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在山上前接過圖片,一看就叫了起來:“這不是文伯被搶走的那本古書嗎?”說著,把圖片雙手遞給守廟老者,“您快看看,這就是文伯生前要送還廟中的古書。”
老者接過圖片,在青燈下細看。看著看著,手抖了起來。他從櫃中取出一個包裹,小心地打開。一本模樣相同的古書赫然現身。封麵上印著《蘭典》(下卷)。老者翻開書,取出夾在書中的一頁殘片,就著青燈,把殘片對在圖片上——猶如寶刀人鞘天衣無縫,一幅完整的貴婦紅圖展現出她傲然奇絕的美。在大家讚歎聲中,守廟老者潛然淚下。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如今這世界,紅塵滾滾,物欲橫流;慎恨與慈悲交錯,布施與貪婪鬥法;清靜與妄想對麵,善良與邪惡較量。他以為此生再也無緣見到鎮廟之寶完璧歸廟,想不到……
偵查員回來後,向陸銘報告了守廟人辨圖的情況。陸銘心中暗叫:這苗九鶴!給朱文伯偷偷燒紙的是你,藏了朱文伯被搶古書的還是你。你到底在玩什麼鬼把戲?難道你就是殺害朱文伯的罪魁?不錯,苗爺正是殺害朱文伯的罪魁。
三年前,苗九鶴策劃了朱家的夜盜,目標就是貴婦紅。行動前,他擔心手下人有眼不識金鑲玉,錯把玉壺當夜壺,臨時決定親自上陣。苗九鶴曾因重病得朱文伯救治起死回生,一向稱其為恩人。恩將仇報,他心虛膽戰。盜蘭時他盡管戴了麵罩,還是被朱文伯認出。驚恐慌亂中,他殺了朱文伯,搶走了古蘭書。日後,一想到朱文伯為自己把脈抓藥的情景,苗九鶴就深感不安。每逢朱文伯祭日他便偷偷去上墳燒紙,求恩人九泉寬恕。為避人耳目,他總是提前幾天去上墳。陳友正意外發現的墳前新灰,正是苗九鶴所燒。
雖然苗九鶴認為殺了恩人大逆不道,但凱覷貴婦紅之心未斂。他時時翻開古蘭書,對貴婦紅大淌口水。他設局引朱大海人賭,目的就是想在朱大海債台高築時誘騙他把貴婦紅偷出來抵債。想不到老天爺拿苗九鶴開了測,貴婦紅沒弄到,他急需的貴婦蘭反而落到朱大海手裏且下落不明。這真是,嫩豆腐掉進灰堆裏——吹也吹不得,打也打不得。這讓他坐立不安,吃嘛,嘛不香。眼下,苗九鶴又添了更大的心病。
當陸銘在燈下端詳古蘭書的圖片時,苗九鶴正一頁頁地把玩著這本書。自從得到這本古蘭書,他不知看了多少遍。尤其翻到貴婦紅圖,更愛不釋手。可今夜,他看這書時心裏卻不是滋味。看了一陣子,他就把書合上、收好,再次打開監控錄像。
誰也想不到,苗九鶴在自己家中全方位安裝了監控係統。每個角落都逃不出攝像頭隱蔽的眼睛。苗九鶴打開監控錄像,退回,播放。畫麵上第N次回放出白如蘭的身影:走進臥室鋪床、發現古蘭書、迅速用手機拍照……“你很不文明,很不禮貌,很讓我失望啊,我的美人!”苗九鶴這樣叨念著,關掉監視器,又拿起牌來問吉凶。苗九鶴想不到白如蘭會偷拍,白如蘭也想不到苗九鶴安了監控器。在這個世界上,“想不到”的事,真是太多了。這會兒,在碧海酒店的一間貴賓房裏就上演著一幕“想不到”。
跟白如蘭已經是無話不說的許鳳,非鬧著要給她介紹個男友“解悶”。白如蘭推托無效。許鳳就在碧海酒店包了一個貴賓房,約雙方在一起見麵。許鳳拉著白如蘭,風風火火來到貴賓房。一開門,雙方都像見到了鬼。坐在裏麵等媳婦的傻瓜,不是別人,正是唐西天。唐西天想不到來的是白如蘭,一下子成了木頭人。還是白如蘭大方,上前端起酒杯,笑眯眯地說:“唐總,為上次的事賠罪,我先自罰三杯!”許鳳叫起來:“看我這燈泡當的,原來你們早就認識啊……”唐西天這才配上音:“啊,認識,認識,她是白,白俄羅斯……”得,神經了。
與貴賓房的“想不到”同時開幕的,還有二道河的“想不到”。出演者:汪欣然、賀美麗、陶大亮。
總行派督查組來查賬的日子眼看就要到了,汪欣然如坐針氈。股市還跟三孫子似的不見緩,被玩進去的住房公積金拿什麼補啊?在這倒黴透頂的時候,陶大亮還來敲詐他,而且開口就是五十個(萬)。汪欣然走投無路,隻好找賀美麗商量。賀美麗想都不想就說給他!汪欣然一聽就傻了。賀美麗笑著說:“瞧你這點兒膽……”於是,陶大亮就接到了汪欣然的電話,約他下班後到二道河見麵。陶大亮問:“齊啦?”汪欣然答:“齊啦。”陶大亮又問:“多少個?”汪欣然答:“五十個。”陶大亮說:“見麵沒有?我給你五十個。”汪欣然問:“你給我五十個什麼呀?”陶大亮說:“大嘴巴!”
下班時間到了,天擦黑,刮小風。陶大亮揣著一把刀,開車來到二道河。五十個不是小數字,得防著點兒。不是防汪欣然,是防打劫的。河邊小風刮著,“噢噢噢”。舉目一望,四下無人。陶大亮不由得把手揣進懷裏。一摸到刀把,心跳就勻實了。他站在河邊,瞪大眼睛、縮緊脖兒,左等不來,右等不來。嘿,這奸夫,敢拿爺開刷?大嘴巴得翻番抽,一百個!
陶大亮氣得正要鑽回車裏,忽聽背後有人叫道:“陶大爺,別來無恙啊?”回頭一看,竟然是杜二更!陶大亮嚇得就往車裏紮,被杜二更搶上一步給揪了出來:“嘿,還害躁啦。你承包了我老婆,我都沒躁,你倒躁上啦!”“啪”的一個大嘴巴,抽得陶大亮眼前冒金星。“還差四十九個。”杜二更做起了算術題。陶大亮一聽,知道上了汪欣然的當。他大叫一聲:“你這奸夫,我今天跟你拚啦!”
“用詞不當!”杜二更又講起語文來,“你才是奸夫,爺是丈夫。”陶大亮惱羞成怒:“你少廢話!”嘈,他從懷裏拔出刀來。杜二更怪叫一聲:“嚎!”跟著耍起了王八拳。撲撲撲,王八蹬腿上山;撲撲撲,王八撈月下海。直耍得二道河飛沙走石天昏地暗,直看得陶大亮眼花繚亂、稀裏糊塗。陶大亮正不知如何下手宰王八,已被王八三下五去二拿下。杜二更奪過刀來,頂住陶大亮的喉頭:“小樣兒的,這個也是你玩的?爺本來隻想沒收你這奸夫的作案工具,讓你當回司馬遷就算了。想不到你竟敢跟爺玩空前絕後的。好,今天爺就代表人民代表黨,處決你這個十惡不赦的奸夫。我問你,死到臨頭還有什麼遺言?”
“我,我……”陶大亮渾身抖得直掉渣兒,“我,我……”
“說呀!”
“我想尿尿……”
“見鬼去吧!”杜二更手起刀落。可是,刀怎麼也落不下去。淩空飛來一魔爪,“啪”地托住杜二更的手腕,順勢一扭,奪下刀來。
陶大亮驚叫一聲:“鬼啊!”
十九
鬼是看不見的。能看見的當然就不是鬼,而是人。誰?馬小軍!陶大亮突然見到早已被他淹死的馬小軍,以為見了鬼,連驚帶嚇,瞬間丟了魂。他倒退兩步,“咕咚”一聲,大眼一閉挺地上了。馬小軍見狀,亂了章節,被杜二更殺了個回馬槍。杜二更一個雙峰攝耳,打得他五官錯位。杜二更再接再厲,又飛起一腳直取馬小軍命根兒。馬小軍移步閃身,雙手摸住杜二更的腳脖子,斷嗬一聲:“住腳!”住腳?聽著真別扭,怎麼喊出來的。馬小軍問:“你認識我嗎?”杜二更答:“不認識。”馬小軍又問“不認識我,你跟我沒完沒了的?”杜二更又答:“誰讓你狗拿耗子的?”馬小軍放下杜二更的腳。杜二更結束了金雞獨立。馬小軍接著問:“你幹嗎跟他動刀子?”杜二更接著答:“我跟他有血海深仇!”馬小軍笑了:“有血海深仇的是我。”杜二更愣了:“那你幹嗎還救他?”馬小軍手做點錢狀:“為了這個……”如此這般細說端詳。
“啊?”杜二更一聽天上要掉餡兒餅,恨不得長八張嘴接著。裝死的陶大亮也偷聽到了,爬起來說:“兩位爺,咱們有話好商量。”於是,三個本來你死我活的人結成了統一戰線,發表了口頭聯合聲明:“為奪取貴婦紅共同奮鬥,偉業成功,果實平分。”
事後,汪欣然聽賀美麗講了二道河的戰況,大喜過望。連說:“好好好,想摘茄子卻摸到個瓜。有了錢就可以堵住銀行的窟窿,這比要陶大亮的命好到天上去了。好好好,統一戰線好!”賀美麗說:“瞧把你美的,又沒統一你。”汪欣然頓時臉成苦瓜。賀美麗說:“那窟窿是咱倆的病,我能不上心嗎?”汪欣然見有戲,又樂了,抱住賀美麗就“要”。賀美麗說,都什麼時候了,老色鬼!
這天,賀美麗下班回家,路上特別買了杜二更最饞的醬豬頭肉,外加豬尾巴大腸頭。酒,家裏有現成的。一進門,就撞上杜二更的狗鼻子:“香,香!”賀美麗嘴甜如蜜:“慰勞慰勞你,我的大將軍!”杜二更一臉壞樣兒:“昨晚上不是慰勞過了嗎?”賀美麗假裝淑女:“就你壞。”杜二更“嘻嘻嘻”壞笑:“男人不壞女人不愛。”賀美麗說:“愛你個頭!”杜二更說:“其實,女人不壞,男人也不愛。陶大亮……”賀美麗臉一沉:“打住!誰讓你被關進去,這可怨不得我。”杜二更忙討好:“小娘子別生氣,氣壞身體沒人替。”賀美麗眨眨眼:“二更,我有要緊事跟你說……”杜二更多賊啊:“貴婦紅?”賀美麗說:“小點兒聲,我們幹嗎要跟那兩個東西平分啊?”杜二更笑了:“要不咱們倆鑽一個被窩呢!誰先到手就是誰的,哪兒那麼多臭規矩?我正準備找下家呢。”賀美麗也笑了:“我早為你找好啦,是跟韓國做生意的大老板。”杜二更拉長馬臉:“可靠嗎?”賀美麗說:“晚上帶你去見見。”賀美麗帶杜二更見的不是別人,而是汪欣然。
杜二更不認識他,這讓汪欣然鑽了空子。汪欣然會幾句韓國話,是他當年在韓國飯店打工時學的,可都是牛心牛肝牛蹄子什麼的,頂多還會您想吃什麼、這裏就是廁所之類的跑堂用語。這些用來騙騙傻瓜杜二更足夠了。何況,見麵地點又是安排在五星級酒店,上的全是燕窩魚翅大龍蝦,讓杜二更兩眼不夠用。不由他不信。
一見麵,汪欣然就滿口韓國話:“這裏就是廁所,您想吃什麼?”杜二更一聽就愣了:“啊,你是韓國人?”汪欣然假裝聽不懂中國話,繼續練他的跑堂用語:“牛心牛肝牛蹄子。”杜二更聽傻了,咧著大嘴笑。心想,飛機還沒見過,我就出了國。賀美麗一旁笑翻了,說:“二更,他天天見韓國人,把你也當韓國人了。”杜二更說:“我是韓國人他舅姥爺,寒摻人。”汪欣然一聽也樂了,忙改口說起了中國話:“誤會,誤會。”說著,他打開身邊的LV皮箱,從裏邊掏出三十萬,往餐桌上一擺。杜二更兩眼立刻直了。汪欣然說:“這點兒小玩意兒,杜先生拿去喝壺茶吧。”杜二更心想,我喝完這壺茶還不得成了精?得,沒挑的了。雙方當即拍板。杜二更對汪欣然說,貴婦紅一到手就給你。汪欣然對杜二更說,這筆橫財你算發定了。杜二更那個美勁兒就別提了,接下來他的兩眼就開始轉悠滿桌子菜了。
汪欣然說:“杜先生,您請。”不留神又冒出句韓國話,“這裏就是廁所。”麵對一桌子“國宴”,杜二更真不知道該怎麼下手。於是,他裝出吃過見過的大模樣,說:“汪老板,您別客氣,這兒我常來,都快吃膩了。”汪欣然笑笑,說:“看我麵子上,您就湊合著再膩一回吧。”杜二更說:“得,那我就吃點兒素的。”說著,端起眼前的“粉絲”,就用筷子往嘴裏趕。一嚼就叫起來:“這粉絲怎麼這麼好吃?”賀美麗說:“你真寒摻人,那是魚翅!”杜二更說:“怪不得,以後我就拿魚翅當粉絲吃。頓頓吃!”杜二更決心叛變“統一戰線”了。其實想叛變的何止杜二更?陶大亮也不是省油的燈。他費盡心力預留了暗道,就是衝貴婦紅去的,怎麼可能輕易讓別人插手呢?二道河的“統二戰線”實際上隻剩馬小軍了。這是他沒想到的。沒想到啊沒想到,在同一天,還有人遭遇更大的“沒想到”。
午飯後,方明約白如蘭去機場接妹妹方芳和妹夫。方芳定居泰國後,這還是第一次回國。白如蘭早就說好了也要去機場接他們。車行路上,白如蘭問:“怎麼沒叫上朱寧遠?”方明支吾道:“我怕一會兒行李多了坐不下。”白如蘭笑了:“理由不充分。‘黔無爐’同學,對黨要忠誠啊!”方明也笑了:“白神父,我向你懺悔,當初我應一鼓作氣……”白如蘭搖搖頭:“當初,上了排行榜的校花大概有十幾朵吧?”方明叫起來:“白青天,小人冤枉啊!”白如蘭一臉悲情:“你冤枉,我就不冤枉?方明,時過境遷,我們把過去珍藏起來,都回到現實中來吧。你看,萌萌多清純。如今這樣的女孩兒難找啊!我……我答應過她。我們還是好同學、好朋友……”方明沒吭聲,悶頭開車。白如蘭又說:“我也應該告訴你,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她看方明不信,就掏出小林一郎的照片給他看。方明說:“好個白馬王子。我聽說過,但我不信。”白如蘭說:“我不騙你。他叫小林一郎,是戰爭孤兒。爸爸是日本人,媽媽是中國人。我是在日本學習時認識的他……”方明還是搖搖頭。白如蘭也沉默了。
方明打開音響,讓《山植樹》那憂傷的旋律,伴隨同樣憂傷的路程。來到雲江機場,方芳和司馬向東乘坐的飛機也剛好著陸。親朋好友歡聚,熱鬧的話兒沒完沒了。白如蘭和方芳高興地抱在一起轉圈兒,轉著轉著,白如蘭忽然愣住了。從方芳的肩頭望過去,在絡繹不絕的旅客中,她看見了一個人。一個再熟悉不過的人!
