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妒是我的天性 開在醜惡之上的花朵 我想采掉它又不願伸出雙手有時它還向我吐出芬芳吐出馨香 偶爾我發怒了 去采摘它 反而越采越多 越是開得聖潔 我發現每一朵忌妒的花都長出了長長的根須 紮在我心的荒原上我的心原來是一片黑森森的醜惡的 隻長忌妒之花的土地

我震驚我發呆我迷茫我的思想染上腥膻的血 我的雙手沾滿了忌妒的菌苗 挨到哪裏都會長出一棵忌妒之芽然後開出忌妒的花朵

我害怕我自己 我不願意見到我自己 我把自己包裝起來放進櫃子的一角 上了鎖 鎖了整整幾個世紀打開自己我以為我不會忌妒了 我失去了忌妒 誰知忌妒如古墓中的蓮子迸發著生的活力 尋找著那些封鎖的歲月 把自己膨脹起來 馬上進行魔力般的連鎖反應

我不能把自己久久鎖起來 更不能鎖起我的心靈 那麼也鎖不住忌妒

我該如何去理解自己呢 我去尋找那些超人的智者 讓他們給我指點迷津 給我以解脫 給我以超出凡塵的生活

智者說你本該是能夠成為一個智者的 但你忌妒了 你永遠不會成為一個智者 你這般醜陋是一個活脫脫的蠢者但你還會忌妒 你永遠不會是一個蠢者

智者和蠢者對於我都可望而不可即 我就作為一個人吧在忌妒中生活 我去忌妒別人 別人也忌妒我互相抵消後 自己在自己未來的墓碑上寫上一個圓圈 代表一個零 就像阿Q臨刑前那樣畫一個圓圓的圈不圓會遺憾的

死亡

我死了閉著眼睛做超脫狀

人們沒有經過死亡把死亡想得非常可怕和恐懼 其實死亡是神秘而美麗的恬靜而淡泊的 一到了這一瞬間你會想到秋葉落在平靜的水麵那一刹輕悠悠地靜 靜得連一點漣漪也驚不起來 秋陽就慈祥地撫摸它 水麵就溫順地托起它深藍的水和淺藍的天 把它擠在中間 它永遠就不知道困倦 不知道人世上的喧嘩和騷動

落葉般的死亡是人生的諾貝爾獎金 並且不用皇家科學院的大胡子們評選 每人都發上一份死亡屬於你了就一切都屬於你反而你覺得屬於不屬於也沒有什麼顧盼和眷戀

音樂般的靜穆的死亡 把我從肉體的驛站送進靈魂的驛站 我夢見了我落葉般的一生 在空中飄搖的一生離開了枝頭已經許多日子了 已經屬於死亡了又沒有徹底死亡 我飄蕩我浮躁我困惑我懷著生的幻想去尋我的樹怎麼也沒有尋到 我顛簸著從空中滑落又被風吹起 我閉上眼睛了 我覺得有雙軟弱的手放在胸前 而後挪去枕在不太黑的頭發下邊做一個永不醒的夢 醒來了我會不認識我

我死了

我的飄搖結束了 平靜開始了

我尋我的恬靜的巢穴 安穩的巢穴 於是我想我應該有一個小小的墓穴 一個比我想得要小又比我實際占用的要大的墓穴隻有四平米就足夠了我可以睡在裏邊做永恒的消失 其實你想占有許多土地是不可能的 你占有它的時候它就占有了你

我睡在我的墓穴裏 化為血漿 化為肥料 化為腐殖質 化為鈣 化為綠瑩瑩的磷火 時間久墓穴旁會有一棵小樹或一棵枸杞子但絕不是我的魂 它搖動的時候我也聽不見一絲風聲

我占有的地方很幽靜 最好有一片鬆柏 我對我兒子說 兒子還不懂事搖搖頭 我隻好笑笑把眼睛閉得更緊

無論如何我死了 死在沒有火葬場的地方 我有了一片墓穴了和農夫一樣和古代的將軍一樣和盜賊一樣和乞丐一樣躺在地上壓上黃土 栽上鬆柏 我們躺在一起 誰也不理睬誰 誰也不淩辱誰 若幹年後有人來點幾張紙錢 也已分不清楚哪一座是我的 哪一座是盜賊的 哪一座是將軍的 哪一座是乞丐的

