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二嫂眉毛一挑,回了自己的房子,“吮當”關上門,嘩啦上了鎖。
季香就那麼趴在廚房玻璃上,看得津津有味。
二哥膀子一栽,人就躺在了牆根下·,像一堆爛泥。
季香還是無動於衷。
母親穿著睡衣出來了,顫顫巍巍地往起抱二哥。
屋裏,傳來父親沉悶的咳嗽聲,一聲比一聲揪人心。
母親一回頭,看見了季香,氣呼呼地說:“你好意思看熱鬧?”
二嫂的屋子裏,又傳來二哥兒子的慘嚎。
母親一屁股坐在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身子不住地哆嗦。
季香走出廚房,去扶母親。
二哥蜷著身子,奸聲大作。
轉天,母親像隻老瘟雞似的鑽進二嫂房裏,不知用什麼方式跟二嫂切磋了一上午。這場家庭風波,似乎平息了。
二嫂在季家的地位更加鞏固了,不但二哥做了十足的孫子,就連季香也成了小癟三,處處得給二嫂開綠燈。母親在說話辦事上也明顯偏著二嫂一方,季香感覺母親就差開口轟自己滾蛋了。
季香嚼著泡泡糖,流浪漢一樣在大街和鬧市裏轉悠。
電線杆上、牆上,隻要貼著紙,季香都要湊上去研究一番。
換房子,尋人啟事,專治不孕症,氣功療法,祖傳秘方……淨是這類東西,正兒巴經的招工啟事寥寥無幾。
大千世界,居然沒有我季香的一個位置,這世道太不公平!
十
柳樹葉已經黃起來,秋天何時走進北京的呢?我怎麼一點兒也沒意識到呢?季香望著湛藍的天空,憔悴的臉上掠過一絲淡淡的傷愁。季香昨天剪了超短發,這個簡捷、明快的發型掩飾了她疲憊的精神,幾分姿色也還活靈活現。
“嗽!”季香的嘴揪起來。
季香見背書包的小女孩匆匆鑽出電話亭,就趕忙鑽進去。
倚住一個死角,她摘下話筒,夾在肩窩裏,之後掏出一枚硬幣投進去。
撥號……再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撥通。
“昨天你不在?”
“啾,是你的電話呀,季香。”夢姐說,“你在哪兒?”
“一個遙遠的地方。”
“你的聲音小小的。”
“夢姐,有件事要告訴你。”
“哎呀,我也正想告訴你一件事呢。”
“那你先說吧。”
“嗯。”頓頓,“北大一個物理老師正追我呢。”
“又是婚外戀?”
“哪兒呀!”夢姐爭辯,“人家可是個黃花處男。”
“也許還陽瘓。”
“哎呀呀,我跟你說正經的呢。”
“那你就死去活來吧。”
“我想聽聽你的高見。”
“不睹其人,不見其物,我高見個屁!”
“等我安排個機會,你見見,好不好?”
“觀賞動物,我還有興趣。”
“好啦好啦,講講你丫挺的事。”
“我準備去當保姆。”
對方沉默了一陣子,才說:“你神經了,開什麼國際玩笑!”
“不騙你,向毛主席保證。”
“天呀,你這分明是肉包子蘸醬——糊(胡)來嘛。”
“為了生活。”
“你家裏,知道嗎?”
“這是我自己的事。”
“我不同意!”
季香咬咬唇:“怕丟你麵子?”
