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貴婦蘭驚魂(2 / 3)

朱大海在混亂中緊張地擠進人群,從行李箱裏取出自己的紙箱。就在他把紙箱提在手裏的時候,開出租的職業敏感讓他突然發覺有人在緊盯著自己。這時,剛好有兩三個拉活兒的司機湊上來張羅生意,朱大海急忙上了一輛出租車。緊盯著朱大海的是苗九鶴派來的人。他們原本想找機會下手生奪的,想不到取行李的人忽然亂起來,車站上的警察聞風而動,讓他們斷了生奪的念頭。他們眼看朱大海上了出租車,急忙跑出站外開上自己的車去追。

哪兒還有朱大海的影子?原來,開出租滿世界跑的朱大海對窪裏倍兒熟,一出車站就指揮司機紮進了胡同。當苗九鶴的人開著車滿處瞎找時,他已經靠在小旅店的花被上,喝上了老板娘的王老吉。當然,他不知道,蛙螂捕蟬,公安在後。緊跟著他的便衣警察,就守在小旅店外靜候買家的到來。“朱大哥啊,有日子沒來啦!叫個小妹陪陪你?昨天剛到的,活兒好著哪,冰火兩重天,銷魂一條龍!”老板娘站在床邊不走,起勁兒推銷著生意。朱大海死盯著手機,心急火燎地等老六的電話。見老板娘糾纏不休,又不便發火,隻好隨口應付:“好好,你幫我去挑挑,讓我先躺會兒。”老板娘這才顛顛地走了。朱大海仰麵朝天躺著,看到天棚上糊的還是樣板戲《紅燈記》的老海報,李玉和正衝他舉著大紅燈瞪著大牛眼。瞪我幹什麼?快叫老六來電話!說也真神了,朱大海剛跟革命老前輩交代完任務,老六的短信就到了。朱大海急忙打開一看,上麵四個字:“交易改期。”

朱大海差點兒氣暈過去。這不是測人嘛,真把村長不當幹部。氣歸氣,暈歸暈,總不能就這麼投奔了梁山吧。朱大海委屈地歎口氣,罵一聲老六娘,扛著紙箱退出小旅店。他剛出小旅店,就被苗九鶴的人發現了。眼看朱大海扛著紙箱原路返回了,他們急忙向苗九鶴報告。苗九鶴接到報告,忙問貨還在手上嗎?回答說還在。苗九鶴心想,個中定有蹊蹺,不可貿然行動;而陳友正也同時接到“便衣”的報告。他聽罷一愣,朱大海沒有交易就原路返回了?跟我玩什麼大迷宮!遂指示“便衣”分成兩組,一組跟定朱大海,另一組進小旅館再探虛實。進小旅館的“便衣”才推開門,就被老板娘領來的小姐們死死纏住。老板娘笑成了開花大牡丹,浪聲叫著,溜了一個,來了仁!

老六一招得手,把所有的對手都裝進了悶葫蘆。貴婦蘭很快擺到了江一天麵前。江一天差點兒笑瘋了。他連抹三次鼻煙,連打三個阿嚏。“阿嚏,阿嚏,阿阿嚏!”阿嚏完畢,有感而發,引出一大段獨白:“劉應君啊,應君劉,做人還是厚道的好。我說花錢買你的,你就是嫌錢少。貪心啊,貪心害死人!現在可好,你人為蘭死鳥為食亡;對我來說幸福又來得太快了點兒,小鍋小碗的還真有點兒盛不下。晦,天底下本來就沒有公平的事,咱們大家也都想開點兒,寬容解煩惱,知足命長壽。念你種蘭辛苦,每年忌日我都會為你燒香點燭,願你平靜,願我安寧!”獨白完畢,計上心來。趁熱打鐵,夜長夢多。

江一天讓老六立即乘飛機把貴婦蘭先送回廣州,他隨後就到。老六明白,這意思是,路上萬一有麻煩,讓他一人頂著雷。得,為老板兩肋插刀就得豁出肺。他說了句老家見,就把貴婦蘭裝人紙箱,猴急地趕往機場。

天助也!老六在機場買到了當天飛廣州的最早一班機票。在辦理登機手續時,他把裝著貴婦蘭的紙箱連同自己的心一起辦了托運。當承載著貴婦蘭的傳送帶緩緩地進人安檢口時,已經沒了心的老六連魂都嚇飛了。還好,安檢順利通過。人家要安檢的根本不是這東東。“啪”的一聲,大章蓋上,提貨票到手。老六的魂這才飛回腦殼。可他的心還跟著紙箱一起,在曲折黑暗的通道裏瞎撞亂撞。直到他坐進機艙,聽空中小姐說關閉手機,看見飛機笨笨地在跑道上搖晃,他的心才落定。飛機陡然拉起,老六離地升空。

兩個小時後,飛機降落在白雲機場。老六擠在取行李的人群中,眼看著自己的紙箱像一塊大金磚似的,從傳送帶上搖頭晃腦地被傳送出來。他激動得真想大喊一聲中國飛機萬歲,又怕招來警察引來賊。於是,他強忍住愛國熱情,伸手去提紙箱。老六一提起紙箱,突然感到不對。怎麼這麼重啊?難道進水了?急忙打開一看,裏麵裝的哪兒是貴婦蘭啊,滿滿一箱大土豆!媽也!老六慘叫了一聲。招來了警察嚇跑了賊。老六的貴婦蘭被一個酒鬼行李員亂點鴛鴦譜,送上了飛往新疆的班機。

就在老六被土豆氣成土豆的時候,興高采烈地返回新疆的那位肉孜買買提大叔,提貨時發現自己可愛的紙箱變輕了,打開一看,驚叫起來:“韭菜?這是誰的韭菜?”這位爺把蘭花看成韭菜啦。旁邊看熱鬧的一位還裝內行呢:“這不是韭菜,是蒜苗。”肉孜買買提眼珠兒一轉:“酸毛?酸毛多少錢一斤?”假內行一轉眼珠兒:“也就一塊多吧。”肉孜買買提發出河東獅吼:“不換不換。我的土豆兩斤三塊多,是買來做種的。優良品種雅克西!”假內行樂了:“一塊多一斤,兩斤三塊多。那不一樣嗎?”肉孜買買提叫著:“不一樣,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兩邊都不幹,機場隻有換。經多方查找聯係,聯係查找;廣州至新疆,新疆返廣州。當肉孜買買提取回土豆時,土豆還是土豆,優良品種雅克西。而老六的貴婦蘭,早已成一堆幹草了。江一天聞訊,當場氣成了江二天。

十三

江一天為貴婦蘭得而複失氣得半死。老六勸他吸口鼻煙消消氣,說貴婦蘭沒了,貴婦紅還在啊!一句話讓江一天起死回生。貴婦紅好啊,花多少錢也買!他讓老六出麵約朱寧遠,三個人在茶樓裏見了麵。

陳年普洱泡上,江一天開門見山。朱寧遠說貴婦紅已經捐給基地了,給多少錢也不賣。江一天不氣不惱,笑眯眯地遞上名片:“生意不在人意在。貴婦紅讓你白白送去愛了國,兄弟我佩服!聽說你還養了不少別的好品種,說不定哪天你高興了,也能照顧照顧我的生意。”朱寧遠說手裏不缺錢,什麼蘭花也不想賣。老六湊上前去:“朱哥哥可別把話說死了,哪塊雲彩上有雨誰能說得清啊。真有那一天,江老板絕不會讓你吃虧的。你記著,在雲江,能提著大錢箱子滿街轉悠,有多少蘭收多少蘭的人不多,也就三個。第一個是江老板,第二個是江老板,第三個還是江老板!”

送走朱寧遠,江一天吸了口鼻煙,對老六說:“敬酒不吃吃罰酒,這呆子跟劉應君一路貨。咱們還得抓緊啊,貴婦紅一人庫就沒戲了。”老六一哈水蛇腰:“天無絕人之路。”江一天聽老六話裏有話,忙問:“你說什麼?”老六笑成一隻狐狸:“我說,天無絕人之路……”阿——嚏!這邊,老六笑成了一隻狐狸;那邊,朱大海還在傻老婆等漢子。老六的調包計,不但把朱大海蒙在鼓裏,苗九鶴和陳友正也同樣。手下人對苗九鶴說,幹脆把姓朱的綁了。苗九鶴說時候不到;田壯說,幹脆把朱大海銬起來。陳友正說要抓早抓啦。陳友正勸田壯別急,其實他比誰都急。

這天夜晚,逞羅貓仍未歸家。陳友正疲憊不堪,靠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昏然人睡……忽然,門被輕輕擠開。陳友正一下子驚醒,睜眼一看,是逞羅貓攝手鑷腳走了進來。陳友正高興壞了,說鬼東西你這兩天到哪兒去了,張開雙手就要抱。逞羅貓沒有像平常一樣跳到他懷裏,而是原地不動,尾巴豎成一根棍,兩眼怪怪地盯著陳友正。怎麼,才分開兩天就認生啦?不對,它有心事!陳友正急忙站起身。逞羅貓見他站起來,叫了一聲,掉頭就出了門。陳友正二話沒說緊緊跟上。

一出門,陳友正嚇了一跳。這是哪兒啊? 自己明明睡在刑偵隊的辦公室裏,一出來應該是再熟悉不過的小院,還有自己和弟兄們一塊兒栽的三大棵野桂花樹。現在這些全沒了。一出門,就上了山!古木森森,藤葛亂亂,蝙蝠飛飛,野豬竄竄。沒有星光,甚至沒有天。到處是一片飄忽的煙,聞聞又沒煙味兒。陰涼的風中蘊含著血腥。再看那逞羅貓,像一支沒有點亮的灰白燈籠,搖搖晃晃在前麵引著路,三步一回頭,生怕主人跟不上。陳友正往後一看,哪還有什麼辦公室,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好啊,鬼東西,你拿爺練膽兒啊,有本事把爺引到澳大利亞去。這樣一橫心,陳友正腳底下利索多了。“噢噢噢”,跟上去。逞羅貓當然沒把他引到澳大利亞去,那還得辦簽證,麻煩!不過,它領陳友正來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莽山腳下的墳地。但見荒草薑萎,墳家林立,狐狸出沒,蛇蠍橫行。陰風送來陣陣鬼哭,淒淒慘慘,似有若無。

忽然,陳友正看見一個人在前方急急行走,很像是趙宇。再細一看,原來是朱大海。他忍不住叫大海大海。朱大海好像沒聽見,自顧急行。陳友正緊追上去,看著很近,卻怎麼也追不上。追著追著,朱大海竟化成一團青煙,消失在亂墳荒家。陳友正四顧茫然不知所措,煙飄雲蕩處傳出淒楚的叫聲,救救我,救救我——緊跟著,一個女鬼迎麵走來。披頭散發,目露紫光。啊,是杜青青!一看失蹤的杜青青變成了鬼,陳友正忘記害怕,張開雙手攔住她問,青青,是誰殺了你?青青說,是你!啊,是我?青青的回答嚇著了陳友正。是你,是你——青青咬牙切齒,直衝陳友正撲來。陳友正躲閃不及,兜頭一涼,青青竟然穿他而過。陳友正回頭一看,青青已人墳家。長發飄飄,長裙蕩蕩,陰風送來叫聲淒楚,救救我,救救我——

趙宇、朱大海、杜青青,三個日夜占據著陳友正的心的人,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讓陳友正丟魂落魄。他站在墳地裏進退兩難,忽然又想起了逞羅貓。四下一尋,無影無蹤。就在這時,眼前閃現一堆火光。火舌飄搖,若明若暗,照亮一座墳家。隻見一個人正趴在墳前磕頭。隨著身子一起一伏,火光中的黑影變幻莫測,像鬼在跳舞。陰風吹亮火堆的瞬間,陳友正看清了磕頭人油汗伴滓的臉。這一看不要緊,讓他大吃一驚。半夜三更在墳前跳舞的鬼,竟然是苗九鶴!隻見苗九鶴邊磕頭邊口中念念有詞,恩人怒罪,恩人恕罪,我是迫不得已才殺了恩人。恩將仇報,罪不該饒……啊,苗九鶴殺人啦?他殺誰啦?陳友正疑惑地抬眼去看那墳家,但見墳前端坐著一個人,麵如紙白,眼似冰霜,長發過肩,胡子落地。這不是別人,正是死去三年的朱文伯。苗九鶴對朱文伯磕頭如搗蒜,乞求饒恕奪命之罪。啊,原來是苗九鶴殺了朱文伯!那為什麼又管朱文伯叫恩人呢?陳友正想聽聽苗九鶴還要說什麼,忽然間,撲棱棱,淩空飛來一條帶翅膀的灰蛇,直衝苗九鶴撲咬過去。陳友正一看,正是逞羅貓。他大叫一聲,別咬!也跟著撲了上去……

陳友正從沙發上滾落下來,摔歪了鼻子驚醒了夢。睜眼一看,碾子還是碾子,缸還是缸,辦公室裏還是老模樣,辦公室外桂花香。折騰一溜夠,像漁夫和金魚的故事一樣,老太婆又回到小木屋前,用破木盆洗衣裳。陳友正捶捶自己的腦殼,腦殼還長在腦殼上。他叫了聲邪門,自己怎麼會做這樣一個怪夢。這要是叫陸局知道了,還不笑掉大牙?可夢中的情景又真真切切,使人難過叫人優。

陳友正心有不甘。第二天,他隻身來到莽山腳下的墳場察看。但見荒草薑薑,墳家林立,狐狸出沒,蛇蠍橫行。一切都跟夢裏一樣。當他找到朱文伯的墳頭時,不由得大驚失色——墳前當真有一堆新燒的紙灰!

陳友正閉眼又睜開,紙灰仍然在;又捶捶腦殼,腦殼知道疼。這下子他可真服了。老天爺啊,你千萬睜睜眼,你可別嚇唬我啊,我陳友正可沒做過什麼壞事啊。最缺德的也就是在警院時,往一馬屁精的啤酒裏撒了泡尿並麵無表情地看著丫喝下去。陳友正又趴地上聞聞,紙灰味道很新鮮。這是誰燒的呢?陳友正抱著腦殼想了一會兒。他撥通朱寧遠的手機,一問,回答說祭日沒到,兄弟倆尚未上墳。再問有無親朋上墳?回答還是“NO"

狐疑的陳友正立刻叫來刑偵技術人員,在墳前提取了腳印,與密取到的苗九鶴的腳印一比對——媽呀,在墳前燒紙的不是別人,正是苗九鶴!刑偵技術檢測報告再清楚不過,可陳友正卻糊塗到家了。噩夢成真。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陳友正無法解釋。他看著報告,苦笑起來。難道我的特異功能被開發出來了?我身上還有什麼絕活不為人知嗎?

