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回來,程學院想好好表現一下,讓愛人過幾天清靜日子。每天把孩子送到托兒所後,他就去街上采購,回來照菜譜下手,盡量幾日內不重樣。社交上,除了幾個必看的朋友外,他不多拜一人,一心撲在家務上。有時,人家約他去搬磚頭(打麻將)、釣魚,他不是說頭疼就是犯了胃病,總之玩心不像上學前那麼強了。再者,從結婚到現在,他與愛人沒有過這麼漫長的分手,四個月裏積攢下的情欲,不亞於初戀那會兒,隻是顯得更含蓄了更深沉了。
丈夫的一番熱情奉獻,非但沒使妻子快活和放鬆,反倒產生了空前的絕望。
苗水覺得丈夫所做的這一切都是虛偽的花招,想掩飾他內心的動機,想把握家庭的平衡,讓她深深蒙在鼓裏,讓自己在他笨拙的表麵文章裏陶醉。尤其是丈夫的床上要求,她非但體味不到往昔的那種迷離魂醉的快感,反而覺得令人厭煩。
“怎麼了?”一次,丈夫驚恐地問。
她轉過身,冷冷地說:“我想孩子可憐。”她說,死死咬住 下唇。
程學院歎口氣,道:“我當初真不該去上學。要非拿文憑,考 個電大也就是了。晦,難為你了。”
苗水想把話捅開,問問他跟白小夜有沒有那種關係,可每次話到嘴邊,都咽了回去。她問自己:為什麼不敢開口呢?是不相信?是因證據不足?是怕這個家破裂?是……她無法從苦痛中解脫出來,更無法給自己一個理智的答案。
五
早晨一上班,毛石就來給苗水送情報。
“你家程學院穿多大號的鞋?”毛石問。
苗水納悶:“你問這幹什麼?”
“是不是25號半?” “嗯。”
“這就對了!”毛石興奮地說。
苗水心裏抨坪的,恐懼地望著毛石。
“昨晚,”毛石說,“我去白小夜宿舍,看她正擺弄一雙進口旅遊鞋,我問她給誰買的,因為我看見寫在鞋盒子上的號碼了,知道不是她穿,而且她也沒有哥哥弟弟,也就是說這雙鞋無疑是給一個男的買的。唉,你猜她怎麼說?”
“怎麼說?”苗水脫口而出。
“她說反正不是給你小子買的。我試探地問:那是給你情人唆?她便一挑眉毛,說:是又怎樣?我假裝低三下四,問她:誰呀?她又衝我一挑眉毛,說:反正不是你。嘿,那個賣弄勁。我拿起一隻鞋,看著看著冷不丁問她:是不是大學生呀?你猜她又怎麼著,馬上怒了,紅著臉跟我吵。你說,這裏頭有沒有文章?她若沒有虧心事,跟我發什麼火呀?”
苗水的心涼透了,靠在椅子上,木呆呆地盯著對麵牆上那張計劃生育宣傳畫。
“苗水,你別難過。”毛石衝動起來,“你家老程要是真不地 道,我領上幾個哥們兒,收拾收拾他。”
“不行!”說完,苗水又癡駿起來。
“好吧,有什麼事,你盡管招呼我,我不管是孫子!”
