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技偵人員很快查出了葉闌珊使用電話的機主,機主名叫曹顯龍,三十二歲,工作單位是白山大酒店,6920348座機的注冊登記是家庭電話,曹顯龍名下的電話一共有兩部,另一部的號碼是6920586。一個家庭有兩部電話座機的情況在天河還不多見。情報資料室迅速調出了曹顯龍的相關資料,此人於1990年7月曾因參與流氓鬥毆被判刑三年,刑滿釋放後又多次因參與建築工地敲詐而受到治安裁決,1996年之後無違法犯罪記錄。
查清幾述情況後,我一方麵打電話通知江流,讓他將車子開到白山大酒店門前停車場與我會麵,一方麵緊急調動武裝警力分頭向白山方向集結待命。當時我並不知道被我們追蹤數年之久的王國華馬上就要落人法網,我隻是憑直覺覺得遠道而歸的葉闌珊回天河後不歸家直接到曹顯龍家打那個電話,一定是另有因由,而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與王國華會麵。
我離開公安局的時間是10點45分,車子快到白山大灑店時我用手機給劉哲打了一個電話,劉哲接電話的時候還在睡覺,聲音有些沙啞,“誰呀,這麼早就把人吵醒了?”
“劉總,你倒會享受啊,”我調侃地說,“什麼時候了,還在睡?我是淩誌。”
“是你呀,我說呢,別人也不會吵我,我跟你們當警察的差不多,屬貓科動物,白天睡,晚上醒。昨晚陪一幫客人打了一晚上麻將,早晨還陪另一撥兒喝早茶,剛睡一會兒就被你吵醒了。有事兒?”
我笑了笑,用輕鬆的口氣說:“你現在是中午醉,下午睡,晚上不搓麻將就抱小妹,早晨起來才知道累,接下來還得繼續受罪。下樓吧,我有點事兒找你。”
他也笑了,“你現在也學油了,什麼事兒改個時間不行?我真困。”
“下樓下樓,好不容易找你幫個忙,你還給我推三阻四的,我在門口停車場等你。”
“真拿你沒辦法,等著。”
劉哲走出酒店時還是搖搖晃晃的,眼睛紅紅的,看樣子果然是一夜沒睡,我推開副駕駛座那邊的車門,“上來吧。”還沒等他坐穩,我就把車子開離了酒店,“哎哎,你搞什麼名堂,綁架呀?”劉哲叫道。車開出老遠了,他才回頭看到車裏坐滿荷槍實彈的便衣,“隱,不對,我說淩誌,你這是幹什麼?”他緊張起來。
“我將車子停在路邊的樹蔭下,“不是衝著你來的,你們酒店有個叫曹顯龍的吧?”
“有。怎麼啦?”
“這人幹什麼的?為人怎麼樣?”
“他又犯事兒啦?”
“你這人怎麼這麼n羅嗦,回答我的問題。”
“一個難剃的頭,外號叫曹猴子,坐過牢,出來之後在社會上瞎混了幾年,後來曹爹找我,意思是不能讓他這麼混下去了,要我在酒店給他安排點事做,我本來是不想要的,但曹爹開口了,不能駁他的麵子,就安排他站門崗,還沒站三天,跟客人吵了兩架,氣得我不行,現在在酒店鍋爐房燒鍋爐。他又在外麵惹禍了?”
“他家有兩部電話?”
“這不稀罕,我們白山一般的人家都有兩到三棟樓房,自己住一套,其他的川來出租,川不著上班,照樣月月有進賬。曹猴子這人不怎麼樣,但攤上了一個能幹的老子,種大棚菜全白山都算個人物,他家有三套房子,他爹媽一棟樓,他弟兄兩個一人一棟,清一色的四層樓,其實他們兄弟倆都跟他爹媽住在一起,其他兩棟樓都川來出租,不過,這兩年租房子的人越來越少,他的那棟樓多半是空著的。”
“他光是吃房租就夠了,還川得著在你手下上班?”
“要他上班是曹爹的意思,曹爹說上班多少有點約束,他們曹家坑的人,沒幾個敢跟曹爹對著來的,除非他不想要白山的戶日了,曹爹發話了,他不想上班也得上。”
"6920348 是不是曹顯龍家的電話?”
“這倒不清楚,我從來沒給他打過電話。”
“他今天上班沒有?”