白如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這無論如何不可能。但是,當這個人不經意扭過臉時,讓白如蘭看了個千真萬確。沒錯,就是他!白如蘭險些叫出聲來——小林一郎!這個身著米色風衣的型男,正是小林一郎。小林一郎當然想不到自己會出現在白如蘭的視線中。他瀟灑地走向機場出口,手裏拖著精致的皮箱,長發微微向後飄動。事情來得太突然,白如蘭隻覺得血往頭上湧。為什麼小林一郎會突然出現在雲江?白如蘭向方明一行推說北京有朋友要來雲江旅遊,她去機場旅遊公司幫著打聽打聽,讓他們先走一步。方明見白如蘭說完便徑直走向機場旅遊公司,也就帶著妹妹、妹夫先走了。看見方明走了,白如蘭轉而跟上小林一郎。小林一郎上出租車,她也上出租車。小林一郎進飯店,她也進飯店。
她看見小林一郎登記完住房後領了鑰匙走向電梯,便急步來到前台問接待:“請問,剛才登記的是尚永強、尚先生嗎?”前台接待人員說:“對不起,那位先生不姓尚。”白如蘭朝櫃台裏斜瞥一眼,看到電腦上顯示:楊路,"917"。她跟前台說了聲對不起,也急忙上了電梯。她沒有直接上九樓。在八樓停下來,走出電梯,從樓梯間輕手輕腳走到九層。來到九層後,白如蘭從樓梯間向樓道望去,樓道裏空無一人。小林一郎顯然已經進了九一七房間。白如蘭正要走出樓梯間,忽覺身後有動靜,不容回頭,一隻大手已拍上肩頭。回頭一看,正是小林一郎!
四目相對,百感交集。意外的相見,又如此神秘。兩個人欲言又止,欲止又言。白如蘭問:“你怎麼會來這裏?”小林一郎也問:“你怎麼會來這裏?”白如蘭說:“你還沒有回答我。”小林一郎也說:“你不是也沒回答我嗎?”白如蘭說:“是我先問的。”小林一郎說:“我原想在雲江辦完事後,再去北京找你。想不到……”白如蘭又說:“你還是沒有回答我。”小林一郎就說:“我來雲江旅遊。你呢?”白如蘭回答:“我也是。”小林一郎說:“你不是!”白如蘭說:“你也不是!”小林一郎笑了:“有朋自遠方來,站在樓道不亦樂乎?”白如蘭忙道歉:“先生,請回房間。”
進了房間,小林一郎說:“讓我們各自寫出來雲江的真實目的吧。”白如蘭會心一笑。這是小林一郎常用的教學手法。於是,兩人背過身去,同時在手心上寫完字,又轉過臉來。小林一郎喊:“一二三!”兩人同時張開手心,上麵寫了一個同樣的字——“蘭”!白如蘭心裏一驚,心跳加速。小林一郎笑著說:“愛蘭者為蘭而來,讓你心跳加速了嗎?”白如蘭忽然臉紅 了:“小林,我心跳得厲害……”小林一郎說:“我會向你解釋清楚的,但不是現在。現在……”現在,語言成了多餘的,兩個人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在小林一郎的懷裏,白如蘭化成了水。尋尋覓覓,饑饑渴渴,分別兩年多;我欠了你的、你欠了我的,什麼也別說。
說來也真巧,方芳和司馬向東也住在這家飯店。方明為他們安排好了一切,就要帶他們去二樓用餐。方芳卻鬧著要先去看蘭花。司馬向東也說飛機上吃過了不餓。方明就依他們,先去基地看蘭花。上了電梯,司馬向東說忘了拿煙。方明就說別回去拿了,到二樓餐廳買條國產的跟泰國的比 比。電梯到了二樓,方明就搶著去餐廳買煙。已經拿了煙、付了錢,轉身要走的時候,猛地看到了令他難過的一幕——白如蘭和一位帥哥相擁著走 出電梯,從另一道門進了餐廳。
方明一眼就認出,帥哥正是照片上的小林一郎,他真的比白馬王子還 白馬王子。方明這才相信白如蘭的話是真的。黯然神傷的方明開車帶妹妹、妹夫來到基地。接到通知的唐西天早已等候在此。現代化的大型蘭業基地,令兩位來自泰國的愛蘭者大開眼界。來到秘庫,方芳要求進去看看貴婦紅。唐西天也說,方總,你就開個後門讓他們高興一下。但方明沒有同意,隻是讓他們隔著厚厚的玻璃牆看了看。方芳讚美貴婦紅奇花絕世,司馬向東讚美秘庫固若金湯。唐西天說:“司馬好眼力!也不問問這是哪位大師設計 的!”方芳就搶著問是誰。唐西天說:“誰?你嫂子!”方芳一下子興奮起來,衝方明叫著:“哥,你什麼時候辦的大事?怎麼也不告訴我們?”方明笑起來:“唐經理說豬會跳探戈,你也信嗎?”方芳說:“我信。”唐西天說:“那我現在就跳啦,都閃開!”引得大家一陣大笑。
方明與妹妹、妹夫約好,第二天去登莽山、觀碧海。巧了,白如蘭也 跟小林一郎約好第二天去登莽山、觀碧海。當天晚上,許鳳來電約白如蘭去苗九鶴家打牌。她當然不能推辭,就囑咐小林一郎好好休息。
小林一郎怎麼能好好休息呢?白如蘭走了不多時,一個神秘的電話就打進了他的房間。打電話的分明是在跟小林一郎對暗號、接頭,可在外人 聽來卻像旅遊公司在推銷雲江一日遊。小林一郎接完電話後走出房間。他沒坐電梯,從樓梯走下去,悄然步人飯店大堂。大堂寬敞明亮,水晶吊燈閃爍著迷人的星光,咖啡廳裏傳來優雅的琴聲,彈琴的女郎長發披肩黑裙拖地,美得像一位公主。一對情侶在散尾葵婀娜多姿的身影的掩映下,依偎著聽琴。服務生彬彬有禮地為他們端來咖啡。咖啡是雀巢的,琴曲是肖邦的,情侶是親密的。
小林一郎疾步走出大堂,上了一輛出租車。聽琴的情侶隨後也走出大堂,開車跟上小林一郎。跟上小林一郎的是陳友正和女警員李娟。陸銘接到了小林一郎突然來訪雲江的秘密情報,他分析小林一郎人境,來者不善。於是安排陳友正和精通日語的李娟在飯店蹲守。訓練有素的小林一郎很快就從出租車的後視鏡中發現了跟蹤。他並不慌,拿眼掃著街兩旁的店鋪。當他看到路邊有一家日本料理店時,就跟司機說了聲停車。出租車戛然停下,小林一郎付賬下車,從容進店。
料理店進門處架著一麵助興的大鼓。穿和服的女招待熱情地喊著“伊啦蝦伊瑪賽(歡迎)!”。小林一郎拿起鼓褪,隨意敲了幾聲。“咚咚,咚咚”。尾隨而至的陳友正在車上聽見了鼓聲。嗬,夠踏實的,還敲出節奏啦!
李娟說:“說明我們沒有驚動他。”陳友正搖搖頭:“那不見得。”他讓李娟重新換了一件外衣,進店探虛實。蹲在一旁的遙羅貓不放心,跳起來要跟上,被陳友正一把按住。
李娟扮成食客進了料理店,見小林一郎已坐下來了。一支黑色的LV皮包顯眼地放在他身邊的座位上。桌上已擺上了啤酒、涼菜。忽然,小林一郎站起身,手裏端著一盤菜衝服務生招手:“瓦薩碧,瓦薩碧!”李娟聽出他是想往涼菜裏加芥末。忙得頭暈的服務生聽不大懂,就客氣地往後廚讓,讓小林一郎自己隨意去添加。小林一郎進了後廚。李娟看了一眼那個黑亮亮的皮包和一桌子擺好的酒菜,心裏很踏實。她點了一份牛肉麵,心裏念了一句,陳隊,我就不客氣啦。牛肉麵端上來了,很香很動人,但李娟卻沒吃成,因為小林一郎再也沒現身。
當李娟發現後廚有一道小門直通鬧市,而那個誇張的黑皮包裏不過塞著兩張報紙時,小林一郎已經坐上出租車來到約好的接頭地點。來接頭的是一位美髯翁。這位爺化妝化得也太專業了。胡子、眉毛明明是假的,你就是長四隻眼也看不出來。兩人見麵,誰都不多言。談話簡短得不能再簡短。小林一郎對美髯翁說,趙宇失手後,公司本部更新了人境方式。本部命令一定要搶在法國人之前得到貴婦紅。貴婦紅香水應該由日本生產而不是法國。為此公司本部支付前期費用五十萬美金。小林一郎說完把一個裝有銀行卡的信封交給美髯翁。美髯翁請小林一郎轉告公司本部:“全力以赴,萬死不辭!”
再說李娟跟丟了目標,急出一腦門兒汗。她向陳友正報告。陳友正一聽,抓抓腦殼:“擊鼓丟包,金蟬脫殼。日本武士很專業啊!”李娟說:“人家都急死了,你還在這兒背唐詩!”陳友正說:“那你說怎麼辦?”李娟說:“咱們再回飯店。”陳友正說:“喝雀巢、聽肖邦,美得你!小林還會回那個飯店住嗎?”李娟傻眼了:“那怎麼辦?”陳友正說:“怎麼辦,怎麼辦。走,先去吃碗牛肉麵。”逞羅貓立刻表示同意。李娟說:“我沒心思吃。”陳友正說:“跟丟了目標就該餓肚子?開路,日本牛肉麵的咪西。吃飽了好打鬼子!”一句話把李娟說樂了。開車的警員也笑起來,說:“陳隊真好,怪不得李娟追你!”陳友正一聽,眼瞪成大核桃:“啊,我怎麼不知道?”李娟鬧個大紅臉,舉拳去捶泄密者:“讓你瞎說!我哪能跟許鳳比?”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一句話說到陳友正的心病,也鬧他個大紅臉。他說了聲工作時間不許談私事,就帶頭下了車。逞羅貓搶先一步衝進店裏。當然,它對麵條不感興趣,要吃牛肉。
’進了店,吃上麵,陳友正有了主意。一方麵換田壯去飯店摸摸情況;另一方麵報告陸局請求在全城拉網撈魚。想不到陸銘聽了,一點兒不急。他笑著說:“風箏再遠,有線牽著。”陸銘說的線,當然是白如蘭。
二十
白如蘭人在苗九鶴家打牌,心卻牽掛著小林一郎。小林一郎的突然到來,讓她翻江倒海,讓她坐立不安。她思念小林一郎,卻想不到他帶給她如山的謎。分手兩年多,小林一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或是這些事情早已發生?牌局散了,苗九鶴要帶美女們去吃夜宵。白如蘭推說自己的調研報告院裏催得緊,得回去開夜車。臨分手時,許鳳跟她咬耳朵:“不是跟唐總有約吧?” 白如蘭笑道:“什麼也瞞不了你。”苗九鶴的眼睛盯住白如蘭的背影,像兩把刀。
白如蘭坐上出租車,司機問去哪兒,她就讓司機往小林一郎住的飯店開。到了飯店,司機停下了;她又沒下車,讓接著往前開。又開了一段路,她這才下了車。她到路邊的公用電話亭,往小林一郎的房間打了個投幣電話。房間裏無人接聽,小林一郎不在。白如蘭心裏一陣陣發緊。深更半夜的,小林一郎到哪兒去了?想著,她下意識地朝四下裏看去。這才發現電話亭正處在一棟高樓的陰影裏,四周黑洞洞的,仿佛掉在深井裏。
突然,眼角餘光讓她感到左側有個黑影在向她走來。不,不是走來,而是不吭聲地逼近。再朝右側一看,也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一個人來。同樣不吭聲地逼近。悄無聲息中,夾擊已經形成,空氣中蘊含著奪命的殺氣……沒有退路,沒有聲音,沒有燈光。殺手已逼近白如蘭,夜黑如死,風涼如刀。真正的刀藏在殺手袖口中,很薄很快,冷光像死人眼睛。白如蘭一動不動,呼吸也停止了。她在等待對方。她必須等待對方。在這樣瞬間決定生死的關頭,誰先動作,誰先露短。兩個殺手終於沉不住氣,同時發出淒厲的長嘯,一左一右,劃著弧形的刀光起身撲來。他們同時起身,卻又先來後到。先近身的手起刀揚,直取白如蘭前心。但聽“叮”的一聲,刺出的刀飛向半空,蜻蜓翅膀似的一抖,擊打在公用電話亭上。那是被白如蘭一腳踢飛的。沒有人能形容這一腳的速度,因為沒有人能看清這一腳。但接著追來的另一刀,卻不再給白如蘭機會。白如蘭也沒有了機會。她踢出一腳,還來不及收身,刀尖已吐著白亮直指她的咽喉。就在這命懸千鈞的一刻,那握刀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中,動彈不得。緊跟著,“璞”的一聲悶響,殺手的腮幫子體驗了很有質量的一拳。聽不見他的叫喊聲,隻有骨頭碎了的聲音。一切如雷霆閃電般迅猛異常。
不等白如蘭看清眼前的驟變,突襲而至的影子已經像老鷹捉小雞似的抓緊了她,順勢一夾,鑽進守候在一旁的車裏,旋風似疾駛而去。白如蘭這才看清,救了自己的不是別人,正是小林一郎!白如蘭說:“想不到是你。”小林一郎也說:“想不到是你。”白如蘭問:“你怎麼會在這兒?”小林一郎也問:“你怎麼會在這兒?”也別再問了,想問的都一樣。
正如陳友正分析的那樣,小林一郎決定不再住那個彈奏著肖邦琴曲的飯店了。他與美髯翁接頭之後,叫了一輛車往飯店開。到了飯店門口,他連車都沒下,就借助人民幣的幫忙,十分巧妙地取出了房間裏的行李,揮揮手跟動人的肖邦琴曲拜拜了。當然,他沒有辦退房手續。因為那個楊路的名字和住房押金對他來說都是身外之物,正好可以留在前台,給有興趣繼續蹲守他的人一個喝雀巢咖啡的理由。
果然,小林一郎前腳走,田壯後腳就奉陳友正之命趕到了。他聰明地去前台查了登記,房沒退;又聰明地讓前台掛了一個電話到房間,說如有人接聽就說打錯了。但是很遺憾,沒人接聽。夜貓子! 田壯安排助手去跟飯店保衛科取得聯係,囑咐他守在監控室裏監控九樓樓道,一旦有人進出九一七房間就立刻向他報告。安排妥當之後,田壯滿懷豪情地步人大堂咖啡廳。喝咖啡,聽肖邦琴曲。
這時候,小林乘坐的出租車已經離開飯店。在經過那個公用電話亭時,遠遠的,他發現正在打電話的竟然是白如蘭。於是,一切就發生了。“小林,幸虧你來了……”白如蘭緊緊依偎著小林一郎。
“你傷著了嗎?”