說完,毛石垂頭氣喪地走了。
六
苗水鬼使神差地來到衛生所。
“程學院一回來,我看你就把我忘到後腦勺去了。”白小夜怪模怪樣地說。
苗水勸自己別犯傻,鎮靜住,像往常一樣。就是輸了,也要有個好精神頭兒,況且目前局勢尚未明朗,一切都還是在猜疑和推測之中。她聳聳肩,淺淺一笑,在白小夜對麵坐下。她望著對方那對水靈靈的杏眼,真想跟她說:好姐妹,若是別的什麼事,我會不計較的,可偏偏是他,你叫我怎麼辦?你太難為姐姐了。
白小夜甜甜地笑。
是嗬,小夜,你好久沒有這樣的笑容了,可你為什麼偏偏專在這個時候這樣衝我笑呢?你是想宣告什麼抑或結局什麼嗎?你現在總是讓我想起許多許多疑惑的往事。就說那次吧,大概程學院走了有一個月了,我給你介紹了一個對象,各方麵條件都不錯,可你愣是不往心裏去,一麵也不見就回絕了,說你沒談對象的心思。這一切,今天你讓我怎麼想呢?我記得在程學院上學前半年裏,你還總磨我給你找對象。僅僅四個月呀,四個月裏,你變化怎麼這樣大呢?
“孩子的病沒複發?”白小夜用醫生的口吻問。
你幹嘛又要這樣關心一切呢?小夜,‘你真的無愧於我嗎?我真希望你的態度能明朗一些,或是幹脆跟我翻臉,那樣我會好受些,會少受折磨。
“你是不是病了?”小夜問。
“是。”苗水苦笑。
“來,我給你聽聽。”
“我這病,你看不好。”
“最近你們是怎麼了?”白小夜連連搖頭,“小玉、毛石、幹事、漂亮姐還有你,全像得了什麼魔症,神神叨叨的。”
苗水從白小夜身上找不出什麼毛病,於是想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呢?就在苗水剛剛對自己產生不信任的念頭時,新的情報又來了。
小玉穿了一身朱麗紋套裙,檸檬色,人給襯得格外清雅。要是往常,苗水肯定會大肆誇她一番,再說小玉,如今也沒有那份張揚的情緒了。一進門,她就迫不急待地說開了。
小玉剛從門衛那裏回來。她碰上了白小夜。那時白小夜是從門衛小房裏走出來的,打過招呼,就匆匆走了。小玉的腦子一轉,料定白小夜剛才用了門衛的電話,便進屋問老李頭,老李頭說打了。小玉追問內容,老李頭回憶說是約一個人晚上去大禮堂跳舞。
清燉娜魚、番茄豆腐、滑溜肉片、蛋香湯。趕在愛人進門之前,程學院就把這些菜布局新穎地擺在了圓桌上。
“回來了?”他笑容可掬。
“喲,是不是請人了?”她心裏別別扭扭地問。
“對。”他說。
“誰?”她心裏一抽一抽的。
“你。”他行了個低頭禮。
她心裏一熱,覺得自己沒法兒懷疑丈夫的體貼和柔情;家庭的溫暖,也不容她將單位裏的苦惱帶進家門。她放下車鑰匙,凝視了丈夫許久,感覺他眼角的魚尾紋、額際的光澤以及下巴上濃密的胡須自己依舊熟悉。她一把摟住丈夫的脖子,身子額抖著,輕聲問:“學院,你真的愛我嗎?”
妻子的這般溫情和嬌柔,使他想哭。他摩擎著她的頭,說:“傻瓜,不愛你愛誰?”
“我有點怕!”
“怕什麼?”
“怕你被別人搶走。”
“神經。”他拍拍她的頭,“快吃飯,吃完了咱們有行動!”