“這我得問問,我一個當老總的哪還管到鍋爐房嗯去了。”
“打電話吧。”我把手機遞給他。
劉哲往酒店打了一個電話,得知曹顯龍昨晚上夜班,“我給他家裏打個電話試試?說不定這會兒正在家裏睡覺。”他征求我的意見。
我讓他先打6920586,劉哲照我的要求打了電話,對方接電話的是曹顯龍的母親,回答說曹顯龍最近幾天都沒有在這邊住,可能在他自己那邊屋裏。劉哲又要打另一個電話,我讓他等一等,問他離這兒有多遠?劉哲說就在濱湖醬品廠附近,我馬上啟動車子,按照他指示的方向開過去,直到他指著湖邊的一棟樓房說那就是。我回頭讓車上的民警下車向房子包圍過去,又通過對講機將其他幾路人馬調過來,一切布置就緒之後才讓劉哲打電話。
“喂,找誰?”電話中清晰地傳出一個我十分熟悉的聲音,我心中一陣狂喜,但不動聲色地暗示劉哲讓曹顯龍接電話。
“猴子在嗎?讓猴子接電話。”劉哲說。
“你是誰?”
“猴子在不在?我是他的老板,姓劉。”
“猴子,你的電話,說是你的老板,姓劉。”手機中清晰地傳出說話聲。
我說:“你讓曹顯龍下樓。”
“是猴子嗎?”劉哲假裝發脾氣,“昨晚是你當班吧,你給我下樓,幹的什麼事兒!”
“我怎麼啦?”
“還怎麼啦,你是怎麼燒的鍋爐?酒店的客人反映一晚上都沒供應熱水。”
“不會吧。”
“我在樓下一輛白色的麵包車裏,你下來,你自己去跟客人解釋。”
“好吧。”曹顯龍在電話中不情願地說。
我衝劉哲翹起大拇指。
“我是不幹你那行,真幹,我保險不比你差,現在該告訴我怎麼回事了吧。”
“你大概為天河的社會治安立了大功,呆會兒再說,嗽,人下來了。”
我放下劉哲那邊的車窗玻璃,好讓曹顯龍能看到他。 於瘦的曹顯龍果然像一隻猴子,他剛一接近我的麵包車,從他背後過來的兩名偵查員連推帶擠地將他擁進車內,後車門迅速關上,曹顯龍被迅速地扣上了手銬,他傻眼了,“劉總,這是怎麼回書?”
“這是市公安局的淩支隊長,是他要找你。”
我坐在駕駛座上沒動身子,“剛才接電話的那人是準?”
“一個朋友,怎麼啦?”
“你回頭看看窗外,”我說,江流帶領的十多名偵查員已經從不同力一位包圍了他的家,幾支微型衝鋒槍和催淚彈發射器在陽光下熠熠閃光,‘’你的這個朋友恐怕要將你再一次送進班房了,還不想說出他是誰嗎?”
“是王國華,還有他的女朋友小葉。”
“猴子,你膽可真大呀,”劉哲驚詫地說,“你敢窩藏他?”
“是曹兵讓他住在我家裏的,華哥要住,我敢要他走?”
“你給他打個電話,讓他下樓。”我把手機遞給曹顯龍。
西顯龍猶豫了一會兒,但還是撥通了他家的電話,“華哥,是我。”
“你什麼都別說了,”王國華的聲音十分冷靜,“我都看見了,是你出賣了我?”
“不不,我沒有。”曹顯龍緊張地說。
“猴子,不是你就好,是你我做鬼都不會饒你!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王國華的定力驚人,“好啦,你把手機給你身邊的警察。”
我接過手機,“王國華,我是淩誌,你聽著,任何抵抗都沒有意義了,自己下來吧。”
“淩先生,果然是你,我還是沒逃脫你的手掌心。你現在是不是有種成就感?立功的時候到了。”我似乎又看到他那張帶著譏消笑容的臉。
“王國華,再不要耍嘴皮子了,沒意思,你說呢?”
“讓我束手就擒?辦不到,這樣傳出去我不太沒麵子了嗎?怎麼說我王國華也是英雄一世,我可不想臨死的時候壞了名聲。你們上來吧,我手上有槍,咱們麵對麵幹一場?告訴你,我的槍法不錯,花錢在打靶場練出來的。有膽量嗎?”
