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麵春風滿麵,回到家就變成了一條死蛇,他何苦這般折磨自己?她一邊念念有詞,一邊忙乎著。這條“死蛇”卻一動不動。你起來好不好?沙發下麵盡是煙灰。“死蛇”忽然活過來,他說,來吧,我幫你拖。方家慧不明白這個從來不理家務的男人,怎麼猛然有了這份雅興。她驚愕地望著對方,手中的拖把卻握得緊緊的,仿佛戰士緊握鋼槍。她說,我猜對了不是,昨天你肯定在哪個騷貨家過夜。馮一順知道她是無的放矢,就說,你怎麼喜歡把人家的好心當驢肝肺呢?
方家慧說,如果不是心虛,或者內疚,你什麼時候主動做過家務?可是,你這種刻意裝出的殷勤,讓我惡心。
方家慧以前並不是這樣蠻橫的女人。方家慧是桑城檔案館的管理員,工作體麵,受人尊敬。
方家慧出身教師世家,從小受過良好教育,知書達理,善解人意。在這之前,他倆連臉都沒有紅過,更別說惡語傷人了。方家慧的變化,是在馮一順認識黃梅之後。如今想來,那時他也太不慎重太缺乏自製了,帶著黃梅頻頻出現在這樣那樣的場合,結果使風言風語傳到方家慧耳朵裏了。隻是,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他身邊的女人是誰。這使方家慧十分惱火,她的憤怒沒有方向性,她的指責沒有有力的證據作支點,常常顯得蒼白乏力。
和大多數好說好散的婚外戀人一樣,馮一順在認識黃梅之初,甚至在伊甸園小區買下那套房子之後,他也沒有考慮過離婚。男人其實都一樣,如果條件允許,總是樂於發生一些風流韻事。可愛情是一回事,婚姻又是一回事,對於他這樣一個事業有成、仕途坦蕩的男人來說,尤其如此。可女人卻不這麼想,她們固執地認為,如果你一隻手擁有一條魚,就必須放棄另一隻手上的熊掌;反之亦然。
現在,離婚不離婚,對他來說已失去了現實意義。愛與恨,恩與怨,都將在某個時刻化為烏有。這麼一想,馮一順忽然體會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遠處,電報大樓鍾聲驟起,仿佛在催促著什麼。時間不早了,關於那筆錢,他想作作安排。毫無疑問,他是被劉明華賣了。當初劉為了在陽光大道擴建工程中中標,多次暗示事後一定意思意思。他是這個工程的副總指揮(總指揮由一位管城建的副市長兼任),完全可以左右招標局勢。在這之前,馮一順也經手過幾個類似的城建項目,可什麼油水也沒撈。不是不能,是不敢。慢慢發現,周圍許多人的膽子比他大得多,他就蠢蠢欲動了。劉明華中標後,果真給他送來了100萬元。他大吃一驚,他不知道所謂意思意思,竟會是這麼大的數目。
這筆錢,為黃梅買房子用去32萬,平常給她買衣服、首飾花了8萬,還零零星星給了方家慧大約10萬,現在真正在存折上的隻有不足50萬元了。
他決定把這50萬元留給兒子。
在雲飛花園,馮一順坐在一張白色藤椅上,望著夜空暗想心事。雲飛花園並非尋常意義上的花園,隻不過是設在桑城一個著名建築頂層的一個宵夜場所。賓館裏的客人,桑城的閑人,在跳過舞唱過歌之後,到這裏吃吃東西聊聊天,確實美妙。
馮一順的桌前,也擺著幾個冷盤和一杯啤酒,可他沒有動,仿佛那些東西隻不過是供人寫生的靜物而已。馮一順的孤獨,引起了鄰座一個女人的興趣。先生,一個人空對酒杯,不寂寞嗎?
馮一順一愣,回過頭來,立即遭遇一張年輕而媚態的臉。馮一順冷冷看著對方,不用深究,他已經猜到這個女人的身份了。我可以在這裏坐下來嗎?女人好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見,可並沒有等到他作出任何表示,就已經自作主張地坐下來了。馮一順忽然覺得十分不自在。事實上,這些年,歡場上的女人他見得不少,可此時此刻,讓這樣一個人陪在身旁,又是多麼不合時宜。對不起,讓我安靜一會兒好不好?馮一順的心情悲亢而蒼遠。女人卻捂嘴竊笑,兩隻塗得烏青的眼睛,朝他內容豐富地頻拋媚眼,這地方不需要安靜,隻需要快樂,你想快樂一下嗎?請你給我走開!馮一順壓低嗓音說,女人讓我煩躁,生活讓我煩躁,我的心情糟透了,你知道不知道?