“行動?”她猛地抬起頭。
他說:“吃完了咱們去跳舞,放鬆放鬆。”
她又想起了那個電話,心裏又籠罩上可怕的陰影。她知道,丈夫一向不戀跳舞,甭說讓他主動請,有時你就是死拉硬拽,他也不肯去。
“去哪跳?”她問。
“大禮堂。”他快活地說。
大禮堂,難道這次也是偶然?苗水覺得自己的意誌就像五顏六色的積木堆起的一座小塔,外觀好看但無根基,不勝一指之力,頃刻間她聽到了它的倒塌聲。她的心旋轉起來,像一片晚秋裏的落葉在舞場迷蒙的燈光裏旋轉起來。她看見自己孤零零地坐在一個昏暗的角落裏,呼吸著彩色的空氣,像一件過時的擺設一樣沒人理睬。而丈夫,卻與另外一個女人在優美的舞曲裏翩翩起舞,汗水在他的白襯衫上畫出光怪陸離的圖案,他們的每一個動作裏都充滿了柔情的給予,仿佛一對蜜月裏的情侶。她的心碎了,她想站起來,想了一百次一千次,可雙腿如長在了水磨石地麵上。她不明白一個女人四避痛苦為什麼也這樣難?她閉上絕望的雙眼,然而他們就跳到了她的心裏,逼著她欣賞自己的苦痛。
程學院掃興地走進廚房。近來愛人總是這樣癡癡呆呆,語無倫次,究竟是什麼原因呢?工作上不順心?領導給穿小鞋?還是有了外心?想到後一點,他打了個寒嗦,差點沒叫出聲來,她會變心嗎? 自己上學前,可沒看出她有什麼反常之舉。進而他又想,如今人們大談性解放,兩個陌生男女能在幾個小時內就從地下滾到床上,更何況四個月了,時間真是太充足了。她如果變心,肯定是她周圍的某個人,也就是說他們長年累月在一起,無須什麼鋪墊和伏筆。太可怕了!他想起了班裏的老胡。剛開學時,老胡大侃自己老婆如何賢惠、忠貞,是那種“自己看了歡心,別人看了惡心,放在家裏放心”的“三心”型。可就在第三個月頭上,老婆子來信說要跟他離婚,離婚理由就是那千篇一律的“感情不和,沒有共同語言”。老胡一下子傻眼了,大醉一場後,假也不請,買張站票就奔回家。一個星期後聾著大腦袋回來,進屋就罵:女人,他媽的沒一個好東西!程學院倚在窗邊,自嘲地看著那輪垂掛在西天上的紅日,一切為家庭幸福努力的念頭霎時垮下來,心裏一陣酸澀。
苗水佇立在他身後,那雙迷惑的眸子空空蕩蕩。她知道丈夫此時的這個姿勢叫眺望和思念。
“吃吧,完了去跳舞。”她說。
他用手指在熠熠閃光的玻璃上無聊地刮著,刮出的聲音叫人肉麻。
“不去了。”他冷淡地說。
“為什麼?”她無力地問。
“不為什麼,就是不想去。”他轉過身,莫名其妙地一笑,說,“晚上我去打麻將,有日子沒玩那玩意了,挺想的。你晚上也有 事吧?咱們各忙各的吧!”
她心裏騰地升起一股火。她無法容忍他說話的口氣和神態。你在外邊胡來,我不吱聲,這就可以了,你居然得寸進尺,用這種方式折磨我,太過份了。告訴你說程學院,別以為你會風流,惹急了我,我也出去找情人,看看究竟誰比誰差多少!
“說什麼在一起,說什麼不分離,可是你的眼早已說明你已經分離,已經遠去……一”程學院躺在床上,哼起了改編的流行歌曲。
流氓!無賴!苗水捂著額頭,搖晃起來。她抓住水龍頭,擰開……
七
不人虎穴,焉得虎子。
為了盡快破案,為了把苗姐從水深火熱中解救出來,小玉經過三思,決定打人“敵心髒”。在采取行動前,她找到毛石,神態莊重地說:
“我準備出手。出手前,把計劃和行動過程全告訴你,以後不論發生了什麼意外,好歹也有你這麼個證人。”
毛石聽得昏頭脹腦。他望著仿佛是在跟他作永別的小玉,問:“怎麼行動?看你這樣子,怪嚇人的。”
小玉沉重地歎口氣,道:“我準備下午孤身去苗姐家,會會那個該死的程學院,看看他到底有多少能耐。必要時,我就勾引勾引他,如果他是個正派人,勢必規規矩矩,他若是隻花貓,又怎會不貪腥?”
