕漂亮的姑娘,但是我卻不能夠對她表示親熱或獻殷勤,因為我不用考察也知道她雖不愛蒙國森,但至少也和蒙國森睡過覺。一個柔順貌美的女子肯給一個驕奢浮逸的男人當秘書或當司機,失身是在劫難逃或在所難免的事,就像一個與霸權國家為鄰的弱國被欺淩受辱是常有的事一樣,那麼,我不可能對一個被強人霸占的女子殷勤關懷。出於禮貌我隻能和她客套地交談。我連她的名字都沒問,隻知道她叫小伍。我問小伍給蒙主仟開車幾年了。小伍說一年不到。你呢?她反問,給川書記開車多長時間了?我說也是一年不到。小伍說那給田書記開車之前。你在哪?我說給羅副書記當司機.小伍噢一聲,點點頭,然後眼睛開始望著方桌邊的四個人,著重望著蒙國森,而其時蒙國森也在看她,或者說對她丟眼色。小伍便對我說我們去看他們打牌吧,他們開始打牌了。說完小伍就搬動椅子,坐到蒙國森的身邊。
也就在這時候,我聽到田正中說;“山永,你也坐過來吧,看我們怎麼打牌。”
於是我就搬動椅子,坐在了田正中的.身後邊。
他們打的是撲克牌。我看見一副撲克像一窩斑斕的蝴蝶,從像草地的桌麵上一隻一隻地往上巧,讓四雙手捉了下。而其實在看見撲.克牌之前。我先看見了貨幣―好兒遝迷人炫口的鈔票像是肥美鮮嫩的魚肉,在其實又像鍋底的桌麵上煎煮。而事實上他們也把桌子仁的錢稱之為鍋底,這是賭博的一種俗語和規矩。誰能拿到鍋底,取決於誰的牌勢心智和氣概勝過賭桌上的其他人。這是一種叫蘇哈的賭法,我在電影電視_上見識過,想不到在生活現實裏也能目睹。我看見他們每個人到手各五張牌,掩蓋住其中一張,而把其餘四張公開,然後由莊家叫注。莊家無疑是田正中,因為我聽到他在叫。“加一萬!”然後他提起放在腳邊的一隻皮包,從裏麵摸出一遝100元數額的現金,加到鍋底麵。
接下來是考驗其他三個人的時候了,也就是說田正中增加賭注一萬,那麼就看其他三個人敢不敢跟,或其中誰敢跟並且能不能跟到最後。如果誰都不跟,那麼桌上的鍋底,全歸莊家。如果雖有人跟但卻沒有跟到最後而中途退出,那麼桌上的賭注也全歸莊家。隻有堅持跟到底的人,才有可能通過比牌大小的招式與莊家一決輸贏。那麼什麼才叫跟到底呢?那就是一輪牌裏叫注都有一個限度或限製,賭語叫“封頂”,比如封頂十萬元,那麼莊家加注加到十萬元就不能再叫。而跟的人跟到十萬元就可能逼迫莊家亮出暗牌,與明牌結合,拿雙方的牌一對比,誰的牌大,誰就是贏家。贏家把桌上的錢全部歸己,這一輪牌便算完結。
我之所以對這種叫蘇哈的賭法津津樂道,是因為我每次在電影電視上看到都是那麼觸目驚心和不寒而栗,尤其賭注下得越大,我的心就越是緊張。它像戰爭一樣殘忍悲壯和慘烈,所不同的是戰爭充滿血腥味,而賭博充滿銅臭味而已。
郭明說確實如此。他表示喜歡聽我對罪行采用藝術的方法進行敘述。他甚至改變心態不再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賭博最後的結局。
我告訴郭明,田正巾下了一萬元賭注後,其他三個人都表態跟,因為他們的牌勢看起來都不錯。在四張公開的牌麵上,稅務局代局長張發和是紅桃Q梅花J方塊Q和黑桃8,土地局局長韋德榮是黑桃6紅桃6紅桃K和梅花A,而經委主任蒙國森是方塊A紅桃A梅花7和了紅桃K,就是說連同各自一張未被別人所知的暗牌結合起來,他們三個人每人都有可能是三張同數兩對或僅牌麵上的一對。而田正中已公開的牌麵是黑桃2梅花3紅桃4和紅桃5,就是說他的牌勢像是順牌,如果暗牌是A或6的話,就真是順牌,那麼就大過其他人,反之就小過其他人。問題是,那張暗牌究竟是不是A或6?隻有田正中自己清楚。而其他三個人跟著加注的行為表示,他們不相信莊家是順牌。他們懷疑田止中的牌勢有詐,有虛張聲勢之嫌,而他們就怕被嚇唬,輸得冤枉。所以他們要跟。他們各拿一萬,加在鍋底上。
“你們都跟哪?”田正中說,“不相信我是順牌?”
