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2 / 3)

但是,這些東西與吃飯會有什麼聯係呢?

後來就與秀海聯係多了。

我曾就吃飯問題與秀海私下裏探討過。

相比吃飯會其他成員,我或許是唯一的“幹部子弟”。父親解放前參加工作,五幾年就是我們縣某局的局長。但是我吃過苦,自然災害期間餓過肚子,半夜起來偷吃胡蘿卜等等,這些情況我都記憶猶新。但我沒吃過樹皮、草根什麼的。我問秀海,答案是他吃過。不但吃過,並且能詳細複述製作、加工樹皮的若幹方法。在他的敘述下,那些樹皮麵仿佛成了滿漢全席的一道菜。我不禁對秀海肅然起敬,就好像他是從雪山草地走過來的老紅軍似的。我原以為弟兄們就閻連科吃苦多些,秀海聽後不以為然,說連科和咱們比應該叫幸福的一代了,真正吃過苦的人不願說,沒吃過苦的人才搶著說,哈哈,他所說的苦比咱們的苦差遠了!

秀海對苦難的態度就像他敘述樹皮麵的製作方法一樣,除了讓人能感覺到苦難的紋理和質感外,還能觸摸到它的另一麵,這實際上是一種人生態度和一個作家的寫作理念。

很快就聊到吃飯上了。

秀海除了真實、豪爽外,還具有幽默的氣質。

我們打電話時的開場白常常以調侃居多。或許正是在某一次的笑談中,秀海把我們這些豫籍旅京作家以“吃飯為綱,其餘都是目”的情狀高度概括為“吃飯會”。

吃飯會名字之所以起的好,是因為它生動反映了諸位作家的生存狀態和生存態度。仔細想想,為吃飯會起名這事,除了秀海,還真沒有第二個有這水平。

秀海和我同為軍旅作家,端著軍隊的飯碗,平常談論最多的也是軍事文學。

新時期以來,軍事文學可謂先聲奪人,有相當一批優秀的小說家脫穎而出。秀海就在這夥人中間,但他卻不顯山不露水。因為他是個不事張揚的人。後來,有些人把一部分軍旅作家的作品挑揀出來,羅列優長一二三四,將這些作品奉為正宗軍事文學予以推崇,而將另外的作品視為另冊。實力派作家朱秀海的作品似乎不在正宗軍事文學之列。但秀海不為所動,也不為所惑。他原本就沒打算被人熱捧,也根本不知道啥叫冷落。

秀海的根須很深很長地穿透軍隊這片特定的文化土壤,其根部停留在中國的傳統文化和故鄉的曆史文化裏,有了這樣的依托,秀海就很從容、很安靜、很紮實。秀海看過很多書,據我所知,除了中外文學名著外,四書五經、《資治通鑒》、《二十四史》這些書他是深研過的,西方的聖賢書他也讀過不少,但他通常不說,隻是偶爾電話打過來,交換一下學習心得,我知道他是在督促我學習,每每也跟著他的提示去尋章摘句,但常常是不得要領。

10年前,我曾寫過一篇《二朱比較》的文章,據說還曾在軍隊的文學界引發過騷動和不安。那時秀海剛發表他的長篇小說《穿越死亡》。我將秀海的作品與另一作家的作品相比,主要是從作家的敘述角度和敘事觀點平行比較,我認為秀海的平民視點和他深刻的人民性是這部小說之所以成功的關鍵。而另一作家的作品理想化、貴族化氣息太重,在一個缺少曆史環境分析的缺陷中,作家筆下的人物顯得矯情而又虛假。

《穿越死亡》的成功還證明一個古老的文學常識,用生命體驗出來的東西在創作中具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它在關鍵時刻顯靈。眾所周知,秀海是部隊作家中唯一參加過自衛反擊作戰的人,他以普通戰鬥員的身份和戰友們一同走進戰爭並穿越死亡,他對戰爭的認識非一般人可比。之後他又以作家身份重返戰場,用理性思維和人類意識重新審視觀照正在發生的這場戰爭。相對別的作家來說,他看到的東西太多太多。書本裏描繪的戰爭和他人口中的戰爭已不足為憑。作為戰場的在場者,他不是用誰的思想來思考戰爭,而是用自己的心靈和感受來思考戰爭。因此,秀海永遠是獨立的,獨特的。我們從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癡情》裏就可以看到他思索的影子。時隔20年,當我因寫這篇文章從書架上找到它時,我依然被秀海的探險精神深深感動。在我有限的閱讀中,有關南線作戰的小說裏,就作品的思想深度來講,沒有哪一部小說能與之相比。