我們的靈魂平等在沒有任何宗教教義的天堂裏 我們平等地握手微笑

死亡就是如此的美麗 神秘又不可信傳 隻有靠自己去體驗

我死了

我在夢中死了

生命

花剛剛凋零過果實剛剛凋零過葉子剛剛凋零過 枝和蒂的存在也剛剛凋零過 殘餘的枯樹已經昏昏地睡去它不再凋零了它也不會凋零 它是時間凋零之後唯一的生命的源頭 它無數次地製造凋零製造著生長和脫落的幻覺

幾枚楝哨沒有凋零

風一樣的呼嘯出楝哨應該有的聲音

天是藍色的月亮是黃色的我是沒有顏色的我是沒有頭顱的我是沒有感覺的我是踏著一層白霜在枯樹下憑吊那些和我一樣凋零的東西

它們不是生命不是萌發生命的契機它們和枯老的枝幹在一起才是一個生命的完滿

它們是從一個生命的軀殼上誕生的過往的日子

它們的脫落比存在還沉重

它們的存在比脫落還輕浮

它們結束了季節同時無情地結束了它們

一個季節一個季節地脫落然後季節也脫落了變幻得沒有任何影蹤

我撫摸枯樹撫摸那些粗糙的皮膚上澱結的年輪撫摸它的悸動 我撫摸它的很遙遠的聲音從偶爾流失的汁液裏沁出來化為一片依稀的聲音而後消亡

它是活著的死亡卻沒有死亡

凋零是死亡的活著卻沒有活著

我站在凋零胚胎孕育的黑色的泥土上有沉重呐喊在萌動 果核已經腐爛有的拱出胚胎的葉子 腐殖質滲漏出苦澀的露珠

枯樹的聲音和泥土的聲音相呼應 生命頭顱的攢動已在一個黎明開始時來臨

我和風都來搖撼枯樹都來搖撼夢魘的蠱惑 枯樹斷裂著腐朽著濕潤著自己 我的枯竭的心被悄悄震撼 一座牢固的堤壩被記憶的波浪衝毀歲月的水流彌漫了一大片平原

枯樹躺倒了

酷暑的生命淡化了所有的冷漠

枯樹說——我是脫落在泥土中的那枚果核將要發芽開花結果 一次又一次地脫落自己而後也成為一棵枯樹在風中搖曳

我說我不是果核我很膽怯我不需要那個萌發的過程我也不需要脫落 我沒有頭顱沒有生命的葉子我隻好在泥土中腐爛自己

你是個瘋子你是個瘋子沒有生命的都是瘋子 枯樹對著我大笑幾聲的的確確倒下發出一聲悲傷又哀怨的歎息

我突然給它跪下給它叩首給它哀悼 孕育生命的失去生命我就不再有生命了我就不再見到它了

我躺在它身邊看見一瞬間的朦朧 一大片白樺樹就包圍了我和一個夜晚的暢想

我的心還在跳我畢竟是一個生命

有一縷金色的陽光從白樺樹的縫隙中間滴落下來灑在我的頭顱上 我問問自己又拍拍我的頭顱問 你到哪兒去了你到哪兒去了

頭顱說我和你在一起才叫生命真的我一點也不騙你 我想頭顱還是騙了我

永恒

一塊灰色的石碑裂了紋靜靜地躺在一堆岩石邊 醜陋的岩石縫裏有水蛇和蟹不斷地出現他們互相吞噬著侵擾著弱小者永遠失敗強大者永遠勝利 那塊碑呆呆地目睹著一場場毫無意義的廝殺並且對一切保持緘默 如同花白頭發的哲人坐在會議室的正上方閃爍著智慧的眼睛而沒有智慧的語言

