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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地委讓龔文宇三月初到地區報到龔文宇抓住最後的機會開始著手製定終南縣縣城建設的規劃。他約城建局局長周苗森到他的辦公室詳談。周苗森原是撟上公社的黨委書記,在任四年政績顯著,糧食總產和畝產一直在全縣領先。雖然有些公社的領導不眼氣,認為周苗森愛出風頭,好大喜功,有虛報產量的嫌疑,但龔文宇卻力排眾議,硬是把他調回任城建局局長。

由於周苗森對城建知識一知半解,當龔文宇問到目前縣城的供排水情況時,他竟說開了外行話:“供水大多數單位都有鍋爐……”一句話剛出,龔文宇便皺開了眉。周苗森也是個聰明人,忙掩住笑,十分尷尬地說:“龔書記,我從沒搞過城建,搞農業還差不多,一路一行還有個譜。祥生對城建很精通,是不是讓我找他來?”龔文宇淡淡地說了句:“你先回去,以後再談吧。”就揮揮手讓周苗森走了。

龔文宇感到惱怒和煩燥,城建局長不懂城市建設那要你幹什麼?轉念他一想,周苗森是自己親手調上來的,要怪也隻能怪自己。當初常委會有人提議讓當副局長的孔祥生上一個台階,他不知聽誰說孔祥生有些傲便否定了。誰料想到今天真正需要人才的時候才悔之晚矣。更不用說自己親手撤了他的職,他還能為自己出謀劃策麼?想到這裏,龔文宇就歎了口氣。

讓龔文宇沒有料到的是第二天孔祥生登上他的門,“聽周局長說你找我?”孔祥生開門見山說。孔祥生瘦削的臉膛,低矮的個兒,看上去不過四十幾歲,實際已五十出頭了。他畢業於西北建築工程學院,先在省建公司幹了六年,後因妻子是農村戶口便調回縣上。

孔祥生不計前嫌主動找上門來,多少令龔文宇有些感動。他給孔祥生讓了座,讓煙孔祥生不抽。龔文宇便說:“關於縣城建設的事情,我想和你談談。前幾年咱們的園田化算是農村建設。解放以來咱縣的縣城麵貌變化不大,隨著商品經濟的繁榮,小商小販都擁進縣城,把個街道堵得車都行不成。作為全縣經濟文化的中心,老縣城是太不適應了。縣委的想法是擴大縣城的規模,增加幅射功能,你覺得怎麼樣?”

“太好了!”孔祥生脫口而出。“作為城市。它應具備三個功能,一是中心功能,二是聚合功能,三是幅射功能。”他佩侃而談起來,從城市的功能談到應具備的要素,最後談到拫據終南縣城的實際如何進一步擴大規摸,使之更好地適應經濟建設發展的需要。他說道:“老縣城的現狀是東高西低,南高北低,重點應向東南發展老城區逐步改造,新城區先從水電路三通抓起,然後確定商業區、工業區、文化區、居住區……必須按城市的標準規劃建設,特別是城市汙染和噪音問題都要嚴格控製……”

“還有綠化問題/龔文宇插言道,“我去過南方的一些城市,到處都有綠化地帶,那像我們縣除了房還是房。另外,街道一定要寬隨,搞它個幾十米寬,機動車、自行車道和人行道分開

孔祥生對龔文宇的想法表示讚同。兩人談的十分投機。龔文宇讓孔祥生先組織人搞規劃,規劃出來廣泛征求意見,然後交縣委縣政府討論,再上報。

看看談的差不多了,龔文宇才對孔祥生說:“老孔呀,有你這個內行我就放心了,想要幹些事情沒有你們這些內行的確是不行。我這人有時有點主觀,特別是對你……”孔祥生知道龔書記要說什麼,忙打斷了他的話,“龔書記,過去的事不提了,我這個人也有些毛病。比如改河道,如果不是在會上提反對意見,單獨和你222談談……”龔文宇汀斷他的話,“這事咱們現在不辨,到底誰對淮錯,等以後再作結論吧。也許你說的有道理,可那會兒我是不會轉過彎的。我說這話可能你不愛聽,但你再不愛聽我也得說,你不會計校吧?現在咱們要搞縣城規劃,這方麵你是專家,你咋說咱咋辦——”

龔書記的坦率一時讓孔祥生無話可說,隻好吱唔道:“我給咱盡心搞,龔書記你放心。”

龔文宇彈了彈煙灰,沉思了一會說:“你放心幹。縣委會妥善考慮你的工作問題的。”