跟的人都點點頭,表示不相信。
“好,我再加兩萬。”田正中說。他拿出兩萬塊錢扔進賭注中去。
三個人又表態跟,各拿出兩萬元,把台桌上的賭注加厚。
“還跟?”田正中說,“你們真是勇敢哪,啊?我就喜歡你們有膽量,因為沒有膽量的人。作起來縮手縮腳,打不開局麵。看來我選你們當單位的第一把手沒錯,因為你們很有膽識。不過,過完春節各局級的領導班子就要進行調整了,該提的提,該留的留,該免的免。但你們三個盡管放心,有我在.”
韋德榮說。“謝謝川書記高抬貴手。”
蒙國森和張發和也都說謝謝。
田止中說。“謝什麼,還沒到時候呢。不談別的,玩牌!”他又從包裏掏錢,叫道。“我還加兩萬,你們跟不跟?”
桌子上賭注已累1十超過十五萬元。
韋德榮說。“田書記這麼鎮定自若,肯定真是順牌,我不跟了。”他把暗牌翻開表示退出。那張最後公開的牌是張梅花K,就是說韋德榮的牌勢是兩對。一對6和一對K,但是他不敢以此博到底。
蒙國森說。“我也是兩對了,不跟了。”他把暗牌翻開,是張紅桃7。他的牌勢是一對A和一對7,但也不敢堅持到底。
莊家的對手隻剩下張發和。張發和憋了一股勁說。“我跟!”他把兩萬元錢就像是多交一份答卷一樣押了上去。“好樣的!”田正中說,“我就喜歡你這種不服人的十勁。本來早就想正式任命你,把代局長的代字去掉,但有的人說你蔫。誰說你蔫?你不蔫嘛!”
張發和就說。“川書記過獎了。其實你不知道我心虛得很。我想我跟下去肯定會輸,}月為我越看你越覺得你拿的真是順牌。他們兩個比我早一步看出來,所以提前退出。隻有我傻乎乎的還跟”
張發和說。“哎喲,一萬我也受不了了。我不跟了,退出。”他把啼衝翻開,是張梅花9,就是說他5張牌裏有二個Q,但在關鍵的時候,也知趣地退出了。
莊家贏了,
田正中,Q你們三個人居然沒有,一個跟到最後,膽子還是不夠大。
韋德榮說;“不是我們膽子不人,而是牌大不過你,膽子越大,不是輸得越多嗎?”
張發和晚。“我就是吃膽大的虧,多輸了兩萬。”
蒙國森說。“田書記,反正你贏了,讓我們看看你蓋住的那張牌吧,是A還是6!”
川正中說。“不不,不給你們看。你們中途退出,莊家是可以不翻牌的。我就是要留個懸念給你們,讓你們猜,再說讓你們摸清我的虛實,下一輪我還怎麼打?你們不能看,但是山永可以看。”他雙手合攏,把被掩蓋的那張牌輕輕移近坐在他身後的我,然後雙手才像貝殼一樣打,讓我看到了那張賭語叫做“乾坤”的牌,既不是7 ,也不是6,而是方塊10!就是說田正中到的牌構不成順牌,但卻能以順牌的聲勢嚇退其實牌勢大過他的對手,而贏得桌麵上近二十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