哲學家靠沉默永恒

石碑靠永恒沉默

一條水蛇纏繞著圈兒盤踞在碑上吐著紅色的蛇信 碑文已經模糊了碑還是緘默著 水蛇沒有本能克製自己的貪婪 一刹那間它似乎意識到它主宰了沉寂的海岸

潮音遠遠地響著

碑和岩石並不期待潮音

緘默和緘默相持喧嘩和喧嘩相持平靜和平靜相持 海藻緩緩地生長黑色的觸角爬滿碑的另一麵蠕動的肉團在碑上散發腥膻的味道

岩石是永恒的自然

碑石是人為的永恒

潮音還是來了騷動著不安的情緒帶著性感的衝擊和靈魂的掙紮 撲閃著胸脯間煩悶的氣息與海底蘊藏著的雄性的力量一起 把泡沫的瘋狂濺碎在岩石上

濺碎在碑上

水蛇躲開了水的誘惑

一次衝擊一次濺浪一次無力的呻吟一次狂怒的號叫 海浪總是自信得如沒有讀過幾本書的小說作家不斷用語言的垃圾衝擊讀者脆弱的神經 它不斷地衝擊著不斷地洗印著不斷地齷齪著岩石的麵目連石碑也不放過

緘默與喧嘩對壘

騷動與寂寞對壘

潮音終於遠去又逃遁又糾集著力量年年月月衝擊著那堆岩石和那塊石碑

石碑依然沒有語言依然不信任潮音的喧嘩會影響自然的和諧的回響

我蹲在岩石上注視那塊石碑模糊的碑文淡漠了我的存在 既然立碑者在製造著一個永恒為何海浪來淘汰永恒既然岩石勾結岩石何不與殘碑勾結 恐怕總有一天碑會沉入海底或化為沙礫閃爍幾點雲母一樣的光澤

沒有一個人能夠製造永恒

我期待海水把那條水蛇卷上來把岩石衝刷得幹幹淨淨甚至濺濕我的褲管 我期待海水同岩石久久地對峙誰也戰勝不了誰 因而永恒成為一個群體你永恒我永恒唯有群體的永恒才是永恒的內核

唯一的永恒都不再是永恒隻是一瞬間的魔影

潮音又響了我迎著潮音走去一切都永恒了一切都虛無了

潮水和岩石還在演繹著對峙的故事碑和碑文已經潛入海底 我同碑在海底交談著永恒的話題我就稍縱即逝了我們成為另外一個形式的永恒 因為我們沒有對峙的伴侶我們就隻有消失自己

沒有對峙也似乎沒有永恒

沒有永恒也似乎沒有對峙

冷漠

我坐在空曠的荒原裏疲憊的雙手托起無力的頭顱 困倦的眼神流浪漢的狼狽沉甸甸的行李束縛著我 我是一具骷髏扭曲了脊椎被拋棄在這裏幾千萬年可否成為完全的化石隻看大自然的努力了而我自己沒有一點辦法

風也很狡猾從肮髒的胸襟裏鑽出來涼森森的 泥土可能是繁衍野生動物的我坐在上麵軟乎乎地直往下沉淪泥土也耍起了手段 野花零零落落開放過濾了香味的花瓣失去了貞潔蜂群強奸過它蝴蝶也強奸過它 它不好意思地對我搖搖頭顱花瓣全部撒落在地上螞蟻們便衝過來做最後一次的掠奪

殘酷的荒原裏演出了殘酷的角鬥我無心去欣賞它們但是它們卻要欣賞我 遠離人群的孤寂纏繞我的忐忑不安的靈魂 我被冷漠折磨著腦子裏盤旋著遠古的葬歌 自己的冷漠埋葬自己是毫不經意的荒原裏也不會留下一個小小的土丘 屍骨腐爛了若幹年後就有了磷火對後來者是一種恐嚇和懲戒