“沒有。”
“想不到雲江的社會治安這麼差!”
“我也沒想到。”
“你剛才是給我打電話?”
“你怎麼知道?”
“電話沒人接。對嗎?”
“對。”
“我已經決定不住這個飯店了。”
“為什麼?”
“隔壁做愛的聲音太驚心動魄了。”
“哈哈哈,你快趕上郭德綱了。”
“什麼缸?”
“司馬光砸缸。”
“噢,你說我是司馬光,砸缸救了你。我剛才……砸缸了嗎?”
“哈哈哈,你別逗我笑了。說吧,你現在要去哪兒?”
“咱們明天不是去爬莽山嗎,就到山腳下找一家酒店吧。”白如蘭突然盯住小林問:“還用楊路的名字?”小林一郎愣了一下,又看著白如蘭笑了:“也許不會那麼弱智。”於是,出租車開到了莽山腳下。
夜宿山腳,徘惻纏綿;情話如絲,良宵苦短。清晨,雞叫亮了天。白如蘭和小林一郎用過早餐,就手牽手投人了大山的懷抱。雲遮霧繞,重巒疊嶂,飛瀑如練,古木參天。人在山間走,山在雲中移。飛鳥不擇路,沒人綠蔭裏。兩個人一路攀登一路說笑,如魚得水、似鳥投林。時而小林一郎在前,拉白如蘭爬上陡坡;時而小林一郎斷後,說自己是青帝派來的護花使者。
他們對著大山呼喊,大山的回答重重疊疊。細聽,怎麼口音有點兒變啦?不是大山變口音,而是那邊山裏也有人在喊。此刻,在另一條進山小路上,方明就帶著妹妹、妹夫踏著晨露,快樂地溶人無邊綠野。他們邊走邊喊,也奇怪大山的回音怎麼有點兒變調?
走在落葉覆蓋的山路上,小林一郎笑著對白如蘭說:“我知道,我不解釋清楚此次來雲江的目的,你是不會放過我的。”白如蘭說:“哎,你真聰明。你看見那邊的懸崖了嗎?我會抱著你從那兒跳下去,跟你同歸於盡。”小林一郎說:“萬一你跳下去了,我掛樹上了呢?”白如蘭說:“那我就爬上來再把你拽下去。”小林一郎叫起來:“真夠狠的!” 白如蘭笑道:“更狠的還在後邊呢。你知道十九層地獄嗎?”小林一郎說:“地獄不是隻有十八層嗎?”白如蘭說:“特別給你多加一層。”小林一郎又叫起來:“那我還是早點兒坦白吧。” 白如蘭笑了:“八路軍優待俘虜。”於是,小林一郎向白如蘭講述了此次來雲江的目的。
原來,小林一郎因為中日混血身份,既熟悉中國國情,又講得一口流利的中國話,又是出色的野生植物學專業,特別是對野生蘭花的研究頗有建樹,所以在他所供職的帝國野生植物研究所裏被當成夜明珠般的寶貝。也正因為如此,具有日本警視廳背景的神光私家偵探社聘請小林一郎秘密出任特別業務高級顧問。不幸的是,“香之秀”國際香水株式會社也同時看中了小林一郎的特長。女董事長川琦幸子高薪聘請他為會社秘密專務。小林一郎知道川琦家有黑社會背景,拒絕可能引來殺身之禍。他為川琦幸子工作後,發現了“香之秀”從中國雲江大量走私蘭花的內幕。在得知趙宇將要夾帶貴婦蘭人境的情報後,小林一郎通過神光偵探社將情報給了日本警視廳,致使趙宇在機場落網。趙宇的落網讓川琦幸子很著急,更讓她著急的是基地將與法國香蜜兒公司合作。她急於要趕在法國人之前得到貴婦紅,秘製“東方神秘之貴婦紅香水”,占領日本及國際市場,打破法國香水的壟斷。為此,她派小林一郎來雲江秘密接頭。與此同時,日本警視廳為起訴“香之秀”違反《華盛頓公約》從中國走私保護植物,委托神光偵探社派小林一郎到雲江收集更多證據。於是,小林一郎此次來雲江,便成為名符其實的“雙麵間諜”。
“你接上頭啦?”白如蘭盯著小林一郎問。“接上啦。”小林一郎說。
“神速啊。”
“您誇獎。”
“跟誰啊?”
“跟你啊。”
“打你!”
“咱倆沒接上頭嗎?”
“我真打啦!”
“你還是把我送進十九層地獄吧,加一層就加一層。”
“為什麼?”
“因為我還要回日本。”
“我說的已經夠多了。”
山裏的天氣說變就變。突然間,陰雲密布,雷電交加,狂風大作,暴雨傾盆。天瞬間黑了下來,塌了下去。莽山全線崩潰,暴雨引發了山洪。這裏那裏,橫流豎瀉:天上地下,渾濁一片。轟隆隆,如擂鼓震耳欲聾;嘩啦啦,似千軍萬馬奔騰。
小林一郎拉著白如蘭在風雨中掙紮著前行,尋找一處能避雨的地方。眼看來到一處懸崖前,崖下的山洞正好可以躲避風雨。就在這時,白如蘭哎呀叫了一聲,跌人水中。小林一郎奮力把她拉了出來。白如蘭已經嗆了幾口水。小林一郎把她背起來,吃力地趟著泥水,爬到山洞前。洞口有點兒高,小林一郎雙手把白如蘭托舉進洞,自己正要跟著翻爬進去,突然,從崖上滾落下一段枯樹枝,“澎”的一聲,正打在他的頭上。
小林眼前一黑,摔倒在泥水裏。“小林——”白如蘭叫著,淚水一下子糊住了雙眼。她不顧一切從洞中爬出來,把小林抱在懷裏。“小林——小林!”白如蘭大聲叫著。小林一郎不回答。小林一郎進了“十九層”地獄。“小林,小林——”白如蘭大聲哭著。隻有風、隻有雨、隻有電閃雷鳴。白如蘭試了幾次,想把小林拽進山洞。她拽了幾次,摔了幾次。兩個人滾成了泥葫蘆,白如蘭絕望了。就在這個時候,一雙泥手伸了過來,巨大的、有力的。一個泥人,用山似的肩頭,先是扛起小林一郎,把他送進山洞。然後,又抱起白如蘭,把她也送進山洞。
“方明!” 白如蘭叫起來。不錯,泥人正是方明。白如蘭的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她緊緊地抱著方明。方明也緊緊地抱著她……突然襲來的暴雨和山洪,把方明與妹妹、妹夫衝散。他遠遠地看到山洞,也趕過來避雨,想不到當了一回活雷鋒。“方明,你真好!”躺在方明懷裏,白如蘭柔弱無骨。
“評價得太晚啦……”
“怪誰?”
“怪我……”
山裏的雨說下就下,說停就停,跟抽風一樣。雨停了,方明背著小林一郎,一步一滑地走下山。到了山腳,又見到了妹妹、妹夫。方芳說是采藥老人楊在山救助了他們。救護車聞訊趕來。醫生告訴白如蘭,小林一郎無生命危險。當救護車把小林一郎送進醫院時,陳友正剛好從這家醫院裏帶走一個人。這個人就是被小林一拳擊中了下巴的殺手。
陸銘得知白如蘭遇襲後,立即通知刑偵隊在全城搜尋這兩名犯罪人。陳友正滿臉疑惑地看著陸銘:“他們幹嗎襲擊白如蘭呀?”陸銘一瞪眼:“幹嗎襲擊?瞧你這話問的!”陳友正抓抓腦殼:“我……我是想問白如蘭到底是幹什麼的呀?”陸銘說:“幹什麼的,北京來的蘭花專家狽。這要緊嗎?你傻看著我幹嗎?還不趕快去安排警力!”說著衝陳友正擠擠眼。陳友正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許多,神氣活現地打個立正:“是!”
陸銘叮囑陳友正特別留意全市大小醫院、診所,因為有一名刺客的下巴很可能被打傷。陳友正立刻在全市大小醫院、診所布了陣。他也參與其中。果然,被小林一郎打傷下巴的家夥痛得實在受不住了,就偷偷地跑進一家醫院。也巧了,陳友正剛好就在這家醫院裏蹲守。他穿著白大褂正在走廊裏邊走邊觀察,就被捂著臉進來的這家夥攔住,問外科在哪兒。陳友正說我就是外科大夫,你跟我走吧。走了幾步,這家夥突然發覺不對勁兒,剛要溜,被陳友正一個擒拿銬住。
陳友正把他帶到了刑偵隊。一看,他的臉已腫成歪瓜。
“都快流湯了,夠能忍啊。叫什麼?”
“侯三。”
“瞧這名字起的。說說吧,臉怎麼啦?”
“走路撞電杆了。”
“跟我玩幽默是吧?”
“真是撞電杆了。”
“撞了幾根啊?” “就一根。”
“一根就撞成這樣?明明是讓人打的,還跟我這兒裝糊塗。”陳友正說著,衝著田壯使了個眼色。“來,給他放監控錄像!”田壯站起身就去擺弄錄像機。真事兒似的。啊,怎麼還有監控錄像啊?侯三有點兒慌。陳友正說:“放出來的要不是撞電杆,你就給我去補撞!”
“現在說,算你坦白。錄像放出來,你再說什麼也沒戲了。”
“別放了,我說,我說……”
“好,就給你一次機會。”陳友正衝田壯一擺手,“先別放了。”
本來就沒的可放。錄像機裏裝的那張碟是陳友正和退羅貓共享的益智教材,迪斯尼大片《貓和老鼠》。
“我……”這家夥一看不放錄像了,又吞吐起來。陳友正趁熱打鐵:“我看你還有救兒,就給你提個警。事情是你們兩個人辦的,他一進來就全說清楚了,也全推你身上了!”說著,他拉開抽屜,取出一本卷宗,打開在這小子眼前一晃,上麵密密麻麻全是字。沒等這小子看清,陳友正又收回去了:“我們當然不會偏聽偏信,冤枉了你。好啊,現在你也進來了,正好聽聽你的。你就別瞎琢磨了,到底是怎麼回事,照實說。也別瞎咬他,是誰的事誰擔著,總得講點兒義氣吧。不就那麼屁大點兒事嘛,你們倆想對一個女的下手……結果什麼都沒幹成,對吧?”
陳友正這蒸籠裏冒的全是白煙,聽上去好像他什麼都知道了,其實整個一心理戰術。他不過是利用了手裏掌握的僅有的一點兒材料,裝神弄鬼的,給這小子挖了個坑。侯三一聽,陳友正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還扛什麼呀,人家全門兒清了。他鬱悶的是同夥還瞎咬。
“我們就是想劫倆兒錢花……”侯三沒說實話,還想試一把。
“劫倆兒錢花?”
“對,對。”
“打住!”陳友正突然嗬斥道,“你這點燈不亮、炒菜不香的像夥!我看你傷得不輕,想讓你趕快把事說清了,放你去醫院。你倒跟我擰起麻花了。”說著,他又拉開抽屜,從裏邊拿出一台錄音機擺在桌麵上,“我讓你聽聽他是怎麼說的!”
“別,別!我說,我說……”
“你想好了再說。”
“我們沒想劫她,就是要殺了她……”
“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叫我們殺了她。”
“誰叫的?”
“誰啊?!”
“等我說呢,是吧?”
“不,不……”
“那你說,是誰?”
“苗爺。”
苗九鶴?陳友正一愣。田壯也一愣。陳友正沉下臉:“耍我?”侯三忙說:“耍你是你孫子。”
“我有那麼老嗎?”
“所以說我沒耍你。”
“誰讓你們殺人的?”
“苗爺。”
“是他親自找的你?”
“不,拐了八道彎。”
“那你怎麼知道的?”
“巧了,這事兒能寫成書。”
“噢,有這麼生動?我倒要聽聽。”
這時,有人進來報告,說陳隊你叫的外科大夫來了。“好,快讓大夫進來。”陳友正答應著,又對侯三說,“瞧瞧,臉都腫到天上去了,咱們先看病。看完了,請你好好吃一頓,再聽你跟我細說苗爺這一段。行不?”
