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我感到姍姍就是那條小人魚。
在安徒生的筆下，那條小人魚為了愛上那名年輕的王子，為了獲得一個人類的靈魂，不惜向女巫出賣掉自己那美麗的歌喉，換得一雙每走一步就疼得鑽心的腿。
而姍姍呢，為了涉足自己所熱愛的人類文明，利用還不完善的生物化學方法為自己合成了一個人形，借助它混跡人間，
“我與姍姍……相連。”姍姍含混不清地說道。
“什麼？”我俯下身去，貼近她那美麗的麵龐。“你是說你從事活動所需要的能量都是從她那裏提供的？”
姍姍搖搖頭。“我所使用的能量是我身體中純粹的化學能。”
“那你……”我想要說“那你的健康怎麼還會受她死亡的影響”，但馬上住了口，因為這話實在過於殘忍。難道說感情上的難過和創傷就不會影響到身心健康嗎？
“但是，這些能量不能夠直接為我所用，它們必須靠姍姍腦中的生物電波轉化並激活之後才行。如果不經過我的原形姍姍腦電波的‘有序’激活，這些能量隻能起到相反的效果——促使我逐漸分解。”姍姍艱難地解釋道。“這就如同生物對太陽能的利用。你總該知道，我們這些動物——包括人類和海豚——是不能通過直接利用太陽能的，隻有植物才能通過光合作用把太陽能轉化成化學能，草食動物把植物作為食物，肉食動物再把草食動物做食物，這些化學能才能夠一步步地被轉化、傳遞和利用。”
姍姍的解釋並不能令我完全滿意，我堅持認為能量問題決不是她們之間關係的關鍵所在。我認為更為重要的是，這個人形的“姍姍”，與那個海豚姑娘“姍姍”心連著心。人形“姍姍”所看到的一切，海豚“姍姍”也都能看到；人形“姍姍”所感受到的一切，海豚“姍姍”也都能感受；同樣的，海豚“姍姍”的感情，需要人形“姍姍”來表達，而海豚“姍姍”的生命之歌一旦唱完，人形“姍姍”也將不複存在了。
她告訴我，由於海豚“姍姍”的離去，自己也馬上就要分解了。
“想通了嗎？”姍姍用她那微弱的聲音和正在逐漸黯淡下去的眼神向我詢問。
“想通了。我決定還是要告訴那位院士。”
“為什麼？”
“原因有很多：我想你父親這麼聰明的人，未必就隻選擇了我一個信使；再說即使人類事先知道了真相，首領之流也未必就會停止計劃。而且我認為，這件事情太複雜了，並不是我們一兩個人就能決定的，最好還是交給公眾來決定。”
她神色淒楚，黯然神傷。
“你就不怕人類的曆史因此而改寫？”
“回避困難不是辦法，應該正視它。而且我想，隻要大多數人類能夠相信這一點，總還是能夠想出一些辦法的。”
她沉默不語。
“而且，我也真心地希望人類與海豚能夠和平共處。”
“但願如此。”
“你能答應我最後的一個請求嗎？”她躺在我的懷裏，身體似無筋骨。她的生物化學“生命”已經接近了最後的時刻。
“你說。”看著她我見猶憐的柔弱身軀，我突然產生一種強烈的衝動：即便人類與海豚之間發生了不共戴天的仇恨，我也一定要保護她。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又把眼睛閉上了。也許她太累了，不能長時間地保持清醒，必須有間歇地休息。
我凝視著昏睡中的姍姍，再一次發現了她驚人的美麗。我相信，在她父親合成自己的人類身體時，恐怕沒有來得及考慮到外形的問題，可能隻是隨便找了個海難者做參考。而在合成姍姍時，他一定是精心挑選了一個漂亮的東方少女做的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