“這事你跟苗水通過氣沒有?”毛石問。
“沒有。”小玉說,“她受的打擊太大了,我不想讓她知道。”
“別……”毛石一時語塞。
“別什麼?”小玉的臉漲紅,“苗姐是個多好的女人!為了她 的幸福,我什麼也不在乎。”
“天哪!”毛石瞪圓了雙眼,“你還小,你可別胡來。實在不行,我喊兩個哥們兒打他一頓,讓他招供,量他小子抗不過去。”
“不行,這是下策。”小玉說,“況且打人犯法,不值得,還是我的辦法容易成功。”
“媽的!”毛石氣急敗壞的樣子。
“毛石,在我行動以前,你千萬別對任何人說。”此時,小玉的心恐慌起來。她沒有勾引男人的經驗,她怕自己到時怯場,幹得一塌糊塗。
“穩著點。”毛石說。
“毛石,保佑我!”小玉閉上眼睛祈禱。
小玉來到苗水家時,程學院正在睡午覺。他忽聽有人叩門,一問,聽是女人的聲音,便折回屋套上圓領衫和牛仔短褲,揉揉惺鬆的睡眼,打開了門。
他認識小玉,但不太熟。
小玉為了今天的行動,中午在家幾乎把所有的夏裝都翻出來比試了一番,末了選中了雞血紅絲綢連衣裙。這條裙子質感柔軟、光滑,領口挖得深,可袒露出白嫩的脖頸和隆起的胸脯,造成一種誘惑情味。裙的下擺寬大,飄蕩起來很有股子少女的飄逸勁。
“啾,是你,請進請進。”程學院弓身說。
小玉高揚脖子,邊舉步邊柔聲細語問:“苗姐不在家?”
“她上班去了。”他關上門。
進屋後,小玉在那把老式藤椅上坐下來,支起一條腿,故意讓大裙擺盡情抖開。
“我出去辦事,順路來看看。”小玉攏著烏發說。她心裏好個 慌亂,屋裏隻有兩個人,一會兒他要是真的對自己下手,自己該怎麼辦呢?掙紮?呼叫?據說姑娘頭次碰上這種事,喊不串也動不了,嚇成一攤稀泥。這麼一想,那個疹人的場麵就一直在腦海裏閃,她的背上磁哦地冒寒氣,使她喘不出氣來。
“以前聽苗水說你打字,現在還打嗎?”他沒話找話。
“打。”小玉的紅唇微微一顫。這個賣弄極有性感。
他忙避開她的目光,問:“你們忙嗎?”
“不忙。”
“嗬,您喝汽水,冰鎮的。”
“你還沒給我啟蓋呢。”小玉嬌滴滴地說。
他心裏打休,他受不了這些。
“你一個人在家,不寂寞嗎?”小玉主動進攻。
“湊合吧。”
小玉抿唇一笑,輕輕撩了下裙擺,一截子白生生的大腿露給程學院的眼睛。
程學院低了低頭,心想這姑娘怎麼這般放肆輕浮?嗯,苗水整天跟這樣的女人在一起,還能不下水?他厭惡地唆了小玉一眼,問:“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有餘。”小玉說。心想有門兒,這家夥要發動全麵攻擊了。
“學院裏的生活是不是挺那個的?”小玉問。
他問:“挺哪個?”
“比如說思想挺解放、挺開放的。”
他鄙夷地說:“也許是也許不是。”
哼,老滑頭!小玉暗送秋波。
他倏地站起來,說:“對不起,我得出去一趟。”
小玉說:“再聊聊嘛,我挺喜歡跟你聊天的。”
“今天不行,改日再說吧。”他說。
小玉慢悠悠站起來,腆腆胸,說:“一定?”
“一定!”
八
“怎麼樣,有情況嗎?”毛石上下打量著小玉。
“你瞎瞅什麼?”小玉敗興地說:“這家夥挺鬼的。”
“你這招不靈。”毛石擺擺手。
“少馬後炮。”小玉說,“不過也沒徹底失敗,他說改日再約我。”
“哪天?”