“哎,”侯三感動得不知說什麼,“沒得說,沒得說……”
陸銘坐在在辦公室,通過監視器一直在觀看陳友正訊問侯三。看到這兒,像電視劇演完了一集,就等下集了。這時,穿著白大褂的外科大夫走進了畫麵……陳友正通過隱蔽的攝像頭向陸銘做了個鬼臉。陸銘笑笑,好你個逞羅貓。跟著,他又擰緊眉頭,“錘子、剪子、布——”
難道侯三所為真是苗九鶴指使?如果真是,那就說明白如蘭遇上了麻煩!對苗九鶴應該立即收網。苗九鶴為什麼突然要殺白如蘭呢?
二十一
白如蘭,不是我要殺你啊!此刻,在江邊一間粵菜館裏,苗九鶴正把泡椒鴨掌送進嘴裏嚼著。他嘴裏冒熱氣,心裏卻發出陰冷得令人血凝的聲音。你這麼漂亮,又這麼乖,爺怎麼忍心下手呢?爺了解到你跟方明是同學,又是老情人。爺對你寄予厚望,想靠你辦一件大事……‘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翻我枕頭,不該偷拍蘭書。你這是要爺的老命啊!你是幹什麼的,這不很清楚了嗎?爺早就該了結你了。可爺沒動手,留著你,看你究竟還要幹什麼。現在,爺要辦大事了,沒工夫跟你玩了。爺翻牌算過,白如蘭,你死期到了……
苗九鶴約好,做掉白如蘭後在這家粵菜館裏付銀子。當然,他不知道這件事是誰去辦。他也不想知道。因為這裏頭按規矩拐了八道彎,把他自己藏得嚴嚴實實的。可他想不到,這一回不知哪個環節上出了岔子,讓殺手成了他的粉絲。應了那句話,百密一疏。來人按點兒來了,帶給苗九鶴的消息卻不好。事情沒辦成,這會兒白如蘭照樣活蹦亂跳的。苗九鶴問出毛病沒有?他指的當然是殺手。回答沒有。這個回答不準確,其實毛病出大了。苗九鶴點點頭:“繼續!”說完,還是把銀子付了,顯出大度和決絕。
苗九鶴想不到,不但殺手出了毛病,朱大海那頭也出了毛病。朱大海雖然被安排在一個秘密的地方休養。可是,他心神不定,他鋪下藏刀。這天傍黑,他正依窗眺望,忽然,一個情景讓他大吃一驚——許鳳和幾個男人說說笑笑地從路邊走過。這幾個男人,正是把他劫到水泥廠裏折磨他的那幫家夥。特別是那個生動的光頭,就是砸成片兒,朱大海也能認出他來。這是怎麼回事?許鳳怎麼會和這幫孫子在一起?難道他們是一夥的?不找許鳳問個明白,朱大海會憋得活不到明天。
人夜,朱大海偷偷跑出休養地,潛行至鳳羽茶藝館。想不到摸進去後,在一個閃著昏黃燈亮的小窗下,他偷聽到了兩個人的密談。誰?苗九鶴跟許鳳。
談話的主題——白如蘭很危險,必須做掉。許鳳不明白為什麼。苗九鶴的解釋,聲音模模糊糊的。朱大海還是聽出了一些關鍵詞。而這些關鍵詞字字都是血:偷拍、古蘭書、朱文伯……
夜深人靜。苗九鶴從後門離開鳳羽茶藝館回家。行至一片樹林,忽覺異響。不容猶疑,林中已閃出一個黑影。“什麼人?”苗九鶴嗬道。黑影不出聲。苗九鶴向前走兩步,看清了攔路虎。
“噢,是大海呀。你在這幹什麼?”
“等你!”
“等我?”
“沒錯。跟你要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我老爸的書!”
“什麼書?”
“你少跟我裝瘋賣傻!你還以為我不知道,是你殺了我老爸,是你派光頭來害我。算我以前瞎了眼。”說著,搶上一步,一把揪住苗九鶴的衣領,“說,是不是你殺了我老爸?”苗九鶴目光如錐,厲聲喝道:“反了你了,給我放手!你不想要命了?是我殺的怎麼著,我看你敢動我一指頭?我,我……”沒了下文。不是沒了下文,而是說不出聲了。一把手術刀已經從他的兩肋間捅了進去。這一刀太狠太準。苗九鶴大口往外吐著粗氣,眼裏不再有光。朱大海正要再捅,忽聽黑暗中傳來一聲喊:“住手!”緊跟是騰騰的跑步聲。有人追了過來。朱大海揪住苗九鶴衣領的手一鬆,苗九鶴便軟軟地癱了下去,像一隻倒空的口袋。朱大海顧不得拔刀,轉身而逃。
跑來的是田壯和一名刑偵隊員。從苗九鶴走進鳳羽茶藝館他們就一直在外監控。發現苗九鶴從後門出來,立刻悄悄地跟了上來,與苗九鶴保持一段不遠的距離。走著走著,突然看到有人衝出樹林攔住了苗九鶴,隊員剛要喊,被田壯一把攔住說注意觀察。剛說完就看見苗九鶴癱倒在地上。田壯這才急了,大喊一聲“住手!”帶著隊員衝了過來。
朱大海慌不擇路,跑出樹影,暴露在月光下,被田壯一眼認了出來:“朱大海,你站住!”朱大海一聽,更收不住了,腳下像安了車輪子。田壯掏出槍來:“朱大海,你再跑我就開槍了!”朱大海一愣,遠遠地站住了。田壯對跟上來的隊員說,你先去穩住朱大海,我叫救護車趕快救人。於是分兵兩路,一個去追朱大海,一個去救苗九鶴……正在陸銘辦公室領受任務的陳友正,突然接到田壯的電話:“朱大海把苗爺殺了!”
“啊?”
“快叫救護車!”
“救護車已經來了。”
“人還有救嗎?”
“沒救了。”
“你胡說!”手機裏傳來陳友正的炸雷聲。幾乎是在一分鍾之前,陸銘剛剛向他下達了抓捕苗九鶴的命令。他正要離開陸銘的辦公室,他正要安排警力,他正要通知負責監控苗九鶴的田壯,他甚至盤算好苗九鶴歸案後如何突擊訊問——那個受苗九鶴指派刺殺白如蘭的家夥向他提供的多條線索,讓他對在訊問中拿下苗九鶴信心滿滿。而這一切,都讓田壯這倒黴蛋給泡了湯。“大海,你真蠢!”陳友正又衝著空氣吼起來。“難道我們不蠢嗎?”陸銘說,“朱文伯被害三年了,我們卻一直破不了案。我們早該被人指著鼻子罵了。朱大海很可能知道了苗九鶴就是殺害他父親的凶手,所以為報仇殺人。真要是如此,那我們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首先是我!”幾句話,說得陳友正臉成苦瓜:“陸局,我……唉唉,我就是覺得太冤了。我們剛要抓人,大海就先下了手。我們又晚了一步……”陸銘說:“為什麼我們總晚一步?今晚上就算朱大海不下手,苗九鶴恐怕也難逃噩運。侯三落網讓他徹底暴露了,射向趙宇的毒箭很可能也會瞄準他。我們所作的部署,好像對手都了如指掌。”陳友正瞪圓雙眼:“這是為什麼?”
“噓——”陸銘打手勢讓陳友正收聲,“其中定有文章……”這時,刑偵隊打來電話——朱大海來找陳隊投案。
陸銘對陳友正說:“好啊,到底你們是老同學、老朋友。我也希望朱大海能這樣做。你去吧。我來安祠隨查苗宅。剛才的問題,咱們倆回頭再談。”
陳友正急忙趕到隊裏。一看,陪同朱大海來投案的還有朱寧遠和劉丹霞。緊跟著,宋和平也趕來了。“友正,對不住,給你添亂了。”朱大海兩眼看著陳友正,“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殺了苗爺,為老爸報了仇。”陳友正歎了口氣:“大海,讓我說什麼好呢?案子三年沒破,不是你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你。”
“現在破了,就是他殺了我老爸!”朱大海叫著。“唉,唉,”陳友正哭笑不得,“要是你再給我們一點兒時間多好。唉,沒用的不說了。你跟我來吧,把情況詳細說一下。”朱大海對朱寧遠說:“哥,我走了。”朱寧遠的眼圈兒一下子就紅了。他知道弟弟這一走意味著什麼。他上前抱住大海,哭出了聲。朱大海忍住淚,說:“哥,你別哭了。給老爸上墳的時候,你多磕幾個頭。告訴老爸,我為他報了仇……就是殺人償命,我也認了!”這說得朱寧遠更難過了。劉丹霞在一旁勸著,自己也掉下了淚。
朱大海對她說:“丹霞,我哥是好人,有你跟他在一起,我不牽掛。”他又轉臉對宋和平說:“宋伯伯,對不起,讓您受驚了。您千萬多保重……”宋和平很難過,拉住朱大海的手,搖晃著,說不出話來。場麵悲壯,讓陳友正受不住。他說:“大海到了我這兒,就請大家都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他的。”
朱大海投案,苗九鶴殺害朱文伯的案情浮出水麵。搜查苗宅,讓陸銘收獲不小——不但找到了那本珍貴的《蘭典》(上卷),還發現了秘密安裝的監控係統,原始錄像資料、音影俱全。朱大海提供的情況和苗宅的監控錄像,都反映了許鳳與苗爺暗中有勾結。“她不是你的白雪公主啊,我的逞羅貓。”陸銘對陳友正說,“在錄像中,許鳳跟苗爺的幾次對話都談到趙宇,可以斷定她參與了趙宇的走私。”陳友正爆發了:“要不要現在就去抓她?”陸銘說:“急什麼,她會來找你的。”話音未落,陳友正的手機就響了,正是許鳳。
“友正,救救我……”聽起來楚楚可憐。“鳳,你在哪兒,你怎麼了?”聽起來憐香惜玉。“苗爺被人殺了,我……我好怕……”美人嬌滴滴。別跟我老黃瓜刷綠漆了——裝嫩。我一腳踩死你!陳友正的潛台詞再雷人,也隻能在肚子裏亂竄。他跟陸銘碰了一下眼神,英雄救美之標準用語鏗鏘而出:“別怕,有我呢。你在哪兒,我馬上就來!”
“我……,…我,我在機場賓館……”好麼,機場賓館。這是要逃跑啊!事不宜遲,立即出發。
“別忘帶上一員女將。”陸銘急忙吩咐,“就帶李娟去吧。”這真是,陸銘點鴛鴦,陳友正吃黃連。果然,李娟張口就來:“啊?陳隊,要去抓你的大美人兒?”許鳳落網了。她終於沒膽量逃跑。陸銘讓陳友正主持訊問。陳友正抓抓腦殼:“我是不是該回避?”陸銘說:“回避什麼,我不怕你詢私枉法。”陳友正說:“好,那我爭取戴罪立功。”陸銘說:“不知者無罪。讓田壯也參加。還有……李娟。”陳友正一聽又抓抓腦殼:“不能換換?”陸銘一瞪眼:“換什麼,李娟怎麼啦?你戴罪立功還挑肥揀瘦。李娟不配你嗎?”陳友正支吾道:“配,配……”才說完忽聽背後有人“撲味”笑了,回頭一看,正是剛走進來的李娟。陳友正脖子一歪:“進來怎麼不喊報告?”李娟馬上打了個立正:“報告隊長,我什麼也沒聽見。”陳友正一毗牙:“貓鳴!”
對許鳳的訊問,沒露麵的陸銘是唯一的觀眾。他通過監控,觀察著現場每個人的表情,一個眼神兒也不錯過——陳友正麵對許鳳惱羞兼備,心裏如打翻五味瓶;許鳳吞吞吐吐,猶抱琵琶半遮麵;李娟手上記錄,心裏亂亂,把坦白寫成“旦白”;田壯不問則已,一問就冒傻氣,驢唇直對馬嘴……許鳳當然不是對手,最終交代了與苗九鶴勾結的始末。
原來,是苗九鶴一擲千金讓高考落榜赴閑在家的許鳳擁有了鳳羽茶藝館和小洋樓的,而他也就擁有了許鳳。當許鳳發現苗九鶴走的是黑道,而且為盜蘭花殺了朱文伯時,已收不住手也收不住心了,進而成為苗九鶴團夥的重要成員。許鳳發展了趙宇,業務上由她負責單線聯係。她把杜青青介紹給趙宇,一來可以控製趙宇,二來也可以把杜青青拖下水。苗九鶴經過多次考察,認可了趙宇,把送貴婦蘭出境的任務通過許鳳交給了他。不料,接收方出了問題使趙宇落網。苗九鶴隨即接到秘密指令,說趙宇潛回雲江務必滅口,同時不惜一切代價尋找一批數量相當的貴婦蘭。於是,就發生了劉應君案及朱大海檢蘭賣蘭的係列事件,直至苗九鶴被殺。
陳友正問:“是誰布置苗九鶴殺趙宇滅口的?”許鳳答:“不知道。”陳友正問:“是誰安排苗九鶴走私貴婦蘭的?”許鳳答:“不知道。”
“苗九鶴走私的這批貴婦蘭是從哪兒來的?”
“不知道。”
“苗九鶴如果找到數量相當的貴婦蘭交給誰?”
“不知道。”
“趙宇是誰殺的?”
“不知道。”
“都有誰跟苗九鶴是一夥的?”
“不知道。”
“你還會說別的嗎?”
“知道的都說了,就剩下不知道的了。”
“你都說了嗎?”
“都說了。”
“好,那我問你,那個光頭是誰?”
“哪個光頭?”
“你問我?誰跟他們在一起又說又笑的?”
“噢,他呀,他叫葛二優。”
“葛二優?”
“有點兒搞笑吧?他還說葛大爺要是拍床戲怕害羞,他願意當裸替。”
“沒聽說過!他是千嗎的?”
“不知道。”
“你們怎麼聯係?”
“不知道。”
“怎麼又不知道啦?”
“都是他們到茶館來找我的,吃吃喝喝,完了誰也不聯係誰。”
“他們跟苗九鶴是一夥的?”
“不知道。”
“還有誰跟苗九鶴是一夥的?”
