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變被眾女轟出房間後，抬頭見天色常早，心想：現在閑著也不知去什麼地方玩……不如到處看看吧，看能不能碰上有趣事兒。
熱熱鬧鬧的夏天最好找樂子，缺的隻是幾個摻合得來的玩伴而已。柳三變在院子裏轉了幾圈，眼見樹上蟬鳥叫得響、水裏蝦蟹蹦得歡，而他卻找不到一塊兒玩耍的夥伴，心裏憋得悶，又有幾份寂寞無聊。走了一會已覺無趣，他想還不如回書房去再看會書吧，和那長胡子老爺爺聊會天也蠻有趣。
心中正下決定，聽見不遠處幾個家丁在謾罵不休，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柳三變便湊過去一看，見是三個家丁圍著一個年幼的小丫鬟在大罵。那小丫鬟隻比柳三變大個一兩歲左右，麵容醜陋不堪，此刻正低下頭不敢言語，身旁還放著一個跟她身材差不多高的大木桶。
柳三變過去問：“李哥哥吳哥哥魏哥哥，這小姐姐犯了什麼錯，怎麼你們都在罵她？”他從小就被母親林氏限製在家裏不給出門，家中庭院就等同於他的世界天地，常常逛來早和一幹下人混得爛熟，那三個家丁他是認識的，卻從來沒有見過那小丫鬟。
姓李的那名家丁就說道：“七哥兒，這小丫頭是新來的，笨手笨腳不會辦事，咱們正在教訓她，好讓她以後幹活利索點哩！”
給新來的下人一點臉色，督促他們以後努力幹活，這本來就是那些老資格家丁慣耍的威風，柳三變不懂這些，見那小丫鬟怯弱的模樣有點可憐，便道：“這樣一位小姐姐怎麼不帶到府裏當侍婢，卻在這院子裏做苦力？”
姓吳的家丁大笑，擰起那小丫鬟的臉蛋道：“七哥兒你看，這丫頭長得紋路不對，真個送到府裏當侍婢，還不嚇死人哩，誰敢要她來伺侯？”
那丫鬟長得醜極，柳三變早已看到，現在見她被人強掀起了頭臉來時淚眼濕濕的模樣，他小小的心裏莫名感到一陣難受，叫道：“三位哥哥放開她吧！讓我……我來教訓她！”
那三名家丁都笑了，他們素知這位七少爺喜歡玩鬧，姓李的家丁道：“七哥兒對這醜丫頭也有興趣麼？那咱就將她留給七哥兒耍耍！你要抽她鞭子打她板子盡可到咱那裏拿工具，包七哥兒你打得開心！”他們也隻是開開玩笑，心裏並不以為兩個小孩會這樣鬧，說著笑著就幹活去了。
見三名家丁走遠了，那丫鬟似乎鬆了口氣，連忙拭幹眼睛的淚水。她提起了木桶要走，看見旁柳三變還在旁邊盯著她看，又忙感激地道了聲：“謝謝你小弟弟。”
柳三變見她臉上雖然橫橫道道十分醜陋但是眼神卻是溫順單純，心裏不由產生一股好感，於是嘻嘻笑道：“小姐姐你謝我作什麼，我正要替他們教訓你呢。”
那醜丫鬟搖頭道：“他們是惡人，你不是惡人。”
柳三變道：“我怎麼不惡？世界最惡就是我！看打！”這頑童厲聲厲色撲過去，不見出手打卻伸手到別人腋窩裏嗬癢癢。
醜丫鬟被他弄得咯咯大笑，一邊七手八腳推擋著，一邊叫道：“小弟弟你不要鬧了……我、我好癢的！”
“知道厲害了嗎，還說我不是惡人？跟我熟的許多姐姐都叫我小壞蛋，你便也叫。”因為年小，平日裏柳三變常常被人捉弄。這次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柳三變自然是小蝦米翻身做大魚，很是痛快地作惡一次。
“我……我不成了，要癢死我啦！”
“那你不許叫我小弟弟，叫我一聲小壞蛋便放過你。”柳三變發現這丫鬟醜歸醜，笑起來時那眼睛當真明亮好看，跟那六月晨曦葉尖滴落的露珠子似的。
那醜丫鬟敵不住，便叫了聲“小壞蛋”。柳三變怪她服得太早，又反悔道：“叫小壞蛋不成，你也比我大不到哪去，得叫我‘大惡人’才成！”
兩小孩嘻鬧了好一會，覺得有點累了才停歇下來。柳三變看她臉上紅紅的，那些突出的道道壑壑實在嚇人，便說道：“小姐姐，你的臉是怎麼爬上這麼多蜈蚣的？看得實在嚇人得很。”
那丫鬟本來極自卑，隻是被柳三變胡纏著鬧了一會，已經忘記了自己的醜臉，現在聽柳三變一問，心裏受針刺一樣，馬上提了木桶要走。
柳三變忙拽住她的胳膊，道：“小姐姐你再陪我玩會吧，別急著走啊。”
醜丫鬟淡淡道：“你放開我，我要幹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