陳友正興衝衝地找到陸銘,向他報告了苗九鶴給朱文伯燒紙的事。陸銘笑了,說這能說明什麼問題?很正常啊。陳友正被噎住了。他不敢說自己還夢見苗九鶴說他殺了朱文伯,那不給陸局找樂兒嘛!但陸銘又很快肯定了這條線索的價值。“苗九鶴為什麼要給朱文伯燒紙呢?原因可能會很多,‘錘子、剪子、布’,有待我們去破解。但這條線索證明我們把他納入視線沒錯。對他的監控還要加大力度!”陸銘說完,眯起眼睛看著陳友正,“有進步啊,怎麼忽然想起去墳地取證呢?”陳友正支支吾吾的。

再說說朱大海,在窪裏沒能成交,他回來後坐立不安。左等老六沒信,右等老六還是沒信,急得腦殼起大包。終於,他下決心不等了,另尋買家。老六,你他媽就是給爺一座金山,爺也不賣給你了!朱大海很快得到回音,廣西蘭王覃五要買他的蘭。這覃五,方臉盤子金魚眼,頭頂禿得像又長了一張天臉。他自稱廣西蘭王,那是嚇唬人的,不過是奔走於廣西、雲江之間吃吃兩地差價而已。

覃五鼓著金魚眼,盯住朱大海像盯住一條魚蟲兒。“你,你……”他有點兒結巴,“你的貨是真是假,我……我怎麼知道啊?”朱大海像吃了個蒼蠅。“你,你……”他也結巴了,“你的錢是真是假,我……我又怎麼知道啊?”覃五說:“那我們就找個中間人,一手托……托兩家。”朱大海說:“行。”覃五笑笑:“我先提個人,人……”

“誰?”

“苗……苗爺。”朱大海想不到覃五會提苗九鶴,先是愣了一下,轉念又想,醜媳難免見公婆,豁出去了:“苗爺就苗爺!”

這邊,朱大海準備跟結巴覃五成交;那邊,陳友正害怕朱大海為還賭債越走越遠,忍不住找到他哥朱寧遠。當然,他沒敢跟朱寧遠說更多的,隻蜻蜓點水般說大海可能因賭欠債,讓他勸勸弟弟。朱寧遠一聽心慌意亂,急忙找到朱大海。大海經不住哥哥死纏爛打,承認自己欠了賭債。但欠誰的,他沒說,當然更不會說貴婦蘭。他向哥哥保證,隻要還了債,他再也不賭了。

“再賭,你就剁我一隻手!”朱寧遠嚇得頭發立起來像豬毛。他問朱大海:“你拿什麼還?”朱大海說:“你別管。”朱寧遠怎麼能不管呢?回到家,他翻江倒海想了好一陣子。終於,他掏出了江一天的名片。

朱寧遠撥通了江一天的手機,想不到裏麵發出了羊叫:“畔——”

“喂,喂!”

“徉,徉——”

江一天怎麼變成羊了?看看名片,號碼對呀;再聽聽,還是羊叫。莫非江老板在羊圈裏視察?朱寧遠疑惑著,正要掛斷,手機裏又忽然發出人聲:“誰呀?”

“我,我,朱寧遠。請問是江老板嗎?”

“誰呀?”得,又聾了。“是我,朱寧遠。”

“誰呀?”還聾得不輕。

老實的朱寧遠還以為打錯了,再要掛斷時,聾子忽然又不聾了:“噢,是朱老板啊,我是江一天。好久不見啦!”其實剛見過。江一天這鳥人真夠壞的。從手機響的第一聲,他就從來電顯示看出是誰打的了。他裝羊又裝聾,純粹拿朱寧遠當猴耍。“朱老板,我這兒信號不好,手機總出怪聲。找我有事嗎?”朱寧遠猶豫片刻,還是說了:“我有蘭花要出讓,想請江老板來看看。”

“是貴婦紅?”

“不,是其他品種。”想想,又補充一句,“都是好品種……”

“哦,你不是說不缺錢嗎?”

“嗯……是臨時有急用。”

“有急用?要不先從我這兒拿點。別客氣,都是兄弟。”

“不,謝謝江老板。方便的話,還是請過來看看吧。”

“唉,現在行情不好,我正準備打道回府呢。”

“我不會讓江老板賠本。請過來看看吧。”

“朱老板既然有急用,我就是賠本,也要見義勇為啊!”

“謝謝,謝謝!我真有急用,價錢您看著給。”·

“哎喲,我這兒剛約了客人走不開,就麻煩你送樣品過來吧。”

“怎麼,不方便是吧?”

“不,不,我馬上給您準備。”

“嗯,也是,好品種不能隨便往外拿。這樣吧,我先辭了客人。”

“謝謝江老板!”

哪有什麼客人啊,全是胡說八道。江一天正蹲在馬桶上,熏著臭味看小人書呢。這老油條進進退退把厚道的朱寧遠收拾得脖子伸得長長的,就等著挨宰了。

再說陳友正跟朱寧遠分手後,就到鳳羽茶藝館來找許風打聽杜青青的情況。他接到通知,杜二更已經出獄,今天就要回雲江。對一個被冤枉入獄的人,政府本來就有很多善後的工作要做,在這個關鍵時候,杜青青突然下落不明,這無疑加大了工作量。尋找杜青青的刑警把警犬都用上了。陳友正為此寢食不安。他在夢中看見杜青青披頭散發喊救命,心裏更有說不出的沉重。一路走著,陳友正還想,見到許鳳無論如何要勸她別幹茶藝館了;實在勸不動,就用分手嚇唬她。她怕嚇唬嗎?她怕分手嗎?陳友正有點兒拿不準。前些天勸她的時候她還說你幹刑警更危險,還是早點兒脫官衣吧。陳友正也說不清是什麼原因,總感到許鳳近來有不小的變化,好像眼睛後麵還有眼睛,嘴巴後麵還有嘴巴。特別是一跟她提起杜青青,就覺得她神色不對。陸銘特別告訴陳友正,趙宇是許鳳介紹給杜青青的。這就是說,趙宇是許鳳的熟人。陸銘在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後麵好像也有眼睛,嘴巴後麵好像也有嘴巴。這讓陳友正難受了好幾天。你說這陸局啊,他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事?都是從哪兒打聽的?跟他玩“錘子、剪子、布”,出手快或慢都不行。

來到鳳羽茶藝館,許鳳沒在。一問,說是去找杜青青了。再問到哪兒去找了,回答說不知道。打手機,不在服務區,難道鑽山洞了?陳友正若有所失。他鬱悶地走回辦公室,剛坐下,門就被輕輕地擠開了。他抬眼一看,吃了一驚,隻見逞羅貓攝手攝腳走了進來。啊,又做夢啦?陳友正使勁兒一捶腦殼,“咚”的一聲,疼!再一看,逞羅貓已經豎直尾巴來到自己麵前,兩天不見瘦了許多。陳友正說你跑哪兒去了,一麵張開雙手就要抱。已經摸到它軟軟的皮毛,逞羅貓卻後退一步,兩眼怪怪地盯著陳友正。怎麼,你還想帶我出去?陳友正疑惑地站起身。逞羅貓見他站起來,“瞄嗚”一聲,掉頭就出了門。啊?跟夢裏一樣。陳友正不敢猶豫,緊追出去。出了門,不由得回頭環顧四周,沒錯,門外是熟悉的小院,還有與弟兄們一起栽的三棵野桂花樹。

逞羅貓三躥兩跳,把陳友正引到野外一荒僻處。陳友正心裏納悶,這是要帶我去哪兒呀?正不解,逞羅貓停了下來。它趴在一個小土坡上,不走了。怎麼啦,累啦?好,我也累啦。咱們都歇會兒。陳友正也坐到小土坡上。剛坐穩,發現腳下的土很新,像是剛被人挖過的。他用心看著腳下的新土。突然,土裏有個什麼小物件一亮,吸引了他的眼球兒。檢起來一看,是個帶別針的小胸牌,抹去上麵的泥土,露出了字。陳友正一看,頭發根兒都立了起來——鳳羽茶藝館,杜青青。

這時,原本寂靜的荒野突然響起人聲。尋找杜青青的警犬嗅到了目標,帶著刑警們從遠處奔來。緊跟著,小土坡四周拉起了警戒線。消息比風還快,看熱鬧的人像馬蜂一樣呼啦啦撲來。如花似玉的杜青青被挖了出來,臉上、身上已爬滿蛆!人群裏突然衝出個瘋子,一把勒住陳友正的衣領,殺豬般叫著:“你還我人!”正是淚流滿麵的杜二更。

十四

二更哭青青,肝腸寸斷,直到眼裏流出血。

獄中冤枉兩年,日日想夜夜念,想不到啊有今天,陰陽相隔兄妹再不能見麵。叫一聲妹妹你命苦啊,叫一聲青青你好冤!人群裏跟著流淚的越來越多,很快哭成一片……小土坡的場麵悲慘而混亂。而在另一個地方,場麵卻嚴肅有序。

這是在雲江飯店的一間幽暗的客房裏。苗九鶴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在他的主持下,朱大海與覃五成交了。雙方過款過貨,款貨兩清。當然,一箱款,一箱貨,都經由苗九鶴親自過目。苗九鶴打開款箱,先點了數,又隨意抽出一劄,“嘩嘩嘩”,用那玩牌的老手一翻,明明是紙幣卻發出金屬音兒,聽著都叫人喜興;又抽出一劄,“嘩嘩嘩”,還是金屬音兒。“款不假!”苗九鶴也發出金屬音兒,之後他在款據上畫押擔保。

“再看看貨——”苗九鶴說著打開裝蘭花的箱子。暈!綠油油、光鮮鮮、水滑滑。滿滿一箱子帶著潮腥泥土味兒的蘭花,讓苗九鶴一下子就暈得找不著北,根本想不到此蘭非彼蘭。“貨也不假!”苗九鶴從心底發出了這一聲,也在貨據上畫了押。

“謝謝苗,苗,苗,苗苗……”覃五苗了半天,也沒苗出爺來,抱著蘭花興高采烈地先走了。覃五一走,朱大海馬上把錢箱雙手遞給苗九鶴:“苗爺,多謝您幫忙!欠您這麼久,實在不好意思。這錢剛好夠還您的……”苗九鶴急忙推辭:“哎喲,這多不合適。你急什麼呀,我有用的。”朱大海說:“您就收下吧,我有急用再找您拿。”苗九鶴其實已經收下了。他手裏的錢箱子現在誰要想再拿走得費點兒勁兒。可他嘴裏還一個勁兒地往外讓,聽著特心誠:“大海,爺本來是幫你做個證,怕你收到假錢。這一來反倒成要債的了。你這是小瞧爺。今天這錢我不能要。再說,也還多出六萬多呀。你掙錢不易,苗爺不能多要你的。”朱大海說:“苗爺,多出的就算利息吧。欠您這麼多日子,才這麼點兒利息實在對不起。要是還把我朱大海當人看,您就全收下!”苗九鶴立刻瞪大眼珠兒:“這話嚴重了,我拿你當知己呀!得,既然說到這份兒上,今天你就是不給,爺也得跟你要了。”說著,他也不要臉了,從內衣兜裏掏出錢夾,取出朱大海的欠條、“那咱們就走規矩。你的欠條兒還你,咱們兩清!”朱大海接過欠條,如釋重負。再三道謝而去。

苗九鶴對朱大海的背影張嘴咬了一口:“去死吧,你!”那狠勁兒,真要是讓他咬上,能下來二斤肉。咬完朱大海,苗九鶴輕手輕腳地來到隔壁房間,敲了四下,門從裏邊悄悄地被打開了。

“苗,苗……”

“苗什麼苗,進去說。”苗九鶴把覃五推進屋裏,伸手在錢箱裏摸。先摸了六個(萬),想想,又加上四個(萬),這才大大方方地拿出來遞給覃五。

“這十個你先收下,往後有需要盡管開口。”苗九鶴邊說邊兩眼穿過覃五,盯死地上那箱蘭花。覃五樂得掉了下巴,禿頂一片光明。隻不過借用苗九鶴的錢友情客串了一把,前後不到三分鍾,就得了十萬雪花銀。“苗,苗,苗……”他叫起來。聽著像救火車。苗九鶴看覃五要瘋,就說:“沒什麼事,你今天就回廣西吧。”覃五扭著秧歌兒走了,腦殼已經跟身子分了家。

苗九鶴恨不得也上去咬他二斤肉下來。心說,這結巴瘋了到好啦,說什麼也沒人信他的;就怕他是半瘋,該瘋的時候不瘋,進了局子比警察還明白。苗九鶴這樣想著,一摸兜,哎喲,沒帶牌,沒帶牌就沒法算。怎麼會沒帶牌呢?算了,讓他先回老家滋潤吧。萬一朱大海現了,再動手剁了這瘋子也不遲。這樣想著,苗九鶴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神秘的號碼:“貨到手了……”再說說朱大海吧。朱大海一出了雲江飯店,就扇著翅膀飛起來。飛呀飛呀,他要在第一時間,把賭債已還清的事情告訴哥哥。他哪裏知道,朱寧遠這邊黃瓜菜早涼了。為了幫弟弟還債,朱寧遠已然把園中除貴婦紅外的最珍貴最心愛的蘭花悉數賣給了江一天。什麼價?人參賣成蘿卜價。江一天多賊啊,占了天大的便宜還喊腰疼。說如果回廣東砸在手裏沒人要,他就是喂羊吃了也不後悔,義字當先,情義無價。把朱寧遠感動得鼻涕眼淚稀裏嘩啦的。江一天當即安排老六親自駕車把蘭花送回廣州。有了上回的教訓,就是美國總統專機侍候也不坐了。等大海趕來見到朱寧遠的時候,老六已經鑽進廣東的粵菜小館裏吃上燒鵝仔,喝上魚片粥了。

朱大海聽哥哥把前後經過一講,“哇”的一聲哭起來。朱寧遠難過地抱住他。朱大海紮進哥哥懷裏撕心裂肺:“哥,我該死,我對不起你……一”朱‘寧遠勸弟弟,自己也流下了淚,不由得想起了父親,更加傷心。他問弟弟拿什麼還的債,朱大海不再隱瞞。朱寧遠一聽朱大海檢了劉應君的貴婦蘭又賣給了覃五,頓時血壓升高手冰涼。壞了,這不是栽進命案裏啦,怪不得刑警隊長找上門來。偷牛的跑了盯上了拔樁的,弟弟這一下子可惹了大禍。朱寧遠心裏亂麻麻的,像炸開了的馬蜂窩。他叫朱大海先不要聲張,讓他想想該怎麼辦。

怎麼辦呢?朱寧遠捂著腦殼,半天冊不開蒜,眉頭擰成個爛雞冠。山重水複疑無路,找人商量又一村。於是,朱寧遠拿起手機,準備打電話找人商量。他想了想,先給方明打,才按兩個號就停下,難開口;又想起白如蘭,唉,更沒臉;劉丹霞呢,劉丹霞……忽然,朱寧遠想到了真正的救命神仙——父親的老友宋和平!父親生前就常說,有事多找宋伯伯,宋伯伯是老革命、是智多星。父親去世後,宋伯伯一直像對親生兒子一樣照顧他們兄弟倆,關鍵時刻,自己怎麼把宋伯伯忘啦?該死,該死!朱寧遠在心裏罵著,趕緊打宋和平的手機。左打不在服務區,右打不在服務區,急得他火上房。結果,打沒打出去,到接進一個電話來:“跟誰在煲電話粥哪,我打爆了也打不進來。”是劉丹霞!

