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尤氏雙豔:好一對香豔姐妹花

尤物不是物。

尤物是人。

是女人。

是美麗的女人。

是美麗而風情萬種的女人。

比如"烽火戲諸侯"的褒姒,

"衝冠一怒為紅顏"的陳圓圓,

"人鬼未了情"裏的聶小倩,

《金瓶梅》裏的潘金蓮,

還有《紅樓夢》裏的尤氏雙豔。

一 小姨子和姐夫怎麼勾搭上的?

這是一對香豔姐妹花。尤二姐"悶騷",不言不語,溫柔綺麗,先跟賈珍,後從賈璉;三姐是辣妹,既不正經,又絕不假正經。賈珍和賈蓉一對賢父子,姘上尤二和尤三一對賢姐妹,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到賈家。

封建大家庭有個發展規律,叫"五世而斬":第一代是創業,如沙聚塔,集腋成裘,把家業像蛋糕一樣越做越大。第二代是守成,老爸撒手歸西,兒子的主要任務就是琢磨怎麼才能把這個家一直維持下去。他是跟著老頭子一起打天下過來的,知道創業艱辛,所以一般會謹言慎行,兢兢業業,不勞天上祖宗過多操心。到第三代,生下來就含著金湯匙,吃也吃好的,住也住好的,打天下的銳氣鐵定沒有,守成的謹慎他也覺得沒必要,就開始胡行亂作。欺男霸女他也幹,鬥雞走馬他也幹,反正這麼多家產,怎麼也折騰不完--完了,他給底下的兒孫做下榜樣了;結果到了第四代和第五代,敗家子兒就越出越多,直到把整個家業掏空吃淨,露宿街頭。從社會席卷來的財富,再回歸到社會,就像聖經裏說的:"生於塵土,歸於塵土",阿門。

賈家也符合五世而斬的鐵規則。第一代是兩位國公:榮國公、寧國公;第二代是賈代善和賈代化。代善就是賈母的老公。這二位坐享其成;第三代就是賈赦、賈政和賈敬。賈赦又貪又酷又不要臉;賈政雖然看著挺謹慎,可是從薛蟠搶香菱他不聞不問這件事看,他就是一個特大號的"假正經"。除了會喝喝茶,下下棋,沒有別的本事;賈敬就是個老道,天天燒丹煉汞地瞎胡鬧。所以賈家從這一代已經在走下坡路了。到第四代,除了寶玉,賈珍、賈璉、賈環這三個都是心術不正。就是寶玉也是個沒用的貨,就愛做做詩,填填詞,和姐姐妹妹們一塊兒傻高興。所以到這一代,賈府就剩一口氣兒了。到第五代,賈家就徹底斷氣了。賈蓉頂著個"大家子公子"的帽子,跟他爹一塊兒玩人家的大閨女。賈蘭倒是個好苗子,可惜,大廈將傾,獨木難支。所以高鶚續書講賈家重新複興,那是不可能的!

賈珍,賈家第四代裏第一個"淫人",賈蓉,賈家第五代裏第一個"淫人"。這一對父子湊得好。秦可卿是賈蓉的老婆,卻被賈珍上了手,他是一個特大號的"爬灰頭"。賈蓉也不多吃虧。賈珍勾搭上尤二姐和尤三姐,他也可以借光分一杯羹。賈珍明知道兒子和自己夥著玩兩個女人,也睜一眼閉一眼:自己就不正經,玩了兒子的老婆,怎麼教導兒子正經,不動自己的女人?

所以賈敬死掉了,這對賢父子星夜奔喪,路上聽見尤二尤三跟著尤老娘來自己家了,賈蓉便和賈珍一笑。

這笑有味兒。

兒子對父親,一定要尊敬地笑、和氣地笑、趨奉地笑。更何況親人剛去世,正悲痛欲絕,根本就不該笑,賈蓉卻笑了,奸笑,壞笑,兩個人都死不要臉的笑,反正就是你知我知,兩心存照。

所以後邊才有賈蓉那麼放肆地跟尤二調笑:"二姨娘,你又來了,我們父親正想你呢。"二姐嚼一嘴砂仁渣子,吐他一臉。不是“爛嚼紅絨,笑向檀郎唾”,是"爛嚼砂仁,笑向檀郎唾",嗬嗬。