“你那麼高的文化……”
一個駝背老頭兒,用木拐杖使勁敲敲電話亭的門。
“晚上請你在芙蓉餐廳吃晚飯,六點半,我等你。P"
“一定。”
放下聽話筒,季香推門出來,老頭兒瞪了她一眼。
(育嬰大全》、《媽媽教唐詩》、《幼兒教育指南》、《學齡前智力開發》、《嬰幼兒保健秘訣》等等,季香買回這些書後,沒黑沒白地看,做了一堆卡片,那勁頭比當年複習高考還衝。
母親對女兒的這一舉動倍感惶惑,提心吊膽。
“季香,怎麼看這些書?”母親還是懷疑地掃了女兒肚子一眼。
季香垂著頭,說:“我要出去做小保姆。”
“啊?”母親嚇了一跳,“這是為什麼?”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母親尷尬地坐下。
“我也不小了,該做些事了。”
“香香……”母親硬咽著,眼裏流出淚水。
“媽媽……”季香一頭紮進母親懷裏。
晚上,母親把季香要出去做保姆的事在飯桌上說了。
父親緘默不語。
二嫂也著實吃了一驚,放下筷子像打量陌生人一樣打量小姑子。事到此步,二嫂知道不表態是不行的了,可話又不好說。雖說二嫂早盼著季香滾蛋,可季香說要去做保姆她卻有些遺憾和心愧。其實,都因她是她的二嫂子,她們之間才明爭暗鬥,關係處得緊張,假若她們之間沒有姑嫂這層親戚關係,僅僅是朋友什麼的,二嫂知道自己是喜歡她的。小姑子人機靈、個性強,辦事見底見邊,刁鑽中有一種可貴的文明和熱情,是個心裏不裝什麼陰謀詭計的“新潮”小女孩。
“再想想,香香。”二嫂說,“你做保姆是不是合適。眼下都是獨生子,嬌寵得不行,你又沒有帶孩子的經驗,萬一……還可以找份別的工作,二嫂幫你找。”
“香香,你二嫂說得對,你再考慮考慮。”母親趁機插話。
“我不要姑姑走。”小家夥抗議。
父親摸著孫子的小腦瓜,還是不介人談話。
“我真的謝謝你們。”季香說,“不過我隻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想去體驗一下。季香毛病多,過火的地方,你們多諒解吧!”
母親抹著淚,咬著發紫的嘴唇。此時她心裏無比難受,她忽然覺得自己不是個好母親,對不起女兒,傷了女兒的心。孩子還小,又要去做那種一般人絕對不幹的工作,她能行嗎……
“不行!”一直不開口的二哥斬釘截鐵地說,“香香,你什麼也別幹,二哥養活你!”
二哥十足的男子漢氣慨,目光充滿挑釁的味道。二哥點嫩一支煙,把飯桌上每張臉都看了一遍,又道:“天,塌不下來1 ,
十
丁甘術的突然殺來,搞得季香措手不及。
丁甘術與季香在一個班裏,南京人,穿戴十分考究。他不善熱鬧,喜歡獨來獨往,時不常就吹吹口琴,在班裏不大起眼。
當丁甘術說“純情少女”懷的那個孩子是他的孩子時,季香愣了許久。如今的人做事怎麼都這麼含而不露一鳴驚人呢?沒有序曲、過程,你知道的都是事情的結果,不可更改半字的結局!
“‘純情少女’現在怎麼樣?”季香薄起腳旁一株半黃半青的草莖,在地上截著。
秋季的天壇公園,凝重幽深,椅角音晃裏的情侶們樓得抱得啃得不亦樂乎,好像過了今日就沒了明日,玩了命地表現。,
丁甘術敲打著密碼鎖經理箱,仰望天空說:“不知道。”
“一錘子買賣。”
“你也這麼認為?”他很吃驚,“我認為我做得很真實、自然。”
“男人都會這麼說。”
“人沒有永恒的衝動和專注,人生的一切恩愛都是階段和區域性的,這是人的本性的規律,可惜我們一直不敢承認它。我不相信什麼海哲山盟,更不讚成勉強和湊合,這一切都是阻礙時代演變的弊病,是導致人種退化的關鍵。就拿我說吧,我認為我不可能把一生都給她,但在一個相對的時間內,我可以給她最大限度的愛和關懷。中國人習慣用時間的長短來評介愛情的真偽,否定瞬間的意義。”他滔滔不絕。
也許他說得對,他在用自己的倫理觀支配自己的行動;而“純情少女”也許真的從他身上得到了一份今生無人再可重複的愛。在她最困難的時候,她沒有指責他石這已經說明她對自己的痛苦的理解和珍惜。愛,在不同的人身上,有不同的定義。季香感到跟同層次的人談話很費勁,因為彼此接觸的都是社會上最敏感最複雜的定義。
“包括你拒絕分配,想做保姆,這些又有多少人理解呢?”丁甘術哪壺不開提哪壺,“可你認為你做錯了嗎?”