“還沒定。”
毛石眨眨眼,“他沒準兒是泡你。”
“泡你!”小玉沒女刊儉地說。
“我又不是程學院,你跟我來什麼勁?”毛石說,“我要是他,早摟你睡了。”
“放你娘個狗屁!”小玉追著毛石打。
“我跟你開玩笑呢。”毛石抱頭鼠竄。
“小流氓!”小玉癱在椅子上。
毛石走後,小玉看著自己的紅裙子,心潮起伏。她記得,三年前,也就是自己剛剛參加工作的那一年,苗水就是穿著大紅色紗裙做的新娘,自己就是在那次的婚禮上認識了程學院。小玉感歎一聲,抓起裙擺,使勁揉著,似乎是想把什麼傷心揉進裙裏。
九
首戰失敗,小玉情緒恍惚。
辦公室主任高雙生從經理辦公室出來,惱羞成怒。
剛才,他被經理一個電話拎上來。
“你看看,這是怎麼搞的嘛!”田經理篤篤地敲打著桌角一份打印材料,衝剛進門的高主任發火。田經理是軍人出身,脾氣蠻大,動不動就發火。
高主任不知內情,畢恭畢敬走近田經理:“田經理……”
“不足一千四百字,就打錯了四十九個字,你這主任是怎麼當的?”田經理又敲那份材料。
“重打,連夜加班打。”高主任說。
“這種工作態度,在國外早被炒魷魚了。”
“是,是。”
“咳!”田經理氣得不想說話了。
高主任一口氣跑到打字室。
小玉剛想脫崗,見主任怒氣衝衝,便打招呼:“主任。”
高主任把打印稿往小玉的鍵盤上一摔,劈頭蓋臉一頓數落,嚇得另外幾個小姐汗毛都豎起來了。
小玉的自尊心頗強,見主任當著眾人的麵教訓她,臉上發燒,低著頭,一言不發。
高主任走後,小玉傷心地哭了。
十
甘地林給小玉出了個主意。
“不錯。”小玉欣喜,“虧你想得出來。”
“自是誰。”甘地林一挑大拇指,“這叫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嘛。”
“不叫的狗咬人更狠。”小玉故意氣他。
“你別得便宜賣乖!”甘地林指著小玉。
此時宣傳科裏就甘地林和小玉兩人。
拿起話筒,小玉猶豫了:“他在單位嗎?”
甘地林得意地說:“在。”
“你怎麼知道?”
“偵察來的。”甘地林更得意了,“我這人辦事,從不放空槍。”
“你不說,我就不打。”小玉放下電話。
他騎到桌子角上,說:“好好,我說。中午快下班時,我去苗水那兒,正趕上她接一個電話,後來我間她是誰打來的,她說程學院單位叫他下午去領工資。怎麼樣,明白了吧?”
“哼,人精。”她又抓起話筒。
他把耳朵湊過來。
“哪裏,找哪一位?”
“請問程學院在不在?”
“嗯……一”電話裏傳來詢問聲,“老齊,小程來沒來?……一還沒來。喂喂,小程還沒來,不過他一會兒會來的,下午發工資。”
“還沒來。”小玉掛上電話,把甘地林的耳朵推開。
“等等,別急。”他說。
44 0自們簡直成了密探。”她說。
“這才夠刺激。”
“呸,你小子一肚子壞水。”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真陰。”
“您誇獎。”
兩人胡侃了十幾分鍾,她又叫通了電話。
“盡量學得像點,沉住氣。”甘地林像個教練似的。
“喂,我是程學院,你貴姓?”
“我是小夜呀。怎麼,聽不出來?”
“昵,對不起。忙什麼呢?”