朱寧遠還沒回過神來,手機裏又跟上一句:“是不是你的初戀情人啊?我已經見過啦。一個字——美!”這都哪兒跟哪兒啊,真服了你們這些妖精。朱寧遠糊裏糊塗地說:“你呀,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得,這下子更完了,劉丹霞在那頭叫起來:“誰是飽漢啦?我這兒正餓得想吃人呢!你過來請我吧,翠雲軒三樓,不見不散。”說完就掛啦。一聽劉丹霞掛了電話,沒什麼說的,先去翠雲軒吧。他讓朱大海回家等著,哪兒也別去,自己急忙趕往翠雲軒。來到翠雲軒一看,劉丹霞早坐那兒啦。

劉丹霞哪知道朱寧遠正急得尋死覓活的,一見麵就眉飛色舞:“吃什麼飯啊,我正減肥呢!”朱寧遠沒脾氣:“我看你一身五花肉,肥瘦合適。,’劉丹霞笑了:“正好紅燒是不?咱倆也不知誰姓‘豬’。”朱寧遠說:“我忘記我是天蓬大元帥了。”劉丹霞一撇嘴:“豬就豬吧,當什麼高幹。我就喜歡豬,樸實憨厚,困了就睡,餓了就叫。”朱寧遠就叫起來:“比豬叫得還像豬。”劉丹霞說:“怎麼還帶外國口音?烏克蘭的吧。得啦,等等吧,已經為你點了精飼料。”說著,她從書包裏掏出一個大本子,說:“讓你來是想聽聽你的意見。”朱寧遠接過一看,嗬,一大本全是她最新設計的時裝,真好看。隻可惜他此時此刻沒心思看。

“看出來了嗎?”劉丹霞問。“看,看出來了。”朱寧遠“豬”眼亂轉。

“看出來什麼了?”

“這全是你畫的。”

“豬!”劉丹霞叫起來,“沒你這樣憨厚的。再好好看看!”

“挺好看的。”

“我掐死你!看見沒有,貴婦紅!”

朱寧遠這才看出來,所有的時裝圖案都以貴婦紅為主題。劉丹霞告訴他,這套設計已經被北京的“葉之英全國時裝大賽”初選上了,今晚在雲江時裝俱樂部有個展示會,想請朱寧遠前去大開眼界。

“自從得到貴婦紅,老爸樂得幾天不睡覺。這次他跟香蜜爾公司談合作,就是要利用法國獨特的香水提煉技術開發貴婦蘭香型香水,讓絕世奇香占領國內外市場。他臨走前連香水的名字都起好了,叫‘貴婦紅——王者之香’,你說這名字……豬!”劉丹霞說著說著又叫起來,她發現朱寧遠“豬”眼發直,根本就沒聽她的高論。“你今天憨厚得太可愛了。說說吧,做了什麼對不起黨的事?”朱寧遠沒了詞兒,哼哼卿卿,恨不得變個臭蟲鑽地縫兒。正走投無路,又突然竄出一個人來。“男歡女愛,酒綠燈紅。舉報大英雄日子過得很燦爛啊!”朱寧遠愣住了,扭頭一看,說話的正是杜二更。“怎麼著,泡上美麗大妞兒,就忘了逃犯啦?我記得以前跟你上床的不是這位呀。你這是從哪兒叫的‘土雞’啊?”劉丹霞登時氣成個茄子:“流氓!”杜二更淫笑起來:“舒服,接著叫!想不到跟你分開兩年了,叫床叫得還是這麼動聽。”劉丹霞衝上去要扇杜二更的耳光,被朱寧遠使勁兒拽住:“杜二更,你別欺負人!”

“錯,應該叫杜二更同誌。今天當著這位小娘子,我倒要間間,是我欺負你呀,還是你欺負我?你在這兒吃香的喝辣的抱大美妞兒,你知道我這兩年怎麼過的?吃鹹菜喝西北風抱大磚頭!你不但害了我,連我妹妹也給害了……可我不恨你,我愛你。”說著,說著,杜二更竟然唱起來,“親愛的親愛的親愛的,我愛你,就像山裏的雪蓮花……”杜二更唱完,丟下兩隻呆木雞,自己扭頭走啦。他下了三樓,來到二樓。正要接著下,忽聽一雅間裏推杯換盞的傳出個熟悉的聲音。是哪位幹部在這兒腐化墮落啊?

杜二更一身正氣推門而人,學著號裏的獄警大喝一聲:“放風啦!”一屋子腦滿腸肥的似乎全都嚇得中了風,隻有一位挺身而出,指著杜二更叫道:“哪兒來的酒瘋……”子字還沒出口,就像盜版光盤卡了殼,站在哪兒成了木乃伊。一看來人還會施定身法,大小官兒們登時麵如土灰。隻見杜二更衝“木乃伊”一勾食指,“木乃伊”竟然動彈起來,直挺挺地跟著杜二更走出了門。啊,就這樣被雙規啦?一桌子的人誰也不敢看誰,個個低下頭認真研究起自己眼前的那盤菜了。

杜二更勾著“木乃伊”出了雅間,來到一僻靜處。“木乃伊”忽然衝杜二更小聲叫道:“哥,你出來啦!”原來是早杜二更幾天刑滿釋放的獄友山子。

杜二更大嘴咧成個桃兒:“牛啊,這麼快就臥底啦?”

山子說:“老套路,酒色財氣。我們在裏邊都給關傻了,一出來才知道,形勢發展很快,現在當官的貪幾個億都不斃,頂多鬧個死緩。在裏邊混混還不就‘保外’了?所以這幫家夥什麼也不怕了,前腐後繼,可勁兒撈、可勁兒造。比起他們,你我都冤死了。”杜二更忽然憂國憂民起來:“唉,竊國者侯,竊鉤者誅。”山子哪兒聽過這個呀,說:“哥,甭管他猴啊豬啊,咱們就是弄錢,其他都是假的。”杜二更說:“行啊,早出來兩天就是我師傅了。說說,這回到雲江來幹嗎?”山子笑了:“還能幹嗎,紮錢歎!這年頭,什麼都沒錢好使。小騙子靠術騙小錢,大騙子靠權騙大錢。從上往下一層騙一層,名堂光鮮著哪,聽起來全都是為國為民的。可有誰真正為民啊!你看小屋裏那幫孫子了嗎,都是官兒,有北京的,有省裏市裏縣裏的,哪個是省油的燈?”

杜二更皺皺眉頭:“紮錢總得有個由頭吧?”山子說:“有,有。國家紅頭大文件!叫葉……葉,葉什麼英……”杜二更學間大,眨眼說:“葉劍英。”山子點點頭:“對,葉劍英……”說著又覺得不太對,“葉……葉,好像是叫葉之英。”杜二更笑了:“哪有叫葉之英的?就是葉劍英。”山子也不叫真了:“對對。反正是靚妞滿台扭,褲權勒髒溝,比你那猴啊豬啊的看著起性。”杜二更一聽,樂了。

再說朱寧遠和劉丹霞,眼看著杜二更沒臉沒旋的說完走了,氣得倆人大眼兒瞪小眼兒,鬱悶到家了。菜不冒煙了,飯也凝固了。減肥的不減肥的,誰也沒動筷子。“豬,這老流氓是誰呀?”劉丹霞終於憋不住了,“你怎麼還認識這樣的?”朱寧遠隻剩下歎氣的份兒。劉丹霞又問:“你今天怎麼半死不活的?心裏到底有什麼鬼?”唉唉,一言難盡。朱寧遠知道死活躲不過去了,幹脆坦白交代,爭取寬大處理。他正要說出朱大海的倒黴事,手機忽然響了。一看是宋和平打來的,朱寧遠像盼到救星,急忙接聽。“我剛才進山了,信號不好。出來一看,手機上一串未接電話都是你打的。”朱寧遠叫起來:“宋伯伯,我在翠雲軒。我找您有急事!”

“就是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啊。”宋和平話裏有話。

“您現在在哪兒?”朱寧遠問。“遠在天邊邊,近在翠雲軒。”朱寧遠抬頭一看,宋和平已經走上樓來了。神了!說也巧,宋和平進山向守廟老者報告了修廟資金已獲財政部門批準的喜訊,之後又與采藥老人楊在山碰了麵。楊在山向他講了從黑道上聽來的朱大海要賣貴婦蘭給覃五的消息。宋和平一聽事關重大,急忙往城裏趕。在山裏手機沒信號,無法跟外麵聯係。他打算出山後先找朱寧遠摸摸情況,然後再去找陳友正。出山後手機有了信號,上麵顯示的一大串未接電話全是朱寧遠打的。宋和平心想,不用問肯定也是為朱大海的事。這時,他的車也剛好開到翠雲軒樓下。一看宋和平來了,劉丹霞也像見到救星,忙站起來叫宋伯伯。看著兩個從小在自己眼皮下長大的孩子,宋和平的臉上堆滿了笑:“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呀?”朱寧遠的臉一下子成了豬肝色。“怎麼,出事啦?”宋和平問。朱寧遠支吾幾聲不再猶豫,把大海拾蘭賣蘭的事說了個底兒掉。劉丹霞在一旁聽得張口結舌,這才明白這“豬”今天為什麼魂不守舍,又可憐起他來。

宋和平說:“無巧不成書。寧遠啊,我要找你,也是為這事。”朱寧遠瞪圓“豬”眼:“您已經知道啦?”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不過我也是剛剛得到消息,不然早就找你和大海了。你光顧著急了,有沒有想過,江一天說買為什麼後來又不買了?還有,就憑覃五那點兒底子,他能做這麼大一單生意嗎?”

“啊?”朱寧遠傻眼了。

“所以說,這裏邊事情不簡單。不能光想著牽連大海就嚇得找不著北。聽宋伯伯的,把大海找來,讓他去見陳隊長,咱們跟著一起去,把事情原原本本都講清。”宋和平說著歎了口氣,“都是貴婦蘭惹的禍!”在宋和平埋怨貴婦蘭的時候,白如蘭卻在讚美貴婦蘭。白如蘭約方明和唐西天一同去基地調研。走在路上,方明臨時被市裏叫去聽傳達什麼文件,白如蘭就和唐西天先到了基地。置身在一片蘭花的世界,真是讓人忘情啊!白如蘭像蝴蝶飛進花叢,唐西天顛三倒四幾次把品種都介紹錯了。走著走著,就來到了貴婦蘭區,白如蘭張開雙手高聲讚美貴婦蘭。唐西天說:“又要做詩啦,萬一我暈過去,拜托你打打‘110'0"

“啊?打‘110' ?"

“不不不,是‘120' ,

白如蘭“咯咯”地笑著說:“不定誰先暈過去呢,貴婦蘭真是太美啦!”這時候,白如蘭發現,被她揪掉一片葉子的那盆蘭花不見了。沒錯,就在這個位置。不見了,被換了。那盆蘭花不是貴婦蘭。是什麼人把它放在貴婦蘭區?又是什麼人把它悄悄換了?在貴婦蘭區裏,還有多少盆蘭花不是貴婦蘭?

白如蘭搬起旁邊一盆蘭花仔細端詳。唐西天也湊上來看。

“哈哈哈”!白如蘭忽然大聲笑起來。唐西天差點兒丟了魂兒:“白教授,你,你笑什麼?是不是……我鼻子長的不是地方?”說著,就用手在腦袋瓜兒上為鼻子找地方,“阿彌陀佛,應該長這兒,長這兒……”

“不是你鼻子,是牛耳朵。”

“我耳朵?”唐西天又胡亂摸著自己的耳朵,“耳朵,耳朵……”白如蘭笑得更燦爛了:“哈哈哈,不是你,是牛!我剛才忽然想起在上大學時,有一天上課,老師上來就問,同學們誰知道牛耳朵是長在特角前還是特角後?大家一通亂,都搶著回答。有說長前邊的,有說長後邊的,還有說長中間的。老師問中間怎麼長?那同學說,晦,老師你真傻,就是從耳朵眼裏長出來喚……”唐西天也大笑起來。白如蘭說:“唐總,你說牛耳朵是長在特角前還是椅角後?”唐西天說:“長在特角前……不,好像是後……”唐西天又拿自己的耳朵比畫起來。越比畫越亂,“哎喲,到底是大學考題。好像有長前邊的,也有長後邊的。拿不準,拿不準。能讓我先找頭牛看看嗎?”

白如蘭說:“還想作弊呀,晚啦!唐總,我聽人說你現在還是單身,是不是也因為拿不準?”唐西天笑笑:“不是我拿不準別人,是別人拿不準我。”白如蘭索性說:“我也拿不準你。”一句話把唐西天扔溝裏了。他一臉沮喪:“阿彌陀佛……”

“唐總,你別忘了,我們才剛剛認識呀!”白如蘭笑眯眯地看著唐西天,聲音像風中的鈴兒,“我來雲江後,一直得到你關照,早就該謝你了。今晚你有時間嗎?我請你到雲江飯店吃飯。”唐西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聲說:“不,不,我請你,我請你。”白如蘭說:“好,那就我先請你吃飯,飯後你請我K歌。”飯後還要K歌?唐西天心裏騰地放出一顆大禮花。白如蘭想:如果灌醉他,他能吐真言嗎?唐西天想:如果灌醉她,她能吐真言嗎?