再說尤二和尤三。她們是尤老娘改嫁到尤門之後,從前夫那裏帶來的一對拖油瓶。她們的生父家境如何不知道,不過按照當時"門當戶對"的攀親標準,既然尤二能和皇糧莊頭張家攀上娃娃親,光景怎麼也差不了。

後來親爹一死,尤老娘沒按當時的風俗"守著",而是帶著兩個姑娘改嫁到尤門,所以兩個女兒也就改姓尤--這一改可真是香豔透頂。尤家的大姑娘嫁給賈珍,這就是尤氏,尤二和尤三沒事兒的時候就愛到隔母的姐姐這兒串串門。吃好的,穿好的,眼睛看見的全是好的,筵開玳瑁,褥設芙蓉。而且喝口茶都有人管倒!再看看大姐夫賈珍,走到哪裏都是前呼後擁,他說一句話,底下人一片聲地"喳!"夠威風!十幾歲的小姑娘,誰能受得住這種誘惑。心裏就像小手撓腳心,癢癢得一動一動。所以說金錢富貴和大權大勢是最好的催情藥。自己的籬笆先放倒了,還能擋住騷狗進攻?賈珍又不是傻子,一看兩個小姨子這麼國色天香,又這麼好上當,不勾引到手都對不住天地良心。

反正無論開端怎樣,小姊妹兩個都入了他的彀,好衣裳好飯,真金白銀,真是清酒紅人麵,財帛動人心--女人心。賈蓉也湊熱鬧,父子共禦一女,不對,二女,這就是人們常說的“聚麀”之誚。女人一旦不是以愛情為出發點,那就失腳於誰都無所謂,真的無所謂。

二 尤老娘是個什麼娘

在這場風月戲中,尤老娘是個什麼角色?

一邊是自己的女婿和外孫,一邊是自己的兩個親生小女,四個人一起裹亂,她是沒看見,還是裝沒看見?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賈璉偷娶尤二姐後,尤氏母女就一起搬到花枝巷去住。賈珍趁著賈璉不在家,找過去廝混。剛開始的時候,尤老娘、尤二姐、尤三姐和賈珍,四個人一起吃酒。尤二姐知道姐夫一來,絕不是一塊兒吃酒這麼簡單,於是就邀她的母親說:"我怪怕的,媽同我到那邊走走來。"當娘的居然"會意",便真個同他出來,剩下賈珍和尤三挨肩擦臉,百般輕薄。

那麼,尤老一直以來,對這場風月采取的都是不聞不問乃至默許、放縱的態度。

這就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按當時的道德標準,老公死了,她該守寡,卻帶女改嫁。既然她不守婦道,當然也就管不了自己的女兒們不守婦道。而且,尤二已經定了娃娃親,許配張華。現在張家敗了,沒錢了,她就想退婚。既然她嫌貧愛富,當然也就管不住女兒們嫌貧愛富。要是她行得正,走得端,不慕富貴,不嫌貧賤,發現兩個姑娘和賈珍賈蓉勾勾搭搭,一頓笤帚棒槌,又打又罵,孩子也不會失腳這麼深,迷路這麼遠,到最後想回頭都回不了。

什麼叫草根?這就叫草根。樹根的氣節不必說,那是一定有的。寶玉贈黛玉香珠串,這是皇上禦賜給北靜王,北靜王又轉贈給寶玉的,太珍貴了,要是個窮人得了,那就是傳家寶。可是黛玉居然給撂一邊,一是清高,嫌是臭男人拿過的,再者,還不是因為不缺錢?寶玉的玉被張老道請出去讓同仁們看,結果人人都有敬賀之禮,鑲珠嵌寶,三五十件,寶玉居然馬上就要端著盤子出去散與眾人,天女散花般一撂,大家哄地一搶,他也心不疼肉不疼的。這就叫豪門富貴。