繼《癡情》、《穿越死亡》之後,秀海又發表了戰爭題材長篇小說《音樂會》。這部作品是秀海創作風格發生重大變化的一部書。我不清楚秀海何以構思這樣一部奇特的作品,仿佛冥冥中有種神秘的暗示。我不知道秀海究竟去沒去過那片夢幻般的密林,那片他過去肯定見過但現在已縮小得如袖珍一樣的密林。那麼多人去都一無所獲,唯有他獲得了一座密林的全部秘密。

我是去過那座密林的。那座密林曾經生長過抗日聯軍的故事、八女投江的故事和楊靖宇、趙一曼的故事。但這些故事隻是一小部分,太多的故事都被這座密林吞噬了,就像《音樂會》裏那支為保護朝鮮小姑娘而全部犧牲的遊擊隊一樣,它們隨風而逝,就像從來沒有來過密林。感謝密林,它最終還是把某些隱秘的故事交給了它信任的人。秀海在寫這部作品時有些鬼使神差,特別是他把一個慘烈悲壯的故事、一個拷問戰爭與和平、獸性與人性、美麗與醜惡的巨大命題放置在一個纖細而脆弱的敘述者口中去完成,把一個豐饒而美麗的存在處理成隻在幻覺裏存在……僅此,足以認定這部作品堪稱世界級的大作品,這是看完這部作品後我對它的評價。

沒有人知道密林何以對秀海如此鍾情,隻有我知道,秀海還有一半女真人的血統。女真人的祖先是從大森林裏走出來的,他們的宗教是薩滿教。我幾乎去過所有古女真人生活過的地方,吉林敦化、黑龍江寧安、阿城、綏芬河(古建州)等地,記得當年我從阿城金源文化博物館出來時,第一個電話就是給秀海的,我說我剛從某位金國君主的陵墓裏走出。我說我真想逮一隻麻雀給秀海帶回去,據說普天下隻有這裏的麻雀是白腦袋。在長春某森林公園,我看到了一處金代完顏家族的墓地,我曾說給秀海,因為我知道秀海的一半應是完顏的後裔,完顏一族是金人裏的望族,以曉勇善戰著稱。但我在千年以前肯定是大宋子民,我的故鄉小商河就發生過與金兵的激戰,嶽飛手下的大將楊再興就在這裏大戰金兵統帥金兀術(完顏家族的一位著名軍事人物)而為國捐軀。但我從秀海身上一點也看不出金兀術的影子。即使我幻想著將秀海裝扮成金兵的裝束,我在秀海身上也看不出陌生化的效果,秀海的眼睛裏飄出來的都是中原風味。我們原為敵國的人,現在成了密不可分的鄉友,我想我們真是民族團結和諧社會的模範代表呀。

我似乎問過秀海,緣何叫秀海?他回答得支支吾吾,好像是老輩排序碰巧使然,我卻覺得這是秀海自己給自己起的名,這似乎又是他愛起名的證據。

於是就有了海上作秀的聯想。

有木秀於林,就有龍秀於海。

秀海並不滿足描寫陸地發生的事,盡管他為此賺取了足夠的榮譽,什麼全國獎、解放軍文藝獎、馮牧獎、全國圖書獎他統統拿過,但他仍不滿足,最後幹脆把目光鎖定在海上作秀。如今他是海軍政治部創作室的專業作家,剛去海軍不久就創作出了長篇小說《波濤洶湧》,並改編成電視劇正在全國熱播。在海上作秀的日子裏,秀海再次順風順水,小說影視兩手抓,兩手都特硬。特別是近年他創作的電視連續劇《喬家大院》獲得影視界及觀眾的一致好評,這使秀海成了公眾人物。由於秀海的這支筆,據說不僅玉成了山西祁縣當地的旅遊經濟,還成就了一對影星締結良緣。

看來,秀海還要繼續在海上作秀下去……

我希望秀海的錢袋子能迅速鼓起來,這樣再張羅吃飯會的事情時,秀海就不會成釘子戶了……

載《時代文學》,2008年第5期

另一種淑女生活

——讀《最後一個淑女》

初閱韓露的長篇小說《最後一個淑女》,腦海裏卻閃現一首河南民謠——籃裏擾的啥/籃裏擾的杏/讓我吃個吧/吃了老牙硬/後麵跟的計翔跟的俺媳婦/那咋懲俊呀/那是俺的命。這首曾被二月河先生讚之為“天籟之作”的歌謠,若能用豫南方言吟誦,更能品出個中滋味,而韓露的小說,正是用豫南方言編織的一幅女性生活圖譜,那個叫薑水的女人,似乎就是歌謠中跟在丈夫後邊的那個俊俏的媳婦。隻不過,這個男權社會夫唱婦隨的千年圖景,卻因為薑水的淑女品格而遇到了挑戰。