怎麼,遇到了不順心的事?想開一點吧,快樂是療治痛苦的良方。女人不知深淺,涎臉纏著他。馮一順長歎一聲,努力克製著自己,心裏卻感到一種深深的絕望。先生,是讓我陪你在這裏喝幾杯,還是到下麵開個房間?女人笑道,我想,你的一臉晦氣,會在快樂中煙消雲散的。我跟你說了,請你走開!馮一順終於忍不住嚷起來。不就不唄,凶什麼?女人繃著臉,嘀咕著。但她沒有起身離開的意思,而是蛇一樣扭著身子,眼睛四處逡巡,仿佛獵手在尋找新的目標。
最終離開的是馮一順,他站起來,腳步淩亂,朝樓頂邊緣走去。真是一個怪人,女人衝他的背影,很是鄙夷地說。
馮一順來到樓頂四周修築的柵欄邊,雙手握著被晚風吹得冰涼的金屬管子,目光凝視著遠處的天空。秋天的夜空很美,背景是天藍色的,上麵鑲嵌著稀疏的星星。一些透明的雲朵,夢一樣淡淡的飄動。馮一順就這樣望著,臉上浮著一絲笑意,表情安詳而平靜。
終於,他踮起腳,越過柵欄,向前方縱身一躍。最先看到這一驚人之舉的是那個歡場女人。天嗬,這個怪人,要幹什麼?她大呼一聲,聲音還沒有完整地從口中飛出,那人已經從她的視線中消失了。
當方家慧像往常一樣,打開檔案館那厚厚的鐵門,開始一天的工作時,警察的電話追過來了。此時距馮一順出事,已有8個小時,忙於調查墜樓者的身份,耽誤了警方一個晚上的時間。
打電話的是一個嗓子嘶啞的警察,他說,你是馮一順的妻子嗎?請你馬上到市殯儀館來,馮一順於今晨1點墜樓身亡。
方家慧接電話時,她的同事也陸續上班了,他們目睹了方家慧聽到這個噩耗,臉色驟變的過程。她先是像遭到雷擊一樣,整個身體僵直著,持續足足有1分鍾,接著便爆發出一陣淒厲的慟哭。
怎麼會出現這樣的事情呢?是失足墜樓?還是被人謀害?抑或是自殺?同事們一邊安撫方家慧,一邊猜測著。不加節製的哭泣,使方家慧漸漸哭不出聲了。她轉身朝門外走去。同事們立即追過去,說,你別這樣,我們陪你去。方家慧搖著頭,一直朝前走,她說沒事。同事們越發擔心了,其中兩個女同事忽然上前,一人架著她的一條胳膊,簇擁著這個傷心人。讓同事們不解的是,方家慧奮力掙脫她們的手,尖叫起來,你們不用害怕,我不會去死的,讓我一個人走好了!同事們很吃了一驚,想不到平時輕言細語的她,會如此凶悍。大家就不再堅持了,目送她下樓,大家注意到,她的腳步有些飄忽,臉色陰鬱似鐵。
走出辦公室,方家慧並沒有去殯儀館,而是攔住一輛的士,朝自家方向疾馳而去。
坐在車上,昨天下午馮一順匆匆離家時的情景,又清楚地出現在她的眼前。當時她剛搞過衛生,坐在沙發上暗自傷感。馮一順走過來,一副出門的樣子。方家慧說,又要出去麼?馮一順一臉憔悴,情緒低落,他說省建委的人還沒有走,我過去陪他們吃飯。又開始說謊了,方家慧不用說也明白,淚水終於悄悄溢出她的眼眶。好久,她說,如果這個家你呆不下去,以後就不要回來了。
馮一順把已經伸到門外找鞋的那隻腳縮了回來。怔了怔,他又在沙發上坐下來,目光空洞地望著方家慧。方家慧側臉朝著窗外,陽光照亮了她的一邊臉,另一邊臉則在陰影裏。馮一順陡地鼻子一酸,的確,對這個女人,他是心存歉意的。他說,書桌上的一個信封,裏麵裝有一張存折,這是一筆公款,請你好好保管。方家慧仍在生氣,她說,你別跟我說,我也不會給你保管什麼東西。馮一順長歎一聲,忽然把手伸過去,輕輕放在她的肩頭。方家慧像是被馬蜂蜇了一下,身體彈了起來,你給我滾遠點,別讓我感到惡心!馮一順就什麼也不說了,悻悻然走出家門。
想到這裏,方家慧不禁淚水滂沱。但此刻她急於知道的是,馮一順臨出門前時給她留下的存折是怎麼回事?它與馮一順的死有什麼關係?