十五

就在唐西天琢磨著晚上如何灌醉白如蘭時,白如蘭的手機響了,是賀美麗打來的,說很想見她。白如蘭聽聲音感到她情緒不對,於是跟唐西天說好晚上七點見,就離開基地去找賀美麗了。兩天沒見,賀美麗小臉兒發幹、憔悴。一看到白如蘭,她就像饑餓的鳥兒見到糧食,撲上去抱住她,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白如蘭也抱緊賀美麗,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說別難過有話慢慢說。

原來,杜二更出獄回家讓賀美麗既高興又害怕。正如她跟白如蘭說的,她從心眼裏認為杜二更是個男人,跟他在一起生活踏實。可是,她跟陶大亮的事,杜二更在獄中已經耳聞。杜二更創辦的公司也姓了陶。這兩關本來就不好過,想不到在這個節骨眼上,杜青青又被害了。杜二更一提起杜青青就難過,就暴跳如雷、張牙舞爪,說要造個原子彈把雲江的好人壞人都炸死,連他自己也當烈士。還說點火放原子彈之前,要先把陶大亮和賀美麗用菜刀剁個半死,然後用水煮魚調料醃起來,讓他們辣死、麻死。這個連古代都沒有的酷刑,讓賀美麗一想起來心裏就哆嗦。上班時能把存外幣的客戶喊“刀朗”(美金)聽成“刀來”;下班後走到街上就怕看見飯館張貼的水煮魚招牌。當然,還有更德行的,賀美麗沒敢向白如蘭開放,那就是苗九鶴和汪欣然這兩個隔牆摘紅杏的。杜、陶、苗、汪,四個壯男人像四條無鱗大黑魚,一齊向賀美麗搖頭擺尾、毗牙露齒,真讓她有些招架不住。

“白姐,你說我該怎麼辦啊!”賀美麗邊哭邊說。白如蘭掏出紙巾為她擦著淚:“別哭了,美麗。我早就想找你了,怕你為青青難過傷了身體。現在,二更回來又跟你耍渾,姐知道你日子不好過。在這個世道上,咱女人活著多不易啊,哪個男人真心疼女人了?隻有咱自己疼自己。你聽姐的,有姐在,你別怕。什麼原子彈、水煮魚,你聽他的呢,會叫的狗不咬人。姐今天就跟你一塊兒去會會杜二更。怕什麼,跟他當麵鑼對麵鼓說清楚,問他這日子還想不想過?”賀美麗一咬牙:“他要過就過,不過就散夥!”

“這就對了。佛敬一灶香,人爭一口氣。姐還是那句話,世上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停了一下,白如蘭又說,“不過,你聽姐再分析分析。二更對你跟大亮的事動了氣,正說明他心裏有你,他舍不得你。否則你愛幹什麼幹什麼,他才懶得管呢。美麗,你不是也從心裏喜歡跟二更過嗎?聽姐的,你別輕易地跟他說散夥的話。日子能過還是好好過。像你這麼十全十美的女人,二更他到哪兒找去?”一番話像火盆烤暖賀美麗的』合。她依偎著白如蘭說:“姐,你真好!”白如蘭撫摸著她的肩膀:“美麗,其實關心你的朋友很多,你也跟他們說說心裏話,聽聽他們怎麼說。像苗爺呀,許鳳呀……”就在這時,手機響了。不是別人,正是苗九鶴。“美麗啊,想辦的事辦成了,爺今天高興!手癢癢想打牌,你快來吧。哎,有你,有鳳,三缺一,你再帶個美眉來!”

“好吧!”賀美麗愉快地答應著,對白如蘭擠擠眼,“說苗爺,苗爺到。找上門了,讓到他那兒打牌去。”白如蘭說:“聽上去苗爺心情很好,什麼事讓他這麼樂啊?”賀美麗說:“甭問,準是貴婦蘭買到手了歎。”白如蘭問:“那得花多少錢啊?苗爺找好下家了嗎?”賀美麗說:“誰知道。他就是急著想買。聽他樂的,準是買到了。” 白如蘭也笑了:“那你真該去祝賀。”賀美麗說:“你就跟我去吧。還有許鳳,正好介紹你認識認識。”白如蘭說:“你們都是哥們兒、姐們兒,我算哪座廟裏的呀?”賀美麗一臉燦爛:“我就說你是我表姐,來雲江……”白如雲接上話:“來雲江買蘭花。對嗎?”白如蘭眨眨眼睛。賀美麗“咯咯”地笑起來:“對啊,不是鹽水泡過的不買。”

賀美麗快活地引著白如蘭來到苗宅。許鳳已經到了,“嘩啦、嘩啦”洗著牌。苗爺盯著白如蘭說:“這是哪兒來的仙女啊?”賀美麗就說:“這是我表姐。她來雲江買蘭花。”白如蘭說:“還請苗爺多幫忙!”苗九鶴說:“表姐妹一對天仙。”許鳳說:“別看到眼裏拔不出來了。”苗九鶴咧嘴樂了:“兩個天仙一隻鳳,我今天真是醉臥花叢啊。”賀美麗說:“看把你美的,是不是跟姓朱的生意成交啦?”苗九鶴說:“是啊,是啊……”話才出口想到有生人在又縮回去,大巴掌一揮,“來來來,打牌打牌。今天你們輸了我掏錢,你們贏了掏我錢。”白如蘭說:“怪不得表妹放下電話就跑來呢,原來有這麼好的事。”賀美麗更會打掩護,說:“那我叫你來,你還不來呢。”白如蘭說:“看起來,我以後得常來了。苗爺你可別嚇著啊。”苗九鶴說:“我高興還高興不過來呢。”許鳳不搭腔,偷看白如蘭兩眼。賀美麗哪兒來的這麼個表姐啊?牌局剛開,苗九鶴的手機就響了。他一看來電顯示,立刻站起身,邊向美女們道歉邊向裏屋走去。隨手關上了門。

苗九鶴萬萬沒料到,電話那頭向他扔來一顆重磅炸彈,炸得他汗流直下三千尺,疑是耳膜被炸穿,醉臥花叢的好心情登時煙消雲散——“你買的不是貴婦蘭!”

“不是貴婦蘭?這不可能!”苗九鶴河東獅吼。吼聲傳出屋外,三個美女都嚇呆了……苗九鶴這廂河東獅吼,有人卻心花怒放。

夜如慢帳罩雲江,街燈亮了。唐西天梳洗完畢,換了個裏外三新,抹了個程光瓦亮,準備去見白如蘭。他往鏡子前一站,忽然看見大明星唐國強朝自己走過來。哎,沒聽說這奶油小生來雲江啊。唐西天回頭一看,哪兒有什麼唐國強,鏡中的白馬王子分明就是他唐總。嗬,美女要請我吃飯,飯後還要K歌。K歌,K歌。“啊,啊,啊,依,依,依·,……”唐西天控製不住自己的優質歌喉,英勇地發出了聲,“我送你千裏之外,你無聲黑白……”比費玉清還費玉清。準備好了歌喉,唐西天又開始他的哥德巴赫猜想——阿彌陀佛,如果灌醉她,她能吐真言嗎?唐西天需要白如蘭的真言。他隱約感到白如蘭的眼睛後麵還有個如蘭白。白如蘭,如蘭白,今晚我要三打白骨精,把你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樣想著,唐西天從密處取出迷藥。這種藥一旦下肚就可以使人產生幻覺,偷快而幸福,問什麼答什麼,而且絕對是崔永元玩的小把戲——實話實說。行啦,萬事俱備,隻欠開路。

唐西天來到位於江南的雲江飯店。他選了一處情侶雅間坐下來,含情脈脈,信心滿滿。可是,等啊等,等啊等,左等右等上等下等,半小時過去了,半小時又過去了,就是不見美人來。門口路過的每一個倩影都勾魂兒,門口響起的每個腳步聲都醒腦。然而,所有的倩影都不是他要等的人,所有的鞋響都讓他失望。有一次皮鞋響得特別誘人,一定是白如蘭來了!唐西天急忙探出身去迎接,阿彌陀佛,走過來的胖女人肥得像三頭豬並排而行,把飯店的燈都遮黑了。就在唐西天等得要瘋時,服務生走過來,讓他去前台聽電話。他心想,可別是白如蘭有事來不了吧。急忙去聽,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電話正是白如蘭打來的,抱歉說臨時有急事來不了,請唐急原諒。

唐西天兩眼一黑差點兒摔倒。白如蘭在電話裏發出迷人的笑:“下次再約,我一定先自罰三杯!”唐西天恨不得把迷藥從話筒裏塞過去。他喘著粗氣問:“是不是方明又約了你啊?”嘟——嘟——電話那頭已經掛斷,不顧這頭要死要活。倒黴蛋兒唐西天不幸言中,正是方明擋了他的好事。

白如蘭看看跟唐西天約的時間到了,正要出門,被迎麵而來的方明堵住。方明笑著說今天是個好日子,要請白如蘭共進晚餐。白如蘭問是什麼好日子,方明說你到了那兒就知道了。白如蘭還想推脫,方明卻說今天你非去不可。白如蘭拗不過,隻好先給唐西天打個電話推掉他那頭。放下電話,白如蘭問方明去哪兒,方明說去雲江飯店。白如蘭心裏一愣,壞啦,跟唐西天約的也是雲江飯店,萬一碰上就狼狽了。白如蘭就笑著問方明能不能換個地方,說昨天剛去那裏吃過。方明說座位已經訂好啦。事已至此,也隻能硬著頭皮前往。白如蘭借故又拖延了一會兒才走,希望唐西天已經離開。

兩個人來到飯店,進了大堂等電梯。不料電梯門一開,迎麵走出一隻紅臉大猩猩,正是喝得爛醉的唐西天!痛不欲生的唐西天並沒有離開飯店,而是叫了苦酒自斟自飲。歌廳的媽咪見他一個人失魂落魄,就上前糾纏要不要找個小姐陪陪,被唐西天怒趕,但媽咪還是嬉皮笑臉留下帶香味兒的名片。唐西天幾杯下肚還不解氣,索性掏出迷藥,喝下了半包。別說還真靈,不一會兒眼前就飛來一群仙女,衣薄如蟬翼,肌膚似脂凝,個個美不勝收。阿彌陀佛!唐西天又跟仙女們喝開了酒。仙女們問什麼他就說什麼,不問也說,全是實話。直喝得腦瓜仁兒在腦殼裏亂晃,喉管成了火胡同,仙女們也飛走了,這才沒了念想,起身買單走人。不料剛出電梯,迎麵碰上相擁而人的方明與白如蘭。唐西天驚叫一聲,登時醒了酒。“喲嗬,西天,一個人躲在這兒偷著樂哪!”不知內情的方明高聲招呼著唐西天,“走,跟我們去接著喝。”

“啊哈,方大人,白,白教……頭,”唐西天酒醒了還裝醉,“今兒個,不行啦!啊,啊,瞧見沒有,嘴一張開就能吐火。改日,改日,改日再給你們當……燈泡!”他狠狠地盯了白如蘭一眼,恨不得一口吃了她。白如蘭關切地說:“唐總,你喝多了,千萬別開車了。”說著,她找來大堂經理,請他安排司機送唐西天。大堂經理熱情地和服務員一起攙扶著唐西天走了。方明與白如蘭這才上樓。他們沒想到,有一個人正悄悄地跟在後麵,這人就是宋萌萌。巧了,宋萌萌是來雲江飯店參加老同學聚會的,想不到剛一進大廳就看見方明擁著白如蘭進了電梯。她心裏“咯瞪”了一下,也跟著上了樓。眼看著心愛的人兒和白如蘭進了雅間關了門,她心裏一陣委屈,差點兒掉下淚來。要是劉丹霞,早就破門而人了。可她是宋萌萌,她隻會傷心地在門外徘徊……

進了雅間後,白如蘭對方明說:“看不出唐總還好喝兩口……”方明一聳肩:“誰知他今天抽什麼瘋,往常沒這樣啊?”白如蘭扯開話題:“我看你們倆合作得很默契啊。”方明說:“西天聰明,能幹也肯吃苦,是基地的台柱子。”白如蘭笑了:“這是你對你自己的評價吧。”方明也笑了:“哪裏,西天是海歸派,從澳大利亞留學回來,剛到院裏報到就被劉董挑來了。”

“噢,劉董很伯樂啊!”白如蘭說著話題一轉,“說吧,‘黔無爐’,今天是什麼好日子,讓你‘引煤氣入之’?”方明笑而不語,向服務員使了個眼色。房間裏的燈突然黑了,白如蘭正詫異,眼前又一片燦爛,桌上已擺了一個大大的生日蛋糕。方明說:“如蘭,你連自己的生日都忘了?”話音未落,幾個打扮得像仙女般的姑娘擁進來,齊聲唱起生日歌。白如蘭的眼圈兒一下子就濕了。方明舉起了酒杯:“本來叫了寧遠,他今晚要陪丹霞看時裝表演,就便宜了‘黔無爐’。來吧,祝福你,我們美麗的天使……”伴隨著這溫情的話語,房間裏響起《山植樹》優美的旋律。白如蘭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熱淚奪眶而出。她舉杯的手微微顫抖著:“方明,咱們在大學時多好啊,我真想回到從前……”方明眼裏也湧出了淚。他輕聲唱起另一首大學時代喜歡的歌兒:“從前是這樣,如今還是這樣……”

月兒彎彎照酒樓,樓上歡樂樓下愁。準備見的美人被別人見了,準備下的迷藥被自己吃了,準備好的歌喉倒沒白費——被攙出餐廳的唐西天掙紮著發出豬吼:“我沒醉,我沒醉,你們放開!老子今天不走了,開房,開房!”大堂經理一看來了生意,當然高興,忙張羅服務員開房。人房後,服務員送上熱茶,還主動為唐西天打開了電視。電視裏正有一個傻丫頭在唱山歌:

吃一回豆角抽一回筋,

找一回情人傷一回心。

石板上栽蔥.紮不下根,

隔玻璃親嘴急死個人……-

唱的什麼呀,亂七八糟的!唐西天關了電視。躺了一會兒,醋意難咽,醋海難填。忽然,他想起來,忙掏出那張帶香味兒的名片,抓起電話就打。歌廳媽咪哮聲嘮氣地問:“哥呀,有什麼需要嗎?”

“有小姐嗎?”

“多著哪,個個是美人兒!”

“有姓白的嗎?”

“有,有。白美、白麗、白靚。”

“叫她們都上來!”

“哥你全要啊?”

“全要!”

“哎喲,哥今晚上要當皇帝啊!”

“你少廢話,再廢話我連你一塊兒要!”