賈珍有多富貴?看烏莊頭給他開的禮單就知道了:走獸飛禽、河鮮海貨、山珍野味、五穀雜糧,還有白花花的銀子兩三千兩。就這,他還要賞烏進孝一句:"真真叫人別過年了。"他口中餘瀝,賞給尤老娘,都覺豐盛,占自己女兒點便宜,金的,銀的,圓的,扁的,時蒙敬贈,懇請笑納,又有什麼不肯的?這個時候,講不起什麼尊嚴不尊嚴的話。

假如,我是說假如。

假如她們有一個安靜、嫻雅、不慕富貴,不厭貧窮的老娘。

假如她們有一份安寧、淡泊、不慕富貴、不厭貧窮的心氣兒。

那麼,二姐不用吞金,三姐也不用自刎。

隻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尤氏雙豔的命運已經離弦。

尤二姐:豪門不是儂的家

明星小檔案

姓名:尤二姐

性別:美女

漂亮指數:五星級

脾氣:溫柔

結局:自殺

教訓:愛財也別當二奶,嫁人不要嫁豪門

命運判詞:無(也許有,寶玉沒看見)

一 半顆檳榔定浮情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兩個小閨女被一對父子亂玩兒的事不定怎麼傳得沸沸揚揚。“唉呀那個尤二呀,天天有事兒沒事兒往賈府裏跑,去了就叫賈珍摟一搭裏親嘴……”“還說呢!還有她那個妹子,叫尤三的,也叫姐夫占了便宜了,跟賈家大爺摟摟抱抱的,也不嫌臊,要是我的閨女,我就打死她!”於是歡聲笑語,人聲鼎沸,個個都覺出自家的道德優越感來:雖然我家的姑娘又醜、又黑、又矮、又胖,可是,孩子沒跑出去給我丟人!

所以說女孩子長得漂亮很危險。窮人家的女孩子長得漂亮更危險。長得又漂亮,個性又軟弱,那是險上加險。要是再加上附炎附勢,貪圖虛榮,完了,活活就是個當二奶的命。估計尤二就是下嫁給張華,她也會被闊人包占,給自家男人戴一頂大大的綠帽子。

結果不勞她下嫁,一對姐妹的大名早傳到賈璉的耳朵裏了,這又是一個特大號的淫棍兼敗家子兒,當家當得溜精鬼滑,玩女人玩得出神入化,什麼髒的臭的都敢往屋裏拉,他才不管尤二尤三的名聲多壞呢,隻要漂亮,他就心癢癢得像貓爪子在抓,恨不得也插上一腿,玩上一把。

假如姐妹倆德行無礙,天天老老實實在內室呆著,別說賈璉聽不說她們的美貌,就算聽說了,他也絕不敢撩撥,滋擾。你看賈府的大觀園裏多少神仙一般的姐姐妹妹,有不少還是外來戶,你什麼時候見過賈璉對她們動過心?嚇死他!何至於一見尤氏雙豔,記住,是雙豔,就哈喇子流下三尺長?

隻不過因為三姐不理他,所以他才專攻二姐--二姐果然是水性楊花,看見賈璉年輕英俊,前呼後擁,大把大把使銀錢,一家子奴仆都恭恭敬敬地奉承,立馬就像一個雪人,被權勢的陽光融化。

尤二好比空間站,賈璉就是宇宙飛船,要想合二為一,就得對接成功。

突破口好找,"高高的樹上結檳榔,誰先爬上誰先嚐",賈璉就要嚐二姐的檳榔,二姐真就給了他,這麼多檳榔他不吃,偏吃人家剩下的那半塊。這才是"口嚼檳榔又唱歌,嘴唇紅紅見情哥。哥吃檳榔妹送灰,有心交情不用媒。"

誰說不用媒?檳榔不是媒?媒人有了,情還是要定一下下的。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定情法,林紅玉和賈芸是塊小手絹,司棋和潘又安是一個同心如字和字帖兒,賈璉幹脆把身上帶的漢玉九龍珮撂給二姐了。二姐若沒這意思,她又沒有把臉一沉,下炕就走,給賈璉鬧個燒雞大窩脖;若說她有這意思,她又也不拾,也不接,任憑這個東西怪紮眼地撂在那裏。把個賈璉害得幹著急,不知道這個天仙是什麼意思。