遠處暗流的河水在石堆中發出毛骨悚然的聲音向我致一支悲哀的歌謠 我被冷漠激怒了我站起身脫去上衣 冷漠赤裸裸地呼叫從胸膛裏流出來

我的嘴角裏滴著血一聲聲地衝撞把一個荒原燃燒了

我舉起雙臂跳了起來困倦消失了

我無論怎樣呼叫沒有一個人來評論甚至沒有微弱的回聲

被冷漠浸透的自己就十分害怕冷漠就自己產生隻有一個人理解的熱情

冷漠的時候將是我尋回自己的時候將是我爆炸出一點聲響的時候

我突然狂笑起來歡樂起來瘋狂地伏在荒原上親吻忽然變得可愛的泥土 少女一樣地尋找那些萌發的花蕾甚至聞到溫馨的氣味 一個荒原不再荒涼不再冷漠不再流瀉出醜陋的聲音

陽光原來是明亮的始終在荒原上創造生命 風溫順了低旋出輕快的旋律低旋出陽光的欣慰 蒲公英黃色的花輪脫落著白色的飛絮撒滿天空 泥土的芬芳貼近了我我貼近了一個跋涉者的軀體

我把我的行李背起來頂著一枚祖先頂過的太陽腳下是一片人跡罕至的荒原 我到什麼地方去也還不十分清楚我要幹什麼我自己也不知道 遙遠的冷漠消失了我想什麼都會複蘇都會完美

我不論朝哪個方向走路都平坦了並且有一隻鳥在引領道路的方向 三葉草上有一枚小小的草莓熟透了等待我去采摘 菱形的葶藶子草俯下它的身子向我膜拜我化作了熱情的王子

我有些發狂了我不想走出荒原了我不想到荒原的盡頭了 我不想去那條河邊有許多人在洗濯著什麼 河邊有一座小城我就住在那裏邊人們圍上來握手寒暄向我的探險祝賀 幾杯酒過後大家便暢飲起來本來為我準備的瓊漿 我才真正地被冷漠了

有目的的熱情是冷漠的種子

我隻好又折回荒原做一次永恒的跋涉

憐憫

雨剛剛停住小河裏有水在湧動小橋搖晃水的魅力 樹葉上有虹的水珠天上有水珠的虹勾滿了色彩的魔影 遠處的大河裏轟鳴的水聲把雨的響聲糾結在一起 澎湃著擊打著河床而河床上的車前子正在伸著脖頸窺視藍天的奧秘

一個盲人拄著拐杖腳步踏出嗒嗒的聲響在河邊徘徊 他漠然地拾起落在肩上的葉子如同拾起一個記憶的葉子 他的臉上有一朵愜意的微笑

天上彩虹的顏色很美你說是嗎 我對盲人說一句話我便站在盲人身邊

盲人的臉上忽然掛滿了淒楚他說他看不見顏色隻能猜測顏色 他離開河岸匆匆走回他一句話也不說他對色彩失去了崇拜

一個聾子坐在河堤上把腳伸進水裏他進入了迷戀的境界 他沉浸在雨後芬芳的氣息裏他對河流哼著快樂的歌謠

流水的聲音動聽極了你說是嗎 我對他說話他聽不見我用樹枝寫在河岸上

聾子哀怨了他說他聽不見聲音隻能靠眼神去判斷聲音 他歎息著站起身鑽進一片樹林身影消失在綠色中間

水還在流虹影依然掛在天上盲人和聾者卻離去了 他們告別了色彩和聲音之後並沒有告別憐憫 他們需要憐憫我們應該給予他們憐憫但他們並不接受憐憫

我悻悻地離開河岸同盲人和聾者一樣懷著憐憫 河岸永遠在河邊

或許我本來就不該同盲人議論色彩同聾者談論聲音 憐憫有時是殘酷的有時是脆弱的

需要憐憫的害怕憐憫 一個人應該變成盲人和聾者之後才會體驗色彩和體驗聲音 最後才會體驗憐憫

張玉峰

張玉峰,1955年7月生。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南召縣文聯主席,國家二級作家。出版有散文集《聽雨》,詩歌集《關山萬重》、《紫貝殼》、《紅色鳥》、《春天的聲音》,古體詩集《歲歲華發生》,小說集《飄逝的歲月》等。