“想人。”
“想人?哈哈哈,你可真有閑情。有工夫到家裏玩吧。”
“喂,苗水看出什麼沒有?”小玉急於求成,抖膽往裏遞話。
“看出什麼?”程學院怔住了,皺著眉看手裏的話筒。
小玉見對方不吱聲了,知道剛才自己問的那句話不科學,起碼不是小夜的口吻。小玉有聲不知所措了。
“別慌,鎮靜。”甘地林上來捂住話筒,“下麵說請他明天下午去遊泳。”
“喂,學院,明天下午請你去遊泳,有空嗎?”
程學院被這個電話搞得迷迷糊糊的。遊泳,跟小夜一塊去遊泳,這意味著什麼呢?他明白,假如現在自己與愛人沒有隔閡,自己與別人一同去遊泳,是件極普通的事情,可眼下不是那麼回事。就算苗水不以為然,自己心裏也有雜念。這算不算作以血還血以牙還牙呢? 自從那天小玉過府,他就萌生了接觸苗水女友的念頭,借這手來刺激和報複苗水,她若是個清白的人,就不會無動於衷;要是她當真有事,說話肯定不會心安理得,到時自己肯定能看出破綻。
“喂喂喂,怎麼不說話呀,你到底去還是不去?”
他一咬牙一橫心,說:“去!”
“太棒了!”小玉忘乎所以了。
甘地林非常嚴肅地在小玉大腿上捅了一指頭。
小玉自知失態,吐了吐舌頭。
“再見。”
“再見。”
甘地林待小玉放下話筒,才吐出一口長氣,揩去額頭上的汗,說:“魚,上鉤了。”
小玉也出了一身汗,臉紅嘟嘟的。
“這可是色情誘惑。”他說。
小玉望著窗外,似乎沒聽見甘地林的話,神色異樣。甘地林歪著脖子,順著小玉的目光望去:深藍色的蒼彎裏,一朵雲,圓圓的,飄去;又一朵雲,長長的,追去……
十一
小玉做夢也沒有想到,會在更衣室裏見到白小夜。
“小玉!”整裝待發的白小夜從後麵抱住剛剛換上遊泳裝的小玉。
小玉回過頭,像見了鬼一樣。她沒頭沒腦地問:“唉,你怎麼來了?”
“人家約我來的呀!”白小夜鬆開手,“怎麼,許你來,就不興我來?”
“胡說。”小玉勉強笑笑。
“快穿。”白小夜催她。
白小夜的意外出現,把小玉心裏的計劃全打亂了。首先,她無法判斷白小夜是自己來的,還是被別人約來的。如果是後一種情況,那麼那個約她來的人肯定是程學院!而且他們兩人還會猜測自己打的那個冒名電話。小玉不敢多想,事到如今,也隻好走一步看一步了,臨場即興發揮。
來到池子邊上,白小夜抱著雙肩,興奮不已。
“下去吧!”小玉出其不意推了白小夜一把,白小夜嗚哩哇呀手舞足蹈地飄出去。
“卜通——”水麵上綻開一朵大紅花。
借白小夜人池的刹那,小玉往男更衣室那邊瞅了幾眼。
白小夜鑽出水麵,抹著臉上的水。
“你好壞呀,該死的!”
小玉筆直地站在池子旁,陽光打在她橘黃色的泳裝上,閃爍 著金燦燦的光芒。深呼了一口氣,小玉縱身一躍,在半空裏做了一個瀟灑的“小燕展翅”,然後身子輕盈人水,沒砸起太多的水花。
“太棒了,10分!”白小夜鼓掌。
小玉甩甩頭發,心裏挺甜的。
白小夜的體力明顯不如小玉,遊了兩個來回,白小夜就白了小臉,大口喘粗氣。
“小姐們好!”一個人潛出水麵。
“唔!”白小夜的身子緊貼在小玉的身子上。
小玉知道玩這個小把戲的人是程學院。為了先發製人,爭取主動權,小玉衝踩水的程學院說:“哎呀,大學生同誌,你怎麼才來,我們的小夜同誌都急了。”
白小夜覺得小玉肯定是發神經了,要麼就是心理變態,不然怎能開這樣沒分寸的玩笑呢?這多對不起苗水呀!她狠狠地在小玉的屁股上擰了一下。
小玉“傲”了一聲。
程學院在心裏埋怨白小夜不該把這個輕浮的‘(頭帶來,大煞風景。但在表麵上,他卻沒有什麼不滿,反倒誇了小玉一句:
“你剛才的跳水動作,叫人望塵莫及。”
好小子,敢情你早來了!
