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也許我還能在陸地上遇到一個與姍姍一模一樣的女孩?
我想不會的。因為姍姍太完美了,她決不是按照某一個女孩的形象合成出來的。不錯,她的麵孔是東方的恬靜少女,但又不失落落大方;而她的五官部分,又有著歐洲姑娘的典型特征。可她那烏黑的長發呢?婀娜的身姿呢?盡管我的人類學知識不足以讓我準確指出它們的來源,但我猜想這一定是對太平洋島嶼中土著女子的描摹。
她是一名集人類各種族之大成的美麗少女,決不屬於哪一地區哪一個民族。單從這一點上來看,能說她的作者對人類文明不具有哪怕是絲毫的熱愛嗎?
那她的父親為什麼還一定要戰勝人類呢?我想不明白。
“我唯一的請求,就是能把我的屍體送回海底。”她緩緩地睜開眼睛,打斷了我的思緒。
“別瞎想。”我無力地安慰道。
“我愛人類,從很小的時候起我就深愛人類文明。可不知怎麼回事,現在要不行了,反倒……”她斷斷續續地說道。“我從小就生長在海底,我對大海的感情……”
“我理解。”我自己對故鄉又何嚐沒有這種眷戀?
“我請求你,在我分解之前把我放進大海。我分解的樣子是很惡心的。”
“我不在乎。”我緊緊地抱住她。
“我請求你。這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自己。我不願意讓自己分解後的形象使你惡心,我想把最後的好形象留給你。我請求你。”
我隻得流著淚點頭答應。
“姍姍死了以後,至少還有一個海豚的形體,而我呢,將分解成一堆什麼?”
很難描述她眼裏的神態,那裏麵有歡樂,也有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種難纏的眷戀。
“還記得……她臨死前要說的話嗎?”我已經用塑料布包裹好了她的全身,以免在她完全分解之前被海洋生物所撕咬。她的生命意識將會持續到完全分解的時候。這時她說話已經很費力了。
“記的。你說過你知道。”我急忙接口說道。“能告訴我嗎?”
她點點頭。“那也……正是……我想……對你……說的話……”
她的力氣已經相當微弱,我把耳朵貼近她的麵頰,同時注意著她的嘴唇變化,才勉強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說吧,我聽著呢。”
但是她沒能說出來,隻是張了張嘴。她向這個世界最後表達的方式,隻是從那長長的眼睫毛下懸掛的淚珠,順著麵頰緩緩地流了下來。
我終於返回了我所在的高等學府。
校園的已經開始顯出綠意。今年寒假,我本想早些到校好好欣賞一下初春,不想卻攪進了這場紛亂的旋渦,再一次錯過了早春。
學校早已開學,我已經超假了。春天正悄悄地從我身邊溜過。
我最終還是決定把這個消息說出去。現在我的消息已經不同了。我將說出全部消息。
我相信,隻要說出去,人類總會是有辦法的。
在整個過程中,我得到了兩名的女性的幫助,並且她們都為此犧牲了生命。我覺得我沒有權力自己決定應該怎麼辦,而應該由人類整體來決定這件事。
我堅定地向院士所在的辦公樓走去。
放眼望去,一抹煙綠悄悄染上枯黃的草坪,為校園披上第一層薄薄的衣衫。
人類單獨擁有地球的曆史就要結束了。
但是,春天還很長。屬於整個自然界的春天無限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