薑水是一個知識女性,她的身份是怡陽地區文聯藝術館的專業畫家。她美麗且賢惠。用女友劉瑩的話說就是:“你是一個如花的女人,擁抱你就像擁抱一朵花。”但在薑水的內心深處,卻依然擁有一份堅固的傳統女人的價值觀。她對丈夫百依百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是她的願景,“相敬如賓,舉案齊眉”是她侍候丈夫的服務標準。在家庭生活內部,她終日被庸常的塵埃所深埋,漸漸沉落以致失掉自我。而丈夫侯太廣卻對夫唱婦隨的生活圖景樂在其中,時日既久,便頤指氣使,成了一個最小社會單元裏專橫跋息的獨裁者。

小說中,侯太廣是一個工於心計的人。婚前,為了博得薑水家的首肯,他表現得既能廳堂又能廚房,雖然他家裏“窮得連襪子都買不起”,“個子也不令人滿意”,但因了他的乖巧機靈,薑水母親也就答應了這門親事。哪知婚後不久,在薑水惜守婦道的禮讓下,他那自私和粗鄙的麵目便暴露出來。薑水是個職業女性,她從事的專業需要較高的文化修養和遼闊的心靈版圖,因此,有時走出家庭就成為她進取的關鍵詞。於是,這就和舊的傳統觀念發生尖銳的衝突。偏偏侯太廣又是一個占有欲望和支配欲望特別強的人,他處心積慮製造了一個封閉的環境企圖囚禁妻子,他畫地為牢,家庭成了他設置的牢籠,他成了一個冷酷無情的看守者。他先用柴米油鹽一地雞毛的日常生活充塞家庭內部的所有空隙,讓薑水無暇顧及外邊的世界,繼而又用所謂的格守婦道規範薑水的言行舉止。他甚至還時不時搬來“援兵”,讓母親小住,給薑水本來不勝負荷的家庭事務更添壓力。侯母是個吃齋念佛不行善的人,甚至給親孫子洗尿布也嫌髒,她的存在,隻會給兒子與兒媳帶來爭吵和磨擦,就連她的孫子樂樂也說:“我奶給咱家幹過什麼?就會給咱家找麻煩。”而侯太廣深知母親是個難伺候的人,但為了對薑水實施封閉和壓製,他也隻能借用孝道來壓人道,以無理當有理對付妻子。當逆來順受的妻子稍有異議,他便火冒三丈,以粗魯去辱沒斯文,以男權社會野蠻的強勢去欺淩弱女子的人格尊嚴。

在這樣的情勢下,極度壓抑的薑水發現了鄰家男孩,一個比她小四歲的小夥子,並把他當成自己精神上的寄托。這是她幻想中的情人,一個靠想象來完成的理想男人。在令人窒息的家庭生活的陰影裏,項偉被女主人公秘密供奉,既像一座神抵,又像一株易碎的植物,隻在她的夢境裏開放。但最終薑水發現一個事實,彼岸的項偉實際上也是一個很自戀的男人,這是另一種男子中心主義而已。在對此岸和彼岸雙重失望中,薑水如涸水之螂,在幹枯的河床上,力竭神衰著,她渴望一場真正的大水自天而來……

薑水命定隻能依靠自己。

她隻能自己救自己。

《萬裏蘭溪圖》標誌著她藝術上的突破,同時也是她孔雀東南飛自我救贖的動力資源。從黃河到蘭溪,這是兩個不同的地域,也是兩種不同的文化維度。薑水終於不是煙波江上使人愁了。她決心揚帆於海,去尋找另一種淑女生活,在更廣闊的精神風景裏,從根本上完成對自己的救贖。

長篇小說《最後一個淑女》采用極度寫實的筆調,將思考的視角深人到家庭生活的內部,將瑣碎的生活一一燭照,使其呈現出新的本質的意義。作者以駕輕就熟的語言功夫,以她的婉約清音,不疾不徐,娓娓而述中,完成了對過往生活的抗辯,同時也校正著男權社會的偏見與傲慢,讓我們發現了另一種淑女生活其內在的精神圖示。弗吉尼亞·伍爾芙說,無論在生活中,還是在藝術中,女性的價值觀都可能和男性有所不同。《最後一個淑女》就告訴了我們許多不同,而這不同,或許才是它的真正價值所在。比如環境與文化、封閉與進取、固守與創新等等,它會讓我們產生社會學方麵許多深層的聯想,會對當下和諧社會產生積極的意義。閱讀《最後一個淑女》,我們還從中解讀出另一個新的命題:我們都有可能成為侯太廣那樣的人,我們都有可能掌握別人的命運。我們的專橫和野蠻有時來自於環境,有時來自我們內心,,…有時它和製度毫無關係。