“那是,我們小玉的水性決不比你們男的差。”白小夜幫腔。
好哇,小夜,心夠黑的,居然用這個法子治我。哼,我不會怕的。她望著藐視她的程學院,挑釁道:“不信?那就比試比試?”
不但輕浮,還狂妄。程學院想。比試比試也好,滅滅她的威風。
“怎麼比?”他問。
“隨你便。”
“速度和耐力,你挑吧!”
“小玉,跟他比速度。”白小夜小聲說。
誰知他耳尖,聽見了,就淡淡一笑,說:“好,就比速度。”
“幾個來回?”小玉問。
“一個來回。”他說。
一個來回是一百米。
“我當裁判。”白小夜說。
小玉和程學院靠著池壁,準備開賽。
“預備——”白小夜舉起胳膊,然後往下一劈,“開始!”
兩個人蹬壁躥出,劈出兩條水路,水花飛濺。白小夜笑眯眯的。
小玉是蝶泳。
程學院是自由式。
結果,小玉略勝程學院半臂之距。
“沒想到你會蝶泳。”程學院從心裏輸給了小玉。
“哪裏,”小玉吃力地說,“程兄是好男不與女鬥。”
她怎麼一說話就帶刺?程學院失望地歎口氣。
“上去歇會兒。”白小夜說。
三個人爬上去。
“苗水怎麼沒來?”白小夜問。
小玉心裏又犯開嘀咕了: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說給我聽?真真假假,玩得夠花哨了。
同樣,這句話使程學院也好生蹊蹺。他想,今天是你約我來的,苗水來不來,按說該由你決定。
那邊,一個女孩衝小玉招手,小玉翻身人池。
“小夜,”他說,“你跟苗水是好朋友,你發現她有什麼反常沒有?”
“反常?”小夜不解其意,“苗水她怎麼了?”
“我這次回來,發現她有些恍恍惚惚的。”
“前段時間孩子一直生病,她也忙得夠嗆,可能還沒緩過勁來。”
“也許吧!”他不想再深說下去。
從遊泳池回來,小玉去找甘地林,把今天的意外說了出來。
“怪事,我總覺得這裏有問題。”小玉說,“從外表上看,白小夜和程學院不像是早約好了的,可怎麼會如此巧呢?我真是越來越糊塗了,仿佛被什麼人在暗處操縱,也包括你。謎!”
“偶然也好,相約也好,這事她與他無法說清楚。”甘地林老謀深算地說,“對我們來說,他們兩人在一個池子裏遊泳了,這就足夠了。”
“對!”小玉從困惑中掙脫出來,“你小子腦子就是清醒。”
甘地林冷冷一笑。
小玉信心十足地去找苗水。
十二
小玉走後,苗水愣了許久,然後是一陣令人肉麻的狂笑。
苗水打電話把白小夜請了上來。
“我剛遊泳回來,被所長說了一頓。”白小夜哭喪著臉。
“玩得挺痛快吧?”