“哥。你真棒呀……”

月兒彎彎照雲江,江南江北不一樣。此刻,在江北的一個健身俱樂部裏,以貴婦蘭為主題圖案的時裝表演正在T台上燦爛奪目。靚女霓裳,眼花繚亂;五光十色,恍若仙境。設計者劉丹霞幸福無比地擁著朱寧遠坐在台下,心兒跟著模特飛。因為是內部評審表演,台下不多的觀眾除了走後門進來的,就是那幾位在翠雲軒裏被杜二更一聲“放風啦”嚇得半死的貪官汙吏。現在這幫腦滿腸肥的稼夥們,又跑到這兒來冒充評委專家、時裝大腕,個個道貌岸然、滿腹經綸、神氣活現,不知道的,還真能讓他們早背下來的那幾句破詞兒給唬住,成了他們的粉絲,被他們騙財騙色也說不定。

刑滿釋放的前詐騙犯山子,此刻就人五人六地坐在評委席上,表情嚴肅得像馬吃草料。劉丹霞設計的服裝表演完畢,觀者掌聲一片。接下來是其他設計者的參賽作品展示。山子彎下腰溜出評委席,悄悄地來到正陶醉於成功喜悅中的劉丹霞身邊。“劉小姐,噢,還有朱先生,”他甜蜜的聲音頗有殺傷力,“本次葉之英大賽的讚助商,有請二位到後台。”劉丹霞和朱寧遠這份心跳就甭提啦。甭問,準是人選啦。來到後台辦公室,黑影裏窩著一個鴨舌帽。“啪啪啪”,鴨舌帽很有節奏地拍起了巴掌。“精彩、漂亮,炫!”一聽這聲音,怎麼挺耳熟?誰呀,杜二更!“劉小姐真是才貌雙全、美妙動人、怪不得這豬要拱出圈來追你呢。什麼時候劉小姐光屁股上台走走,讓大夥兒都開開眼!”劉丹霞簡直氣瘋了,張開兩手抓上去:“臭流氓!”杜二更閃身讓過白龍爪:“喲嗬,真小瞧你啦,差點兒讓我人了殘協。你聽著,我是被你男人製造冤案逼成臭流氓的。我出來就是要拿豬當猴兒耍,讓他死不了也活不好。你跟他可就倒了八輩子黴了!”說著,他抄起桌上的一擦圖紙,在劉丹霞麵前一晃,“瞧著眼兒熟吧,貴婦蘭時裝。你的參賽讚助費已經由爺爺我一個人包下來了,想拿你設計的這些狗屁玩意兒去北京蒙事兒,得先過爺爺我這一關。”劉丹霞被氣得說不出話。杜二更可來了勁兒:“條件很簡單,開心詞典二選一:要麼這‘豬’現在就跪下來叫我一聲爺爺,我認當豬八戒啦;要麼你們倆就在這兒,給我來個人在人上造小人兒!”朱寧遠衝上去揪住杜二更的衣領:“你欺人太甚,我跟你拚啦!”杜二更不掙紮也不還手:“喲嗬,厲害呀,英雄救美。有本事你把我胳膊、腿兒都打斷了,我就讓‘110’把你送到大牢裏去躲貓貓!”

劉丹霞拚命攔住朱寧遠。“這個比賽我不參加了!”說著,她一把搶過設計圖,“哢嚓哢嚓”撕得粉碎,拉上朱寧遠,“我們走!”

杜二更在身後叫道:“姓朱的,你跑得了豬跑不了圈!翻餅烙餅油炸餡兒餅,爺我非要把你折騰得榆樹上結了棗!”

月兒彎彎照雲江,國內天黑國外亮。此刻,就在劉丹霞備受屈辱的時候,在法國巴黎高盜的埃菲爾鐵塔下,她的老爸劉德貴正沐浴著地中海燦爛的陽光,在金發碧眼的香蜜兒公司總裁蘇菲夫人的陪同下,悠然漫步於凱旋門前的香榭麗大道上。

蘇菲對劉德貴說:“我原定去比利時的會議臨時延期,正好可以留在巴黎陪您。咱們先不著急談判,輕鬆兩天,讓未來的對話在浪漫中進行……”劉德貴聽了歐陽麗的翻譯,很想用法語表示表示感謝。可他隻會兩句:崩人赫——你好;奧赫物阿赫——再見。想來想去,這兩句好像都不能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而且,第一句在見到蘇菲時就已經響亮地發過音了。當時看到蘇菲的眼神,那是相當驚訝。這也好,讓洋鬼子猜不透,讓她不敢當麵跟歐陽麗胡侃。說完可以留下來陪同的話後,蘇菲等待歐陽麗翻譯並很禮貌地注視著劉德貴的表情。她確認他已經聽明白了,就繼續跟歐陽麗對話。都說學外語到國外進步快,真是不假。劉德貴才來,就能聽出蘇菲在接下來的發音中,既沒有“崩人赫”,也沒有“奧赫物阿赫”。他雖然什麼也沒聽明白,但臉上的表情卻生動得比明白還明白。他哪兒知道,歐陽麗早就當了“漢奸”。她告訴蘇菲,劉董隻會說你好、再見。蘇菲也看出劉德貴在那兒不懂裝懂,但是她仍舊在說每一句話的時候,都禮貌地把劉德貴視為法語教授,跟他對眼神、碰笑臉,透著一腔誠懇。

歐陽麗翻譯道:“蘇菲總裁說,今晚請咱們看時裝表演,明天陪咱們去參觀法國香水的誕生地格拉斯,在那裏進行對話。”劉德貴一聽就樂開了花。這兩個安排不但讓他回去成了法國香水專家,而且在女兒麵前也有本錢忽悠了。這看似隨意的安排,其實是經過精心準備的。香蜜兒公司希望與貴婦蘭香水的合作能夠成功,所以要讓可愛的莫隨劉(法語,劉先生)不虛此行。

蘇菲接下來的一句話,又把劉德貴帶進了溝裏——“明天,我將鄭重地向閣下透露一條影響我們合作的不愉快的消息!”

劉德貴的臉一下子就綠了。

十六

劉德貴不安地想,會是什麼消息呢?不愉快,就是不高興。是什麼不高興呢?劉德貴這樣瞎琢磨著,連看時裝表演的心情都沒了。他又怎麼會想到,此刻,他的女兒劉丹霞正在雲江的時裝表演現場被杜二更肆意侮辱。

杜二更侮辱劉丹霞,當然是為了報複朱寧遠。杜二更對朱寧遠的報複早在獄中就設計好了,就是要像幽靈一樣糾纏朱寧遠、折磨朱寧遠,讓朱寧遠躲不開甩不掉,時時生活在陰影裏,生活在恐懼中。這比一槍崩了朱寧遠更解悶兒。而對陶大亮,杜二更卻準備來個痛快的。霸業占妻之恨,讓他恨陶大賊眼恨得肝兒疼,以至於在獄中設計好的給他卻點兒零件讓他當回司馬遷的計謀,都已經不能解恨了。杜二更要除掉陶大亮!他要找準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給陶大亮來個痛快的,還不能暴露自己。為這兩個人搭上自己的命,那不成了“輕如鴻毛”啦? 自己的命還要留著為青青報仇呢!要除掉陶大亮還要保全自己,杜二更為此睡不著覺。

今夜在雲江,睡不著覺的又何止杜二更?睡著的就睡著了,睡不著的各有各的心事。苗九鶴就睡不著。他望著一大箱被退回來的“貴婦蘭”犯傻,連翻牌問卦的心都沒了。當初不用看就知道它是貴婦蘭,現在怎麼看它也不是貴婦蘭。雞飛蛋打,這可真邪門了。朱大海這車夫居然敢拿爺的腦殼當球踢,他活膩啦?苗九鶴越想越覺得朱大海不是這塊料,鬧不出這麼大的動靜。難道他有仙人指路?也不對。在雲江除了爺是仙人,別的混混撐死了也隻能算個狐狸精,能跟爺過招的人還沒生出來呢。這裏頭究竟耍的什麼把戲?貴婦蘭到底在什麼地方?隻有把這車夫逮起來問問才能弄清楚!不過,這時候逮他得動點兒腦筋……為了同樣的問題,陳友正也睡不著覺。下午,宋和平說有重要的情況約他麵談。陳友正當時正與杜青青專案組的偵查員們一起分析案情,聞訊後急忙趕到秘密的見麵地點,想不到等著他的不光有宋和平,還有朱家兄弟。陳友正一見到朱大海躲閃不定的眼神,就知道有戲。果然,朱大海是來自首的。宋和平在翠雲軒與朱寧遠一通談話後,接著就找到了朱大海。朱大海看看沒有了退路,表示願意坦白。於是兩個人就帶他來見陳友正。一聽說朱大海已經把蘭花賣給覃五了,陳友正的腦袋登時就腫了。因為突然發現杜青青的屍體,手下人一亂,他就放鬆了對這件事的監控。這不是找陸局的罵嘛!得,認倒黴,要罵就罵吧,先亡羊補牢!陳友正對朱大海說,別急,有話慢慢說。朱大海一口氣把拾貴婦蘭、賣貴婦蘭的經過說了個底兒掉。陳友正又問了一些細節,並一一做了筆記。作為老同學、老朋友,他嘴上始終沒說一個不字,心裏卻貓抓了似的。

朱大海忐忑不安地問:“你不抓我嗎?”陳友正笑著說:“還不到時候呢。你不要對任何人講咱們見麵的事。你該幹什麼照常幹,有情況跟我單線聯係。”陳友正回到辦公室,把朱大海所講的情況仔細整理出來,隻等去市裏開會的陸銘回來後,好向他彙報。結果等到天黑陸銘也沒回來。陳友正沒睡覺,也睡不著。逞羅貓也瞪大眼睛陪著他。正苦苦思索時,陸銘來電話了,說沒睡吧?陳友正忙說沒睡。陸銘說睡了我也得把你從被窩裏揪出來。

陳友正連忙趕到陸銘的辦公室,打開筆記本向陸銘報告了朱大海的事。不料陸銘聽罷,莞爾一笑:“我找你來,就是要跟你談這件事。這件事分上下兩集。你講的隻是上集。想知道下集嗎,逞羅貓?”陳友正愣了,還有下集?陸銘說:“第一,朱大海賣的根本不是貴婦蘭,這恐怕連他自己都糊塗著呢;第二,真正的買主不是覃五而是苗九鶴。苗九鶴一旦發現貨是假的,肯定饒不了朱大海;第三,基地貴婦蘭區裏的蘭花不完全是貴婦蘭。其缺失是否與趙宇、劉應君、苗九鶴有關?這個問題還在偵查階段,不能驚動基地的任何人。我已經約了宋會長,向他摸摸情況。薑還是老的辣,宋會長不但是部隊的老政委又是蘭花專家,比我們更有經驗。貴婦紅說話間就要移送基地了,這可是國家的財產啊。如果基地真有問題,就不得不防。逞羅貓,怎麼樣?‘錘子、剪子、布’,說說你的想法……”

陳友正一聽傻眼了。他狠狠地盯著陸銘,這老東西都快成精了!今夜,這兩個人還能睡嗎?今夜不能人睡的還有白如蘭。溫馨的生日晚宴結束後,方明開車把她送回駐地。多情的月光下,兩個昔日的戀人十八相送難分手,欲罷不能欲說還休。宋萌萌清純的目光幾次在白如蘭的眼前閃動,提醒她該是分手的時候了。“謝謝你還記得我的生日,謝謝你的生日美酒……”白如蘭深情地看著方明,終於說出了告別詞。方明抬頭望望那扇沒有燈光的窗口,很想說你不請我上去坐坐的話,但終於沒說。上去還能下來嗎?白如蘭也真想說一句,要不去我房間裏坐一會兒?但話到嘴邊卻改成了:“再見吧,方明……”

驢唇不對馬嘴,改得也太離譜了。可話說回來,真讓驢唇對上馬嘴那就更別扭。方明依依不舍地轉身,走出幾步又回過頭來。白如蘭並沒進樓門,仍舊站在月光下。“還有事嗎?”她柔聲地問。“噢,忘了跟你說,我妹妹過兩天要來雲江旅遊……”方明笨嘴笨舌地說。在這樣月色撩人的夜晚,說這些沒用的話真叫弱智。

方明的妹妹叫方芳,跟她哥哥上的是同一所大學,隻是低兩級。白如蘭在學校裏就跟這個小學妹常在一起玩。所以,方芳也就成了方明與白如蘭初戀的傳話人。方明與白如蘭愛情無果,方芳卻在畢業時收獲了愛情,與一個帥氣的泰國籍同學司馬向東訂了婚,不久就嫁到泰國定居了。

“啊,方芳要來啦!太好啦,我們又可以見麵了。到時候別忘了叫我一塊兒去接她。”白如蘭笑著對方明說。接下來,兩個人還是默默地分手了。因方明莫名其妙地提起了方芳,讓兩個人同時回憶起初戀的甜蜜,使月光下的分手更加憂傷。白如蘭目送方明的車漸行漸遠,直到車燈化成螢火蟲。送走方明,白如蘭這才回去。剛一推開樓門,值班室的老王頭就說,小白有你的特快專遞。白如蘭接過來一看是家裏來的,裏邊裝著一封來自日本的信,清秀的筆跡讓她一陣臉紅心跳。

“蘭,生日快樂!光陰往蕙,思念愈深,但願君心似我心。我於本月底將到中國北京,熱切盼望早日見到你。小林一郎。”哦,小林!白如蘭在心裏輕聲地呼喚著,往事如潮湧上心頭。當年在日本研修植物學時,白如蘭與年輕英俊的指導教師小林一郎一見鍾情,二見難舍。富士山的雪,京都城的寺,名古屋的雨,北海道的花……研修多姿多彩,愛情浪漫無邊。回國後,白如蘭走上了新的工作崗位,她將這份感情深藏心底。小林一郎一直沒有間斷過來信,她卻從沒給他回過信。可小林一郎的每封來信,她都看了又看,然後整整齊齊地放進箱子裏。現在,小林一郎說馬上要來中國,這讓白如蘭如何人睡?就在這時,白如蘭的手機響了。

“白姐,我是……萌萌……”話沒說完,就爆發出一陣哭聲。委屈的、壓抑的、可憐的、無助的。白如蘭發現這哭聲就在身邊,推開窗一看,一個瘦弱孤單的身影顫抖在慘白的月光中。白如蘭眼裏頓時湧出淚,叫了聲萌萌就跑下樓去……今夜,她們都難以人睡。

今夜,在雲江,難以人睡的還大有人在——東躲西藏的趙宇要找許鳳報仇;貪得無厭的江一天惦記著貴婦紅;不甘被敲詐的汪欣然要滅了陶大亮;陶大亮害了馬小軍又擔心東窗事發;守廟老者為修廟有望流下高興的淚;采藥人楊在山因老友之子卷人案件眉頭緊皺;宋和平跟陸銘談話後,得知基地存在隱患深感不安……到是朱大海睡得很投人,向陳友正坦白後,他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第二天早上,朱大海起床後洗漱完畢,按陳友正說的照常出車。朱大海的車在前麵開,後麵有一輛車悄然跟上。開車的是身著便服的田壯,車上還坐著兩個“便衣”。他們按照陳友正的安排,暗中保護朱大海,同時注意發現新線索。

朱大海開了一陣子車,見路邊有一個戴花帽子的婦女拉著一個老太太,衝他招手要車。朱大海停車上客,繼續前行。車正向前開著,忽然,坐在副駕上的婦女一把揪下花帽子,露出亮閃閃的大光頭,把朱大海嚇了一跳。“神州行,我看行!兄弟,拉上我們你就認倒黴吧!”大光頭邊說邊掏出一把刀來,摸在手裏搖晃著。得,甭問,碰上打劫的了!朱大海心裏一緊,再朝後視鏡裏一看,那老太太也不再是老太太了,變成了怒目金剛。他粗野地叫著:“看什麼,沒見過潘長江?”別說,還真有點兒像。金剛手裏拿著一支槍,朝朱大海後腦殼一頂:“再回頭看,小心我給你打爆了!”其實那就是一破玩具槍。可朱大海哪裏知道啊,心裏一慌,車就打晃兒了。跟在後麵的田壯一看前車打晃兒,知道出了事。隻見朱大海的車子拐了個彎兒,突然提了速,發瘋一樣朝郊外開去。

“便衣”弟兄們就叫:“田隊,有情況!”田壯急忙打輪轉向,“砰”的一聲,與後麵的車撞個正著。一行人下車處理,朱大海的車早已無影無蹤了。兩個變形人裹脅著朱大海,把車開到郊外一座停產的水泥廠。大光頭喊了聲停車,水泥廠大門裏就呼啦啦湧出四五個金剛,不由分說把朱大海從車裏拽下來,連推帶操弄進廠裏。一個小矮人利索地把出租車開進廠裏,“砰”的一聲關了大門。得,與世隔絕了。

一夥人推操著朱大海走進車間,大光頭叫了聲合閘,有人就合上了電閘。巨大的混凝土攪拌機怪叫一聲立刻轉動起來,那聲音能嚇死人。“拉閘!”大光頭又叫起來。電閘拉開,攪拌機停了下來。大光頭衝朱大海一蹺拇指:“師傅,知道這是幹什麼的嗎?”朱大海說:“攪拌水泥的。”大光頭拍拍手:“回答正確,加十分!”朱大海糊裏糊塗地接著說:“我不會開……”大光頭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很乖很可愛!”他又說:“注意聽下一道題——攪拌機除了能攪拌水泥,還能攪拌什麼?”