好在賈璉跟這時候不湊巧地撞來的尤老娘和三姐寒暄的時候,回頭一看,"隻見二姐笑著,沒事人似的, 再又看一看絹子,已不知那裏去了。"

妙啊!好個尤二姐,好個會逗人的妙人兒。

聽昆曲,《玉簪記》裏頭有"琴挑"一折,潘必正得遇陳妙常,唱:"更聲漏聲,獨坐誰相問?琴聲怨聲,兩下無憑準。翡翠衾寒,芙蓉月印,三星照人如有心。仙姑!隻怕露冷霜凝,衾兒枕兒誰共溫?"陳妙常聽出話外音:"潘相公,你出言太狂,屢屢譏誚,莫非你有意輕薄於我?好啊,我去告訴你姑娘,看你如何分解?"潘辯解:"啊仙姑,小生信口相嘲,出言顛倒,伏乞海涵!"一遞一答中,就像推推拉拉地扯鋸,就算兩相情願,這個形式也是要走走的。

隻是賈璉無這雅興,二姐無這才能,兩下裏半口剩檳榔,一個九龍珮,就定了浮情。

二 過關斬將做新娘

賈璉勾搭上尤二姐,賈蓉居然還攛掇著二叔把二姨娶走。他嫌在他爹眼皮子底下廝混不方便,想的是把二姐嫁出去,賈璉是榮府那邊的當家人,出差的時候多,在家的時候少,理事的時候多,清閑的時候少,二姐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個人在家呆著,便宜隨時都可以找,太方便了!

這是一家子什麼東西,父子、兄弟、叔侄,全都想一個女人的帳!

不過,尤二要想做新娘,還得過五關,斬六將。

第一關是張華,這關好過。張華家窮得待好討飯,娶個老婆也養不起,還不如賺點銀子回家。就算他不肯,賈蓉別的本事沒有,仗勢欺人的功夫到家:"他也知道咱們這樣的人家, 也不怕他不依。"說得好,果然有威勢。

第二關是賈珍。尤二姐是他的編外二奶,很奇怪,他竟然答應了。這個水蜜桃一樣的女人,他已經咬了第一口,什麼味兒也知道了,雖然沒討厭,但也不夠新鮮,給了別人,還能落個大人情,這買賣做得有點賺。而且,他要是高興,隨時都可以找她再去廝混--這對父子,打的算盤一模一樣,這才叫心心相印。

第三關是尤老娘。這個老婆子有什麼不答應的?賈璉有錢有勢,雖然是當個二房吧,自己也算是好大一個丈母娘。而且,不是他家的大奶奶有病,快死了嗎?她一死,我的姑娘就是正室,賈家這麼大的財產居然也有我們一份兒,真是老天爺開眼,自己以後養老送終的問題都解決了。那還有什麼不成的?成!成!

第四關,鳳姐那裏怎麼辦?賈璉這個好外甥是個喪門星,明知道王熙鳳不是省油的燈,為了自己偷情歡會方便,不惜把二姨往火坑裏送:"在咱們府後方近左右買上一所房子及應用家夥,再撥兩窩子家人過去伏侍。擇了日子,人不知鬼不覺娶了過去,囑咐家人不許走漏風聲。嬸子在裏麵住著,深宅大院,那裏就得知道了。"賈璉鬼迷心竅,也不想想,一旦漏底,尤二還活不活?

第五關,不要忘了,就算賈珍的老婆尤氏是個活死人,她也是尤二尤三的大姐,大小也算是一關。一家子都喜氣洋洋,連尤二都千肯萬肯,就她看出不妥當。就是我們現代人,家裏至親死了,不過一百天,也不能辦紅喜。賈珍的爹還屍骨未寒哩!而且她知道鳳姐不是個省油的燈,萬一讓她發現,還不鬧破天?可是沒用,她說話沒人肯聽,也隻好搖搖頭撒手不管。說到底不是親姐熱妹,誰管你以後筋疼?