白小夜在苗水對麵坐下來,“還行。晦,你們家程學院也去了。”
“看來你夠幸運的了。”
“小玉也去了,她還跟你們那口子比速度了呢。苗水你猜,誰贏了?跟你說,小玉贏了。”
“你慌什麼?”苗水冷笑道。
“你怎麼了?”白小夜的興趣一下子落下去,謹慎地望著笑吟吟的苗水。苗水的笑讓她感覺到了冰涼。她不由地想起程學院在遊泳池裏跟她說的那些話,心緊緊地揪著。
“怎麼了?我怎麼了?”苗水問。
“你的神色好嚇人呀!”
“是嘛?”苗水驚訝。
白小夜愈加肯定苗水有毛病了,害怕起來。
“小夜,”苗水擠擠眼,“給你介紹個對象怎麼樣?”
“我……”白小夜吞吞吐吐,“我今年不想找。”
“我這回給你介紹的這個人,你準保一見鍾情。”
“淨開玩笑。”
“不,真的。”
“你別嚇唬我好不好。”白小夜眼神惶惶的。
“既然是這樣,那我就別獻殷勤了。”苗水說,“不過,你將來找的那個男人,肯定就是我今天要給你介紹而你卻不感興趣的那個人。除非你出家。”
這都是什麼呀,亂七八糟的。苗水一定是受了什麼刺激,思維紊亂了,神魂顛倒了。白小夜關心地說,“你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能跟我說說嗎?”
“我能受什麼刺激?你太過敏了。”
繼而,白小夜又想,她或許是跟程學院鬧了別扭,夫妻之間,這種事免不了。於是不再問了,要走。
“等等。”苗水拉開抽屜,取出一個小方盒,扔給白小夜,“拿去。”
避孕套!白小夜的臉忽地紅了:“給我這個幹什麼?”
“拿著拿著,沒事當氣球吹也好嘛。”
白小夜下意識地摸起那盒避孕套,心裏突突的。
晚飯桌上,苗水一反常態,嬉皮笑臉地問丈夫:“遊泳池的水涼不?當心傷了筋骨。”
程學院呷一口冰鎮啤酒,再往嘴裏扔一粒花生米,有滋有味地嚼著。他心裏想,怎麼,吃醋了?受不了了?你甭用這副麵孔對付我。
“水跟溫泉水似的。”他說。
“聽說池子裏有艾滋病菌呀。”
“我有抵抗力。”
“吼,對不起,我把這點給忘了。”
“沒關係。”
“你真乖!”她衝丈夫打了個媚眼。
他一口幹了杯裏的啤酒。她抓起酒瓶,又把空杯填滿,依舊打媚眼。
十三
終於無法忍受了,苗水邁出了最後一步跟丈夫抗衡。
“地林,我求你幫個忙,行嗎?”苗水說。
“能幫的,一定幫。”他垂手站著。
“坐。”她一甩頭,“現在去買兩張晚上的電影票,晚飯後再去我家找我,怎麼樣?”
甘地林馬上明白了,問:“沒緩和的餘地了?”
“你到底幫不幫這個忙?”
他猶豫不決。
“不幫我也不強求你。”
“晚上見。”說.完,甘地林走了。
苗水把兒子放進搖籃車內,轉身進了廚房。
兒子哭。她衝出廚房,抓來一把餅幹塞給兒子,就又鑽進廚房。
一盤素炒芹菜,一個中午剩下的涼饅頭,她傷心地吃著,拿筷子的手不住地哆嗦。
她剛吃完,他就回來了,帶進一股白酒味。
她把碗筷收進廚房,然後洗兒子的衣褲。
他扶著牆,一步一步往屋裏挪。雙腿一軟,他摔倒了,頭在水泥地上砸出一聲悶響。他嘿嘿地笑起來。
那一聲悶響,猶如一錘子砸在她早已破碎的心上。她本能地站起來。然而她沒有邁步。
他在水泥地上“嘿嘿”了半天,才爬進臥室,三晃兩晃地就倒在了床上,睜著血紅的大眼。
苗水給兒子洗完澡後,就抱著兒子坐在小馬紮上,一遍遍撫摩兒子濕潤潤的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