“還能……”沒讀過大學的朱大海實在答不上來了。“還能攪拌你!你是個弱智,扣一百分!”大光頭叫起來。跟上去一個大嘴巴抽得朱大海眼冒金星。圍觀的人早就手癢癢了,一頓劈頭蓋臉,他們把朱大海打成了“紙片兒”。“姓朱的,別在這兒跟我裝大尾巴鷹。”大光頭嗬住手下的瘋狗,一把揪起朱大海,“你膽兒不小呀,敢串通苗爺騙我們覃老板?你賣的根本不是貴婦蘭!我們先跟你算賬,再跟姓苗的那老東東算賬!快說,你把貴婦蘭藏哪兒啦?”朱大海一聽就傻眼了。這是哪有的事啊,連苗九鶴都受牽連啦。“我,我沒騙覃老板,我賣的就是貴婦蘭……”

“鴨子死了嘴殼硬。今兒不把你攪成水泥,你不會說實話。來,上料!”大光頭一喊,幾個人就像抓小雞似的抓起朱大海,連拖帶拽往攪拌機的料鬥裏送。“我……我說……”朱大海叫起來。“慢著,”大光頭一揮手,“讓他說!”幾個人停止了上料,朱大海被舉在了半空中。“我,我,我賣的真是貴婦蘭呀……”

“上!”

“咕咚”一聲,朱大海被扔進料鬥裏了。大光頭隔著料鬥喊:“我數一二三,你不交出貴婦蘭,我就合閘。一……二……”

“我賣的真是貴婦蘭呀……”

“三!”大光頭喊出最後一個數。料鬥裏突然爆發出驚人的吼聲:“中國共產黨萬歲!”大光頭嚇了一跳,想不到朱大海還有這麼一手,這也太壯烈了。然而,三也三了,口號也喊了,朱大海閉緊雙眼,等了半天也沒壯烈成。再一聽,不對。外麵一點兒聲音也沒了。難道是“八路軍”來啦?也沒聽見吹衝鋒號啊。朱大海正惶恐不安,忽聽有人喊他:“大海,大海——”不是“八路軍”,而是陳友正。原來,大光頭看朱大海視死如歸,斷定他講的是真話,趕緊向苗九鶴報告。苗九鶴給了一個字:“撤!”於是一夥人扔下準烈士鳥獸散。走到半路,大光頭突發善心,害怕朱大海餓死在料鬥裏,就給“110”打了個報警電話,說看見有人在水泥廠打劫出租車。接“110”報警後,陳友正立即趕往水泥廠,同時通知了因撞車失去盯梢目標的田壯。田壯也向水泥廠趕來。

陳友正趕到水泥廠,一眼就看見朱大海的車。他著急地喊起來,大海,大海!喊聲剛落就聽見攪拌機料鬥裏有動靜。陳友正爬上去一看,正是朱大海。陳友正跳進料鬥裏抱起他:“大海,怎麼回事?”朱大海像個血葫蘆人似的,他壯烈地說:“友正,他們說我賣的不是貴婦蘭,說我串通苗爺騙覃老板。他們打我,逼我,還要把我攪成水泥……我,我什麼都沒說呀……”陳友正說:“大海,好樣的!你什麼也別說了,咱們快去醫院。”這時,田壯也趕到了。大家七手八腳從料鬥裏抬出朱大海,急忙送往醫院。一查,還好沒斷骨頭沒傷筋。大夫說隻是外傷,過幾天就能恢複。

陸銘得知後,讓陳友正把朱大海轉移到隱蔽地點去養傷。很快,朱大海從醫院被轉移了出來。誰也沒想到,他在行李裏藏了一把手術刀——無緣無故被打成熊貓眼,讓苗九鶴也受連累。朱大海咽不下這口氣。其實,苗九鶴比他還鬱悶。一場遊戲過後,從朱大海嘴裏一無所獲。貴婦蘭的下落成了迷,這讓他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當晚,許鳳來送茶,見苗九鶴眉閉眼倒,知道他還在為貴婦蘭的事窩心,就說:“要不我去找朱大海套套?”苗爺說:“套過啦,沒戲。”就把水泥廠的事大概跟許鳳說了說。許鳳也感到奇怪:“那貨,會不會被人調了包?”苗九鶴搖搖頭說:“誰能這麼賊呢?”許鳳說:“貨又沒拴在你褲腰上,你怎麼知道呀?”苗九鶴點頭道:“這事要想整明白,還得問朱大海。”許鳳說:“朱大海是吃軟不吃硬。”苗九鶴淫笑著:“就你身上軟。”許鳳回嘴說:“你硬管什麼用,一秒鍾就完事。”苗九鶴說:“我服你啦,行不?”許鳳又說:“美麗帶個表姐來,就把你魂勾走了。”

苗九鶴一聽許鳳提起白如蘭,忙間:“你了解那姓白的是怎麼回事了嗎?”許鳳說:“跟美麗沽不沽親不知道,但跟基地的方總是大學同學。”苗九鶴又問:“她是幹什麼的?”許鳳說:“是北京來的蘭花專家。”苗九鶴嘀咕著:“北京來的……”許鳳白眼一翻:“北京來的怎麼啦?”苗九鶴沒回答。隔了一會兒,他又對許鳳說:“姓白的跟方總是同學,說不定他們還有一腿呢。你要多接近她,看她靠得住靠不住。”許鳳問:“幹嗎?”苗九鶴說:“爺有打算。”許鳳笑了:“那你可別吃醋。”苗九鶴撲上去抱住許鳳,嘴裏還叫著:“爺就是個山西人的命。爺可以不要命,不能不吃醋。”邊張大嘴巴往許鳳懷裏紮。許鳳說:“你這是往哪兒找醋吃啊?當心友正把你銬起來。”苗九鶴說“爺在鳳下死,做鬼還當爺……”於是,兩人寬衣鬆帶你來我往隨了心願解了饞。臨走前苗九鶴又叮囑許鳳:“趙宇下落不明,你要多加小心。”

許鳳離開苗家,沒走出多遠,突然被從後麵撲來的人勒住了脖子——啊,是趙宇?許鳳嚇得五官錯位。“找你好難啊,我的大妹子!”出聲的不是趙宇,而是杜二更。“聽說你傍上‘110’了,夠壯麗啊!嚎!”杜二更強行將許鳳拉到路邊樹林裏,擰著她的耳朵說:“聽著,犯罪嫌疑人許鳳,今天我給你上上法律課。現在跟我學習黨的政策。我念一句你念一句,念不好可別怪我對不起陳大隊。坦白從寬——念!”許鳳的耳朵都快被擰掉了,隻好跟著念:“坦白……從寬……”

“抗拒從嚴!”

“抗拒從嚴!”

“我妹妹是怎麼死的?”

“我……妹妹是怎麼死的?”

“這是我讓你坦白從寬的。誰讓你跟著念啦?”

“你不說是吧?逼著我腐化?好,那我就跟貪官們學一回!”說著,杜二更就要脫褲子。許鳳一看嚇壞了,忙說:“我說,我說……”杜二更說:“這就對啦!珍惜機會,重新做人。說吧。”許鳳剛要說,又被杜二更打手勢攔住:“你考慮好了再說。不許說假話欺騙政府。”許鳳點點頭,說:“我不敢欺騙政府。青青……是被趙宇殺的。”杜二更一瞪眼:“什麼?趙宇是誰?”

“趙宇是她男朋友。趙宇先是跟青青好,後來又跟別人好。青青知道了,就糾纏他。趙宇就殺了她……”

“你講的是真話嗎?”杜二更問。許鳳說:“不信你去問陳隊長,現在警察到處在抓趙宇呢。”杜二更說:“哎喲喂,想拿你相好的嚇唬我是不?”許鳳說:“不是嚇唬你。青青就是被趙宇殺的……”許鳳哪裏想得到,在她滿嘴跑舌頭時,趙宇就站在她身後!趙宇早就跟上了許鳳。本來他早就可以結果了許鳳,為杜青青也為自己報仇雪恨,但是他沒來暗的,他要讓許鳳當個明白鬼。他一直暗中尾隨著許鳳,想不到半路又殺出個杜咬金來。他隻好先躲在了一旁。

夜,靜悄悄的。兩個人的對白趙宇聽得一清二楚。當聽到許鳳誣陷自己殺了杜青青時,他再也忍不住了。他正要撲上去,突然——嘀嘀!一輛轎車直衝樹林開來。車燈白花花地照在許鳳和杜二更身上,晃得他們睜不開眼。

“鳳妹子,我到處找你1”開車的把車停下車來,大聲叫著。“不是說好了今晚上去我那兒打牌嗎?三缺一,就等你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白如蘭。方明通知基地後勤給白如蘭配的車,下午剛交到她手裏。晚飯後,白如蘭就開車上路,熟悉熟悉車況。想不到在這兒派上了用場。聽白如蘭這麼一叫,許鳳立刻接過話茬兒:“白姐,我正要去找你。這不,碰上了杜哥,讓他幫著進點兒便宜的普洱茶。”喲嗬,白如蘭為她解了圍,她又給杜二更圓了場。這開茶館的真不是省油的燈,怪不得能玩轉陳大隊。杜二更見狀,也隻好點頭哈腰。許鳳衝他一擺手:“杜哥,拜拜!”隨後一抬腳,上車啦。杜二更幹瞪眼,嘴裏跟著拜拜,心裏恨得癢癢的。

許鳳一下子輕鬆了,摟著白如蘭說:“白姐,謝謝你救命!”白如蘭說:“嘴巴這麼甜。把我當茶客啦?咱們去哪兒?”許鳳說:“你要是沒事,咱們兜兜風吧。”白如蘭笑了:“行啊,兜吧。那家夥是什麼人啊?”許鳳說:“是青青她哥”白如蘭又間“青青是誰呀?”許鳳說:“是我的員工,叫杜青青。前幾天死了。她哥哥纏著我要人。”白如蘭驚訝不已:“啊,死了?怎麼死的?”許鳳歎口氣:“唉,誰知道。青青是我最心疼的女孩兒,也是茶藝館裏最漂亮的。追她的人多著呢!也沒準就是為這個。” 白如蘭問:“那她有男朋友嗎?”許鳳搖搖頭:“沒有。雲江有什麼好男人?都不配她。”分明是許鳳把趙宇介紹給杜青青的,她幹嗎要說謊呢?不等白如蘭再問,許鳳話題一轉:“聽美麗說,姐也是一個人?”白如蘭痛快地點點頭:“一個人多自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許鳳搖搖頭:"NO,是姐挑吧?姐又靚又有學問,背後還不站著一個團?要不我也湊熱鬧再給你介紹一個?”白如蘭忙說:“快饒了我吧。”

“那你就坦白。坦白從寬……”得,真讓杜二更給教會了。白如蘭說:“我坦白。”許鳳追著問:“你男朋友是誰?”白如蘭見躲不過,隻好說:“我男朋友……他在日本。”許鳳立刻咋呼了起來:“啊?在日本?那遠水解不了近渴呀。姐,你可千萬別委屈了自己。咱們女人能美幾年呢?一年不如一年……”白如蘭笑了:“可不,現在還有回頭率,再過幾年誰還理我啊?所以,打鐵還得自身硬,自己兜裏一定要有錢才行。那天打牌我跟苗爺講的全是實話,蘭花生意這麼火,我可別白來雲江一趟呀!”許鳳說:“就是,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姐,你看,住洋房、開靚車的全都是玩蘭花的。姐真想賺錢就包我身上,咱們有苗爺呢。”

“苗爺?”白如蘭壓低聲音,“姐說句悄悄話兒,你不許傳。”許鳳使勁兒點點頭。白如蘭貼心地問:“苗爺……他靠得住靠不住?”“哈哈哈!”許鳳想起苗九鶴剛才跟她說過同樣的話,忍不住大笑起來,“你們倆啊……隻要你聽他的話,哈哈哈……”白如蘭擰她一把:“瘋啦?你該不是想把這老頭兒介紹給我吧?”許鳳更笑得喘不上氣:“讓你猜著了,就是他。哈哈哈……”兩個人隻顧說笑,想不到後麵緊跟著一輛出租車。

趙宇陰沉著臉坐在出租車的後座上,兩眼死盯著許鳳。路過一家豪華桑拿城,絢麗多彩的霓虹燈令人想人非非。許鳳說:“姐,咱們去洗個桑拿,按摩按摩,我請客。這裏頭的帥哥,按摩技術一流!”白如蘭笑了:“你要是把我帶壞了,我可要讓你天天請客。”許鳳說:“那好啊,就怕你說話不算數。人生難得幾回醉,走吧!晚了就到我那兒去睡,咱們倆一被窩兒……”兩個女人說著笑著進了桑拿城。尾隨的趙宇不得不停下來。他抬頭看看天,天已經黑透了,再守下去怕夜長夢多。他轉身離去,心有不甘。趙宇轉身離去,要回到他新更換的落腳地。他不知道,此刻,陳友正正帶著人在那裏蹲守。自從判斷趙宇潛回了雲江,陳友正費盡心機撒下的眼線終於遞來情報,說探到趙宇新更換的落腳地。陳友正立即帶人前往,當然也少不了他的逞羅貓。他們到達位置後卻沒有見到趙宇。

陳友正看了逞羅貓一眼,天都黑透了,趙宇會回來嗎?