她無言對答。
“我並非在玩女人。”他沉痛地說。
“我太累了。”她麻木。
“咱們聯手做生意吧。”他轉換了話題,“溫州——北京,有幹頭。”
丁甘術也不是個善茬子,盡管在學校裏不吭不哈,可一到社會上,他的膽識和智慧都表現出來了。他領了一個月的工資後,就辭職單幹了,與人合夥做建築生意,短短幾個月的工夫,就成了個小萬元戶。
“我就想做保姆。”
他點點頭,不再說多餘的話。
“這次順利嗎?”她懶洋洋地問。
一隻黑蝴蝶落在他們麵前。他衝黑蝴蝶吹口氣,說:“成了四分之三。香香,找個像樣的地方,晚上我做東。”
“吃西餐怎麼樣?”
“去老莫?”
“現在不行了,找不到座位。”季香說,“去新僑吧,那兒我有熟人。”
“好的。”
“不過聲明一點,今晚我盡東道主之誼;要請,你明天請。”
丁甘術惋惜地說:“半夜我就要殺回溫州。”
“見到她,帶個好。”她又想起了“純情少女”那張蒼白的小臉,心裏一陣悸動。
十二
“香香,香香——”母親提高了嗓門,“你的電話。”
“煩死了!”季香放下《育嬰大全》彎眉緊整著。
“香香,十月一,你打算怎麼過?”夢姐欣喜若狂地問。
季香這才反應過來,明天是國慶節了,家裏居然無聲無息,沒一點過節的氣氛。
“不知道。”她茫然。
“就知道你不知道。”對方頗為得意的口氣,“約幾個人去長城玩玩好嗎?我有三年沒去了。”
“好。”季香也有年頭沒去長城了。
“晚上再去天安門,行不?”
天安門也有年頭沒專程光顧了,季香點點頭。
“說話呀!”
“嗬,去,去去。”
“那都約誰呢?”
“你隨便。”
“支票要在就好了,那小子的流行歌曲沒治了。”
“再見。”
“拜拜……”
放下電話後,季香心亂如麻,不想再看書了。她想問問母親,知不知道明天是什麼日子,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來。在陽台上站了一會兒,季香驀地想起該洗衣服了。她拉出洗衣機,注人水,然後到母親的房間和二嫂的房間把該洗的衣服都集中起來。
“洗你自己的就行了。”母親心疼地說。
“不費事。”她往水裏加洗衣粉。
“明天是國慶節。”母親喃喃,‘份你二嫂回娘家,你二哥去參加婚禮。就剩下咱們三個人過了。”
“包頓餃子吧,媽媽。”
十三
國慶節後第二天,大哥的女兒季雲來了一封信,母親看完信後,哭得痛不欲生;父親放下信,也流了淚水。季香第一次見到父親哭。
信中說,大哥在兩年前的冬天死於魔病,大哥沒通知季家,也不許孩子寫信告訴爺爺奶奶。季雲告訴爺爺奶奶,這封信是她忍不住了才偷偷寫的。她說她們的日子很苦,半年也吃不上一頓肉,有病也要硬挺著。娘是個要強的女人,沒黑沒白地勞作,沒有新衣服穿,一冬裏手腳都是裂的。她說娘說現在不能把爸爸的事告訴季家,你們是季家的根,好賴得把你們養大,成了人再交給季家……。…季雲還說,每月寄去的錢,娘一個子兒也不動,存在米缸裏,說這是季家的錢,等你們長大了分給你們……“爺爺、奶奶、二叔、老姑,你們能給俺娘買一身新衣裳嗎……快過節了……”