“我看你沒必要逞匹夫之勇,”我心平氣和地說,“你不是喜歡跟我聊天嗎?老在電話裏談沒意思,咱們還有時間麵對麵地聊個夠。”
“我已經沒興趣聊天了,就想真槍實彈地幹一場,能夠轟轟烈烈地死也不枉一世為人,順便說一聲,我手上還有一個漂亮姑娘―這多少也讓你有點顧忌吧?”
“是你的女朋友葉闌珊,你準備拿她當籌碼?你這樣我可看不起你了,本來我還是高看你一眼的,王國華,我再說一遍―”
“一個馬上就要死的人,別人看不看得起重要嗎?”嘟,嘟,嘟,手機裏傳出忙音。
王國華是在曹顯龍下樓後才突然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當他把腦袋伸到窗口時,正好看到曹顯龍被偵查員推上麵包車的一幕,他的腦袋一下子就懵了,但他很快就鎮靜下來,據葉闌珊事後回憶,他離開窗口回頭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我的死期到了。”
葉闌珊沒有聽清楚,還衝他笑了一下,“你說什麼?”
“我的死期到了,”他也笑了,從她身邊走過,將客廳的防盜門反插上。曹顯龍的這套房子每層樓都有三套單元間,一大兩小,大間為蘭室兩廳,小間為兩室一廳,是專門為出租設計的,安裝了堅固的雙保險防盜門。王國華占用的是三樓的一套小間。
葉闌珊聽清楚了他的第二句話,一下子就愣住了,當她看到他從臥室中找出一把“六·四”式手槍時,她的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下來,王國華走到她的麵前替她擦了一把眼淚,又帶著她走到窗口看樓下運動的警察,他依然是麵帶微笑,“今後你再也用不著為我擔驚受怕了,也用不著再擔心我操別的女人了。”
葉闌珊聽他這一說,一下子就哭出聲了,王國華將她摟在懷裏,一邊說話一邊脫她的衣服,隻兒下子便把她剝成了裸體,嘴也沒空著,“讓我再操你一次吧,今後再也操不了你了。”曹顯龍接通電話的時候,王國華正將葉闌珊壓在電話座機邊的沙發上,他騎在她的身上與我對話,在一種詭異悲壯的氣氛中發泄他生命的最後瘋狂。深愛著他的葉闌珊一邊迎合,一邊哭著說:“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呢?”
由於已經知道王國華手中有槍,我要求手下的人一律小心行事,不要作無謂的犧牲,偵查員們迅速控製了樓上樓下的所有通道,除了王國華占領的那套單元之外,一到四樓另外還有幾間住有房客,我們以最快速度組織了疏散,與此同時,市局派來增援的武瞥、巡瞥也趕到了現場,將周圍一些已經看出異樣趕來看熱鬧的群眾疏散到安全的地方。
我在樓上再一次撥通了曹家的電話,但電話鈴響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沒人接。
我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地形,發現外陽台可以垂繩而下,但陽台離窗口太近,有很大的危險,跟我在一起的一位武警中隊長建議在對而一棟樓房的平台上安排神射手掩護,將三樓的窗口控製住,同時安排人不斷地撞擊防盜門以分散對方的注意力,然後再派人垂繩而下。
我采納了這一方案,並且很快得以實施。當三名武警下去控製了陽台之後,我要求將我也放下去,武警中隊長試圖阻止我,但被我拒絕了,攀爬鬥打我無法跟小夥子們比,但我要發揮的作用也是小夥子們替代不了的。我下到陽台後再次用手機撥打電話,這一次王國華接電話了,"王國華,你已經被兒十名軍警包圍,不要再做無意義的抵抗了,”我奉勸他說,“你隻有放下武器一條路了。”
“放下武器是路嗎?是路也是死路,”他一點也不驚慌,甚至是用一種調侃的口氣與我說話,“你現在看不見我吧?告訴你吧,我現在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我的身邊坐著剛剛與我做過愛的美麗的女人,另外還有兩個煤氣罐,我輕輕一擰就可以打開閥門,我身邊的女人願意陪我一起死,是吧,小葉?”手機中傳出葉闌珊的抽泣聲。
“她點頭了,”工國華用誇張的口氣說,“真是我的紅顏知己呀,淩先生,臨到死的時候有這麼一個紅顏知己願意與我一起死,你說我冤不冤?”
