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緣的魅力(總序)(1 / 2)

邊緣的魅力(總序)

中國地大物博,地勢西高東低, 自西而東構成了三級階梯,從雪域高原過渡到山地、盆地,再過渡到丘陵和平原。氣候同樣是複雜多樣,從南到北跨越熱帶、暖溫帶、 中溫帶、寒溫帶等氣候帶。與這種地理形態的自然級差相時應,生於斯長於斯的人們也在適應環境的過程中,經過反複的篩選和積澱,創造了多元而豐富的文化。就文化類型來說,盡管狩獵與采集類型和斯威頓耕作類型正在逐漸告別自己的舞台,但鄭倫春、鄭溫克等狩獵民族和西南地區的少數民族依然在頑強地賡續這兩種文化傳統的香火,它們和畜牡類型、農業類型、工業類型等交相輝映,五種不同曆史發展階段的文化類型在廣衷國土上呈現出奇妙的並置狀態。從中國的東部走向西部,擾如置身於一條奇妙的時間走廊,在歲月的河流上逆流而動,讓你感受到從後現代、現代上溯到前現代社會的文化時差。生存環境的多樣化催生了文化的多樣性,恰如美國曆史學家B.M費根所言:“文化是我們適應所處的環境的重要手段。”

中國是多民族國家,少數民族主要分布在西北、西南和東北等地區。中華文化融彙多民族文化於一體,並長期保持各民族文化的特色。 多元複合的文化結構與內在的差異性帶來了生生不息的活力。拉茲洛在《決定命運的選擇》一書中說:“真正的創造性並不導致一致性。……不同文化的人所信奉的許多不同的觀點和觀念隻要互不時杭,就能使當代世界增添豐富性和活力。”不強求一致,不妄自尊大,尊重文化的差異性,兼收並蓄各種優質文化因子,這為文化的反複選擇與再生提供了多種途徑。即使在漢族文化內部,不同民係、不同聚居區和不同階段之間,也存在顯著的差異。在這樣的文化視野中, 中國本土文化的自我更新就獲得了一種新的可能性,中華文化內部的主流因素與異質成分的撞擊與交融,有利於打破沉悶、僵化的格局,獲得嶄新的活力與生機。中華文化的未來選擇也不必長期地陷入要麼西化要麼國粹的怪圈, 多民族文化的相知與互補既是重要的價值參照係,又是不可或缺的文化追求與建構目標。

在全球化的潮流中,市場化、工業化和殖民化進程都在推廣西方文明的現代化經驗。 當英語的版圖不斷擴張時,越來越多少數族群的語言正在消亡,據說新世紀每年平均有20種語言失傳,這意味著通過這些語言記憶並傳播的文化也同時湮滅。西方的價值觀念和可口可樂、麥當勞一樣,如水銀瀉地一般,滲透到世界上最為偏遠的角落, 與此同行的還有環境汙染、疾病和犯罪。即使在白雪皚皚的珠穆朗瑪峰,在海拔6500米以上的區域也不難見到帳篷、煤氣罐、塑抖袋、乳氣瓶、 電池等廢棄物。在中國一些城市,隆隆的鏟車以城市改造的名義,冠冤堂皇地推倒那些保存了數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古建築,取而代之的是幹篇一律的西式水泥叢林。走進那些偏僻鄉村的古老民居,你能夠輕易地發現走出老崖是那些居留者的夢想,搬進洋房是他們的人生指向。 當人們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一體化的旋渦時,幸福的含義也就不能不變得蒼白而貧乏,每個人的標準都大同小異,環球同此涼熱。從文化的興衰更替來看,那些處於環境封閉、社會發育遲緩狀態中的民族與地區,要毫無保留地擁抱“現代化”,就必須放棄自己的民族同一性和文化價值觀,而堅守自己的文化特性往往意味著與外來文化絕緣,全球化與本土化之間拉據式的衝突,是一個世界性的兩難困境。

讓人納悶的是,一個多世紀以來的中國人為什麼總是理所當然地把傳統文化和西方文化當成水火不容的東西,甚至心安理得地認為割裂傳統是“現代化”的必要代價?就像各地熱火朝天的城市建設,總是追求煥然一新,似乎非要把所有舊時代的印跡連根拔除不可。中國人談論各地的城市,最不屑一顧的評價英過於“太土了”或者“整個一個大農村”,“土”和“農村”就意味著糟杯。在各大城市,“鄉巴佬”也還是對人最蔑視的稱呼,吐出這樣的字眼的人, 口氣中總是充滿了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和惡毒的快意。任何一個在厚實的鄉村傳統中建立起來的中國城市,大概都難以擺脫這種過渡性的“郊區化”特征。 鄉村記憶一如孫猴子的尾巴,他就是會七十二變,也項多隻能將尾巴變成旗杆。甚至可以這樣說, 中國的傳統文化和民間文化無不打上了以農耕為本的家族文化的烙印。事實上,中國如果能夠有一座城市將現代文明的好處和田園風光的美妙有機地結合起來,這才是真正完美的、人性化的城市典範,也是甘世界文明的莫大貢襖。其實,在西歐發達國家,傳統和現代水乳交融,最古老的傳統依然鮮活,像一裸裸根深葉茂的大樹一樣,依然開花結果,參與光合作用。遺憾的是,我們的傳統卻在逐漸枯英,像馮驥才等有識之士苦心孤詣地搶救民間文化遺產的實踐,旨在保留文化的火種,但是,我們從現實的虎口中搶出來的,常常是一些無法呼吸的傳統,真是讓人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