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3)

第二天一早,他光著腳I兒下床,給我端來好吃的。牛奶,麵包,奶酪,果醬。那會兒,哪吃得著這些啊。吃完了,上床再愛一回,這才放我走。

悄個靛拙後門,一輛紅旗轎車已經在等我了。嗚!州直把我送到京紡。

心情愉快地幹了一天活兒,一下班,紅旗早就在門口等我了。

每天,紅旗接,紅旗送,廠裏的人都以為是我爸的車。

人家菊兒她爸平反回來了,又進中南海了。

我將錯就錯,一笑而過,還捎帶幾個姐妹一起回城裏,她們可高興了。

這件事,瞞誰都瞞不過杜師傅。隔著老遠,他就迎出傳達室。

菊兒,我說這些日子怎麼沒你的信了,敢情屁股上冒煙了!

我趕緊把準備好的酒拿出塞給他,辛苦您啦,杜師傅!

酒是我從將軍樓裏帶出來的,肯定錯不了。

哎喲嗬,這叫什麼酒啊?杜師傅笑得開了花。雙手捧著回屋,差點兒讓門檻絆一跟鬥。

那會兒不像現在,女的沒結婚,絕對不能住男的家,雙方家長都管得嚴極了。我們倆隻能跟家長說瞎話,偷偷摸摸來往。

媽,我加中班。今天晚上不回家了。

啊?昨天就沒回家,今天又不回啊!

這幾天廠裏忙,明兒是夜班,還回不了。

噢。媽不吭聲了.

她也弄不清楚,什麼白班,中班,夜班。

我欺騙了媽,這對我來說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我太愛她了。

可是,我卻做出來了。

而且,不止一次!現在回想起來,真對不起她。

因為,我控製不住對天明的愛。

也因為,天明愛我愛得不顧一切。

十五

那會兒,組織家庭舞會是高幹子弟的一大樂趣。誰家地方大,誰家老爸老媽不在,就到誰家跳去,一幫一夥,哥們兒姐們兒,有開車去的,也有騎車去的。天明也常常帶我去。我本來就愛跳舞,去了幾次就瘋了,老想去。

有一天,我下班回到家,爸出差不在,媽說她有點兒不舒服,我趕緊送她上醫院。一檢查,還好,是血壓偏低,拿了藥就回來了。剛進家,天明就來電話了,說晚上有舞會,在一個部長家。我說,我不去了,想在家陪陪媽。他說,你過來吧,挺近的,就在西單這邊兒。今天車不在家,不能去接你了。我猶豫再三,等媽吃藥後睡了,還是去了。

天要下雨了,我坐上公車,很快到了西四。按照他說的找到地方,一看,也是一棟小樓。

這時,天明還沒到,我就先推門進去。一屋子人都在那兒跳,男男女女的。

好花不常開,

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

淚灑相思帶……

舞曲是《何日君再來》。很美,很憂傷。

我穿著黑色的低領練功服,特顯腰身。頭發盤起來紮著,與眾不同。我一進去,屋裏的男人就哄起來,哪兒來的黑天鵝啊,盤兒真靚!那會兒管漂亮叫盤兒靚。我就笑了。黑暗中看到有的女人投來嫉妒的目光。我才不理呢,愛誰誰。

這時,有個男的擠過來,旁邊人叫他大邪虎。他笑著說,姐妹兒,我請你跳一個?

我跟著天明見識過這幫人,也不犯休,跳就跳,不就是一個大邪虎嘛,能邪虎到哪兒去?就跟他跳起來。我是京紡舞蹈隊的,一上場,把一屋子的人都震了。

妞兒,你跳得真好!

你是哪兒的呀?

你叫什麼呀?

我說,剛才你們不都叫了嗎,黑天鵝!

噢!噢!幾個男的就起哄。

這個說,哪兒是黑天鵝呀,比白麵都白!

那個說,比白麵白那叫富強粉!