載《中國文化報》,2411年8月21日第4版

綠島絮語

——《非常記錄》序

冰心老人說:愛在左,同情在右,走在生命路的兩旁,隨時播種,隨時開花……

我們的學生則說:意誌在左,病痛在右,走在生命路的兩旁,有時堅強,有時脆弱。

學生將冰心老人的話活用了。因為在一個特定的時期,在生命的路上,突然降臨的紛擾與恐懼、死亡與禁錮、疏離與緊張,讓這些像花一樣年輕的生命產生了同樣的體悟。一次並不比戰爭更輕鬆的經曆,一段突然休止的日子,正常的生活秩序被打亂了,代表死亡的數據在攀升,種種慰問與探詢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謠言在時時散發出各種令人不安的氣味,天天走的路不能走了,愛吃的東西不能吃了……突然,我們被剝奪得一無所有。瞬問,我們領悟到了生命是如此脆弱。

生長出一代又一代軍旅作家的魏公村文學試驗田也在一夜間成了一塊被病菌包圍的孤島。

出了問題的世界就這樣在不經意間擺在了我們以及與我們的孩子相當的學生們麵前。於是,學生們被一種由4個英文字母組合起來的病毒圈了起來。愛動的不能走出院子,愛說的得隔著12層以上的紗布對話,安排好的采訪被停下了,預約好的實習活動取消了,學生們隻能站在校園內隔著黃色隔離線,與緊緊關閉的校門外的父母們說3.分鍾的話,雙休日改成了單休日,他們不得不在應當自由活動的時候被限定在特定的區域內……讓我們感到欣慰的是,當一切都停止的時候,思維卻活躍起來。一個學生在自己的文章中說:“災難真的像大雪預示的那樣在這個春天悄然而至了。SARS病毒在空氣裏肆虐地遊走,很多人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倒下了,於是還幸運健康的人們開始防備。從控製外出,到封校,到分區管理,我們的活動範圍越來越小。隻是在短短的幾天之內我們眼前的世界仿佛就變了一個模樣。也許這是但凡人間大災難來臨時的共同特征。天氣逐漸暖了,又逐漸熱了,我們仍然隻能過著鐵門之內的生活。”盡管憂鬱的情緒飄散在空氣裏,但,憂鬱的情緒正在思考與記錄著變化了的生活。

這的確是一段特殊的日子,特殊的日子總要留下一些特殊的紀念,這大概就是我們這次非常時期征文活動的初衷。韓愈老夫子說:有不得已者而後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懷。在後“非典”時期追憶一下守土抗戰的歲月,思考一下別樣的生命經曆,讓這些無常的日子留下來,於是就有了這本文集。

文章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聚集到了案頭。但是,遺憾的是,最初擺在麵前的那些文章中的一部分,有些讓我們尷尬。原因或許是我們的期望過高,或許是某些學生對這次征文有理解上的輕慢。應當說,作為這些學生的老師,我們對他們是有一定的了解的,他們不同於一般地方高校的中文係學生,他們是作為作家的培養對象被招收到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係的。因此,若搞這樣一類的勞什子,他們要比地方高校中文係的學生輕鬆得多。比如,他們中的相當一部分人在人學之前就已經有作品發表,甚至有的出版了小說集,他們要經過地方高校中文係的學生無需經曆的三次專業課的特殊考核,甚至有的學生要在這三次專業課考試之外還得經過反複的加試才得以進人軍藝文學係。而這一切過程的考核,我們都是參與者,因而,在他們入學之前就對這些學生的情況與他們的能力有著一定的了解。

正因為如此,我們非常清楚這些學生中的一部分,有的是相當自負的,這不用看他們的文章,隻要看一看他們的神態與表情就能印證,因為,他們是從一輪接一輪的淘汰賽中獲得進人這個被稱為“軍隊作家搖籃”的,他們認為他們有理由自負。因而,有時便表現出不屑來。一位同樣了解這些學生、學養深厚的教授就寫過一篇《修理天才》的文章,認為,即使有人認為自己是天才也需要修理,不加修理就要走偏,出偏以後再去糾偏就要難得多。