曾經發誓今後不再為任何事情哭泣的季香,看到此也是淚如泉湧。
二哥也無限悲坳,一個人跑出去喝悶酒。他很晚才回來,兩眼直勾勾的紅得像害了紅眼病。
“茶。”二哥一把拽住欲進廁所的二嫂。
“幹什麼?”二嫂一甩。
二哥一揮手,扇了二嫂一個嘴巴子,聲音響亮,二嫂的肩膀撞到了廁所門上。
“你臭不要臉!”二嫂哭了。
二哥又是兩記耳光。
“你們,給我滾出這個家!”父親衝出來,暴跳如雷。
季香嚇得直出冷汗。
二嫂從地上爬起來,手撐住牆,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父親,嘴唇痙攣地抖著,兩頰上暴起了青紫的“五指山”。後來她哇地一聲大嚎起來,一頭撞開自己的房門,在房裏一陣砰砰啪啪後,拉起睡眼惺鬆的兒子,拎著一隻大皮箱,仇恨地回娘家去了。
父親病倒了,住進了醫院。無論誰來看他,他都不開口,清瘦的臉蠟黃。醫生說他的心髒病這次發作得挺凶,一時半會怕出不了院。季香暫停了一切找工作的行動,整日守在父親身邊,像一隻可憐的小貓。她來例假了,小腹一抽一抽的疼,兩條腿沉重得像注滿了鉛水,渾身上下沒一點勁兒,真想上床睡他三天三夜。她強打精神,她希望父親睜開雙眼,跟她說上幾句話,就是罵她一頓也好,她的心被冷漠和孤獨吞噬了,她無法從大腦裏抹去一個患靂病人的消瘦的身影。
“爸爸,喝水嗎?”
父親在潔淨的病榻上毫無反應。父親從未這樣對待過她,她知道這一次父親傷透了心,他不想再用語言表達什麼和接收什麼。
二嫂死活要離婚,母親這一次袖手旁觀,她知道如果再遷就二嫂,這個家的傷口也不會愈合,既是苦果,還是及早吞下的好。
二哥的神氣和威風全叫狗叼去了。他哭喪個臉,求季香幫他一把,把二嫂勸回來好好過日子。
季香看著惹禍不能擋禍的二哥,真替他的活法兒難受,從心底厭惡他。她想死的為什麼不是二哥而偏偏是大哥呢?
“有意義嗎?”她問二哥。
“香香,幫二哥這一回吧。”
“可以。”
季香打電話把二嫂約出來。
二嫂的臉上還留有淡淡的“五指山”。
“香香,沒你事,你別卷進來。”二嫂說。
季香翻起衣領子,搓把臉,很認真地說:“我來,不代表季家 任何人的觀點,我就是我——季香。”季香自信地指著自己的奧尖,“我隻想跟你說一句話:跟他這種男人生活,沒意思,盡管他是我哥。早些離了吧,女人必須有自己的選擇!”
“香香,我知道……”
“二嫂,”季香打斷二嫂的話,“不管怎麼說,你我還可以成為朋友,是這樣嗎?”