“感謝組織的關心。”孔祥生點了點頭就拉開門和龔文宇告別了。

孔祥生走後,龔文定在房子踱開了步。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縣城規劃建設工作也隻能開了個頭了,他更多的是考慮善後工作,園田化建設已經結束,遺留的問題有幾個村子的擋道房還沒有徹底拆除,兩座橋由於資金不足也修了半拉子,雖說不是主要路段,但畢竟還要過人過車。縣辦企業的幾個技改項目是他親自出麵跑來的,現在都沒有竣工。其中水泥廠的五萬噸旋窯生產線由於廠子所在村無群眾的阻攔,征地問題還沒有解決,因之工程遲遲不能上馬。丄地承包以後遺留的問題更多,生產大方裏有許多插花地沒有調整結束,原屬集體的財產管理混亂,有許多財產不明不白的一夜之間不見蹤影了。他原計劃就集體財產的處理問題——由縣委拿出一個意見,還沒有來得及實施……全縣還有二十幾個村子的支部班子和村委會班子還沒有健全。更讓他放心不下的是幹部問題,特別是被他親手處理的幹部全縣有二十多個,有些他覺得處理得並不過分,有些現在看就有些重了。如果不做些善後工作,他覺得問心有愧。

龔文宇讓組織部孟誌立部長分別通知七八個人談話。結果來了幾個,有幾個通知了幾次都不來,其中就有屈博和原財政局局長蔣泉。龔文宇明白自己一時難以和他們勾通感情,互相理解了,於是就無奈地歎了口氣。

那天在花椒地韓連生從翠翠身上爬起來之後,就跪在了翠翠身邊。翠翠坐起朝連生瞼上抽了一巴掌,罵道:“韓連生,你不要瞼!”她埋下頭嗚嗚哭著。連生連忙捂住翠翠的嘴,乞求道:“翠翠,你甭哭,這輩子我給你當牛做馬……”邊說邊朝臉上抽耳光,抽的吧吧響。翠翠穿了衣裳捂著臉說:“你叫我咋樣活人呀,我不想活了!”說著又哭了。連生又驚又怕,四下裏望著說:“翠翠,你饒我這一回吧。我給你磕頭下跪還不成嘛。”翠翠哽咽道,“誰要你嗑頭下跪,我要你還我清白身子。”連生一時無話,又怕雪娃送飯來。急中生智道:“明個我給你五百塊錢,你拿去買花椒苗子,剩下的你想咋花就咋花。”翠翠說:“誰要你那臭錢,我要你賠我這個人。”

倆人正說著,那邊傳來了腳步聲。連生慌忙說:“你先悄聲避—避,等你雪娃姐走了咱倆再說。”翠翠果然不吭聲了,貓一般鈷到花椒地裏頭去了,連生鑽進庵子裏裝著睡覺。雪娃走近庵子問道:“連生你咋沒點燈?”

“沒洋火了。”連生從庵子裏出來。“這黑咕隆咚的咋吃飯?”

“再黑還能把飯吃到鼻子裏?”!“我回去取洋火去。”;“算了,我一吃你放快回去,操心娃著。”

雪娃就摸黑把罐裏的飯倒在碗裏,把筷子塞到連生懷裏,掰了鍋盔饃倆人摸黑吃開了飯。

連生狼吞虎咽地吃著,雪娃說:“羞你先人,咋八輩子沒吃過飯。”連生沒應。她又說:“看今黑陰的這樣子,賊日的要下雨。”連生心不在焉地唔了聲。“我給你取個被子來,庵子透風冷。”連生還是唔了聲。

“跟你說話呢,你是豬麼還是驢,光哼哼啥?”雪娃摸黑踢了他一腳。

連生這才醒過神問道:“你剛才說啥來?”

“你耳朵得是長毛咧,跟你說話咋給豬放屁。”連生不說話了,把稀飯喝得吱吱兒響。“你今黑咋了,耳朵長毛了嘴也有毛病咧?”雪娃奇怪地問。連生把碗一放說吃飽了。雪娃說:“你今黑得是遇見鬼了,跟你說話光哼哼,吃飯又隻吃一碗。”她伸手摸摸連生的額頭,驚叫起來:“唉呀,你頭上咋淨是些水,得是涼著咧,我給你叫百成叔看一下。”連生哭笑不得,想叫雪娃快走,雪娃偏不走——還要給他請醫生,真是緊病碰見個慢大夫。便說道:“我好著呢。明個要發花椒,你放快回去歇上,我也困了睡呀。”