散文詩觀:我手寫我心。關注人生,關注社會,運用簡潔的文字、優美的語言書寫自己對人生的感悟,用自己一顆真誠的心,為真善美而歌唱。

暖夜

宛城的夜晚別有一番神韻。

白日的喧囂沉寂了,街上的行人稀疏了,馬路兩旁的梧桐樹下卻亮起了瑩瑩的燈火。一盞、兩盞、三盞……淺淺的燈光引著一輛輛輕悄悄地手推車,一個個男女在橘黃色的光暈裏變戲法似的從小小車上卸下桌子、凳子、煤爐和鍋碗瓢勺,“乒乒、乓乓”一陣不太響亮的器物碰撞聲過後,一團團暖烘烘的火苗就呼呼地舔舐著夜的昏暗,給冷冷的水銀燈光裹上一層暖色。男女主人們的臉也就在這火光中閃出快樂的光亮。於是便有瀟灑男士、靚麗女士和三三兩兩的夜遊人就座,就有餛飩、煎餅的甘飴和麻油的清香在街頭上彌漫,冷冷的夜便因這做吃食的人和吃食的人而湧動著熱情。

漸漸地,一輛輛無聲駛來的腳踏三輪車和水推車便排成了長長的、秩序井然的一列。大家各有各的地方,誰也不會侵越誰的邊界。於是平平和和的,一盞盞頂風搖曳的電石燈的火苗便把暗夜劃出一段段金燦燦的圓弧。氤氳的水蒸氣和主人一聲聲“吃餛飩嗎?好,再來張煎餅吧”的熱情召喚,讓你帶著饑餓或者並不饑餓的肚子坐下來,做這夜市小吃攤上的一名顧客,興致勃勃地掏出三角五毛,買一個舒心、買一點暢快,買一份古城南陽人熱乎乎的情誼,買一段美好的回憶……

夜悄悄地深了。風漸漸地緊了。人慢慢地少了。可那爐火、那蒸汽、那燈光、那和諧仍在散發著暖融融的氣息……

遠山

遙望蒼蒼茫茫的遠山,一如涉足一個迷蒙而又神秘的世界,情感的世界混沌漫湧。

沉沉而踞的蒼涼之中,思緒正如一抹遠山,一片青天。一塊蔥鬱,一塊燦爛。恰如日之升,月之晦,明明滅滅,這世界的循環。

擁美麗而坐的日子,心中總沉浮著明明滅滅的兩塊天空。一塊烏雲密布,一塊陽光萬裏;一塊雲柔柔,風輕輕,一塊雪皚皚,雨重重。一塊如遊絲一樣漫過草原的幽幽的琴聲,一塊如天崩地裂般雄渾暴躁的狂鳴。幸福的影子似乎伸手可及,卻總又飄忽在指尖之上,欲捉而不能,欲舍而不忍。憂愁的腳步便悄然走近心間,把遠山一抹蒙蒙的陰鬱刻在心頭,讓愉快的笑聲無法響亮。

美麗是否永遠隻能是一種向往?一種隻可思想,無法產生的勾人心魄的意象?美麗是否隻能寫在讓人魂牽夢繞的書上,流傳在優美的傳說裏,銘刻在人們朝暮渴望的心頭?珍藏在一個又一個溫柔夜色裝飾的五彩繽紛的夢境?美麗是否就隻能是一種遙遙不可企及的海市蜃影?

滴滴清淚是料峭春風吹拂下枝頭綻出的柳的芽粒,是靜謐夏晨草葉花間點點晶瑩的露珠,是清風秋葉中用生命燃出點點燦爛的螢火蟲,是凜冽寒風中綻開於枝頭淩雪傲寒飄溢幽香的梅花,是紫竹林邊黛玉那撕心裂肺的牽掛,是瀟湘館裏杜鵑鳥兒泣血的哀鳴,是寶哥哥跋涉太虛幻境,麵對茫茫雪原的那份無奈。

人生如夢,遠山如夢。夢醒時,是否會有一片霞光萬丈的天空?人生是夢,遠山是夢。夢沉時,是否心中永遠是閃爍著希望之星的溫柔夜空?

遙望如煙似霧的茫茫遠山,兀然間便讀懂了宇宙的奧妙。人世間的恩恩怨怨便漣漪般圈圈漾開,一如輪回的車輪不斷滾動……

亙古的蒼涼漫上心扉,讓人欲說還休……

春戀

忽有蒼涼漫上心扉。

灼灼的花兒遠離了灼灼的目光,那是一種何等的殘酷。矻矻的尋求在走近之後,又義無反顧地避開,那是一種何等的悲壯!

