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秘粉絲
1
誘惑是什麼東西?出山的路上我一直想這個問題。翻詞典,容易找到
解釋。網上能搜索到這樣的概述:“誘惑是存於世上的一種奇怪的東西,你會為之瘋狂而不能自己,而它之所以存在,是因為人的一生不斷的被欲念刺激,所以為誘惑折磨一生。人存於世上,首要麵對的是物質上的誘惑,然後才是精神上的誘惑。精神誘惑,我詮譯是指追求浮名、表現突現自我、或是指對知識領域過度探求。權勢、名利、金錢,這些都是誘惑。”
誘惑如果是一棵樹,讓我直觀看到枝枝葉葉有多好!當然看不到也沒
關係,真實的女人即將出現比樹生動……欲望的蟲子爬出來,好在隻我一個人獨自下山,多醜陋的蟲子,也沒鳥看見可以大膽。
女人!忽然出現的一個女人是房簷掉下的餡餅?還是冬天脫落的冰淩?我是伸脖子張口去接,還是躲避?餡餅不會輕易掉下,冰淩則不同,隨時隨地就可能落下來。
我決定躲冰淩。先入為主的躲避,顯然是針對女人的不可相信。三十
出頭的男人沒閱讀過女人,說死沒人相信。作為非體製內作家,自由撰稿
人的我,走過很多地方,寫了多部書還有兩部電視劇,粉絲肯定有。粉絲
雌雄都有,不乏美女。美女也讀小說,我是說讀我這類小說。經常接到讀
者電話,向我訴說他們讀後的感動。隻是訴說還好,別有其他目的。我經曆過一個女作者,她是網絡寫手,寫穿越。一次次電話找我,交談後她主動要見麵。根據她的要求,見麵在飯館,我們都喝了酒,神力的酒把我們引向不約而同的主題——開房。
一切結束後,她提出讓我陪著逛商店。轉來轉去她也沒買什麼。最後
她說:“你給我買條項鏈吧!”第一次見麵,她便要東西,而且很自然地要,令我懷疑女人約我的目的不純,顯然不是談小說什麼的。主動索要,和你送給她本質區別,她轉身讓我看到極其世俗的女人,驀然我覺得離強盜很近。項鏈還是要買,男人的尊嚴和作家的麵子,消費了買單天經地義。女人說了下次見麵的地點,我沒去,不再接她的電話。倒不是就此我不相信主動來電話要求見麵的女人,經驗這東西總是在選擇時走出來,讓你看到它。
“她是普通讀者,還是粉絲?”我在想。兩者還是有明顯區別的,讀
者和作家,粉絲和作家是不能同一語的。拷問我,如果說出內心隱秘,我
會說希望她是粉絲。粉絲分層次,鐵杆的又跟普通的有區別……
手機鈴聲響起,顯示的號碼使我驚喜,果然是她。
“我到了北溝,你在哪裏?”陌生的女人說她到了北溝鎮,問我。
“路上,我正下山。”
“還有多遠,我去接你嗎?”
“謝謝,我借了村民一頭驢子,很快就到。”我說。
“喔,一定很有意思。”她馬上解釋說,“我是說騎驢子,走在山間小
路上,聽山泉流淌。”
“是!”我附和道。其實沒她想像那樣愜意和浪漫,胯下的驢子是頭飽
經風霜的老驢,個頭子小但很結實,倔強而有耐力,隻是走路不十分平穩,
加之我不怎麼會騎,屁股緊緊貼在驢背上,壓得太實容易驏屁股,大概已
經驏啦,腚火燎一樣疼痛。
“小橋流水人家……”她說。
我隻有苦笑的份兒,好在她看不到。山間景色是不錯,隻是受著罪心
情沒那麼好,她吟全那首古詩就好了,而不是挑揀:枯藤老樹昏鴉,小橋
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我在鬆花江賓館等你,大廳的茶吧裏。”她說。
“好,過會兒見。”
“過會兒見!”
北溝是三江市下轄的副縣級鎮,最繁榮是在偽滿時期,關東軍的一支機械化部隊駐紮這裏,還有偽滿軍隊的一個團,跟軍隊配套的生意是肮髒
娼妓業,妓院開了十幾家,還有日軍的慰安所。新中國成立妓院取締不複存在,它所在的街巷名還延續,如今仍然叫三胡同、稅局胡同……我要寫的小說需要這樣一個古老小鎮,特地從三江搬來北溝租住。陌生女人不說在賓館見麵,我也要約她到飯館、茶館去談,租屋不能去。像我這樣作家,屬於尚待脫貧行列,外邊風光、瀟灑、誇誇其談,背地寒酸——囊中羞澀。
與我租住的平房比,鬆花江賓館是天堂。北溝最高最宏偉的建築是該賓館,十六層,頂端旋轉餐廳,顧客一餐下來它旋轉一圈,可俯瞰小鎮的全貌。一個城鎮,沒有高層建築怎麼說都小氣。北溝鎮因為有了鬆花江賓館的地標建築而鶴立三江地區。
山路還有一段,我的心急飛山下,但是沒鞭催毛驢,同情它不容易。
上山容易,下山難嘛!它是頭具有山地行走經驗的驢,時時尋找平衡,避
免卡前失(向前摔倒),最終為了保護我。從白狼山到北溝鎮修了一段路,
如果到那條路上去,能乘上線路車,隻是距離木驢台遠且繞腳。萬鳳山說:
“有一條下山近路。”
“狼道?”