“真是把好心當成驢肝花哩心疼你還不如心疼狗!”雪娃氣呼呼地把碗筷拾進罐罐走了。

雪娃的腳步聲聽不見了,連生吊著的心才放下來,鑽進花椒地悄聲喊道:“翠翠、翠翠。”翠翠問;“她走咧。”連生說:“走咧走咧,把人都急死了。我把你送回去。”翠翠冷冷道:“回去?你不給我說個下數,我咋回去?”連生顫聲道:“好我的婆呢,你說已經鬧下這事嗑頭作揖不行——給錢你不要,你說叫我咋辦呢?要不你把我送到公安局算咧。”倆人一時都無話,呆呆地站在花椒地裏。

一陣風從牛頭山下來,緊跟著雨點稀稀落落下來了。連生怕雪娃真的送被子來,就說:“翠翠,下雨了,你先回去,這事你想好,你叫我咋我就咋。”翠翠說:“你想把我哄回去,沒門。我到公安局告你去呀。”說苕從花椒地跑走了把連生嚇癱在地裏了。

雨點大了。雪娃果然打著手電送被子上來。連生慌忙又鑽進庵子裝睡著。

好長時間翠翠沒有露麵,連生心吊著個水桶,七上八下,公路上汽車響就緊張,生怕公安局逮他。雪娃說他的魂叫鬼給勾走了,她根本沒有想到連生會有那事。連生平時從不給心上擱事,這一回把他給整美了。出那事的第二天,雪娃問他地頭的花椒咋倒了,他胡搪塞,一會和說娃們在地頭耍弄倒了,一會兒說叫狼給踏倒了。雪娃說咋沒叫狼把你給吃了。幸好雪娃再沒追問,連生才暫時放下心來。

秋天是最令人容易淡忘的季節。牛頭山上的草木枯黃萎縮,人畜都顯得慌亂。玉米、紅竽、大豆及各種果木都成熱了,召喚人們去收獲。人們的目光和心思都集中在收獲上,淡忘其它事也就很正常了。

連生的花椒地裏,花椒果綴滿了枝頭。連生和雪娃一連幾天鑽在地裏摘@椒,秋麗也放秋假了,連生把她也叫到地裏。今年的花椒果結繁,收獲的喜悅在一家子心頭蕩漾,笑聲格外響亮。地頭走過的人羨慕地問他們今年能打多少斤,能賣啥價,賣多少錢。翠翠的爹韓奎五也心動了,對連生說翠翠也想種花椒,能不能幫個忙,其實也不用跑多少路,倆家地挨地。“這女子整天纏我呢。”韓奎五提著煙袋在花椒地頭蹲下來對連生說。連生說有啥不行的,叫翠翠種,這東西兩三年就掛果,見眼道著呢。他有好長時間沒看見翠翠了,聽奎五的話翠翠沒露出,啥風,心就坦然了許多。他巴不得翠翠種花椒呢,自己給她貼補,也算對得起翠翠了。

雪娃也應聲了:“奎叔,叫翠翠種,如今光種莊稼不行咧,莊稼值幾個錢。技術啥的連生給包了。”韓奎五背手喜滋滋地走了。

隔了一天,翠翠來了。二十多天不見,連生覺得翠翠瘦了,一瘦顯得苗條了,也更漂亮了。雪娃沒在地,翠翠就喊:“嗨,你出來!”連生忙從地裏鑽出來,賠著笑說:“翠翠,你坐呀。”他取出茅庵的馬紮讓翠翠坐,翠翠瞥了一眼說:“我嫌髒。”口氣冷冷的,連生心頭一緊。

“你給我把苗苗鬧好了麼?”翠翠站著問。

“好咧,好咧!”連生忙指著他的苗子地,“你要,全部給你。”

“多少錢?”翠翠生硬地問。

“要啥錢呢。”翠翠越生硬,連生心裏越毛。他看一眼翠翠忙又閃開目光,閃開了又忍不住想看,摸樣神色跟賊差不多。“不要錢我不要!”翠翠還那樣生硬,“那就便宜些,別人一苗一分錢,你五厘。”連生討好說而翠翠卻不領情地哼了聲,“等我把紅芋收了再說。”她說完就走了,屁股一扭一扭的,連生渾身燥熱,一聲長歎坐在了地上。連生把收獲的二十麻袋花椒送到火車站托運到安徽,隨後搭火車也去了安徽他六爸那兒。第六天托運的花椒4到了。他六爸的果品公司按每斤五塊五收購,一共付了九千三百元,超出了連生的預料!拿到錢,他不敢停,把錢裝在麻袋裏搭火車回來了。在西安他給雪娃買了件牛仔褲,給秋麗買了個文具盒,給兒子買了個電動衝鋒槍,最後給翠翠買了塊進口手表藏在貼身衣袋裏,興衝衝地回來了。