“還有……”許鳳眼珠兒轉悠著。陳友正一看有戲,忙追問:“還有準?”許鳳說:“還有……你呀!”一句話把陳友正說成個關公臉。雖然眼清餘光掃不到李娟和田壯,但他仍能感到這兩位在那兒擠鼻子弄眼。啪!田壯一拍桌子:“不許胡說!”許鳳叫起來:“打人啦!”田壯也叫起來:“誰汀你啦?”陳友正攔住田壯,問:“許鳳,你說說,我怎麼是苗九鶴一夥的?”許鳳說:“苗爺讓我拉你人夥,我怎麼拉得了啊?你多賊啊!”
“我賊?”陳友正弄個燒雞大窩脖兒。“你說什麼呢!”田壯再次發作,又被陳友正製止。陳友正問許鳳:“我到底是不是苗九鶴一夥的?”
“不是。”
“苗九鶴還讓你拉誰人夥?”
“還有……白如蘭。”
“誰?”
“北京來的蘭花專家,叫白如蘭。”
“苗九鶴為什麼要拉她?”
“苗爺說她是蘭花基地方總的老同學、老情人,拉她有大用。”
“有什麼大用?”
“不知道。”
“今天就說到這兒。”
“那我先回茶館了。”
“回茶館?嘿,你沒病吧?”訊問暫告一段落。許鳳到底也沒說出陳友正最想知道的。陸銘關上監視器,半閉起眼睛,“錘子、剪子、布”!
真難為逞羅貓了。李娟這丫頭,她心裏亂什麼呢?田壯兩次發作……-兩次……應該說,許鳳講的是實話,苗九鶴不會把核心機密告訴她。如果判斷不錯的話,跟小林一郎接頭的神秘人物,很可能就是隱身幕後指揮苗九鶴的人。這個人是誰呢?小林一郎會說出來嗎?此時此刻,與陸銘思考同一問題的是白如蘭。
白如蘭手捧鮮花急匆匆地趕往醫院。她迫切想見到小林一郎。她祈禱小林一郎轉危為安。她希望小林一郎能說出接頭人是誰。護士引她來到病房,輕叩房門,無人回應。白如蘭怕小林一郎在睡覺,示意護士放輕手腳。護士吐舌尖笑笑,輕手推開房門。哎喲,她叫了一聲——哪裏有什麼小林一郎,早已人去床空。什麼時候走的,到哪兒去了?問誰,誰也不知道。小林一郎就這樣不辭而別,如同他來時悄然無聲。到底,他也沒透露來雲江是跟什麼人接頭。鮮花從手中撒落,淚水從眼裏淌出,望著空空的病房,白如蘭的心像病房一樣空空。這時候,天下起了小雨。遠處近處,都是天上掉下的淚……白如蘭軟綿綿地回到住地。剛一推開樓門,值班室的老王頭就說小白,有你的東西。白如蘭接過來一看,是個鼓鼓的大信封。信封上什麼字也沒有。白如蘭疑惑地看了老王頭一眼。老王頭忙說來人讓我親手交給你。白如蘭用手摸摸,裏麵好像裝著一本書。
老王頭趕緊形容起送東西人的模樣。白如蘭心裏一熱,是小林!她急忙打開信封,裏麵裝的果然是一本書,用報紙嚴嚴實實包裹著。打開報紙,露出廬山真貌——一本《西遊記》。白如蘭還以為書裏夾著什麼。急切地翻了一遍,什麼也沒有,就是一本幹幹淨淨的書。小林,難道你要我提高文學修養嗎?《西遊記》……
封麵圖上,師徒四人,你挑著擔,我牽著馬,迎來日出送走晚霞。突然,白如蘭的眼裏湧出了淚。她險些叫出聲來:唐僧西天取經——唐、西、天!
二十二
唐西天剛踏上錦江飯店門前的紅地毯,花兒一樣的迎賓小姐便笑容滿麵地走上前來:“唐總,您好。客人已經在雅間等您了。”
“阿彌陀佛!”唐西天也滿麵笑容,“我還以為我是A。 "0
“哈哈哈,”笑聲從雅間傳出,像風中的銀鈴兒,讓唐西天的心跟著忽閃,“唐總,牛耳朵到底長在哪兒呀?”
“白教授,我認輸還不行?”唐西天迎著白如蘭的大眼睛走進雅間,“不瞞你說,為了這個課題,我這兩天到處找也沒找到牛。老鄉說咱們這兒根本就沒有牛。我問牛耳朵長在哪兒。人家拿兩眼瞪著我,說長在屁股上!”
白如蘭笑翻了。笑過,招呼唐西天落座,說:“唐總啊,牛耳朵讓它在該長的地方先長著,咱們說真格的。這回來雲江調研能認識你非常高興,得到你很大的幫助,也給你添了不少亂。現在我任務完成了,過兩天就要回北京,請你吃個飯表示表示。”唐西天聽了一愣:“啊,你要走啦?”
“怎麼,舍不得?”
“舍不得。”
“真的假的啊?”
“別這樣說。咱們剛剛認識……”唐西天說著,鼻子要錯位。白如蘭歎了一口氣:“唉,來日方長。西天,咱們邊吃邊說……”稱呼一改,唐西天差點兒沒癱了。於是,兩人舉了杯,動了筷子。吃著說著,白如蘭忽然難過起來。唐西天忙說你不是講來日方長嗎,別難過了。白如蘭點點頭又搖搖頭,是為這個也不是為這個。唐西天就問還有什麼事讓你傷心?白如蘭欲說還休,神色慘然。唐西天含情脈脈:“說吧,說出來,也許心裏會好受些。”白如蘭推心置腹:“我的一個好朋友死了……”
“阿彌陀佛。誰啊?”
“苗爺!”
“苗爺?是誰的爺爺?”
白如蘭苦笑笑:“誰的爺爺也不是。是我來雲江認識的好朋友。聽說他在雲江蘭界很有影響啊。唐總,你真的一點兒不知道?”唐西夭一臉無辜:“你看我,整天窩在基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來了幾年,也許認識的人還沒你來的這幾天認識得多呢!”白如蘭說:“也是啊。怪不得方明說劉董沒選錯人呢。”唐西天笑道:“那就拜托白教授回京後為我報個勞模吧。”白如蘭一伸手:“先拿紅包來!”唐西天說:“叫小姐拿張紅紙過來,把我包起來得啦。”白如蘭說:“這麼大個紅包才換個勞模也太虧了。”說著話題一轉,又說起苗九鶴,“我認識苗爺時間不長,調研野生蘭花生存現狀得到他的不少幫助。好好的人突然就沒了。我心裏很難過……”唐西天陪著苦相:“阿彌陀佛。苗……苗爺是怎麼沒的?”白如蘭盯住唐西天說:“被人殺的!”唐西天沒躲開白如蘭的眼睛,吃驚地叫:“啊,被人殺的?”
“是被人殺的。”
“為什麼呀?”
“現在還不太清楚,但我聽說跟貴婦蘭有關。”
“哦?”
“我還聽說牽連崇陽鎮的人命案,那也跟貴婦蘭有關。”
“哦?”
“都是貴婦蘭。”白如蘭的重複驚心動魄。
“是……是啊……”唐西天支吾,“說不定這位苗爺有問題啊!”白如蘭點點頭:“這正是叫我難過的地方。難道真像老話說的,畫人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唐西天一臉忠誠:“可不,老話說得有道理……”白如蘭突然大笑起來:“那你剛才說舍不得我走,到底是真是假啊?”唐西天差點兒哭了:“啊呀呀,絕對是真的,騙你是小狗……”白如蘭說:“還沒打就招啦。”唐西天傻笑著:“嗬嗬,美人計比讓人打一頓還厲害。”白如蘭一聽更笑得前仆後繼。唐西天被笑得失魂落魄:“黨啊黨,我,我又犯錯誤了嗎?”白如蘭連忙擺擺手:“沒有,沒有。你說讓人打一頓,叫我想起個笑話。有個財主貼出告示,說誰願意讓我打一頓,打死了,我給他一萬塊。一個財迷就上前揭了告示,說我願意讓你打。咱們商量商量,你能不能給我五千塊,把我打個半死?”唐西天也笑起來,說:“還是給我來美人計吧。”
兩個人笑過了,白如蘭話鋒一轉:“不過,說真的,現在回想起來,苗爺的確很看重貴婦蘭,時時把貴婦蘭掛在嘴邊。噢,對了,他還特別特別關注貴婦紅呢!”唐西天不由得一驚:“哦?”白如蘭盯住唐西天:“嚇一跳是吧?如果苗爺真像你說的有問題,那你們基地可真要當心呢,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我覺得你們應該向警方通報這一情況。我也要告訴方明去找找警方。苗爺雖然死了,說不定他還有同夥。你說是不?”
“阿彌陀佛!”唐西天自幹一杯,借此躲開白如蘭的目光。他嘴裏嘟嘟嚷嚷的,“還是老話說得有道理啊……一”白如蘭問:“什麼老話?”
“大旱三年,餓不死炊事員。”這是哪兒跟哪兒啊?就在唐西天的胡話令白如蘭啼笑皆非時,在塞納河的遊艇上,蘇菲認真的發言也讓劉德貴哭笑不得——經過雙方認真商談,中科院雲江蘭花基地與法國香蜜兒公司共同研製開發貴婦紅香水的合作意向書成功簽訂。未來產品的名稱就叫“王者之香”。
劉德貴對蘇菲信誓旦旦:“請允許我鄭重地向您承諾,我們蘭花基地保證與貴公司獨家合作貴婦紅香水。請夫人相信,如果根據夫人提供的情報,基地有人私下與其他公司違法合作這個項目,我回去一定調查處理,並把結果及時向貴公司通報!”蘇菲認認真真地說:“劉董事長,我相信你,你說到做到。你是——‘馴馬一言,君子難追’!”劉德貴聽了一咧嘴。
蘇菲瞪大眼睛:“怎麼,難道我說得不對?那……那你是——‘君子追馬,有苦難言’!”越說越亂了。
當天晚上,劉德貴布置歐陽麗落實返程機票。歐陽麗回到自己的房間,又一次悄悄地撥通了那個神秘的電話:“合同已經簽訂,我們很快就回國。劉董說……”在歐陽麗撥通秘密電話的同時,一條重要情報飛進了陸銘的手機:“已敲山震虎,注意布控。”情報是白如蘭發出的。虎,當然指的是唐西天。
小林一郎留下的《西遊記》讓白如蘭頓悟。跟小林一郎秘密接頭領受“香之秀”指令的人,正是她早已盯住的唐西天。好你個唐副總,到底我沒盯錯人,你也別再跟我躲貓貓了,咱們就來個快刀斬亂麻,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邏遇。於是,白如蘭就在錦江飯店宴請唐西天,舉杯之間,敲山震虎。
“聰明能幹肯吃苦,是基地的台柱子。”這是劉德貴對唐西天的評價。方明向白如蘭介紹唐西天時,用的也是這句評價。可以說,在雲江蘭花基地,從上到下對海歸派副總唐西天印象都很不錯。但是,誰也不會想到,早在澳大利亞留學期間,專攻野生植物學的唐西天就以優異的成績引起“香之秀”——國際香水株式會社董事長川琦幸子的關注。這個口袋癟癟的中國留學生很快就成了“香之秀”的重點培養對象。學業完成後,川琦幸子並沒有把唐西天留在身邊,而是給了他大把的錢,讓他回國當“海歸”。一來到中科院雲江蘭花基地的唐西天,以他出色的學業和對野生珍稀蘭花獨到的研究成果,被愛才的劉德貴相中,並委以他基地副總要職。唐西天熟練地變換著不同的麵具,很快成為“聰明能幹肯吃苦”的基地台柱子。他明為基地副總,暗中效命“香之秀”,所取得的業績頗得賞識。川琦幸子遂將“香之秀”建在雲江的蘭花走私團夥交給他指揮。這個團夥組織嚴密,人與人之間都是單線聯係。狡猾的唐西天更是把自己深藏起來。他跟苗九鶴的單線聯係從來都是通過秘密電話,以至於苗九鶴到死都不知道給他發出指令的究竟是什麼人,更何況許鳳了。所以,才有了許鳳亂點鴛鴦譜,把白如蘭介紹給唐西天的笑話。前不久,唐西天根據“香之秀”的指令竊取了基地的一千多苗貴婦蘭,秘密交到苗九鶴手裏。苗九鶴讓許鳳單線聯係趙宇運送出境。為掩人耳目,唐西天將其他品種的蘭花摻雜在貴婦蘭區,準備日後設法將缺口補齊。不料趙宇在東京失手,唐西天深感不安,密令苗九鶴除掉趙宇。苗九鶴派人追殺趙宇不成反害得杜青青命喪黃泉。而趙宇沒有死在苗九鶴手裏,卻被一支不知從何方飛來的毒箭射中,令苗九鶴和唐西天聞之膽戰心驚。在此期間,中科院派白如蘭來基地搞野生蘭花調研,唐西天唯恐其在調研中發現貴婦蘭區的魚目混珠,急命苗九鶴不惜代價補齊同等數量的貴婦蘭,於是就發生了劉應君被害事件。事件尚未平息,小林一郎又突然奉“香之秀”之命來到雲江,向唐西天傳達了公司的緊急指令——搶在法國人之前獲取貴婦紅。“香之秀”要在世界上獨占貴婦紅香水市場,連產品的名稱都設計好了,叫“東方神秘之貴婦紅”。唐西天知道,“香之秀”惦記貴婦紅不是一天兩天了,川琦幸子早已為此給他下過指令,而他也一直在窺測時機下手。想不到朱家兄弟忽然決定把貴婦紅捐給基地,這讓唐西天大喜過望。這不是把大塊兒的紅燒肉送進自己碗裏了嗎?