二嫂一轉身,捂住臉哭了。
“保重,再見!”季香從地上拾起一片金黃的楊樹葉,快俠離去。
父親從醫院回來的當天晚上,母親不知為什麼跟父親吼叫起來。當時季香正在廚房給父親熬中藥。
“離離離,我也跟你離,這日子沒法兒再過下去了!”母親的腔調都變了。
季香咬著嘴唇,用筷子在牆上胡亂寫字。
“生活就是——吵架!”季香“璞味”一笑。
窗外月光融融,季香真想掬一把月光搽在臉上。
有兩個星期沒洗澡了,季香想。
十四
“鄉下妞”來信說她元旦要來北京玩,順便買幾件衣服。
嗬,新年不遠了,這一年過得好快。季香回憶著大學生活,想著某一年元旦的過法兒。其實,最精彩的是元旦前那幾日七上八下的急切心情,姐妹們買來各種稱心的明信片,伏在桌上床上冥思苦想,編優美動聽的祝詞……
今年都給誰寄明信片呢?祝福什麼呢?季香給“鄉下妞”回了一封信。
“侃爺”走了以後,季香已不知道眼淚這玩意兒是否真的可以表達哀傷。
哭?她沒有眼淚了。
“支票同誌死了。”侃爺吊著臉說,“前天午夜,死於胃癌。他的一生,是被人輕視遺忘的一生!”
季香以為這家夥是在發瘋,便接著他的話茬說:“他的一生是光榮偉大的一生,他的死是我黨我軍我國人民的重大損失。”
“他真的死了。孫子騙你。”他閉上雙眼。
季香的心一沉,說:“海南來人了?”
“他壓根兒就沒去海南。”
“怎麼會呢?”季香望著他。
他一翹屁股,抽出一盒錄音帶遞給她:“聽聽吧,這是他給你留下的。”
季香慌忙把帶子塞進收錄機,一陣寂靜後,支票的聲音從錄音機裏傳了出來:
香香,我這一生就要走到頭了。回憶往事,榮辱也就那麼回事,都帶不到地獄的,此時我隻為自己雙族地做了一件真誠給予的事而高興。我沒有去海南,盡管我非常想去那裏一試身手,但我沒有機會了,我的胃癌已到了晚期,也就是說我這條小命快跟人世拜拜了。香香,我編你,是想刺激一下你的自羊心。你不是個肯向災難和挫折低頭的女孩子,你的玩世不恭也不是你命運的真實表現,你的頹廢是你對人世的貌視,所以我為你的聰慈和氣質深深地苦痛。我一直想心甘情願地為你做些什麼,我知道我的價值不可能改變和影響任何事情;而你則不同,你的可塑性大,創造意識也強烈,你若投入到現實生活中,你一定會是個優 秀的女人。想來想去,我想我這一生帷一能為你做的一件事就是欺編你一次,讓你在自尊中發現自己的潛能和生活欲,走出家庭,告別空中樓閣式的排徊和迷惘,去竟爭去實現自己的生活願望。盡管這一切很難,但它卻是活著的人的惟一出路!至於我的這份真誠的小把戲是否刺激了你的生存狀態,我沒有時間看到了,這個遺憾將是我死前的一份可貴的幸福,我會用生命的餘力緊瞬地抓住她!我們為自己的欲望和情緒而活著,既是無功也無罪。香香,努力活下去,我多想再從頭活起,從頭認識世界,從頭熱愛那些來不及和忘記熱愛的一切呀。站在死亡的邊緣回首,我驀然發現生活是燦爛多姿的,是催人淚下的! 消滅法西斯,自由屬於人民!香香,明兒見……
收錄機裏隻有味味啦啦的聲音了。
“多好的一個哥們兒。”侃爺激動地說。
季香木然地衝著還在轉動的收錄機,似乎她剛才什麼也沒聽見,而是在另一個世界裏沉思……兩行晶瑩的熱淚,悄然從她的眸中瀉出……匆匆,匆匆……
十五
再有五天就是元旦了。
高土青還沒來。
嗬,好大的雪,世界一片銀白。
季香在滑雪衫裏縮著脖子,踩著厚茸茸的雪,向郵局走去。
今年,她隻寫了一張明信片,是給支票的,上麵隻有一句話:
我會好好的活下去。
收信人地址那一欄內空著。
寄信人的地址:蘇醒的靈魂。
季香忽地覺得身後有樣什麼東西值得一看,便停下來回頭。
噢!——一個白生生的大雪團,在她的臉上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