大邪虎喊起來,什麼黑的白的,摟到懷裏才是真的!他邊喊邊使上了勁兒,摟得我骨頭疼。我就在他胳膊上使勁兒擰了一把,差點兒掐下一塊肉來。

大邪虎嗽的一聲,咬死我了!

一屋子的人全笑起來。咬他!咬他!

就在這時,有人拍了大邪虎一下。大邪虎立刻鬆了手。

我一看,是天明來了。

當然,我是他的。

我甩開大邪虎,撲到天明懷裏。

在他的懷裏,溫馨如夢。曲子是慢三的,我是半睡半醒的。

昏暗中,他吻著我。菊兒,晚上到我家住去。

不行。

為什麼?

我媽不舒服,我得回去陪她。這兒離我家很近,跳完我就回家了。

他沉默了片刻,好吧,你先回家看看,你媽沒事兒你就來。好嗎?反正,我等你。

你別等我,我真的不去了。

我不管,我等你。死等你!

你死等吧。

他不由分說,當眾吻起了我。

沒有害羞,我整個人都化了。

我們一直跳到十點半。

我說,我們該走了。

話音還沒落,馮豔豔就來了。她是我的一個好姐妹兒,進來就摟住我。

菊兒,想死了,親親!

我倆是在一次家庭舞會上認識的。一盤起道來,她爸跟我爸還是老戰友呢。她舞跳得好,長得也招人,那幫男的就管她叫埃及妖後。她就叫起來,那誰是埃及皇帝呀?那幫男的就起哄,我!我!豔豔就挨個兒指著他們數落,瞧瞧你們這幾頭人:彪子,你大禿瓢,晚上關不關燈你都亮!二鋼,你斷奶了嗎?連話都講不清楚,管教育局叫教肉豬。任瘸子你就更別提了,聽你的名兒都讓人站不穩。還有你,大邪虎,你們家倒黴的時候,沒錢都擋不住你喝酒,脖子上掛個釘子,喝一口酒,曝一下釘子,就這樣你也能喝半斤。整個一酒膩子!還有誰?來呀!那幫男的傲的一聲抱頭鼠竄。豔豔說,也就是天明配得上當皇帝,可人家早就金屋藏嬌,還輪不上我了!

豔豔潑辣的性格特隨我,所以我們倆一見麵就鑽上了,總有說不完的話。

天明一看豔豔又把我摟住了,就說,菊兒,我先回去了。

我說,好!

他又說:我走了啊!

我矢植他自裏惦著我劊也家的事,就說,行,你七掛吧,我忘不了。

他笑了。走了。

天明走了,豔豔卻不放我走,堵著我,一直跳到快十二點了。

我說,豔豔,不行了,沒車了,回不了家了。

豔豔說,那就住我家吧,就在旁邊,家裏沒人。

我說,不行不行,哪兒能住你們家?

豔豔一瞪眼,嘿,我家怎麼就不能住?來來,我給你媽打個電話。

說著,就拿起電話,撥通了我家。

阿姨,菊兒在我這兒呢。今兒晚上就住我這了,您放心吧!

我搶過電話,媽,你好嗎?

媽說,我好。你就住豔豔家吧,這麼晚了,你也回不來了。

聽見媽的聲音,我差點兒哭了。

曾經,我是多麼愛她啊。為了她,我能豁出一切。

可是,現在,我好像變了一個人。

這天晚上,我就住在豔豔家了。不光是我,豔豔還把大邪虎那幫男男女女都叫去了。

這一晚上還睡什麼覺啊!嘻嘻哈哈,鬧鬧哄哄,抽煙喝酒吃夜宵,可逮著沒人管了。到了後半夜,有人熬不住了,就找屋子睡去了。豔豔家是三層小樓,屋子有的是。我看到還有男女一對一對去睡的。因為都不太熟,誰也管不著誰。

豔豔笑著對我說,這幫哥們兒裏,你有看得上的嗎?

我問,幹嗎?