於是,我們花了幾天的時間,跟每一位學生談他們文章中的具體問題,要求修改,有的要重寫,經過幾度反複之後,成為現在這個樣子。

至此,盡管還存在著種種不如意的情況,甚至在有些文章到底能不能收人作品集的問題上,我們都猶豫再三,但,總的看,作品中的大部分已經達到了一定的水平,真實地記錄下了這些即將以寫作為生的準作家們在突發災難麵前的憂鬱、恐J淇、思考、焦慮、感念等種科,境遇,與那些在媒體上發表的數量可觀的記載這場災難的文字相比,他們有其更為獨特的表達方式與更加別致的視角:他們既是大學生,又是軍人,同時,還可能成為未來的作家,因而,我們有理山、並且充滿信心地推介這些作品,讓人們看看這些年輕的文字,共享這些至今仍被封閉在校園一隅、靠電話與互聯網與外界交往、憑想象編織自由的人們的心靈之聲。

2003年6月12日

最堅毅的朝聖者

——為蔡詩華詩集作序

又一次接到蔡詩華的電話,腦海中再一次浮現蔡詩華的形象。這個以詩命名自己的人。該用怎樣適當的語詞來評價他的詩呢?

說實話,這讓我為難。

我總以為,蔡詩華是一位行為詩人。在我的印象中,蔡詩華總是一襲軍衣,而且以穿迷彩服居多;腳蹬解放鞋,且以長筒鞋居多;一年四季不戴軍帽,且以光頭為多。他似乎隨時準備遠行。當他以標準的軍人姿勢向人敬禮時,你看著他充滿期待的眼睛,你內心的支配欲望就會被他點燃。有好幾次,當我心不在焉時,蔡詩華很突兀地閃出來,敬禮之餘,還會附加一句:邢老師,有什麼指示?我立馬從茫然中醒來,很驚愕地順著他的語言爬行:有什麼指示?等我的思維摸到盡頭時,便知道這是他慣用的一句用語,每當這時,我就真想給一身戎裝似要遠行的他說上一句:

出發!

誰都知道,這是一句沒有目標的殘缺指令。為了挽救自己的失誤,我就想,把蔡詩華打發到哪裏去呢?腦筋一開動,主意就來了:應該讓他到西藏!

這個即興主意是我用千分之一秒的速度想出來的。事後,當我像棋事複盤那樣追憶起自己的刻毒時,我就覺得對不住學生老蔡了。幹嗎把他送西藏呢?

是呀,幹嗎讓老蔡去西藏呢?

就像電光石火一般,我在記憶堆積的岩層中找到了積壓許久的意識根據——它源自於本人多年前的一次西藏遊曆。

在青藏公路上,我們一行人正在稍事休息。此時正是夕陽西下時分,天空似沒有多少雲,但卻暗得出奇,而西邊天際線處卻有黛黑色的雲塊塊壘壘疊在那裏,似條蠕動的長城。突然,一條罐隙被雲層後的夕陽撕開,猩紅的光芒立時像河流一樣衝決而來。就在這時,我看到了一個朝聖者。他像突兀顯形的人,一下子隨著那道猩紅光芒立在我麵前。我有些慌亂。就在交臂而過的時候,我們的眼睛對視了。

他光著腦袋,額頭上因為叩拜而沽著土屑。因為猩紅陽光或者是因為他的亢奮,他的臉紅紅的。不知是看到了我們的車隊,抑或是發現了我們的缺陷,他和我對視時有些不屑,有些冰冷,似乎有股化不開的情緒。他甚至有些怒氣衝衝地把自己像截木頭擲到地上,濺起的塵埃在猩紅陽光的照射下,如血水般噴射到我的臉上。長路彎彎,一直伸向遠方,在路的盡頭,有他要去的地方。他用身體丈量著他的虔誠,他相信萬能的佛主會在雲端裏看到他的表現。同時,他的激情也因為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的愚蠢,他的表演將會打擊我們的愚不可及,因此,他不在乎地遠天長……說實話,我真的被這宗教眼神擊中了,作為一種精神力量,它能這樣使人著迷使人堅毅,在那樣困頓惡劣的路途中長時間地溫暖著佛徒們的目標,這不能不使我震撼。於是,我牢牢記住了這個聖徒的眼神,天長日久,便成為記憶的化石鬱結在我的心底。