“跑山人踩出來的,隻是路不太好走。”
“我能不能轉向吧?”
“懸?”
我大失所望,鑽山溝我肯定失敗。
“倒有個辦法。”萬鳳山突兀地問,“你會騎驢嗎?”
“小時候在我姥姥家騎過,怎麼?”
“騎過就成。”萬鳳山說村子人經常去北溝鎮,為不繞遠,走跑山人踩出的小道,他們騎毛驢去,具體說騎白村長家的毛驢,它成了“出租車”經常馱村子人下山,道兒走熟啦,“不用趕,它會馱你下山。”
姥姥家騎驢的記憶深刻是因為挨了驢一蹶子,踢在我的屁股的暄肉上,
不然踢到骨關節上,我大概就得領殘疾證。疼痛銘心刻骨,對驢子記憶有些恐懼。我說:“沒別的交通工具?”
“車走不了,什麼車都不行。”萬鳳山寬慰我,說毛驢如何馴服聽話,
特別是白村長家的驢大家騎出來了,沒有什麼脾氣,它會對你客氣……聽了他的說勸,騎上白村長家的毛驢,穩穩當當出山,北溝鎮就在眼前。想像一下,街頭川流轎車,一個作家騎頭毛驢出現,是一道風景還是耍活寶(耍滑稽)。嘿嘿!我忍不住笑出聲來,毛驢停下來,回頭瞥我一眼。
2
騎一頭毛驢在北溝鎮大街走,引來多少目光無法確定,我不能老是回
頭回腦、左顧右盼。北方大城市有騎警,馬背上的女警察英姿颯爽,我騎
頭毛驢,加上我不修邊幅的長毛搭撒(毛發長而亂),效果一定不怎麼好。
到了有院落的鬆花江賓館大門前我下了毛驢,不下來也不行,保安給
我敬禮,穿製服的人給你敬禮未必是什麼好事。保安說:“對不起,先生,
您的毛驢不能進入。”
“為什麼?”
保安向院裏指指,一色的轎車,寶馬、奔馳、沙漠王……驢、馬肯定
沒有。
“幫個忙吧,小師傅,我租來的……”我解釋交通工具,也理解保安
的工作責任,“看看把它安排在哪兒?”
等於是我給保安出了難題。入住該賓館的人還未有騎毛驢來的,騎馬、
騎駱駝的都沒有。惠臨如此高級賓館的顧客竟然騎著一頭毛驢來……是耍,還是走錯了門?
正巧保安隊長出來巡邏,他比手下人老成,以貌取人容易出錯。他很
客氣,命令保安牽走驢,安排到院子的一個角落裏。至此我覺得自己欠考
慮,應該把驢放在出租房,那兒有個小院可拴一頭毛驢。
旋轉的玻璃門前,我整理一下衣服,捋順頭發,走進大廳。迎麵是一
堵流水的玻璃牆,嘩嘩的流水聲讓人親切,多少有些身置其境的感覺。茶
吧在左手,我徑直走過去。
沙發間有夥人,哪個是要與我會麵的人呢?在我琢磨之際,一個同我
年齡相仿,看上去絕對比我年輕的女人走過來,打招呼道:“您,是泥鰍老
師吧?”
“哦,是我。”
近處的沙發上一對交談的人同時抬起頭,他們聽到“泥鰍”稱呼望向我,對名字產生興趣。一條泥鰍遊進鬆花江賓館來是該望一眼,僅望一眼而已。
“我們這邊坐,泥鰍老師。”
我們倆坐下來,相互對望幾眼,做初步的了解。對她用極簡單的定語
是:很漂亮!穿戴得體,人很端莊。
“我叫司佳慧。”她先介紹自己,而後問我,“用點什麼,泥鰍老師?”
茶吧有飲料、咖啡、茶,我說:“來杯茶吧!”
“兩杯茶!”司佳慧向服務員說,緊接著問了一句,“什麼茶?”
“碧螺春、鐵觀音……”
“碧螺春。”她說。
茶沒端上來,司佳慧掩飾不住喜悅道:“見到您,真是太好啦。”
“唔。”
“您是特意為我下山的吧?打擾您寫作,不好意思。”
我說沒什麼,沒否認主要是為她下山來。我問:“你找我有事,是什麼
事?”
茶在這時候端來,司佳慧讓我喝茶,說:“一直想見到您,跟您聊聊。”
理解她的話需要思考,素不相識,要聊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