為盜取貴婦紅,唐西天做了兩手準備:一方麵,密令苗九鶴設法搞到密碼,直接進人基地秘庫盜取;另一方麵,他在修建秘庫時就留了一手,為盜取做了準備。劉德貴出訪法國前把秘庫密碼交給了方明,唐西天立刻將這一情報秘告苗九鶴。苗九鶴就從方明的社會關係中尋找機會。很快,白如蘭就進人了他的視線。苗九鶴把取得密碼的希望寄托在白如蘭身上。他布置許鳳一步步地接近白如蘭,試探白如蘭並拉白如蘭人夥。卻不料白如蘭偷拍古蘭書露出破綻,令苗九鶴驚出一身冷汗。苗九鶴害怕受到指責,沒敢把這一重要情況報告給唐西天,當然更不會跟許鳳、賀美麗說,而是直接派人去暗殺白如蘭。未果,不容他再出手,半路突然殺出個要命的朱大海……苗九鶴機關算盡,反丟了自家性命。
苗九鶴的暴死亂了唐西天的手腳。山雨欲來風滿樓。他驚驚、惶恐,他手足無措、寢食難安,他剪不斷、理還亂,就在這要命的時候——白如蘭約他來錦江飯店吃飯。他剛端起杯子,就聽出白如蘭話裏有話,綿裏藏針,深一句淺一句的,讓他驚魂失魄。唐西天再也坐不住了,再坐下去他頭上能長出大蔥。離開錦江飯店後,唐西天暗自發狠:不能再等了,必須馬上行動!這姓白的究竟是幹什麼的?她眼睛後麵有眼睛,嘴巴後麵還有嘴巴。她是蘭花專家嗎?她來雲江是為了搞野生蘭花調研嗎?不是,是;是,不是……
唐西天開始懷疑起自己的智商。豬!他第一次這樣尊稱自己。他甚至覺得自己連豬都不如。人家豬吃得飽、睡得香,長肉上膘哼哼哼,高興了還動畫個麥兜出出名。姓白的,別跟我這兒裝傻充愣了!你還想活著回月匕京?
唐西天終於惱羞成怒。一場索命追殺再次突降到白如蘭的頭上。兩個黑衣刺客衝出藏身處,左右夾擊攔住白如蘭。刀風劍雨欲摧花。危急時刻,淩空飛來一隻“小豹”,撲向一個刺客,抓他個滿臉花。緊跟著,不容另一個刺客動手,一輛黑色桑塔納箭似的衝上來,掠白如蘭而去。
“嗜嗚——”躥上車的逞羅貓發出勝利的尖叫。開車的正是陳友正。從車裏縱身飛下的警員們直撲刺客而去。白如蘭說:“陳隊長,謝謝你!怎麼這麼巧?”陳友正莞爾一笑:“敝人奉命二十四小時保護北京來的蘭花專家。”白如蘭也笑了。這陸銘,讓他布控唐西天,連我也捎上了。
沒錯,白如蘭是北京來的專家。可她不僅是蘭花專家,更是公安部派來秘密協助雲江市公安局偵破國際蘭花走私案的刑偵專家。她奉命單線聯係陸銘,步步深人調查,層層推進破案。當陸銘在苗九鶴的監控錄像中看到白如蘭偷拍古蘭書的畫麵時,知道她暴露了,十萬火急約見她,阻止她繼續工作,立即回京。白如蘭沒有走,因為陸銘的“錘子、剪子、布”最終沒能說服她。使命在身的白如蘭一如既往。她大膽地提出約見唐西天,敲山震虎。逼唐西天出山行動,一網打盡。陸銘堅決不同意,認為這樣太危險了。白如蘭卻擺出一萬個理由。陸銘勸阻再三無果,隻好對陳友正下死命令:“白教授有一點兒意外,我要你的小命!”陳友正“瞄嗚”一聲,得令而去。
白如蘭險中求勝。好在苗九鶴還沒把白如蘭偷拍古蘭書這一重要情況報告給唐西天就嗚呼了,也因此唐西天對白如蘭僅限於狐疑之中。就在白如蘭跳上陳友正的車躲過唐西天的暗算時,唐西天也憑著出色的化裝從住處出來,讓門外蹲守的田壯一行盯著空房子犯傻。唐西天冒險要去見一個人。在這樣緊急的關頭,他必須親自出馬。他必須去見這個人。誰?陶大亮!
一個是瀟灑、洋派的“海歸”,一個是土得掉渣的工頭。看上去完全是兩路人,卻出人意料地尿在一個壺裏。也正因為如此,他們的狼狽為奸才更加隱蔽。基地工程的招標原本是嚴肅認真的,可唐西天把標底透給了陶大亮,使陶大亮在競標中勝出。劉德貴和工程主管方明兩個傻東西全被蒙在了鼓裏。最後開會定局時,唐西天還裝蒜呢,說:“我同意是同意,就是見不得姓陶的那兩隻大賊眼。”劉德貴笑著說:“有大賊眼盯著沒人敢偷工減料,就定他吧。”就這樣,陶大亮賊眼閃亮進工地。
狡猾的唐西天玩的是雙簧管,在指令苗九鶴設法從方明那兒搞到密碼的同時,又讓陶大亮在施工中暗留密道。到時候,哪邊好使使哪邊。現在,苗九鶴死不眼目了,唐西天的雙簧管耍了單。他惶惶然吃不下睡不安。就在這要命的時候,小林一郎突降雲江帶來必奪貴婦紅的緊急指令,跟著白如蘭又來了個敲山震虎。情急勢迫,不容唐西天再拖泥帶水,隻有去找陶大賊眼讓他趕決動手。誰知一找到這狗東西,更讓唐西天急火攻心——陶大賊眼正帶著倆小姐在桑拿城裏“豪華”呢!
“都什麼時候了?”唐西天一見麵就叫起來。“啊?”陶大亮眨巴著大賊眼,“也就三點多鍾吧。”整個一燒雞大窩脖,氣得唐西天眼前金光燦爛萬紫千紅,不料陶大亮卻“撲味”樂了:“我知道你急什麼。那個事沒大事了,咱們說千馬上就能幹。”唐西天臉上立刻陰轉晴:“阿彌陀佛,那就馬上幹!”陶大亮轉悠著大賊眼:“大事沒了,還有點兒小事……”唐西天忙追問:“什麼小事?”陶大亮就小聲地把馬小軍、杜二更也要參與盜蘭的事說了。唐西天一聽,又晴轉多雲了:“我的陶老爺,這還是小事啊!”陶大亮說:“有多大?你就放一萬個心。到時候實在不行,就哢嚓嚓……”比了手起刀落的樣子。
唐西天說:“牛!”嘴上說牛,心裏卻多雲轉陰了。但不管是晴是陰,他已經沒了退路,必須馬上行動。唐西天盯住陶大亮仍舊小聲地說:“那今晚上就幹!”陶大亮賊眼一閃:“行!”
“阿彌陀佛!”大事定下來,唐西天眉頭鬆了些許,今晚孤注一擲,成者為王敗是寇。自己既然化裝出來了,就不能再輕易地回住處,一切從最壞處打算。他這樣想著,斜眼看看包房裏的倆小姐,模樣兒還行:“還是這兒美啊!我哪兒也不去了,就在這兒等你的好消息。”陶大亮笑道:“這倆妞行嗎?要不要再挑挑?”
“你都吃過啦?”
“哪兒啊,剛叫來,還熱乎著呢!”
“又不是包子。得啦,就她倆吧。”
當天夜裏,“盜蘭行動”開始。
二十三
“盜蘭行動”開始前,陶大亮對馬小軍和杜二更說:“掏‘鬼子’的老窩,人不能多,誰也別帶人,有咱們三個‘八路’就夠了!”馬小軍說:“陶司令,要不要‘武工隊’在外麵接應接應?”陶大亮忽閃忽閃賊眼:“要不,二更,你就留在外麵放風吧。”杜二更一撇嘴:“看我缺心眼兒,是不?”陶大亮說:“我就知道你心殘誌堅。到時候看情況再說吧!”
月黑風高。老天爺等著分贓,給了盜賊一個下手的好天氣。三個大盜腰間係著編織袋潛行至基地外的小山上,趴在地上等待時機。隻見基地內不時閃過手電光,保安的身影在風中搖來晃去。馬小軍說:“這幫‘漢奸’拿了‘鬼子’多少錢啊,這麼玩命!”杜二更說:“要不抗戰打了八年呢。我看咱們先別動,等這幫東西煙癮上來再說。”
杜二更櫥著鼻前風:“哎喲喂,咱們趴著也是趴著,幹脆開個百家講堂,聽馬爺侃侃明朝那些事兒。”馬小軍說:“別招我,我可有癮。那我就從原始人先講起……”陶大亮忍不住笑道:“我真佩服自己的膽識,有幸交上你們這兩位大俠。好家夥,眼看要幹一炮驚天大事,你們還在這兒談笑風生。”馬小軍聳了兩下鼻子:“不是吹的,槍頂腦門兒,你看我躲不躲。”杜二更說:“讓我點原子彈我都不眨眼。”陶大亮賊眼一亮:“服!”三個家夥你一言我一語地戲謔道,時間過得飛快。
淩晨時分,風更大了。基地內沒了動靜,估計保安早就火烤胸前暖去了。陶大亮說可以動手了,另外兩個人都激動得像打了雞血。陶大亮看了杜二更一眼,杜二更馬上說:“我要跟你們去。”陶大亮咬咬牙:“好,那就不留放風的了,咱們三個有福同享,有洞同鑽!”說完,帶頭朝預留的暗道人口走去。
陶大亮說得多痛快啊,不留放風的,其實他早就秘密安排了兩個放風的人。這兩個人躲在小山上不但負責放風,而且做好了接應他的準備。陶大亮不但甩了馬小軍和杜二更,連唐西天也一視同仁。貴婦紅一旦到手他就遠走高飛,讓唐西天跟那兩個傻妞兒“阿彌陀佛”去吧。陶大亮為自己棋高一著偷著樂。他哪裏知道,馬小軍一出發,老六就按計劃帶人悄悄地跟在後麵。杜二更也不是吃素的,同樣安排了人尾隨。他走後,賀美麗不放心,急忙趕到汪欣然處通報。汪欣然坦然一笑,勸她把心放在肚子裏:“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是二更的飛不了,不是二更的,咱們急也沒用。”賀美麗當然不知道,狡詐的汪欣然也暗中布置人尾隨杜二更去了。
再說陶大亮帶著兩個各懷鬼胎的同夥來到暗道人口,他首當其衝先鑽了進去,馬小軍緊跟,杜二更斷後。過第一道機關時,陶大亮叫了一聲“芝麻開門”,斷路的鐵門應聲翻平,三個人順利通過。馬小軍說:“哎喲喂,還玩聲控呢!”陶大亮笑笑:“誰叫也不靈,帶識別的。”過第二道機關時,馬小軍眼快手疾按下設在暗處的開關,斷路的鐵門立即翻平,三個人也順利地通過。陶大亮問:“你玩的什麼?”馬小軍笑笑:“我這個可太土了,說了怕你笑掉大牙。”陶大亮心想,笑掉大牙?小子,完事了我把你的腦袋擰下來曬幹!三個人在暗道裏鑽來鑽去,進人到秘庫的位置。陶大亮移開一塊假山石,眼前豁然開朗——哦,秘庫裏靜悄悄的。貴婦紅一盆挨一盆的,井然有序。
陶大亮一揮手:“上!”三個人一擁而上。賊手賊眼,“刷刷刷”,就是一個快。一株株貴婦紅轉眼被拔出盆,裝進了各自的口袋。三個人提著口袋又鑽人了暗道。還是陶大亮走在前。杜二更眼珠兒一轉要走中間。陶大亮回過頭來,給馬小軍使個眼色。馬小軍笑笑,說:“好嘲,杜爺,你走先,我斷後。”杜二更說:“槍子打過來,我給你擋著。”
三個賊背著三個口袋,像三隻熊在黑暗中爬行。爬到馬小軍設置的機關前,他暗中操縱開關放下了鐵門。陶大亮忽然停下來。杜二更問:“怎麼不走啦?”陶大亮故弄玄虛,仰起頭說:“上麵好像有動靜。”杜二更嚇得一哆嗦,忙抬頭向暗道上方看。馬小軍也跟著抬頭看。就在這一瞬間,陶大亮飛快地跑過了鐵門。杜二更就沒這麼幸運了。他看陶大亮過了鐵門,剛要縱身跟上,回過神來的馬小軍一拉機關,鐵門下的石板突然被抽開,露出黑洞洞的口。不容杜二更退後,馬小軍一腳就把他蹬了下去。隻聽‘撲通’一聲水響,下麵還連著下水道。就在杜二更落水的瞬間,肩上的編織袋也被馬小軍一把奪走。石板很快又被蓋上,裏麵傳出杜二更甕聲甕氣的叫罵聲:“馬小軍,我操你八輩子姥姥!有種的你也下來!”陶大亮見狀,抖著嘴皮說:“漂亮!”馬小軍說:“暗道是咱們開的。怎麼能便宜了他?”陶大亮賊眼一閃:“沒錯。”
當倆人來到陶大亮設置的機關前時,突然互露殺機。一番拳腳相向,你死我活,馬小軍最終打翻陶大賊眼。翻起的鐵門將陶大賊眼關在暗道裏。馬小軍一把扯斷藏在石壁縫中的電線,聲控頓時失靈。
“芝麻開門,芝麻開門,芝麻開門啊——”陶大亮再怎麼叫也沒用。芝麻依然香,鐵門就不開。陶大亮低頭再一看,自己的編織袋也不翼而飛了。“馬小軍,我也操你八輩子姥姥!有種的你把門打開!”馬小軍隔著鐵門說:“省省吧,陶司令。悠著點兒喘氣,裏邊氧氣可不多啊!”說完,把三個編織袋的貴婦蘭合起來,塞進一個袋子裏。連扛帶拖,好歹鑽出了暗道。
一出暗道,馬小軍就發覺情況不對。黑天半夜的,這裏那裏,像突然長出莊稼一樣,四麵八方都是朝他摸過來的人影。可不是嗎,等在外麵接應的四夥人各為其主望眼欲穿。此刻看到出口有動靜了,個個都急了眼,再也顧不得隱身。來吧,上吧,有一個算一個,管他爬出來的是誰,先把編織袋搶到手再說。
馬小軍一看,好家夥,早就有埋伏啊,這是要生搶啊!我單身獨人的寡不敵眾,搶不著的還不把我撕成八瓣?那我也太壯烈了!他情急生智,把裝滿貴婦蘭的編織袋藏進石堆裏,然後往手中的兩個空口袋裏裝上幾塊石頭又抓了兩把土放進去。掂了掂,分量合適。做完這一切,早已大汗淋漓濕衣背了。馬小軍仰望夜空,抬手一抹臉上的汗,忽然間豪情萬丈氣壯山河。他大喊一聲:“為了新中國,前進!”提起口袋,奮不顧身地衝向人群。
一時間,為搶奪編織袋,四夥人大打出手。但見拳砸腳端、頭撞胸搪,腿飛肘頂、牙咬手挖,直打得天昏地暗、石走沙揚,荒草倒伏、落葉繽紛。摔掉牙的滿地找,傷著肺的亂咳嗽,打腫眼的變熊貓,踢壞腿的跳大神。
再說掉在井裏的杜二更可真是遭了罪,半截身子泡在臭水裏,淹不死也活不成。他摸索著艱難地朝上爬。爬三次摔三次,再爬再摔。爬了N次,終於摸著了石板蓋,卻怎麼也推不動。“撲通”一聲,又掉下來了,摔了個胖頭腫臉。你猜怎麼著,真是寸勁兒,那石板蓋上正癱瘓著一個肥肥的陶大亮,就是奧運冠軍也甭想推開他。陶大亮也太缺德了,自己癱了也就算了,還斷了人家二更的生路。
陶大亮被芝麻關在門裏叫腫了喉嚨也出不去,隻好轉回身來朝秘庫裏爬。邊爬邊罵,邊罵邊爬,又急又氣又累又喘,正好爬到石板蓋上就癱瘓了。他真想獻身在這兒了。可又覺得自己就這麼獻身了,實在不英勇不壯烈,太冤枉也太窩囊。賀美麗跑了,自己剛叫了倆妞兒又讓假和尚給搶了,到手的蘭花也讓人家奪了。自己就這麼獻身了,萬一成了化石,讓人家給挖出來到處賣票展覽,多吃虧多寒摻呀!這不叫獻身,這叫現眼。
想到這兒,陶大亮陡然增添了生的勇氣。他戰勝癱瘓,爬離石板蓋,掙紮前行。當他再次返回秘庫時,兩隻賊眼一下子瞪成個牛蛋,哎喲喂,秘庫裏除去絕品貴婦紅外,居然還收藏著其他一些蘭花。不用說,能進秘庫的,當然都是價值連城的珍稀品種。陶大亮的嘴立刻咧成了瓢:“哇唾,老天不絕我啊!”他急忙上前去拔蘭花,不料一腳踩中了暗藏在地上的報警器。
頓時,秘庫燈光大亮,警報驚天狂叫。保安從四麵八方趕來,基地人聲大作。得知秘庫被盜,陸銘親自帶人趕到。隨後,方明、白如蘭、朱寧遠也都趕來了。一時間基地內,警燈閃亮人聲鼎沸。
陶大亮被甕中捉鱉;杜二更被拎出下水道。在基地牆外死纏爛打的人一看勢頭不好,抱頭鼠竄各奔前程。兩個裝著土塊和石頭的編織袋,一個被汪欣然派來的人搶走,一個便宜了陶大亮的狗仔。老六不知內情,還抓狂著要去搶。馬小軍一把拉住他。老六心領神會,虛張聲勢地詐唬了一氣,便很旗息鼓了。
馬小軍笑道:“有福之人不用忙,無福之人跑斷腸。”笑罷,帶著老六潛回亂石堆中去取那袋貴婦蘭,誰知抓了一手狗屎!