很可能,我在蔡詩華的眼睛裏讀出了某種東西。而正是這種東西啟發了我的意識,才使我把他送到西行的路上。

有道是,文學乃是一種宗教,而詩人乃是這個宗教最堅毅的朝聖者。我想蔡詩華就是這樣一個詩人,他很可能一輩子當不了詩之聖者,但他絕對是一個不斷跋涉的詩之聖徒。

蔡詩華在軍藝文學係學習了兩年。兩年時間會改變許多,但蔡詩華卻絲毫沒有變。我這樣說並不是他的學業沒有進步,而是說他對詩歌的熱愛從沒有消退過。不好意思的是本人也是寫詩出身,就在詩華還沒寫詩時,本人就已經為詩壇苦惱了。百思不得其解之後,才決定抽身而退。今天公布自己這段不光彩的曆史問題,是說幹文學不易,寫詩尤為不易,而要堅持一輩子寫詩就更更不易。由於自己曾經變節過,再見到寫詩的人,就有些暗自企盼他們反水的意思。果不其然,有些詩人到底守不住,在軍藝學習兒年後,便順理成章地完成了蛻變,或寫小說,或寫報告文學和散文,或者幹脆什麼也不寫,改行去做官了。我也曾勸過蔡詩華,是否換換別的文體,比如寫小說、報告文學什麼的。但他不為所動。一向總是用期待眼神向人敬禮的蔡詩華這時就會現出堅毅的神情,讓人再次想起他的聖徒的本色。

莫非聖徒就是他的前世?

這就是說,蔡詩華決不像我所說,是一位行為詩人,而是一位真正意義上的詩人。

記得蔡詩華畢業前夕,曾很謙虛地找上家門,讓本人在他的畢業紀念冊上寫幾句臨別贈言,我寫的什麼話已記不清了,但意思是記得的,大概是囑告他“少寫詩,多生活”,因為蔡詩華是一個不會生活的人。

聽說蔡詩華用很慘烈的方式追求過一個他愛的人。那個女孩是何模樣我不得而知,但曾在他的詩集一角裏看到過她的照片,以本人的眼光,似乎用蔡詩華10多年的青春去換一團模糊的愛情有些“癡”,有點劃不來。但正是這癡情,卻換來蔡詩華不停地吟唱,並且終於將這愛情汁液浸透了他的詩歌創作,從而完成了一個詩人的升華。這使我想起了《紅樓夢》中的賈寶玉。和賈寶玉不同的是,有著前世聖徒之緣的蔡詩華由愛做了行吟詩人,而賈寶玉是先做詩人又去愛,最後又阪依佛門。二人似乎來了個逆向選擇,陰差陽錯間,讓人不禁烯噓。給我們有點安慰的是,蔡詩華在畢業前夕,終於將獨身生活做了了斷,在北京安了家,前幾天,我見到幾個學生,談話間還扯到蔡詩華的生活,我給同樣也是詩人的丁濰河講,請你一定要幫一下蔡詩華的忙,安排一下他今後的生活。在我庸常的內心深處,我仍然希望蔡詩華目前最緊要處理的首先是生活,其次是詩。因為他為詩付出的太多了。

最後刁‘談到正題。蔡詩華這本詩集裏多次寫及著名詩人賀敬之,且情真意長,思如泉湧,其對前輩敬仰之情愛戴之意溢於言表。我也是賀敬之的追星族,尤其是他的《西去列車的窗口》等作品,當年都能大段背誦,且常常深夜細讀深研,企圖從中“偷”點什麼,也好壯壯詩色。但與兒個詩友討論數次,一致認為,唯賀詩難摹也。於是又半途而廢。所謂敗軍之將不可言勇,變節詩人不能談詩,我隻能說些拉拉雜雜的蔡氏別傳,以做談資。是為序。

2001年12月10日夜2時於北京

丁鵬的故事

——為丁鵬小說集作序

丁鵬入學考試時,寫了一篇小說,題目忘記了,而內容卻分外真切。寫了古代滕州某地方的某人某事,雖然年代久遠,但卻相當完整,其結構用典,狀物寫人,都很像那麼回事。當時我就覺得後生可教也,和幾個老師交換意見,也都頗有同感。於是丁鵬這個名字就在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係裏有了最初的回響。

人學之後,丁鵬很用功,在課堂上,他很注意聽講,很認真地去做老師布置的作業。該集收人的《兩個士兵》就是我教他們創作課時布置的作業。我記得那是我第一次在公開場合表揚他。《兩個士兵》是一篇隻有幾千字的精短小說,是我在課堂上講起小說創作中多層次感情特征時,援引作家宋學武的小說《兩個士兵》而引發的同題作業。不料丁鵬很精心地構思了一個頗為新穎的故事,而揭示的問題卻很耐咀嚼,發人深思。我很高興地在課堂上點評了這篇習作,還讓丁鵬介紹了自己的創作經過,從那以後,丁鵬的寫作勁頭似乎更大了。他還聽說,文學係的前輩師兄如莫言、閻連科們都是苦寫出來的,一年能寫十幾個中篇,其數量和質量都好生了得,就像一個天生勤奮又特別用心的農人,每天除掂著鋤頭在自家的一畝三分地裏緊刨慢研之外,還能惦記著大農業的結構調整,似這樣的天才型作家就出在軍藝文學係。雖然時隔20餘年但畢竟是這片天地裏走出來的,於是就格外賣力地效仿他們,終於有一天,丁鵬寫著寫著便暈倒在電腦月 ......