方家慧正暗自思忖,的士已經在她家樓下停了。她環顧四周,見院子裏沒有其他人,便疾步上樓。打開門,走進馮一順的書房,她果真看見一個信封。方家慧的心一陣狂跳,立即撲過去,把它捏在手上。穩了穩情緒,她就把信封裏麵的東西倒了出來。她發現,裏麵除了一張存折外,還有一封信。
家慧:
我已經身心疲憊,唯有一死,找不到其他可以解脫的辦法。對你,對兒子,我有深深的愧疚。所以,無論你怎麼怨我,恨我,我都認。
這張存折(密碼為931003,是兒子的出生年月日,便於你記憶)裏麵有50萬元,它的來曆你就不用去問了。你留著,等兒子大了再用,算是我對你們的一點補償吧,無論我以前做過什麼對不起你們的事情,我對兒子的愛是真的。
錢的事,不管誰問及,你都說不知道。信看過後,請速毀掉。永別了。
馮一順即日
看過信後,早已泣不成聲的方家慧作出的第一個反應是,如何毀掉這封信。她首先跑到廁所裏,把信揉作一團,扔到抽水馬桶裏。她按動開關,水嘩嘩直響,可那團紙卻固執地浮在上麵,打著旋兒不肯下沉。方家慧的心一懸,立即把它撈了上來。她想,幸虧沒有及時衝掉,假若信衝進下水道,天曉得有一天會不會被人發現?方家慧就這樣捏著那封濕淋淋的信,盲目而又緊張地在屋子裏轉來轉去。丈夫留在家裏的一隻打火機,使她眼睛一亮。她於是用那雙發抖的手,撳燃打火機,展開信點著。可是信已經濕透,燒了好久,信的主體部分仍無法燒掉。情急之下,她跑進廚房,擰開液化氣灶,把信擱在上麵,直到藍色的火焰,迅速將信吞噬。
接下來的事情是如何處理這張存折。開始方家慧準備把它藏在家裏的某個地方。她先後把壁櫃、穿衣鏡、冰箱和一雙過時的皮鞋當作藏匿地點,但很快便放棄了這冒險之舉。不是說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嗎?方家慧立即想到了自己。她十分麻利地脫下衣服,解開乳罩,用剪刀把乳罩邊緣剪開一道不顯眼的小口,然後將存折塞進了乳罩的海綿裏。
後來,當人們在殯儀館見到方家慧時,發現了她一邊號啕大哭,一邊不時用手去撫摸乳房的奇怪動作。
聽到馮一順出事的消息,反貪局長王燦心格登一沉,他知道事情糟了。
事實上,當馮一順離開藍島賓館的次日下午,王燦見他沒有如約而至,就已經忐忑不安了。失去了往日從容的王燦,立即撥通了馮一順的手機。當時馮一順很激動,他說他是清白的,絕對清白,可人家要往他身上潑髒水,他又有什麼辦法呢?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浪必湍之。桑城就是這樣一個糟糕的地方。他說他從來都視名譽為生命,既然有人把他的名譽當成草芥,那麼,他唯有以莊嚴的毀滅,來捍衛自己的名譽了。
王燦說,你冷靜點,有什麼事情可以談得清楚。又問他現在在哪裏,希望他馬上過來。馮一順說他該談的都談過了,他從來沒有在什麼地方,通過什麼形式,接受過什麼人的賄賂。所以他不會過來,使自己的人格再蒙羞辱。
錢財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幹嘛要為它所累呢?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急促而尖銳,讓人聽了透不過氣來。他說,我要告訴你們,有一天,你們會為現在的愚蠢行為,受到良心譴責的。話音剛落,他便關掉了手機。
此後,王燦一次再次,鍥而不舍地撥打他的手機,可裏麵卻始終隻有一個甜甜的聲音:用戶現已關機,請稍後再撥。第二天,馮一順出事的消息,就傳過來了。
追贓工作事不宜遲。當天上午,王燦帶著反貪局一彪人馬,趕到馮一順的辦公室和家裏進行搜查。
馮一順所在的市建委,正處在一把手自殺的驚慌之中,反貪局的人忽然駕到,使他們驚慌之餘,又有些惶惑。的確,在單位,馮一順一直以精明能幹、清正廉潔著稱。上下級關係也處理得相當好,從來沒有什麼架子,甚至單位裏誰結婚、誰生子、誰生日,他也會湊湊份子,和大家一道樂。前段時間還有傳說,說馮一順很快就會提升了,或調省裏,或出任副市長。可就這麼個人,怎麼忽然出事了呢?
