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奶奶抬起白發蒼蒼的頭，傾聽了一會子，猛地撲倒在被子上，痛苦地說：“風大，雨大，房倒，屋塌，我在乎嘛？我還戀點嘛？”
我們的眼睛都叫淚水糊滿了。
周莉小心地扶起老奶奶，然後曲起腿，蹲在老奶奶的膝下，抽泣著說：“老奶奶，好奶奶，您可別這樣。我們不離開您，我們照顧您。在舊社會，您吃盡了苦，您應該過好日子。您就是我們的親奶奶，我們是您的親孫子、親孫女。您別難受了，好奶奶。”
說著，她的淚象決了堤的水，再也控製不住了。
我們也欠起胳膊，用衣袖擦開了眼淚。
老奶奶合著眼，她哆嗦地摸索著，抱住了周莉。周莉體貼地把黑黑的小臉貼了過去，緊緊地貼在老奶奶蒼老的麵頰上。
風，從窗縫裏吹進來，冷甩遭的。‘時間不久，我們舉著瞼盆的胳膊開始沉重起來。兩條腿由於緊張過度，也微微打起顫來。
叫大雨一淋，施同似乎顯得更瘦小了，頭發緊緊地貼在頭皮上，兩隻招風耳朵不住地扇動著，我看得出，他累極了。
“施同，行嗎？”
“行！”他出氣都不勻了。
周莉站起來：“我來換換你。”
“不！”
“換換！”我命令他。
“不！”
突然，周莉“噓”了一聲，她仔細傾聽了一會，說：“頂子上有人。”
我也聽到了。“叭嗒、叭嗒”，還不止一雙腳。是誰？
很快，水珠就斷了。
我們驚喜地互相對視著，拉開門便衝了出去。
雨勢和緩些了，眼前仍是白蒙蒙的一片。
“爸爸！”我一眼認出房頂上的人。
“爸爸！”施同也喊了起來。
簷下還站著個人，淋得象隻落湯雞，正往上遞油氈。
“馬主任——！”
胖胖的馬主任故作不高興地吼了起來，“出來幹嘛？這兒沒你們的事兒。都給我滾進去，別給我找病呀！”
雨還在下，空氣清爽得象濾過一樣。我們歡快地奔進了棚子，我們什麼也不害怕了。‘
馬主任找出了幹毛巾，使勁地給我們擦頭、擦臉、擦身上。擦到脖子、胳肢窩時，怪癢癢的，我們躲閃著，咯咯地笑著。
老奶奶又開始流淚了，一串串的眼淚象斷了線的珍珠，擦也擦不千。
我們著急地圍上去。
“老奶奶，別難受，棚子不漏了。”
“老奶奶，您哪兒不舒服？”
馬主任噢嘖一聲笑了，把我們都拉了起來：“真是孩子，老奶奶哪是難受的。”
說著，她自個兒倒擦起眼角來。她對兩個爸爸說：“這幾個孩子真難得，小小年紀就懂道理，都是你們家長教育得好。”
聽了她的話，爸爸挺高興的，他摘下眼鏡，使勁擦了起來，半天，才硬幫幫地對我們說了一句：“別驕傲I "
施同的爸爸高興得都掩飾不住了，他一把抱起了施同，原地轉起圈來。
不知什麼時候，雨停了。被雨水洗得晶瑩的太陽象是不好意思似地扒著雲縫往下瞧。它象為自己在鳥雲麵前的退怯了而害羞，又象是急切地想看一看那些勇敢地戰勝暴風雨的人們。
夭漸漸地熱起來了，碧藍碧藍的夭上浮著一朵朵乳白色的雲彩。老奶奶比以前壯實多了，鬆弛的臉上還隱隱泛起了一層紅光。
“張奶奶，您可是顯精神了。”胡同裏的人都這麼說。
“是嗎？”老奶奶摸摸自己的臉，嗬嗬笑著，“我也覺著這一陣子身上象是有勁兒了。”
她經常拄著拐棍出來溜溜，每當我們快去時，她就守在胡同口等我們。
“老奶奶，老奶奶。”我們高聲叫著，象鳥兒似地撲了過去。
“暖——！”老奶奶朗聲應著，她眯著眼，心疼地說：“看把你們跑的，小臉通紅，快歇歇。”
現在，我們一天不去老奶奶家，心裏魏覺得缺了點嘛。
這天，放學了二、我習慣地奔到教室樓前那裸大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