兩個孩子拿到父,親的禮物愛不釋手。秋麗捧著文具盒不住地抹眼淚。她十歲了。還是第一次得到父親買的東西。兒子安安端著衝鋒槍朝著雪娃嘟嘟嘟地打,高興得哇哇直叫。雪娃一見牛仔褲就說你得是把人家扔的破爛拾回來了,說是說還是試著穿了。一穿上就嚷嚷:“你是給你買的還是給我買的,咋前頭開口?”還沒扣上扣子又嚷:“唉呀,把人能勒死了。”連生幫她扣上褲扣兒,站在後頭端詳著。那褲子勾勒出了雪娃圓圓的屁股和腿腕,用城裏人說的話是性感極了。連生心一熱把雪娃拉到度房就要親雪娃。雪娃說大白天的你弄啥呀,娃們都在屋呢。連生說:“你穿上這褲子好看得很,把人看得招不住了。”雪娃推開他說:“把人尻子勒得緊繃繃的,咋個耍猴的。”連生說:“人家城裏人都穿這褲子呢,這叫線條美,你不穿脫了。”連生就解了褲子拉鏈,把牛仔褲拉到雪娃的腳麵,順勢把她的線褲、褲衩都褪下來,把度房門關了抱著雪娃上了炕。雪娃說:“你今個兒得是買啥藥吃來。”連生說:“都是那褲子把人逗引得來。”雪娃說:“我才不穿那褲子呢,我害怕把你架到樓上去。”……倆人開了廈門出來,雪娃便把那牛仔褲壓在了櫃底。

再說連生把那進口手表東藏西藏,一直沒機會送給翠翠,就用塑料紙包了在庵子的床底下挖了個坑埋了。翠翠跟她爹韓奎五在地裏挖紅竽,拾紅芋,拉紅竽蔓,挖地,整地。這塊地翠翠準備種花椒呢。

連生在縣上狗市買了條黃狼狗,花了四百多元。沒事時他就在茅庵外逗那狗玩。不斷有人來問他種花椒的事兒,他都一一答了。這天雪娃的兄弟水利來找他,說他想辦個磚瓦窯,吱吱唔唔地說想向他借些錢。他嘴上雖沒答應,心裏卻嘀咕開了。水利能辦窯場我難道就弄不成?韓家坡的土質正是做磚瓦的好原料,再說現在蓋房都興起了一磚到頂,不愁沒銷路。為此,他特地到蔡莊劉老二的磚瓦窯轉了一圈,打探了底細,磚機、瓦機不貸,五六千元,窯體得兩萬,蓋房得兩千元,有三萬元足夠了。他攢了兩萬,水利說他有八九千元,差不多。他思量好後,便去跟水利商量合辦窯場,水利說好得很,咱昨一年不鬧它幾萬元。於是倆分了工,水利負責買磚機瓦機,他在屋建窯蓋房。

跟水利商量好以後,連生回來才跟奮娃說了。雪娃說他瞎折騰,有倆錢燒得胡冒煙呢。連生說你真是女人見識,怪不得人家說女人頭發長見識短,咱有錢不弄大事難道叫錢長毛呀。雪娃說我害怕你弄失踏了,把我娘們幾個賣了。連生說你甭害怕,弄失踏了我不姓韓!再弄些錢,咱蓋它三間三層樓,買它個二十吋的大彩電。說到彩電,連生才想起埋在院子的那台九對黑白電視機,忙拿钁頭挖。雪娃說挖啥呢,怕早都漚成糞了。連生挖出來,機體完好無缺,把雪娃喜的。連生試火著一通電,怪了,還有人影影。雪娃說:“咋日鬼的,埋了三四年還能出影影?”連生得意地說:“咱買的東西都是死巴牛翻跟頭一高質量。”他一伸手說:“拿折子來。”連生把賣花椒的錢都交給了雪娃。雪娃說你先甭急,叫我再思量思量。連生一聽二話沒說氣呼呼地到庵子去了。黃狼狗早在庵子等他,一見他便鈷到他的兩腿間舔他的腳麵。自買下這狗,連生頓頓喂它肉吃,吃得毛光體圓。它自然忘了舊主人,跟連生親熱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