豔豔說、趁天明不在,偷一回吧。

我掐她一下,要偷你去偷吧!

豔豔怪叫起來,哎喲,這麼堅貞呀。趕明兒要是讓天明甩了,你還活不活了?

我撲上去撕她的嘴,烏鴉嘴!烏鴉嘴!

豔豔叫起來,饒命饒命,撕大了不好縫!

我跟豔豔鬧夠了,兩個人就在沙發上和衣而臥。

我半睡半醒,迷糊中看看牆上的鍾,已經快四點了。忽然想起天明說等我的話,天啊,他可別真的等我啊。

想不到,天明真的一直在等我。他讓阿姨卿垂了,自己枯坐在後門等。左等不來,右等不來,一直等到天亮。早上六點多,他冒充京紡的人給我家打電話,是我媽接的,說菊兒沒回來,住在豔豔家了。他一聽,肺者畔氣炸了,像關進籠子裏的老虎,在屋子走來走去,車釗谘了一天。

晚上,天下著雨,他自己開車來京紡接我下班。他的臉,比天還陰。

開了一段,他把車停在路邊上,問我,你昨晚兒去哪兒了?

我說,豔豔家。

在她家睡的?

環三。

哎,你不是說要回家陪你媽嗎?

後來太晚了,回不去了。

還有誰去豔豔家了?

我都不認識。

那你是不是跟他們住一起了?

你說什麼呢?

你是不是跟他們住一起了?

沒有。

天明突然叫起來,沒有?你肯定足剛也了勝一起了,他門那幫者}堤流氓!

這是我們相愛以來,天明第一次翻臉。他喘著粗氣,像一頭豬。

我也叫起來,什麼叫流氓啊?你怎麼說話哪!

我就這麼說話。我問你,你是不是跟大邪虎住一起了?

誰呀?你說誰呢?

說誰?大邪虎那丫兒仗著他爸平反了,一沾酒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你就死不承認吧!

誰死不承認了?我沒做過的事千嗎要承認啊?

天明炸了,你就這樣吧,你就這樣吧!我要是下部隊了,你還不瘋了呀!

我也炸了,你把我看成什麼了?我瘋不瘋跟你有什麼關係?

天明突然用手窩住我的胳膊,你說什麼呢?你是我的,怎麼沒關係?

我掙紮著說,你要幹嗎?

我掐死你!

來吧,豬!

我使勁兒伸長脖子,兩眼冒出了火。

看我發了狠,天明軟下來,菊兒,是我不對,是我不對,我太愛你了……

有你這樣愛的嗎!

我話沒說完,眼淚就湧出來,一拉車門,衝了出去。

大雨如瓢,從頭澆到腳。

菊兒,菊兒!他也衝下來,邊叫邊攔我。

我推開他,沒命往雨裏跑。任天黑路爛,任淚水橫流。

突然,他從後麵抱住了我,腳下一滑,兩個人都滾在泥水裏。

哢嚓嚓!天裂開一道大口子。緊跟著,轟隆隆!一個炸雷炸得地動山搖。

菊兒,我愛你,我愛你!

我不聽,假話,假話!

天明夕團她住我,頭孫戈著,菊兒,我有半句假話,現在就讓雷劈死隴!

不用雷劈!我也大哭起來,我要親手殺了你!

好,你現在就殺了我吧!現在就殺!

不,不!我緊緊地抱住他,把一生的淚都哭了出來。

天漏了。傾瀉的雨水,地球的末日。

兩個分不開的泥人,抱在雨裏,滾在雨裏,哭在雨裏。瘋個透,澆個夠。

就這樣,我們相愛三年多,愛得要死要活,愛得一個吃了一個。

後來,他轉業了,離開了部隊,回歸到地方生活。

我覺得我的春天來了,我等他談婚論嫁,可是,想不到等來的消息讓我吃了一‘涼。

菊兒,我要出國了。

你說什麼?

我要出國了。

去哪兒?

去澳大利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