於是買房小花枝,退婚舊親家,熟女妝新,嫁作新人。尤老十分得意。二姐落入火坑。

三 妻妾鬥花枝

(一)泄密

寶玉早把賈璉一眼看死:"惟知以淫樂悅己",跟西門慶似的,男的也要,女的也要,貴族小姐也要,家人仆婦也要,粉頭妓女也要。鳳姐管他太狠,搞得他眼巴巴性饑渴,眼下得了尤二,如同得了新玩具,觀之不足,愛之不厭,當著二姐把鳳姐的底兜了個幹淨:怎麼狠,怎麼毒,怎麼壞,怎麼醋缸醋甕,放心吧,這個夜叉婆一死,我就把你接進去……

可憐鳳姐守的是這麼個浪蕩胚,還眼巴巴盼自己早死,我替她不值。

不過,這段日子二姐可是太滿意了。雖然不是當家少奶奶,可也是一個十足十得了寵的妾。穿新衣,吃好飯,沒事兒手裏還有倆餘錢兒。還有那麼大一根"轉正"的胡蘿卜吊在自己的鼻子跟前,不由人不做起美夢來。

二姐的風流無人不知,鳳姐的厲害也是無人不曉。奇怪的尤二還想找到人家的門兒上去。估計她是沒見過鳳姐這樣的人。她的大姐是個軟麵瓜,三妹是個小姑娘,娘除了見錢眼開,沒有任何特長,這幾根蔥捆一捆兒也不是鳳姐的對手。所以她就以為下個拜,磕仨頭,叫聲"姐姐",鳳姐就能抬抬手,放過她。然後一妻一妾,同侍一夫,天下太平。

哪有那麼好的事!

你看鳳姐,老太太何等精明,照樣被她哄得團團轉;底下的奴才們哪一個是好惹的?被她管束得服服帖帖。賈珍這邊家反宅亂,尤氏不能轄製,她隻不過理事一月,就整肅嚴整如此。平兒為什麼不敢叫賈璉親近?就怕的是"叫她知道,又不待見我"。鮑二家的不過和賈璉一時私通,為什麼自願上吊?你道她怕的是誰?就是鼎鼎大名的王熙鳳。賈璉的小廝興兒當著尤二說鳳姐:"嘴甜心苦,兩麵三刀,上頭一臉笑,腳下使絆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

紅樓裏真不缺厲害的人,夏金桂也厲害,賈探春也厲害。夏金桂的厲害是刀槍劍戟,擺在明處,寒光閃閃,一不如意,取人首級;探春的厲害占一個心思周密,藏鋒隱劍,卻周身兵氣,叫人氣餒;王熙鳳的厲害是刀槍劍戟,斧鉞鉤叉,七十二般兵器,全收在庫裏,一有敵情,全副出擊,殺你個措手不及。"粉麵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即此之謂。

尤二跟她比,一個斯文,一個潑辣,一個良善,一個凶惡,一個單純,一個有心機,好比螳螂伸臂擋火車,螞蟻伸腿絆大象。能占便宜才怪。

更何況尤二搶了人家的老公。那是人家的天,人家的地。鳳辣子這麼辣的一個人,對賈璉也打心眼裏愛。賈璉出差,路上打發小廝回來拿大毛衣裳,她本在寧府理事,一時坐臥不寧,恨不得一步邁進榮府來。及至晚間,喚過小廝來,一邊細細打點衣裳,一邊千叮嚀萬囑咐:小心別勾引他認得混帳老婆,回來打折你的腿。聽聽,你家男人用得著人勾引嗎?他自己就跑去找鉤上了,可是回來還要打折小廝的腿哩。更何況你居然登堂入室,做起堂堂的姨太太,豈不是她的千古事業盡付流水?你還想著她不清君側?

有人說天壞尤二,叫鳳姐給發現了,要不然的話,她未必會死。這話奇怪。尤二姐嫁給賈璉為的什麼?她設想的最好結局是等鳳姐死後,她作正室;再者,就算鳳姐不死,她也要生下一男半女,然後堂堂正正跨入賈家大門作妾。她難道是甘心一輩子無名無份過下去?你問問現在的"情人"和"二奶",哪一個甘心一輩子活在地洞裏?誰不想著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地和男人牽手、逛街、出席宴會?這是自古以來,二奶心中永遠的結,尤二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