二十四
馬小軍抓了一手狗屎,驚出一身冷汗。明明藏在石堆裏,怎麼轉眼就不見了?誰動了我的編織袋?動了編織袋的不是別人,正是唐西天。唐西天在桑拿城裏要了兩個妞兒,完全是為了穩住陶大亮。勝敗在此一夜,他哪兒還有心思泡妞兒?他連手槍都準備好了!陶大亮前腳走,唐西天後腳就跟上了。他隱身暗處,用遠紅外夜視鏡把陶大亮一夥的舉動看得清清楚楚。當他發現馬小軍一個人背著編織袋爬出洞口時,猜中事情有變。他拔出槍來正要衝上去,忽見馬小軍把編織袋藏在亂石堆裏,然後就中了狂犬病,瘋跑瘋叫而去。唐西天大喜過望,悶叫一聲,天助我也!對夜空連送三個熱吻,縱身跳下,直取編織袋。
現在,這個令馬小軍悲痛欲絕的編織袋已經被掏空,貴婦紅正舒舒服服地躺在一支棕色的大皮箱裏。
這裏是位於機場附近的錦繡賓館豪華的商務套間,緊閉的韓國絲絨窗簾隔絕了窗外緊張的空氣,讓人住這裏的唐副總充分享受著自由與溫馨。“哎呀呀呀呀,這才是誰笑到最後,誰笑得最好!”唐西天美透了。美了一陣,他拿起電話撥通商務中心,訂了一張飛往上海的機票。一小時後起飛。不一會兒,商務中心的小姐就把電子客票送來。
唐西天半靠在床上看著機票,上麵清楚地打印著自己的名字。好啊,讓他們亂去吧。他又撥通商務中心的電話:“對不起,我還要幫朋友訂一張今天飛深圳的機票。對,要馬上就飛的。姓名劉學倫,身份證號是……一”唐西天說著摸出一張絕對正版的身份證,報出上麵的號碼。當然,身份證上的照片是他本人的。他告訴小姐不必送票了,讓乘機人自己去機場憑身份證取票。
先飛到深圳再設法出境,唐西天這樣安排了自己的行程。做完這一切,他心滿意足地打量著平放在地上的皮箱。“睡得好嗎,小可愛?讓我再好好看看你。”他溫柔無比地說著,蹲下身來輕輕地打開皮箱。仿佛裏麵睡著一個美女。裝滿衣服細軟的皮箱裏,平放著三個能透氣的大可樂瓶,裏麵裝著成束的貴婦紅。根是根、葉是葉,花是花、朵是朵;紅紅的花綠綠的葉,水伶憐的油汪汪的花,天真可愛、生動活潑。阿彌陀佛!唐西天用慈愛的目光看著瓶裏的貴婦紅。看著看著,突然,他的眼睛發直了,那貴婦紅的葉子似乎有些異樣。啊,不會吧?唐西天急忙從瓶中抽出一株帶花的貴婦紅,拿到台燈下,亮燈細觀。一觀不要緊,差點兒要了他的老命——這株帶花的貴婦紅有假!
唐西天一手抓住老根,一手捏住花莖,輕輕一抽,花莖竟從老根裏被抽了出來。再一看,原來花莖根部紮了一根細針,露出的針尖又被紮進老根裏。於是一根細針就把花莖和老根給起來了。花是貴婦紅的真花,而葉卻是另一種蘭花的。這種蘭花看上去葉子極像貴婦紅。兩相結合,安能辨我是雌雄?啊,移花接木。唐西天大驚失色。他慌手忙腳地把瓶裏的蘭花都取出來,一一檢查。結果,凡是帶花的全是用針連上的,而沒帶花的根本就不是貴婦紅。貴婦紅的花期長。隻要給足水,花就是離了根兒,照樣能開一個多月。完了,全完了!
這是誰幹的呢?唐西天抱著腦袋死想。不對呀,明明我是看著貴婦紅進的庫。打從進庫就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除了方明,誰也不可能接近啊。難道是方明這活王八幹的?不,不可能。他那點兒豬腦子全倒出來也裝不滿一眼藥瓶。再說,他為的什麼呀,叫瘋狗咬著蛋啦?難道是那陶大亮那幫賊幹的?也不可能。他們都是空手進去的,沒有替代品。再說,要玩這個細活兒那得下多大的工夫啊!莫非……莫非朱寧遠送來的就是假冒偽劣產品?也不像啊,就他那腦殘的模樣,叫人慘不忍睹。那會是誰呢?誰動了我的貴婦紅?牛特角到底長在牛耳朵前還是牛耳朵後?唐西天簡直要瘋了。這麼一會兒時間,他起碼抓掉了半斤頭發。他這回可真是遇到高人了。怎麼辦?眼前這幾瓶子裝的全是狗屎,真貴婦紅究竟在哪裏呢?嗯,解鈴還須係鈴人。如果方明不知道答案,朱寧遠就一定知道。唐西天到底沒猜錯,答案的確在朱寧遠的肚子裏。
當方明和白如蘭得知秘庫失竊,匆匆趕到基地時,天已經大亮了。看到貴婦紅被悉數拔光,方明當時就癱倒在地上了。白如蘭拉都拉不起他來,隨後趕來的朱寧遠卻出奇鎮定。他看見方明癱在地上痛不欲生,上前連拉帶勸,怎麼也不管用。情急之下就說:“方明,貴婦紅沒丟,被偷的貴婦紅是假的。”方明說:“你別騙我,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朱寧遠急了:“我要騙你就不是人。”方明說“是真的?”朱寧遠說:“是真的。” 白如蘭說:“這不是小事,寧遠你可真不能騙人啊!”朱寧遠更急了:“你們不信,就跟我去看看去!”方明瞪大眼珠兒問“去哪兒看?”
“莽山!”聽朱寧遠這麼一說,方明和白如蘭都驚訝不已。就這樣,朱寧遠帶著方明和白如蘭上了莽山。他們前腳剛走,唐西天的電話就從錦繡賓館打到了基地辦公室。接電話的女秘書一聽是唐總,尖叫著說:“秘庫被盜了!”
唐西天說:“阿彌陀佛,你看方總在嗎?”女秘書說:“不在。”唐西天又問:“你看見朱寧遠來過嗎?”女秘書說:“他剛才來過。”唐西天急忙說:“你快幫我找找他們倆。”女秘書說:“他們倆誰都不在,都走啦。”唐西天趕緊問:“他們到哪兒去啦?”女秘書說:“和白教授一起上莽山啦。”唐西天聽了一驚:“什麼?上莽山啦?”女秘書說:“對呀,剛走的。”唐西天眼珠兒一轉:“他們上山的事,你要保密!”女秘書說:“我知道啦。可是……”唐西天問:“可是什麼?”女秘書說:“可是我告訴你啦。”唐西天笑了:“告訴我不算。”女秘書又說:“可是……”唐西天又問:“你又可是什麼?”女秘書說:“可是方總也說過,不讓我把他們上山的事告訴別人。”唐西天拔高嗓門說:“告訴我不怕,我不是別人!”女秘書說:“我知道啦,你不是人……”
唐西天氣得掛了電話。傻,我不是人是什麼?就在唐西天急著找人的時候,有人也在急著找他。不,說得準確點,是急著抓他。這人就是陳友正。基地被盜,陸銘帶隊趕到現場,安排好指揮部坐鎮指揮。陶大亮和杜二更先後落網。經過突訊,陶大亮供出主謀是唐西天。陸銘認為時機已成熟,遂向陳友正發出抓捕唐西天的命令。
陳友正問陶大亮:“唐西天現在在什麼地方?”陶大亮說:“在桑拿城泡妞兒呢。”又補了一句,“倆妞兒,雙飛。”陳友正馬上聯係上負責盯著唐西天的田壯。田壯拍胸脯說:“他哪兒也沒去,就在他自己的住處。”陳友正雙管齊下。結果兩處都撲了空。陳友正真想上去扇田壯幾個嘴巴。田壯一臉無辜:“陳隊,我一夜都沒合眼呀……”
“你合什麼眼?你根本就沒長眼!”氣也沒用罵也沒用,陳友正隻好布置全城拉網排查,多方尋找線索。還是基地女秘書提供了有用的線索——唐西天剛來過電話。陳友正問:“他在電話裏說什麼?”女秘書說:“什麼也沒說,就是找人。”
“找誰?”
“找……反正要找的人都不在。”
“到底找誰呀?”
“找誰,誰也不在。”
“你就說吧,我們為你保密。”
“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
“找誰,誰也不在。”
“誰找誰,誰不在呀?”
“誰找誰,誰都不在。”得,也別問了。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再問下去非成繞口令不可。陳友正著不了這份兒急。他跑到電話局一調記錄,發現唐西天打的電話號碼來自錦繡賓館。好啊,錦繡賓館,機場,這是要飛呀。沒那麼便宜!他立即帶人驅車前往錦繡賓館。逞羅貓更是猴急,早躥上車待命了。警員玩了命地開車,趕到錦繡賓館還是撲了個空。陳友正不死心。逞羅貓也不死心,就在賓館上上下下到處亂竄。終於在商務中心得到了重要線索——唐西天買了一張當天飛上海的機票。一看時間,壞啦,還差十幾分鍾就要起飛了。陳友正二話不說飛身上車,逞羅貓隨後躥上。一路拉著警笛狂飄。可還是晚了一步,看著剛升空的飛機,陳友正氣得幹瞪眼。得,沒戲了,隻好回局裏請求上海方麵配合。
見陳友正沒抓到人,逞羅貓說什麼也不上車,“瞄嗚,瞄嗚”一個勁兒地叫。陳友正一梗脖子,有什麼意見回去提!逞羅貓還是不走,“瞄嗚瞄嗚”!哎喲,這是怎麼啦?陳友正仔細想想,突然一敲腦殼,哎呀,光顧著急了,還沒去查登機記錄呢。
一查不要緊,好家夥——唐西天不但沒登機,連登機手續都沒辦。好,這廝還在雲江。“瞄嗚,瞄嗚”,陳友正一把抱起逞羅貓,知道啦,回去請你吃豪華大餐——三文魚、吞拿魚外加蝦肉球。這時,陸銘來電話,說他得到了情報,白如蘭已隨朱寧遠進山。去幹什麼,陸銘沒講。他讓陳友正速到基地來領任務。
“不好意思,唐西天還沒抓到。”
“那我不管。‘錘子、剪子、布’,到時候我向你要人!”