丁鵬還年輕,才20出頭,讓他幹壯勞力的活,未免有些勉為其難。特別是要和莫言、閻連科這樣的好手比學趕超,也真難為了他。隻是丁鵬有丁鵬的優勢,他還年輕,若論這一點,莫言、閻連科當年這個年紀時還隻會在連隊踢正步呢,對什麼是小說還一無所知。而丁鵬而今的小說已經寫得有模有樣,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先前是後生可教,現在可以說是後生可畏。

在丁鵬的小說裏,其故事發生的地點大都在他的故鄉滕州一帶,而且是年代久遠的滕州,人物是年代久遠的人物,角色是非匪亦盜,大都不是正常人眾。而正是這樣一個地老天遠兵荒馬亂的匪患世界裏,丁鵬努力開掘出人性複歸的甘泉,然後在汲水罐中孕育出一方希望的天地。比如那個行俠仗義的丁三,他的匪性實在是卑劣刁頑的人性逼出來的,但在民族矛盾的尖銳對立麵前,他終於完成了人性的複歸,以無比慘烈的犧牲,呼喚著人們的民族良知。他生生咬死了日本鬼子的大狼狗,並以自己淋漓的鮮血感動了投靠日本人的匪首刀疤劉,使他最終蟠然醒悟,走上了抗日的道路。丁鵬作品裏的人物設置的審美取向很有些像日本小說家芥川龍之介,龍之介筆下的人物大多醜陋凶惡,麵目可憎,但卻具有非常真實的藝術魅力,他不回避醜惡且正視醜惡並在醜惡的極處理解美好,在不堪的背景中尋找真善的生長點。隻不過龍之介的人物都太過陰暗了些,筆調也過於沉重,給人的感覺總是從醜到醜,難有飄逸飛升的釋懷。而丁鵬的人物則多透明鮮亮、快意恩仇,在閱讀中常有古典情懷溢滿心頭。另外,丁鵬的作品還傳達出對滕州這方水土的熱愛,盡管這是他筆下的年代久遠的滕州,是他創造的一方世界,但我們仍能在對它的凝視中看到遠去的真實滕州依稀可辨的麵容,看出它那古老和厚重的麵貌。

在對丁鵬作品的閱讀中,我欣喜地發現了我們軍藝文學係教學工作的一些印痕。記得我曾經給丁鵬開過一些書單,並給他吃過一些“小灶”,而他在自己的創作中很好地吸收了這些營養,並適時地轉化成一種能力。

在《悲風》和《刀疤》這兩篇小說中,丁鵬從傳統的敘事套路中走出,雜揉和攝取了一些變形、魔幻以及敘事的回環和某些文體實驗。在他的筆下,狗和人互為置換,人和狗的視點互相移位,人狗相揖,主人公向鳳帶著敏兒竟然救出了全城的狗,並帶領著狗群轉戰微d-1湖,把一個昔日熱鬧非凡的土匪窩變成了一個偌大的狗窩,讀來讓人忍俊不禁,有著強烈的象征意味。這一切都表明著丁鵬的進步,他與我們這些愛用傳統敘事模式思索的人正在分離和疏遠。

但是,別看丁鵬長得人高馬大,外形看頗像典型的山東大漢,但他還很幼稚。他的作品像他本人一樣,初看有模有樣,但以專業的眼光看,還有不少難盡人意處。這本小說集裏一些作品還有些生硬,有些還缺少推敲,有些像是在貼標簽,對一些文體實驗的把握還略顯生澀……而這些不足並不妨礙丁鵬的成長與進步。依丁鵬現在的比學趕超的勁頭,依他對小說的瘋狂愛戀,還有他的年輕,不久的將來,丁鵬的名字將會回響在軍藝文學係之外的文學期待裏,我看這是指日可待的了。