一部世界文明史是不是就從殘酷和悲壯中產生?一篇高唱大風歌的人生是否就在一個個美麗被毀滅的悲劇中誕生?

唱著那首《眷戀》的時候,心頭分明感受到了那一份深深的眷戀。“風啊,你不要吹;浪啊,你不要卷。”一份無奈在天地間盤旋,一種被閹割的欲望在空間無限膨大,一種不甘罷休的執著扯緊寰球,把維係這個世界生存的文明緊緊地攥在手中。如是,才有了偉大和慘烈,執著和纏綿,這個世界才有了那些從血淋淋的傷口裏盛開的美麗鮮花。

如今,當那“天啊,你不要旋;地啊,你不要轉”的歌聲又一次在耳邊響起的時候,眼前便閃起了虞姬淚別霸王時那光耀九天的劍光。生命遠不值得輾轉反側,纏纏綿綿地流連。流星的閃光盡管隻有一瞬,卻遠比那無邊暗夜的永恒光彩奪目。若用質量來衡量這個世界,許多定義都應該重新書寫!

人間的花兒是常開著的。你是願意唱著憂傷的歌兒遠遠地避開他,還是看定了那美麗,義無反顧地走向前去,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呢?

背負了沉重的負擔,我都不能夠。

留下來的,也就隻有那美麗的傷感了。我將在心底唱著那首留戀的歌兒,周而複始的在那暮色蒼茫、陰雨霏霏的小樹林裏漫步,讓細雨潤澤眼睛,讓枝葉迷離目光,讓那一份美麗的緣永遠在五線譜上飛翔。讓因感動而悄悄萌生的一片晚霞為那憂傷鑲滿金色的光芒!

秋聲

一夜高風,吹散了漫天柔柔的細雨,夏的燠熱悠然流散,滿山林木發出低低的吼聲,一隻隻螢火蟲被吹進顫抖的稻叢。聒噪的青蛙停止了那徹夜不止的歡叫。春的浪漫、夏的熱烈就從這一刻消失了嗎?就在那一絲絲涼風裏走遠了嗎?

一陣秋雨一陣涼,冬的信號越過秋的田塍,一步步向我們走來,冬的凜冽就要開始了嗎?

低低的風吼是對冬日的抗議,是對秋涼的怨艾,更是一種無可奈何花落去的悲傷的號鳴。

大山沉默,以深厚博大接納著萬物的謙恭或漠視。不卑不亢,不怨不爭。流水嗚咽,日漸消瘦了麵容。群燕南歸,大雁北回。度過了七夕,再沒有億萬隻鳥兒在天河上架起鵲橋,董永和七仙女也就隻能望河興歎,一腔悲歌和淚流了。

那是王母娘娘用專製的銀簪劃出的天河啊!

夜的黑暗雖然遠去,心的一日卻依然充斥著秋的歌聲。而依然蒼涼的風裏,你可曾發現心的天地正一點一點寬闊?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正是秋天的景象啊!

秋風蒼涼勁健,恰是我此時此刻的心境。

秋殤

一朵盛開的白蓮花幽幽地飄向空中……

秋天還沒有真正開始呢,迎麵襲來的,不過是一絲絲涼意,你怎麼就那麼坦然,那麼平靜,那麼義無反顧、無牽無掛地走了呢?

城市的街道依然寬闊,商賈的叫賣依然不絕於耳,街心花壇裏的美人蕉依然生機蓬勃。如水的車流依然歡暢地從心頭滾過,燦爛的陽光依然日日從東方升起,一點點地走過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燃燒著輝煌跌進深深的大山後麵,他們,他們,明天都會重新開始的啊,而你怎麼就真的去了呢?