逼羅貓瞪他一眼,給我老實守著,誰說他不會回來?

十七

趙宇會回來。

懷著一顆複仇的心,他不知更換了多少個落腳地。偵察兵的眼睛總能讓他在看似平靜的環境中捕捉到潛伏的危機。新更換的落腳地十分隱秘,即便如此,他也不會貿然進人。趙宇向落腳地走去。在他的身後,桑拿城的霓虹燈絢麗多彩、變幻莫測……

許鳳和白如蘭桑拿過後被帥哥按摩得全身舒展。當她們走出桑拿城的時候,夜已經深了。兩個女人仿佛進行了一場親情培訓,瀟灑過後已成了無話不說的親姐妹。不,比親姐妹還親。許鳳說好了到她那兒去睡。她們一路開車走著,一路說笑逗樂兒。話題從帥哥按摩又說起苗九鶴。白如蘭說:“我怎麼越看他越像老太監啊。”許鳳笑著說:“要不我說他靠得住,還要把你介紹給他呢。”白如蘭說:“那你可就太對不起苗爺了。”許鳳問:“為什麼?”白如蘭說:“他到靠得住了,我可受不了,非背著他找小白臉不可!”許鳳一聽笑得喘不上氣來。她跟白如蘭越聊越開心,嘴上就把不住門了,連劉應君被搶是苗九鶴指派人幹的這些事都聊出來了。白如蘭說:“你別嚇我了,苗爺沒那麼壞。”許鳳說:“騙你是小狗。”就把她知道的劉應君被搶的事講了出來。講著講著,她覺得說漏了嘴,又趕緊找補,說:“其實那都是誤會。苗爺是叫人去買劉應君的蘭花,去的人價錢沒談好,爭論起來就動了手……”白如蘭說:“不聽,不聽。你再瞎編故事嚇唬我,把你嘴縫起來!”許鳳撒嬌說:“今晚上讓我跟你親夠了你再縫……”

兩人在車裏說笑著兜風。路過夜宵店,許鳳非要請白如蘭吃夜宵。她搶著去買,白如蘭就找座兒坐下等。就在這當兒,一條情報飛到陸銘的手機上:“苗爺可能是劉案幕後指使者。”

夜宵過後,兩個女人嘻嘻哈哈上了車,又兜了一陣子風,這才去許鳳家。許鳳住的是一幢法式別墅,兩層還帶個尖頂閣樓。許鳳說把車停院裏吧,邊說邊下車去開門。就在她按亮門前燈的瞬間——忽!一隻鷹從天而降,躍下院牆的黑影直撲許鳳。白如蘭飛身衝上去,出手推開許鳳。許鳳踉蹌倒地,寒光擦背閃過。那是一把又薄又快的刀!這樣的刀,來勢又這樣猛。如不是白如蘭出手,許鳳早沒命了。能用刀的,當然就不是鷹了,是人。這人想不到白如蘭如此身手,回手一刀,直取白如蘭咽喉。明燈之下,利刃如風。白如蘭躲閃不及。隻聽撲通一聲,栽倒在地——倒下的不是白如蘭。一支淩空飛來的箭,不偏不倚,正中刺客脖頸。奪人命者命被奪,高手背後有高手。當“110”接到白如蘭的報警趕到的時候,刺客已血凝氣斷。有經驗的大夫說,箭上有毒。不錯,箭上有毒。這毒來自當地特有的毒木樹的汁液。此毒了得,隻要見血,中箭者難逃一死,因此被稱做“見血封喉”之毒。被封喉的,不是別人,正是趙宇!

已經決定收手的趙宇,終於沒有經得住桑拿城霓虹燈的誘惑。在返回落腳地途中,又轉道許鳳的住地。報仇心切的他萬沒想到,一支毒箭早已在暗夜中尾隨。他行刺許鳳,把自己暴露在燈下,給了這毒箭最佳的時機。毒箭從暗夜中飛來,射手在暗夜中消失。趙宇死不膜目,許鳳魂不附體。白如蘭抱起嚇昏過去的許鳳,連連叫著:“鳳妹子,鳳妹子……”此刻,夜己深,小城雲江已人睡。而另一座小城卻剛剛醒來,這就是法國南部的格拉斯。

格拉斯被漫山遍野的紫紅色熏衣草簇擁著,風中的香氣沁人心脾。從十七世紀開始,這裏就是法國香水的搖籃,至今仍是法國香水的重要產地和原料供應地。風靡世界的香奈爾五號香水就誕生於此,為法國贏得了“香水之國”的美譽。蘇菲站在格拉斯的伯爵城堡上,如數家珍地向劉德貴介紹法國香水的悠久曆史,臉上蕩漾著優雅迷人的笑。

“你想不到吧,劉董事長,”歐陽麗這樣翻譯著蘇菲的話,“最初讓格拉斯出名的並不是香水而是牛皮.。”

“牛皮?”劉德貴愣了愣,“你沒翻譯錯吧?”歐陽麗笑了:“沒錯,是牛皮。格拉斯盛產牛皮皮具。皮匠們為了去除皮革的臭味,就用這漫山遍野的熏衣草製成香料抹在牛皮上。這些工人們驚喜地發現,不但牛皮香了,連他們的臉皮也香了,是擦汗時抹香的。於是香料業就變成香水業。後來,在路易十五的領導下,格拉斯成為世界聞名的香水產地。牛皮從此就跟格拉斯拜拜啦!”此刻,什麼牛皮、拜拜,劉德貴沒興趣。他隻想知道蘇菲究竟要向他透露什麼“影響合作的不愉快的消息”。為這話他一夜沒睡。

可是美麗的蘇菲偏偏不急,帶著劉德貴參觀完香水博物館,又參觀了香水生產的流水線。她邊參觀邊介紹說,香水配製是一個非常複雜的過程。調配師是藝術巨匠,他要依據現代人審美情趣的變化和需求來創造。一種新產品的試製至少需要一年時間,而推廣新產品則需要好幾年時間和大量的廣告費用。在已有上千種產品的情況下,再創造有特色的新產品,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但是,激烈竟爭的國際市場,又要求香蜜爾公司不斷研製、開發出新的產品。用一句中國當下時髦的話說,要與時俱進。說著,蘇菲停下腳步,朝劉德貴張開雙臂:“這就是我們熱切盼望你早日到來的原 因。可以說,貴婦蘭中的這個紅,紅……”

劉德貴急忙接上去:“貴婦紅,貴婦紅,它是貴婦蘭中的絕品。”可輪到他說了。“對對,貴婦蘭中的貴婦紅。”蘇菲說,“她的香味是我聞到的最具東方神秘色彩的香味,的確是王者之香。劉董事長,你取的名字真是再美麗不過了。用你們中國的成語來講,真是‘雞立鶴群’!”劉德貴連連擺手:“不對,不對。”蘇菲一聳肩:“聞雞起舞?”劉德貴還是擺手:“不對,不對。”蘇菲這回想起來了:“噢,是殺雞給猴兒看!”劉德貴說:“這就更不沾邊兒啦。”蘇菲也猶豫了:“殺雞給猴兒……抹香水?”得,這回沽邊兒啦。劉德貴忍不住大笑起來。蘇菲說:“劉董事長,你高興我也高興。貴婦紅為我們開辟了不可估量的合作前景,但是很遺憾,你跟我們不是獨家合作。我們已經得到情報,你們基地另有秘密合作夥伴。劉董事長,請你不要——‘船踩兩隻腳’啊!”

“船踩兩隻腳”,劉德貴這回笑不起來了。他問歐陽麗,你翻譯對了嗎?她說我們另有合作夥伴?歐陽麗轉達了劉德貴的疑問,得到蘇菲更加明確的回答。“劉董事長,我之所以要請你來格拉斯,就是想讓你騎驢看唱本——走著瞧。一個新產品從研製到生產再到推廣是多麼不容易。如果基地‘船踩兩隻腳’,另有秘密合作夥伴,那不但會傷害我們雙方的利益,更可能會使香蜜兒獨特的香水提煉技術被第三方竊取。一旦發生這樣的事情,將給我們帶來不可估量的損失。請劉董事長——‘吾身三省吾日’!”

什麼“吾身”、“吾日”的,劉德貴還是被當頭打了一棒。他下意識地抓抓腦殼,還好,腦殼還在。這就是蘇菲要說的“影響合作的不愉快的消息”。是啊,這也太不愉快啦!回到下榻的賓館,劉德貴婉言謝絕了蘇菲的音樂午宴,鬱悶地躲在寢室裏“吾日三省吾身”。他左思右想,找不到出路。他拿起手機,打給誰呢?思想再三,決定打給宋和平。管他睡沒睡!劉德貴想不到,就在他撥通電話時,在他的隔壁,歐陽麗也撥通了一個神秘電話:“蘇菲已得到情報,今天透露給了劉……”

聽到午夜鈴響,宋和平急忙拿起手機。果然是凶信!劉德貴來自法國的凶信,進一步證實了陸銘對基地存在隱患的判斷。宋和平想到第二天貴婦紅要移人基地,本來就翻來覆去睡不著,這下子更睡不著了。他起身下床,穿上衣服,推開門闖人漆黑的夜。宋和平直奔朱寧遠家……他和朱寧遠,今夜將無眠。今夜無眠的,還有陳友正和田壯,以及被他們帶到刑偵隊做詢問筆錄的許鳳、白如蘭。當然,還有聞訊趕到的陸銘。

陸銘仔細觀察了趙宇中箭身亡的現場,又聽了陳友正的彙報。他什麼也沒說就回局裏了。他走進辦公室,摸黑坐著想了好一陣子,這才打開台燈。這一箭就像射在陸銘的心上,真狠!警方終於沒有搶在對手的前麵,趙宇到底還是被滅口了。這是什麼人幹的呢?來自第一線的報告稱,趙宇被殺時段,苗九鶴的行蹤一直在監控中。如此,可以排除苗九鶴本人作案,但不能排除他指使人作案。黑天半夜,距離又遠;燈亮瞬間,一箭斃命。凶手絕非一般人。凶手不僅專業,而且很了解我們目前的工作進展。……這是什麼人呢?

“錘子、剪子、布”!在這寂靜的夜晚,陸銘念著口頭禪,扭頭看見被台燈誇張了的牆上自己的身影,肥頭大耳,像一頭蠢豬。他苦笑了一下。陸銘又打開手機,再次琢磨那條最新收到的情報:“苗爺可能是劉案幕後指使者。”如果這個情報準確,那就可以理解,苗九鶴為什麼千方百計要買朱大海的貴婦蘭了。殺劉應君是為了貴婦蘭,糾纏朱大海還是為了貴婦蘭——苗九鶴急於要得到這批貴婦蘭。如果沿著貴婦蘭這條線索再追下去,趙宇走私的是貴婦蘭,基地缺失的還是貴婦蘭——如此可以大膽地推理出這樣一個結論:這個隱藏在雲江的國際蘭花走私團夥,盜竊了基地的貴婦蘭,派趙宇走私出境; 日本警方事先掌握了走私線索,趙宇在東京羽田機場落網;得知趙宇落網,走私團夥害怕警方順藤摸瓜查出基地貴婦蘭缺失,急於尋找同類品種補齊,於是劉應君的貴婦蘭便成為目標。走私團夥為盜貴婦蘭失手殺了劉應君,被盜貴婦蘭在倉皇中丟失,撿拾者朱大海再次成為目標;走私團夥最終買到朱大海的貴婦蘭卻發現是假貨,為此綁架朱大海逼問;基地貴婦蘭一時無法補齊,為切斷警方追查遂殺趙宇滅口;杜青青之死極有可能緣於走私團夥對趙宇的追殺……

在這一係列案情中,涉及苗九鶴的線索最多。很顯然,苗九鶴是這個團夥中的重要成員。他是首腦嗎?不像。如果他不是,那誰是呢……當陸銘在燈下苦思冥想時,在刑偵隊的辦公室裏,就案發經過對白如蘭和許鳳的詢問也正在進行。先是詢問白如蘭。陳友正詢問,田壯記錄。

陳友正問什麼白如蘭答什麼,進行得很順利。完了,陳友正又問了一句看似題外的話:“白教授,你不是從北京到雲江來調研蘭花的嗎?” 白如蘭答:“是啊。”陳友正又問:“那你怎麼會認識許鳳的呢?” 白如蘭答:“調研蘭花的就不能到茶館喝茶嗎?”陳友正說:“當然能,當然能。”白如蘭笑了:“所以我就認識了這位漂亮的老板娘!”聽白如蘭誇許鳳漂亮,田壯停下筆衝陳友正直笑。陳友正趕緊結束了詢問。

接下來詢問許鳳就有點兒麻煩。陳友正想不到會在這樣的場合跟許鳳見麵,又生氣又心疼又鬱悶又無奈。而驚魂未定的許鳳講一句,哭兩聲,不講了;又講一句,又哭兩聲,又不講了。講講哭哭,哭哭停停:“青青被人害了,嗚嗚……我不知道,我也心疼,嗚嗚……他們都找我要人,嗚嗚……她哥哥找我要人,嗚嗚……她男朋友也找我要人,嗚嗚……你們笨蛋,你們破不了案,害得我差點兒被殺了。要不是白姐,嗚嗚……你們賠我命,賠我命,嗚嗚……”陳友正說:“你活得好好的,賠什麼命?”許鳳大哭:“你想讓我死啊,嗚嗚,我死了你想找誰?嗚嗚……”陳友正說:“別胡說!我早就勸你別幹茶館,你就是不聽。”許鳳哭得更厲害了:“人家差點兒都沒命了,你還這麼凶。嗚嗚……”陳友正說:“我不是凶你,是愛你……不,是愛護你。”許鳳說:“我更愛你!生是陳家的人,死是陳家的鬼。嗚嗚……”田壯插嘴道:“陳隊,這幾句還記嗎?”陳友正氣不打一處來:“你缺心眼兒啊!這是案情嗎?”田壯抓抓腦殼:“這不是案情,是愛情。”陳友正哭笑不得。

田壯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陳隊,我看先到這兒,快讓鳳姐回家休息吧。這事別說攤在一個女人身上,就是攤在咱爺們兒身上也夠一夢的!”許鳳一聽,哭得更可憐了。陳友正隻好鳴金收兵——其實無金可鳴,也無兵可收,不過歎口氣作罷而已。一直蹲在窗台上旁聽的逞羅貓對此表示嚴重不滿,瞄嗚!陳友正不給逞羅貓機會。他讓田壯護送許鳳和白如蘭回家,自己去局長辦公室。他知道陸銘在等他。

聽陳友正講完詢問的情況,陸銘狠狠地彈了他一個腦奔兒:“當心白雪公主把老巫婆的毒蘋果給你吃了,我的王子!”陳友正的腦門上被彈起個大包,他都不知道疼。陸銘說:“許鳳可沒你想得那麼簡單,她往北指那可能是南。趙宇為什麼要冒風險殺她?難道僅僅如許鳳所說是為了青青嗎?否!我們的對手以為除掉趙宇就斷了我們的路,他們想錯了。許鳳留給我們的疑點恰恰是趙宇這條線索的延續。從目前掌握的種種情況來看,我們的對手並沒有因為趙宇失手而堰旗息鼓,恰恰相反,他們還在策劃新的陰謀……”陳友正把腦門兒伸向陸銘:“再來一個,狠點兒!”陸銘伸手就要彈,使出全身力:“錘子、剪子——”陳友正瞪大眼睛,眨都不眨。“布!”陸銘喊完口令卻沒彈。“算了,再彈,彈斷我手指頭。誰不知道你練過鐵頭功,沒事兒就拿腦殼撞樹玩兒。”說到這兒,他拍拍陳友正的肩頭,“你找白雪公主看走了眼兒,這沒什麼可指責的。事情走到這一步,要說該指責的是我。我早該找個地縫鑽進去了。可是不行啊,我鑽了,案子怎麼辦?認命吧,咱們還得咬著牙幹啊!”