“得嘲,您先把立功報表備好吧。”陳友正邊說邊跳上車,一溜煙直奔基地。基地被盜的消息比風刮得還快。宋和平聞訊趕來,迎麵碰上辦公室女秘書。宋和平問:“方總在嗎?”女秘書脫口而出:“上莽山啦!”宋和平聽了一愣,忙問:“跟誰去的?”女秘書說:“跟朱寧遠,還有……”話說半截兒來個急刹車,再問什麼她都不回答了。
宋和平遙望莽山,但見林海蒼茫,亂雲飛渡。寧遠,你真單純。你不該帶人去啊!陣陣不安襲來,宋和平急忙來到設在基地的指揮部尋找陸銘。
陸銘見到宋和平,心頭忽然一亮。貴婦紅之謎似乎有了答案:“老宋,是你?”宋和平笑而未答。不錯,正是宋和平深夜接到老戰友劉德貴的法國急電後,想到基地有隱患,貴婦紅人庫不安全,就連夜找到朱寧遠。一計移花接木,悉數換下絕世珍品。第二天,基地遍插彩旗喜迎奇葩入秘庫。有誰知此貴婦非彼貴婦,濃妝淡抹總相宜。之後,宋和平又帶著朱寧遠進了莽山,把貴婦紅交給了一個最可靠的人。這個人,就是采藥老人楊在山。
楊在山把貴婦紅安置在一個非常隱秘的地方,日夜嗬護精心培養。這個地方隻有宋和平與朱寧遠知道。此刻,朱寧遠正帶著方明和白如蘭急行於雲霧山中,直奔貴婦紅藏身處而去。大山深處,林密枝繁風陰露冷,鳥飛蛇盤虎嘯猿啼。仰頭難見雲天,低頭腐葉沒腳。山路蜿蜒時隱時現,獸道險惡犬牙交錯。走著走著,朱寧遠突然感到有人從後麵扯他的衣袖,他還以為是同行者。回頭一看,身後無人。方明和白如蘭離他還遠。朱寧遠以為是錯覺,繼續前行。走不多時,又感到有人扯他的衣袖。回頭再看,還是無人。朱寧遠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他叫了聲誰?沒人回答。隻有陰風陣陣,寒氣逼人。朱寧遠不敢再走,遲疑著停下來想等後麵的人上來一起走。就在這時候,他猛然間看到前麵有一個人影,模模糊糊的,伸平兩手攔住他的去路。誰?朱寧遠叫了一聲。那人影不回答,伸平兩手,一動不動,林中的陰風吹得他的破長衫亂抖。朱寧遠忽然覺得那長衫眼熟,定睛再看,嚇得眼前一黑——攔路的,竟是他死去三年的父親朱文伯!
“爹——”朱寧遠叫了一聲撲上前去,腳下一軟,被樹根絆倒。慌忙爬起來,他抬頭再看,哪有什麼人影?攔住去路的,分明是一棵樹,一棵枝權橫生藤蔓纏繞的老樹。朱寧遠正疑惑,突然又有人扯他的衣袖。朱寧遠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回頭一看,原來是方明。“怎麼啦,寧遠?”方明問。朱寧遠哪好意思講,就說:“絆了一跤,沒事。”又接著往前走了不多時,斷雲深處,來到一堵山岩前。但見巨石嶙峋、繁木如蓋、藤纏蘿繞、草深沒膝。於亂樹叢中藏一山洞,深邃機密、神鬼莫測。不知根底,絕難識破。這正是楊在山的隱身之處。
朱寧遠在洞前停下腳步。按事先約定,學鳥叫三聲。靜待片刻,不見回應;再叫三聲,仍無響動。鳥叫無回應,空山不見人。老人很可能采藥去了。怎麼辦?朱寧遠腳下遲疑不決。因了朱寧遠的神秘舉動,暴露了洞口所在位置。“貴婦紅是藏在山洞裏嗎?”白如蘭問。朱寧遠搖搖頭。方明問:“那藏在哪兒呢?”朱寧遠猶豫再三。
“怎麼,連我們都信不過了?老鄉,不瞞你說,我們是共產黨領導的這個——”方明伸手比了個八字,“讓你帶路是為了打日本救中國!”
白如蘭忍不住笑出聲。事已至此,朱寧遠也隻有答應了:“好,跟我走吧。”接著往前走了幾步,朱寧遠再次停下。他的耳邊突然響起楊在山斬釘截鐵的聲音——“見蘭先見我!”這是楊在山立的規矩。在藏好貴婦紅之後,楊在山鐵青著臉對宋和平和朱寧遠說:“我不點頭誰也不許碰貴婦紅。見蘭先見我!”此刻,突然想起這句話,朱寧遠眼前閃過一對鷹的目光。他清楚地記得,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楊在山犀利的目光一動不動地緊盯著自己。楊老伯就是不放心我,他的話其實就是說給我聽的,可我到底還是沒聽他的話……見朱寧遠再次停下腳步,白如蘭上前問:“寧遠,怎麼啦?”
“楊老伯說,他不點頭誰也不許碰貴婦紅。”朱寧遠說這話時不敢抬頭看白如蘭,聲音小得隻他自己能聽到,“現在楊老伯沒在……”方明搶著說:“哎喲喂,我的朱老鄉親,你省省吧。你也不想想我們是誰呀?就是楊老伯在,也會帶我們去的。”朱寧遠想了想說:“那咱們說好,隻看一眼就馬上離開這兒。”方明說:“那當然。隻要貴婦紅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要不等劉董回來,非把我沾芥末生吃了不可!”朱寧遠抬腳剛要走,白如蘭忽然一把攔住了他:“寧遠,我們還是聽楊老伯的,既然他不在就別去了。我們回去吧。我相信你說的,貴婦紅沒事。”朱寧遠愣住了。方明更是大眼兒瞪小眼兒。白如蘭又笑著拉住方明的手:“好孩子,聽話,我們還是回去吧。”方明還真是好孩子,拱手抱拳道:“‘黔無爐’遵命下山。”朱寧遠一下子輕鬆了:“你們先撤,我掩護。”
三個人正要下山,樹叢裏突然傳出一聲暴嗬——“誰也不許走!”緊跟著,“潑刺”一聲,亂樹棵子裏躥出一個怪物。不等大家回過神來,怪物早已撲上去勒住白如蘭的脖子,用槍頂住她的腦門兒:“別動,誰動我就開槍!”會用槍又會說人話,當然就不是怪物而是人。誰?唐西天!
唐西天從女秘書的電話中得知朱寧遠帶方明和白如蘭上了山,心想,在基地被盜的關鍵時刻,這一行人不留在基地配合警方調查,反而匆匆上山,肯定是為了貴婦紅。這真是天賜良機,一不做二不休,跟上他們,來個膛螂捕蟬,黃雀在後。唐西天主意拿定,溜出賓館打車直奔莽山。因為錦繡賓館比基地離山腳更近,所以唐西天還來早了一步。他在車裏躲了一會兒,方明他們的車才趕到。朱寧遠帶路上山,三個人邊走邊聊。唐西天悄然尾隨,一路竊聽。哇唆,他們果然是為貴婦紅而來!
唐西天被自己精準的妙算激動得直想拉屎,他強忍著並偷樂著,一直跟到山洞前。大功說話間告成,貴婦蘭就要浮出水麵。唐西天做好充分準備,隻要見到貴婦蘭,就一個連發,砰砰砰!可就在這時,白如蘭忽然攔住了朱寧遠,三個人隨即止步下山。眼看功虧一簽,唐西天忍無可忍,放了一個臭屁,虎躥出來。唐西天突然麵目猙獰從天而降,嚇傻了方明和朱寧遠。不是因為事發突然被嚇傻的,而是因為朝夕相處的同事,突然間變成一個大活鬼,在眼前張牙舞爪、瞎蹦亂跳,實在是太嚇人了。
“唐,唐,唐……”方明抖著嘴巴一連幾個唐,像唱戲的在敲小鑼。朱寧遠更是連鑼都顧不上敲,兩腿忙著彈三弦。白如蘭碎不及防被唐西天占了上風,但她畢竟不凡,眨眼間便氣定神安,靜如山嶽。說實話,唐西天哪是她的對手?但投鼠忌器,唐西天有槍,方明和朱寧遠又離得太近,一旦動起手來後果難料。白如蘭隻好穩住身子等待時機。
唐西天見對手都軟了,越是抓狂。他衝朱寧遠叫道:“快說,你把貴婦紅藏哪兒了?”朱寧遠怎麼會說呢。“我數到三,你要是再不說,我就打死你們的老情人!”朱寧遠愣住了,不再彈三弦。方明也愣住了,不再敲小鑼。“一,二——”唐西天數起來。白如蘭大聲叫道:“寧遠,方明,你們別怕!隻要槍一響,你們就衝上來抓住他!”“白如蘭——”朱寧遠和方明一起叫起來。白如蘭說:“你們別管我,別怕!”
“三!”唐西天數到三,拉開架式就要開槍。朱寧遠突然暴吼一聲:“混蛋!”緊跟著像一頭瘋牛撲向唐西天。唐西天本能地一閃身,槍口就指向了朱寧遠。“砰”!槍響了。朱寧遠應聲倒地,鮮血淚淚地從胸前淌出。朱寧遠雖倒下了,但他的這一撲,卻給了白如蘭機會。不容唐西天再舉槍,白如蘭一個豹子轉身把他撲倒,死死扭住他持槍的手。方明也看準空檔壓上去奪槍。唐西天拚命掙紮,三個人滾作一團。突然——“砰”!槍又響了。唐西天開了第二槍。可是這一槍,卻要了他自己的命。在混戰中,唐西天抽出手來衝白如蘭就是一槍。扳機被扣下的瞬間,他持槍的手被白如蘭猛地推開。子彈飛出,正中唐西天的太陽穴,他拿自己的胳膊當紅燒肘子了。唐西天鬆手撒槍,一命嗚呼。槍落在方明手裏。方明兩手哆嗦著,像捧著個火球。
白如蘭撲過去,抱起朱寧遠:“寧遠,寧遠,寧遠……”在白如蘭急切的呼喚中,朱寧遠吃力地睜開了眼睛。他看到白如蘭,看到方明,看到中彈的唐西天,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方明說:“寧遠,你忍一忍,我背你下山。”朱寧遠點點頭。忽然,他想起了什麼,用力抬起手,向右前方指去。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方明和白如蘭同時看到,在野藤亂樹的掩映下,山岩間隱約可見一道裂縫。裂縫中鋪滿枯葉腐土。在這枯葉腐土之上,栽種著幾行綠油油的蘭花。蘭花開得婀娜多姿,迎風起舞。
“貴婦紅!”方明和白如蘭異口同聲。朱寧遠點點頭,又閉上了眼睛。“寧遠,寧遠!”白如蘭大聲叫著。朱寧遠沒有聽見。白如蘭急了,轉頭對方明叫道:“我們快把他背……”她的叫聲戛然而止。她的眼睛突然瞪大,因為,她看到了黑洞洞的槍口。
“下一個輪到你了!”方明冷冷地說,目光像出鞘的刀。
“方明!你……”白如蘭不相信這是真的。
方明卻說:“這是真的。我們都該揭開各自的麵具了。你不是蘭花專家,我也不是總經理。本來我準備等基地與‘香蜜兒’開始合作後,把貴婦紅連同法國的香水提煉技術一起帶走。想不到你和唐西天打亂了我的計劃。我隻能先帶走貴婦紅了。”白如蘭大聲問:“方明,你到底在說什麼?”方明答道:“我無論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了。因為我已經得到準確情報,法國人已知道了我的任務並把它透露給了劉董。我必須趕在劉董回國之前完成任務。我妹妹……”
白如蘭突然打斷方明的話:“你妹妹和妹夫是來給你布置任務的?”方明說:“你隻說對了一半。方芳根本不知道,司馬向東和我在為一家意大利香水公司秘密工作。當然,如果我事先知道司馬向東的底細,我也絕不會同意他們結婚。現在方芳實際上已經成為公司脅迫我完成任務的人質。她和宋萌萌一樣,純潔得透明。我不願意傷害她們。”白如蘭說:“那你為什麼要傷害自己?方明,你在我心中不是這樣的人,不是!不然我怎麼會愛上你呢?”
方明說:“難道我不是這樣嗎?看到你有了小林一郎,你知道我心裏有多難受嗎?為什麼我早就探知了你的身份,還不想和你分手?就是因為我愛你。我也知道這份愛不會有結果,可我的心裏就是放不下!”白如蘭說:“聽你這樣說我心裏很難過。其實我和小林一郎也不會有結果,原因你都知道了。如果你真的愛我,你就放下槍,重新選一條路。一切都不晚!”
方明說:“你說服不了我了。我已經沒有退路了。因為我最疼愛的妹妹,現在已經成為人質。我知道我的所為出乎你的意料。在這個醜惡的世界裏,有哪個人不為自己準備了幾套麵具呢?又有誰不是生活在各種麵具中呢?我承認你是在為一種崇高而使用麵具,而我是為了財富。因為財富能給我帶來地位,帶來尊嚴,帶來可以支配一切的權力。作為一個男人,我需要擁有這一切。擁有這一切,才能痛快地活在這個世界上。現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一切也都過去了。你說服不了我,我也說服不了你。我們之間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白如蘭突然提高了聲音:“那你就開槍吧,方明!你手別發抖!我曾為你的魅力而癡迷,也曾幻想過有一天我們能生活在一起。現在,我的幻想徹底破滅了。既然我說服不了你,那你就開槍吧!讓我帶著對你曾有過的愛死在你的槍口下。我不恨你!”
就在這時,山下傳來驚天的警笛聲。陸銘和宋和平對唐西天出走方向的判斷,從送唐西天進山的出租車司機那裏得到了證實。警方的大隊人馬立即出發。由宋和平帶路,狂風般直撲莽山。陸銘率隊在先,陳友正、田壯尾隨其後。被鎖在警車裏的逞羅貓急得亂抓亂叫,它離不開陳友正,也不放心陳友正。
聽到警笛響,看到人影動,方明舉槍的手沒有顫抖。白如蘭說:“方明,放下槍吧,你還有機會。”方明不動聲色。他手指一勾,扣動了扳機——“砰”!槍聲震驚群山。包抄而來的大隊人馬瞬間停步。倒下的不是白如蘭,而是方明。“方明——”白如蘭慘叫一聲,撲上前去,抱起方明。方明的身子軟軟的。他慢慢鬆開手,放下結束了自己生命的槍。他睜大眼睛望著白如蘭。他想說什麼,但終於沒說出來。漸漸的,漸漸的,他的眼裏失去了光澤……
白如蘭輕輕地,輕輕地為方明合上雙眼。“你為什麼要這樣啊,方明……”她這樣說著,大顆大顆的淚,掉在方明的臉上。
莽山蒼蒼茫茫,絕品貴婦蘭青翠欲滴。
消息傳到東京,川琦幸子用手帕輕輕擦去指尖上的一點兒口紅。她沒有失望。因為她秘密安插在雲江的另一個心腹還沒有暴露。是他一箭除掉了趙宇,也是他給沒有斷氣的苗爺補上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