寒蟬唳樹,一葉知秋。你是從門口的那株雪鬆下麵看見了那根針葉上泛起的一絲淺黃,還是聽到了蟬兒那響亮的歌聲裏透出了一點無可奈何?生命對於你不過是剛剛升起的朝陽,正充滿著無窮無盡的希望。你的美麗、你的沉靜、你的友善、你的成熟、你那看似無憂無慮的笑聲都沉沉地刻印在這座城市裏,刻印在與你相識和不相識的人的心上。如今,那一切都變成了空氣,變成了藍天裏飄過的一綹白雲,夜空裏的一顆星星,讓人可望而不可即。你究竟是為了什麼呢?為了什麼你就忍心像掐斷一柄含苞欲放的鮮花一樣中斷了自己的生命,摧殘了那日漸成熟的美麗,把一份至善至美化為至痛。讓又一曲悲歌在又一次香銷玉殞中啃噬善良的心靈,讓悲憤撕裂親人的胸腔呢?

秋風給人以清新,秋風也給人以蒼涼。

著一襲白色的衣裙,你站在高高的樓簷上,宜人的秋風卷起了你那潔白的裙裾,你已化作一尊美麗的雕塑。望著你,多少雙被利欲熏染得渾濁了的眼睛都會變得清純和真誠啊!在正午的陽光裏,你的眼眸,誠如藍天一樣深遠,你的身影沐滿金光!你麵帶微笑,在一雙雙驚愕的眼睛裏坦然而立,在一聲聲紛亂焦急的勸告中巋然不動。你的臉上寫滿問號。麵對紛繁的世界,你更向往那無牽無掛、無煩無惱、無爭無鬥的菩提靜境,你視死亡為一次超脫,一次質的升華,一次對醜與美、善與惡的抉擇。你不願委屈了自己,也不想傷害別人。要做到出汙泥而不染,你真的無所適從了嗎,你真的已無路可走?

美麗的你高傲地站在樓簷上,用微笑拂去周圍的驚恐,你幽幽地向為你伸出了友善之手的人們一遍遍訴說:“走開吧,你們接不著我。”你娓娓地告訴大家:“死在這裏,對不起大家了。可請你們相信,如果有鬼,我決不會傷害你們;如果沒鬼,你們也千萬不要自己嚇唬自己呀,是不是?”你把善良如綠葉護花般地灑進你周圍人們的心頭。

你笑了一笑,便飄飄如仙子般飛向空中,一朵美麗的荷花便在藍天麗日下大膽開放。你的臉仍如剛剛綻開的花蕊那樣微笑著,把一份屬於你的美麗化為風和陽光,化為空氣,化為甘霖,散發給這世界上的每一個人。

那朵罌粟開放的時候,你的生命走向了極致的輝煌。從此,這座城市便多了一份沉重的話題。從此,這個世界又多了一個可人的精靈。

從此,我心裏就多了一份美麗的傷感。

桃之夭夭

桃花燦如雲霞。

在那燦如雲霞,鼓動人之欲望的景色裏,你的心是否靜如處子?

“花開堪折直須折”,我從浩瀚的典章中析出這句詩深深地刻印在腦海裏,可我曾折過你嗎——桃花!

因了生生滅滅的煩惱,因了是是非非的愁思,麵對堪折的你,我渴望的心填滿了難排難解的憂鬱。那憂鬱恰恰是為了你的“堪折”呀!我不忍心因了一己之私欲而讓你離開生你、育你的母體,在暖暖的陽光裏凋零?我沒有留紅永駐的本領啊。

然而,我的犧牲並沒有為你增添幸福,你還是在風刀雨劍的淩割中凋零了。哀哀地望你敗落的影子,我的心中充滿了無可遏止的酸澀,痛徹骨髓的驚悸。我切切地恨著自己——你曾經做出過努力嗎?你曾經嚐試過嗎?懦夫、懦夫啊!假如我能夠留春,假如我留春不住,我也還有那份留紅的心思呀!在那日日的凝目送愛中,在那氤氳的挽留與輕歎中消失,終比在風雨中被摧殘要溫柔得多呀!可是我沒有,因了恐誤花期而沒有折花以留,那結果便隻有辛酸。雖然我的心是無愧的,而在無愧的後麵,難道就真的無怨嗎?我不能回答,不願回答啊……