“我不想死!”手機裏突然傳出葉闌珊尖銳的叫喊聲。
“王國華,你別亂來?”我大聲嗬斥道。
對方又一次把電話掛了。
葉闌珊的那一聲叫喊完全是下意識的,但卻將自己的生命推向了一個更為危險的境地。她那一聲叫喊剛一出口,王國華就將電話壓上了,剛剛還表現得很鎮靜的他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她從未見過的猙獰恐怖。他居然笑起來,“你毀滅了我最後一點得意,你不該把那句話說出來,難道我真的忍心看著你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跟我一塊兒死?”
“我怕,我真的怕。”葉闌珊在向沙發的一角退縮。
“我也怕,我也不想死,活著多好,一旦死了,我就不能享受你這樣美麗的姑娘,還有愛情。我就要變成一堆隨意揚灑的灰,不再有知覺,不再有耳朵和眼睛欣賞這世界上的鳥語花香,也不能用舌頭品味美味佳肴,更別說享受女人的柔情了。你看,窗外的陽光多麼燦爛,藍天白雲多麼的好,我真的不想死,活著多好?可這由得了我嗎?我不死也得死,小珊,你就忍心看著我一個人孤獨地到另一個世界去?”
“華哥,我也舍不得你。”她顫抖著。
“你陪我?”
“可我不想死。”
“傻丫頭,你應該騙我一下,我現在需要這樣的欺騙,你知道嗎?”
“華哥,你知道,我從來不騙你,就是你活著,我也不敢擔保我會一生愛你。”
“這正是你可愛之處,”王國華伸手將她拉到懷裏發狂地吻著,她閉上眼睛任由他發狂,她感到自己的臉濕了,她睜開眼睛,看到他竟淚流滿麵。她一下子被他的眼淚感動了,“華哥,你哭啦,我從來沒見過你的眼淚,這是第一次。”她伸手替他擦拭淚水的時候也衝動起來,“你別哭了,我陪你一塊兒死。你現在就開槍打死我吧。”
王國華卻被她軟化了,“下輩子大概沒這麼好的事了,我這一輩子沒少作孽。”
“如果有下輩子,我還跟你。”葉闌珊緊緊地抱住他,渾身在顫抖。
“應該沒人知道我們在這裏,”王國華卻突然推開了葉闌珊,“除非是你告密。”
“我……沒有,真的沒有,我怎麼會出賣你?”
“警察怎麼會知道我在這兒?你一到他們就跟來了。”
“會不會……剛才,你在房裏跟猴子說話的時候,我在這裏用這個電話給我父親通過話,我告訴他我要回家吃中飯。”
“真是這樣?”
“真是這樣,要是……都怪我,你現在就開槍打死我吧。”川闌珊閉上眼睛,慢慢地仰起臉,兩顆晶瑩淚珠沿著她潔白的臉膛緩緩地流淌。
這時,我與武警的三名戰士已經冒險砸破陽台窗戶的玻璃,跳進了臥室中,借著牆壁的掩護,已經能清楚地看到客廳中的情況了,我看到王國華將葉闌珊抱在懷裏,手中的“六·四”式手槍的槍口在她的臉上輕輕滑動,他們的身前果然擺著兩個煤氣罐。“王國華,別再作惡了!”我大喊一聲。
“你父親?葉雲高?”王國華的臉上掠過一絲詫異的神情,對我們的出現和我的喊聲置若周聞,眼睛一直盯著懷中葉闌珊的臉,隨即又哈哈大笑起來,手中的槍口從她的臉上移到了自己的腦袋上,“王國華,你想幹什麼?”我喊了一聲,他這才看了我一眼,沒有扣動扳機,臉土滑過一絲悲哀的表情,手也慢慢地垂了下來,接著將手屍鬆,槍掉在了地板上,他將雙手舉起來,“我不自殺了,你們進來吧,我認輸了。”
我揮手攔住武警戰士,平端手槍走進了客廳,“王國華,你怎麼想通了?”
他鬆開葉闌珊,舉著雙手一步一步地朝我走過來,臉上又浮起了我非常熟悉的那種譏消的微笑,“我們有十多年沒見了吧?想不到你風采依舊,你看我,我比你還年輕一點吧,已經有白頭發了。”說話間,我們倆已經近在咫尺了。
“轉過身去,高舉雙手,趴在牆上。”我命令道。
“不用緊張,我身上現在沒有任何殺傷性武器了,”他仍然麵帶譏消地微笑,斜眼看了我幾秒鍾,然後不慌不忙地轉過身,做出了我要求的姿態。
我以極快的速度對他的身體進行了搜查,確認他身上沒有任何武器之後,將他雙手反銬了起來,整個過程他表現得異常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