陳友正百感交集,啞了一陣子。陸銘抬眼看了看窗外:“又是一夜!說話天就要亮了。我來的時候接到宋會長電話,說今天上午貴婦紅要從朱家移送基地,路有點兒遠,請咱們幫忙護送。”陳友正立刻來了精神:“我看誰敢下手?”陸銘說:“你咋呼什麼?誰敢下手?我就敢。這樣吧,你先去安排警車,確保貴婦紅移送安全。安排完了咱倆還在這兒碰頭,我等你。”陳友正走出兩步,又回過頭來:“陸局……你說這位白教授從北京才來幾天,怎麼就跟許鳳混得這麼熟呢?”陸銘說:“別瞎費腦子了!快去安排警車,我在這兒等你。”

“是!”陳友正很快安排了護送貴婦蘭去基地的警車。兩輛車,一輛打頭,一輛斷後,每車配三名警員。雄赳赳氣昂昂的,移送工作進行得很順利。基地彩旗飄飄,像過節一樣迎接貴婦蘭的到來。方明、唐西天和全體員工在大門口列隊鼓掌歡迎。當宋和平、朱寧遠帶著車隊過來的時候,大家都擁上去爭睹貴婦紅的風采。

油綠中閃著點點紅蕊,絕世奇蘭果然非凡。簡短的送接儀式過後,總數三十株共一百零五苗貴婦紅清點無誤,移進秘庫。方明發現朱大海沒來,就問朱寧遠。朱寧遠支吾說大海病了。方明問要緊嗎?朱寧遠忙說不要緊。唐西天說等他好了再帶他來這裏看看吧。養傷的朱大海雖然人沒來,心卻隨著貴婦紅飛到了基地。心隨貴婦紅飛到基地的又何止朱大海?江一天的心也飛過去了。

“阿,阿——”江一天打不出阿嚏,張嘴阿阿著,像個大憨包。老六知道他的心病,不緊不慢地扭著水蛇腰:“您別急。我不是說了嘛,天無絕人之路。”

“阿,阿……”江一天阿阿著說不清話,“那路在哪兒啊?阿……”

“您在家等著,我這就去接個能人來。”老六說著,出了別墅。接能人來?江一天的阿嚏更打不出來了,“阿……阿……”要死。老六出去也就拉泡屎的工夫,果然領回一個人來。誰?水泥匠馬小軍!

十八

馬小軍不是被陶大亮推進碧海淹死了嗎?不錯,他是被推進海裏了,也淹了,可是沒死,因為他本來就沒打算死。在那個彌漫著酒精與死亡的夜,馬小軍早就看出陶大亮眼中的殺氣。錢既到手,他也就順勢而為,看下一步陶大亮究竟如何動作。於是,兩個沒醉的人競爭起奧斯卡影帝來,一個比一個裝得更醉。直到馬小軍被陶大亮推進水裏。好啊,陶大賊眼,算你狠!我上來要不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當泡兒踩,我就不姓馬,姓驢!馬小軍在落水的刹那間發出如此毒誓。

陶大亮聽聽水裏沒了動靜,就開車走了。他哪兒想得到,水泥匠馬小軍不但會玩泥,還會玩水。想淹死他,沒門兒!陶大亮走了不久,在水裏躲貓貓的馬小軍就上了岸。他並沒急於滅掉陶大亮,因為他還有更大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刮掉了自己的山羊胡子,喬裝打扮,混在進城打工的農民中臥薪嚐膽,同時也結交了一夥小兄弟,為他的宏偉計劃聚集力量。一天,有小兄弟告訴他,一個大戶人家要改建花池,工藝繁雜需要高手。馬小軍前往應試。這個大戶人家,就是江一天。他一進江家別墅就被超豪華震驚,連馬桶都鑲了鑽石(假的)。考試的當然是老六。烏龜碰上王八,兩個人沒聊幾句就尿到一個壺裏了。

馬小軍這才知道老六的主子是往廣東倒蘭花發的。他問老六:“你知道貴婦蘭開什麼色兒的花嗎?”老六脖子一歪:“你拿我當傻子呀?綠的!”馬小軍說:“那要是開出紅花呢?”老六說:“豆角秧上結茄子,沒聽說過。”馬小軍就說:“你傻了不是,那叫貴婦紅!”老六兩眼馬上就直了。說:“你還知道貴婦紅?”馬小軍笑了:“我不但知道,還能搞到。”老六也笑了:“你還真把我當傻子了?”馬小軍說:“我要騙你就不姓馬,姓……驢!”百家姓裏哪有姓驢的?聽馬小軍認真了,老六就嚴肅起來,把臉拉成了驢臉。他說:“騙我就是驢!”馬小軍也把臉拉成了驢臉:“騙你就是大活驢!”老六說:“你知道貴婦紅要進基地秘庫了嗎?”馬小軍說:“那就跟進我口袋裏一樣。”老六驚出一聲驢叫:“說你有什麼高招?”馬小軍笑而不語。

老六就說:“我也不問了。隻要你搞定,要多少錢給多少錢!”馬小軍說:“我給你三成當回扣。”老六又驢叫起來:“嗚啊——”就這樣,花池修成了,倆人也修好了。現在,貴婦紅進基地了,老六就把馬小軍引來見真佛了。江一天一聽馬小軍能搞定貴婦紅,阿——嚏!阿——嚏!打出個雙胞胎阿嚏,震得房子直晃。他對馬小軍說:“老六答應的,你就放心。事情成了,你要多少就給多少。我再追加一條,到時候給你辦個加拿大移民。你下半輩子就享清福去吧!”說著,衝老六一甩手:“先拿兩萬帶他去洗腳城洗個腳!”好家夥,洗個腳就兩萬,鑽石腳啊。馬小軍低頭看看自己的腳,也就是一般的腳,真有點兒心疼那兩萬塊。老六說:“不光洗腳,裏邊節目多著哪,夠你樂的。”說完,就帶馬小軍去洗腳城。路上,他問馬小軍什麼時候能動手。馬小軍說:“我先去辦一件私事。完了就動手。”馬小軍說的這件私事,就是把陶大亮的眼珠子挖出來當泡兒踩。

現在貴婦紅下家已經找到了,說不定事情一成就真要飛加拿大了。到時候一忙起來,就沒工夫辦這個王八蛋了。這天傍黑,他終於尋到下手的機會。馬小軍尾隨陶大亮至暗處,猛地從背後用電線勒住了他的脖子。陶大亮被勒得址牙咧嘴,大眼珠子差點兒就掉出來了。馬小軍眼看得手,突然衝出一個人來,斷嗬一聲:“別動,警察!”隨即一支硬家夥就頂在馬小軍的腦殼上。甭看,準是槍。馬小軍一鬆手,陶大亮撒腿就跑。你說,他是被襲擊的,警察來了他跑什麼呀?嘿,他就跑了,連頭都沒敢回。他都不知道是誰勒的他。可見他做了多少壞事吧!到是勒人的沒動窩,為什麼,怕挨槍子兒啊。他一想,頂多是個勒人未遂,進去幾天,興許就能出來。沒準碰上個腦殘的辦案,自己就說是熟人鬧著玩,說不定還給當堂放了呢。可要是一跑,再挨一槍,那不冤成個竇娥啦。所以,馬小軍沒跑,也沒回頭看警察。想不到警察“撲味”一聲樂啦。

馬小軍扭臉一看,哪兒是什麼警察啊,水蛇腰老六!槍也不是槍。是老六玩的二指禪。馬小軍張嘴就咬老六的手指頭。老六說:“別呀,咬斷了就沒法數錢啦。”他勸馬小軍不可因小失大引來真警察,貴婦紅到手再報仇不遲。馬小軍想想有道理,就說:“走,咱們今晚上就開練!”人夜,月黑風高,天公作美。馬小軍腰裏綁上一編織袋,領老六竄至基地後山。居高臨下,圍牆內的基地一目了然。他對老六說,你就守在這兒接應。說完,沒等老六看明白,人就不見了。

飛天啦?老六抬頭往天上看看——睡在樹上的烏鴉剛好拉了泡稀屎,全讓他給接著了。馬小軍沒飛天而是人了地。他從下水道順利地鑽進了基地。這些下水道都是他修的,早就安心留了秘密通道。馬小軍在下水道裏摸黑前行,每處分岔他都記得一清二楚。有一處岔道特別狹窄,僅容一人。這岔道一直通往秘庫,出口在綠樹掩映的假山中。當初修假山的時候,陶大亮讓他在這個位置留個口,說是漏水用。馬小軍多賊啊,趁陶大亮不在場的時候,把下水道裏裏外外的結構細細琢磨了一遍,發現陶大亮偷偷修改了地下施工線路,使下水道添了功能,不僅能下水,還是一條從後山通往基地秘庫的地道。好啊,這是要玩越獄啊!馬小軍在秘庫驗收時點了陶大亮一句——“您那個水泥活兒……可不好幹啊”——本來想敲點錢算了,誰知陶大亮竟然下黑手把他推海裏喂王八。馬小軍一想起來就恨得牙根兒疼。此刻,他摸黑前行著,心裏頭把陶大亮的眼珠子挖出來踩爆了好幾回。

走著走著,忽然走不通了。一塊厚鐵板封住去路。馬小軍上下一摸,鐵板光溜溜的;推推,紋絲不動。這是機關啊!甭問,準是陶大亮下的。這傻東西,我還真小瞧了他。馬小軍又急又氣,出了一腦門子汗。沒折,無功而返。老六一看他空手而回,忙問:“怎麼回事?”馬小軍說:“陶大亮這活驢在裏邊下了機關。”老六一聽就急了:“可別讓他搶了先啊!”馬小軍說:“離了我他也別想進去。”老六明白了:“你也下了機關?”馬小軍笑了:“算你賊。”老六說:“如此,咱們就要化敵為友,跟陶大亮聯合起來。”馬小軍說:“行,讓這活驢戴罪立功。”再說陶大亮大難不死,惶惶然逃到了一家金粵酒樓。他要了個雅間,自己給自己擺了一桌酒壓驚。幾杯下肚,嗓子眼兒就燒成了火胡同,舉著醬雞爪直往鼻孔裏塞。巧了,在隔壁雅間,也擺了一桌壓驚酒,是苗九鶴為許鳳和白如蘭擺的。經曆一場生死,許鳳跟白如蘭更是好得分不開了。

許鳳對苗九鶴說:“要不是白姐,我今天就見不到你了!”苗九鶴連忙舉起酒,大嘴笑成瓢:“來,來,為了美人救美,幹,幹!”白如蘭把杯碰得山響。苗九鶴又說:“如蘭,你不是想掙大錢嗎,包我身上啦!”白如蘭說:“那你可別嫌我笨啊!”苗九鶴笑得更開心了。笑了一陣子,又想起賀美麗。就對許鳳說:“美麗怎麼還沒來?她手機還不在服務區嗎?你再打個試試?”許鳳就又接著打賀美麗的手機。“通啦!”她叫起來。白如蘭喊:“快叫她過來喝酒!”苗九鶴叫:“對,對,喝完到我那兒去打牌。打通宵!”興衝衝趕來的賀美麗進錯了房間,一推門,看見了陶大亮。陶大亮一見賀美麗,眼裏就冒出了血。多少日子沒見了!他扶著桌子站起來,往前挪了兩步,叫著:“美麗,你來了。你來,你來……’,

賀美麗急忙關上門。“好啊,有了姓汪的,心裏就沒我了……我,我饒不了姓汪的……”陶大亮嚎著,“咕咚”一聲,摔倒在地上。東屋裏摔倒,西屋裏醉倒。這一夜,三個美女把苗九鶴灌得手舞足蹈,他張大嘴唱著:“想你想你心花花亂,煮餃子下了一鍋山藥蛋……”他醉得睜不開眼,還喊著要打牌:“輸了掏我錢,贏了我掏錢。走,走!”一夥人醉釀釀地打車到苗宅。進屋還沒坐穩,苗九鶴就叫著,拿牌來拿牌來。其實白如蘭一進門就看見牌了。她隨意把外衣一扔就把牌蓋住了。牌呢,牌呢,大家七手八腳亂找。不等找到,苗九鶴已經扯上蔚了。白如蘭說快扶他上床吧。苗九鶴死豬似的挺沉,許鳳和賀美麗連拖帶拽使出吃奶的勁兒。

白如蘭搶先進臥室收拾。一掀枕頭,露出壓在下麵的一本古書——《蘭典》(上卷)!書是翻開的。翻開的一頁殘缺不全,上麵印著一幅圖。這是一幅蘭花圖。盡管殘缺不全,但有花有葉,觀一斑可窺全豹。白如蘭定睛看去,圖上的蘭花正是貴婦紅。隻是眨眼工夫,白如蘭就用手機拍下了古蘭書。當許鳳和賀美麗死活把苗九鶴拖進臥室時,白如蘭已經收拾好床鋪。很快,這本翻開的古蘭書圖片就出現在陸銘的手機裏。

技術室把圖片放大後打印出來,清晰而逼真。陸銘拿在手裏,仔細端詳著圖譜上貴婦紅殘缺的美,忽然吟出兩句詩來:“深山古廟寂無聲,世人誰知貴婦紅?”知貴婦紅者,古廟守候人也。陸銘遂撥通宋和平的電話,請他帶偵查員進山訪古廟守候人。偵查員在宋和平的引領下來到古廟時,天色已晚。尚未進廟門,但聞人語聲。隻見青燈點亮處,采藥人楊在山正與守廟老者促膝長談。朋友相見分外親熱。偵查員拿出古書圖片,說明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