唯有淚水溢滿眼眶。

愛之光華

那是一團緋色的煙霞,遠遠地、遙遙地向我走來。是咿呀學語的娃娃嗅到了乳漿的甘醇,還是七八歲的孩子快樂得在沙灘上打滾?心潮隨柳絮漫天飄灑,無數隻蜜蜂蠕動於心壁,癢酥酥的讓你不知如何是好,眼眶裏突然蓄滿欲說還休的淚水……

那是一團緋紅的煙霞。瓣瓣溫馨中飄出的可是你那如癡如醉、雲遮霧掩的笑臉?小路幽幽,情意化作遊絲,綠葉撫幹淚眼,紅葉送去歡笑。在綠與紅的交替中不變的就隻有那顆心,那顆不安的心嗎?

你已不是昨日的你,我也不是昨日的我。歲月在我的額頭上雕滿皺紋,風霜洗白了你一頭青絲。不變的,不就隻有你那豔豔的紅唇裏流出的話語,不就隻有你我那日怦怦的心跳和無數個清月熏風之中神遊銀河兩岸的心曲嗎?

緋紅的霞歲歲熱烈,正如你那珍藏在我心中的永遠的笑容。雖然我們曾失之交臂,那段記憶卻永生永世放射著璀璨的愛之光華。

月亮·竹影

融融的月,貼緊窗前幾竿新竹,靜靜地,投給小窗一抹暗淡的淺影。我的心靜靜地。

夜風起了。淡淡的影兒悄悄遊移,那幾竿新竹輕輕地搖。月光青青,依然緊緊地貼在竹上。移動的,隻是扶疏的影。

月光愛竹,我愛月光。

步出鬥居,避開小窗上淺淺的竹影,我去尋覓那高掛在天空的明月。

月兒一如既往地把清輝盡灑。美也罷、醜也罷,富也罷、貧也罷,它都把全部的愛意盡情揮灑。永恒的月光下麵,曾演出過多少驚天動地的故事,鬼泣神嚎的活劇!它看慣了大千世界的黑紅玄黃,閱盡了人類社會的篇篇章章。

月兒靜靜地掛在天上,閱讀著大地萬物,也閱讀著讀月的我。

我想,自己也該像月一樣把愛意揮灑。

你就在那高高的山腰之間。

沒有風,沒有雨,沒有陽光,沒有雲霧。

隻有無邊的陰鬱充斥著蒼穹,隻有半頂枯草結成的庵棚。

陰鬱使世界窒息。庵棚裏有你沉默不語、永恒守望的身影——

我從不可知的遠方跋涉而來,坎坷的路途酸困了雙腳,炎炎的烈日曬幹了喉嚨。揉一揉僵直的雙腿,望一望頭頂的烈日,我把籲籲氣喘捺進風箱似的胸膛,邁開蹣跚的腳步,一點一點地向上攀登——

山腰有一片風景。

一絲細流,一泓清泉,一泓淺可見底、小不盈尺的清泉。

清泉裏有足以解救我焦渴的水。

我輕輕地伸出手,緩緩地掬起一捧清水。

水中浮現出你幽怨的麵容。

你怎麼在這水裏?

焦渴的咽喉停止了蠕動,並攏的手指裂開了縫隙,如線的水流嗒嗒地回複泉中。

你抑鬱、幽怨的臉上漾起一波波紋路——

你笑了。

你笑了嗎?為了你的不再愁苦,我願永遠幹渴,永遠疲憊啊!

有了你的笑容,烈日烤不爛我的皮膚,灼不幹我生命的泉水。

有了你的笑容,迢迢長路上沒有痛苦,酸困的雙腿充滿力量。

你笑了嗎?

抬起頭,我望見了你純真如水的雙目。

你眼睛裏無限的信任,無盡的渴求,讓我刻骨銘心!

你笑了。

那笑中遊移著幽怨的影子。

你走了。

揮一揮手,把萬千無奈埋在胸中。你勇敢地昂起頭顱,在突然而起的風中迷亂了亮麗的影子——

我無法與你同行。但我的關愛和牽掛就像微風細雨、日月花木、山石星鬥,就像一個美麗的夢境,永永遠遠凝視著你,陪伴著你。

你走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