為了避免節外生枝,王燦召集建委黨組成員開了一個會,通報了有關情況。之後,他們著手行動,去了馮一順的辦公室。馮一順的辦公室簡潔整齊,與出事之前沒有二致。他們仔細地搜查,希望能找到遺書(他們在馮的屍體裏沒有找到)或別的什麼東西。可辦公桌、文件櫃、沙發,甚至地毯下麵通通翻遍,除找到幾條煙,一些滋補品和一瓶尚未開封的印度神油外,沒有其他收獲。
他們於是馬不停蹄,又去了馮一順家。當時方家慧正在殯儀館,淚水婆娑地守著那個撒手西去的人,家裏隻有他們的兒子。結果同樣讓人失望,他們沒有找到要找的東西。
早上,把急著上學的兒子送出家門後,方家慧照例陷在沙發裏一個人發呆。
事實上,這些年孤獨對於她來說,已是習以為常的事情了。開始是因為馮一順忙,為了工作或者說升遷,他整天像不知疲倦的陀螺,難得有時間在家裏落腳。之後外麵有了女人,他更是找種種借口,夜不歸宿。偶爾回家,他眼睛望著你,心思卻不知遊到哪裏去了。
孤獨的方家慧,被一些往事糾纏,淚水潸然而下。
馮一順是在他的秘書時代認識方家慧的。那是一個傍晚,已是大齡青年的馮一順,正走在桑城街頭。他忽然遭遇了一幫中學時的同學。同學說,方老師快要死了,是晚期癌症,你去不去看看他?馮一順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們說的是哪個方老師。他的麻木使大家十分氣憤,哪個方老師?初中的班主任方之延老師你都忘記了?這些同學一概是方老師從前比較喜歡的學生,而馮一順那時表現平平,沒有突出的地方。馮一順甚至還記得,有次上課方老師沒收了他一本《豔陽天》,至今沒有還給他。猶豫了一陣,馮一順還是去了,畢竟,在這樣的傍晚,他實在沒有什麼地方可去。
一進病房,馮一順就發現,那個魁梧嚴肅的方老師已不複存在了,躺在那裏的,是一個瘦骨如柴的糟老頭子。馮一順動了惻隱之心,他體會到了一種人生的無奈。
當時方老師的女兒方家慧,就靜靜地站在父親的病榻前,一臉悲戚。馮一順注意到,方家慧算不上漂亮,主要是鼻梁兩側分布著許多雀斑,但身材好,更為難得的是胸脯異常飽滿。馮一順以前談過戀愛,對方是大學時的同學。他們分手的主要原因是女同學的乳房太沒有內容了,捏在手上就像捏著兩隻沒有成熟的桃子。當大家斟詞酌句,不斷安慰他們昔日的老師時,馮一順則把目光更多地集中在方家慧的胸脯上。首先注意到這個細節的是方家慧本人,她被這種目光搞得心慌意亂了。
馮一順再次見到方家慧,是在方老師的葬禮上,當時方家慧神情恍惚,滿麵淚痕。事後他給她打電話,邀她出來散散心。方家慧去了,盡管稍稍遲到了一陣。那天晚上,馮一順甚至沒有經過擁抱、接吻這些鋪墊過程,手就出其不意地捏住了她的雙乳。當馮一順一雙手牢牢握著她那對碩大無比、充滿質感的乳房時,他想自己要娶的就是這個女人。那一年,馮一順32歲,方家慧28歲,都過了浪漫的年齡。他們結婚了,兒子也接踵而來。與此同時,馮一順的仕途也通達起來,由秘書、辦公室主任,一路順風順水地做到建委主任的位子上了。
馮一順的風流韻事傳到方家慧耳裏,還是去年夏天的事情。開始她並不相信,因為結婚這麼多年,他們的感情一直不錯,而且她知道,馮一順處心積慮的,是在仕途上的發展,因此他不敢冒險去毀了自己的前程。然而事情並沒有這樣簡單,她很快發現,自己的想法原來是那麼陳舊和幼稚。
不過,鬧也罷,吵也罷,方家慧並沒有把事情弄大的意思。一則她沒有抓到確鑿證據,不敢貿然出擊;二則自己也是臨近40的人了,孩子又小,過分糾纏於己不利。何況,天底下的男人都一個德性,仿佛一生中沒有幾次豔遇,就不是男人。因此,方家慧每次發現男人露出破綻,總會在一陣迎頭痛擊之後,就悄悄收兵,留一條生路給他。
真正見到馮一順的那個女人,是在殯儀館裏。方家慧原來以為黃梅(這個名字她是最近才知道的)是個歡場女子,不是歌廳的坐台小姐,就是發廊的按摩女郎。誰知麵前的黃梅非但不像歡場女子,反倒像個清純的淑女。
當時也許是心虛,黃梅始終沒有看她,而是絞著手帕,望著棺材裏的那個人暗自垂淚。大約呆了一刻鍾,黃梅就一路啜泣著走出殯儀館。這時,方家慧忽然回過神來,狂奔過去,衝到黃梅的麵前跺腳大罵,你還有臉到這裏來,你這騷貨!你這狐狸精!是你害死了我丈夫!你知道不知道?旁邊的人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的腰肢,及時避免了一場女人之間的廝打。
方家慧正在暗想心事,門卻忽然被敲響了。她打開門,發現站在門外的是兩個陌生人。你們找誰?她問。其中一個臉上有一道疤痕的,掏出證件亮了亮,說是反貪局的,想找她了解一些情況。這兩個人正是王燦和小俞。
坐定,他們開始交談。方家慧雖然哭泣不止,但對答如流,滴水不漏。王燦隻得直奔主題,他說,你知道你丈夫為什麼自殺嗎?方家慧略略一怔,繼而長歎一聲,她說,他在外麵有了女人,想跟我離婚,為此我們吵架了,吵得很厲害。王燦說,你以為,這就是他自殺的原因?方家慧抬起淚眼,對呀,難道不是嗎?她哭訴起來,要是知道他會如此想不開,我是不會跟他吵的。要知道,他大小也是一個單位的領導,我天天跟他吵,他能不覺得失了麵子?隻是孩子還小,以後留下我們孤兒寡母,這日子怎麼過嗬!方家慧搖著頭,臉上浮現著真實的痛楚。
王燦眉頭緊鎖,忽然站起,在屋子裏踱來踱去。小俞遞給他一支煙,被他粗暴地拂開了。王燦說,方家慧,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馮一順的自殺,與你無關,與你們的婚姻無關,他是因為經濟問題,畏罪而死的。
方家慧的哭聲戛然而止,她瞪大眼睛,像是十分詫異。
王燦繼續說,馮一順在陽光大道擴建工程中,收受了一家路橋公司的100萬元巨額賄賂。錢是那家公司經理劉明華送的,我們有足夠的證據。出事前三天,我們找他談過話,他答應第二天就來主動找我們說清問題,可第三天他就自殺了。
方家慧說,什麼?他收受了賄賂,而且是100萬元?那麼錢呢?我可是沒有見過他的一分錢的。王燦冷冷望著這個女人,忽然提高了嗓音,這正是我們要問的問題。我們不會因為人死了,死無對證,就不把贓款追回來。方家慧再次放聲大哭,原來你們今天來,是懷疑我拿了錢?王燦說,在找到那些贓款之前,每一個與馮一順接近的人,都是我們懷疑的對象。
方家慧淚水滂沱,一副無辜的樣子,她說,你們要懷疑就懷疑好了,對天發誓,我一無所知。
方家慧持續不斷的哭泣,使問訊陷入了僵局。
相比之下,找黃梅談話就順利了許多。談話的地點,是在伊甸園小區馮一順給黃梅的房子裏。和方家慧相似的是,在談話過程中,黃梅也同樣淚流滿麵,泣不成聲。
王燦說,你知道我們今天為什麼找你?黃梅目光發呆,一種難以言說的傷悲在臉上蔓延。她說,我知道,因為我和馮一順的關係。停了停,她又說,不管人們怎麼看,我們是有感情的,不是逢場作戲。王燦說,馮一順是有婦之夫,這一點你應該清楚。黃梅說,是的,這是我們相愛的障礙,可是馮一順曾經答應過我,他會跟妻子離婚的,隻是他需要時間。
王燦對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不感興趣。他站起來,環顧四周,說,黃梅,這房子你是自己買的,還是誰給你買的?黃梅沒有猶豫,坦言相告:馮一順買的。王燦說,花了多少錢?黃梅沉吟一會,說,好像是32萬,具體數目我不太清楚。王燦又問,除了買這套房子,馮一順還給過你什麼?黃梅說,平時他也給我買過首飾,或者衣服。過了半晌,淚水再次從她的眼眶洶湧而出,她說,我不是那種貪財的女人,當初他要給我買房子,我死活不肯,後來他說房子是我們以後結婚用的,我這才答應住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