2006年8月於北京

天安門的文化輿圖

——為閻樹軍影像集作序

10多年前,閻樹軍還在解放軍藝術學院上學時,我曾給他布置過一道作業:以天安門廣場為題,寫一部紀實文學或是報告文學。

當時我還在院機關當差,因文學創作是我的專業,閻樹軍所在的係就把他和另外幾個學生轉到我的名下,讓我帶帶他們。記得閻樹軍寫了一組短篇小說,其中有篇似乎寫了一條蛇的故事,頗得《聊齋》意趣,白描文字,幹淨利落,讓我看得心驚肉跳,曾在上課時點評表揚了一番。或許是見他有一定功力,或是我的一念之興,我便信口說了這個題材,並讓他嚐試一下小說以外的其他文體。為了吸引閻樹軍的注意,我似乎代他寫了前言,其中一段這樣寫道:

廣場——人類社會的一大奇觀。它是一個國家的象征,一個民族意誌的圖騰。它既是政治風雲際會的場所,又是民俗風情的畫廊。同時,它又是一個國家和地區經濟的晴雨表,一個民族文化意蘊和審美品位的集結點。它實在是一部奇書,一部獨對天宇默然打開的書,它一字不著,盡顯風流,寫滿空白,充滿期待……在世界範圍內的所有名城中,中國北京的天安門廣場最為宏偉、最具特色、同時也最具神秘色彩……

這樣一段不痛不癢的文字,實際上是我當時心情的一個紀念。我無法告訴閻樹軍更多的東西。我至多是給了他一個暗示,且信手一指,告知閻樹軍有一處可資挖掘的寶藏,但具體用什麼方法,使用什麼工具,有無通達的路徑,達到什麼預期,則全然沒有明確的規劃。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種遙指杏花村,不是學術意義上的輔導,隻是情感上的一個維向,模糊混沌,漫無邊際。其結果,常會讓人煙波江上使人愁,很害人的。後來,這件事混在雜七雜八的歲月裏,閻樹軍畢業了,人也走了,這件事我也就淡忘了。

誰知道閻樹軍是個咬定青山不放鬆的人。在離校後的10多年裏,他的目光一直深情地向著天安門方向凝視,從未間斷。他以農人勞作的姿態,荷鋤攜漿,竹杖芒鞋,年複一年,守望在這個巨大的暗示裏。從1991年起到現在,他集18年之功,對天安門係列的曆史演變、建築遺存、史料典籍、繪事圖影,逐一進行係統的整理、考釋和論證,可謂矢誌不移。因他常常蟄伏於國家圖書館裏,坎坎躬耕,埋首勞作,一遍遍梳理著浩如煙海的史料記載,不放過任何細節,從《明清史》、《清史》、《民國史》、《天尺偶聞》、《舊下舊聞》等典籍中尋章摘句設疑釋疑,考據追問,不一而足,真可謂廢寢忘食,嘔心瀝血。他的刻苦令國家圖書館工作人員為之感動,稱他的讀書精神為“馬克思精神”。

18年來,閻樹軍在一語成譴的茫然中,漸漸摸索出一條屬於他的路徑。2005年,他的《天安門廣場備忘錄》正式出版。全書31萬字。該書將天安門廣場及周遭的曆史事件、奇聞軼事、人文景觀、自然風物融為一體,以建築物為基點貫穿曆史事件,用平民視角、老北京口語化的敘述向人們勾勒出了一個完整的天安門廣場的文化檔案,受到讀者的熱烈追捧。不少喜愛北京文化特別是對天安門廣場文化癡迷的人將閻樹軍稱之為“天安門專家”,成了他的“粉絲”。有一天,閻樹軍突然接到穆青先生的電話,開口便尊稱他為“閻老”。老先生以為他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專事研究北京文化的學者,讓閻樹軍著實誠惶誠恐了一回。這樣的鼓勵成了閻樹軍天安門廣場係列題材“可持續發展”的深厚動力。這一部《天安門影像誌》就是在眾人期盼的目光裏開啟動工的。

閻樹軍是在寫作《天安門廣場備忘錄》時發現圖影的巨大功能的。按照一些西方學者的說法,一部作品從結構上分析,大抵有語言層次、意義層次、客體層次和圖示層次。圖示層次在一部文體裏具有其他層次無法取代的作用,因為任何形式的書寫,隻提供一個有著許多空間的框架,它隻有在讀者的腦海裏轉化為一個個直觀的圖示,這樣才能實現完整的審美過程。但是,這個作者預設的框架裏的風景,必須要由讀者參與填補並且要與他的經驗世界的有關畫麵重合才能完成。這樣許多讀者就出現一個圖示層缺位問題。以閻樹軍為例,他說他27歲來到北京,才見到真的天安門。27歲之前,他因圖示層缺位而難以完整地理解它。他7歲時,在學校第一次學唱《我愛北京天安門》這首歌時,還不明白為什麼是“我愛北京天安門,天安門上太陽升”。他出生在河北遵化農村,雖離北京並不遠,但對農村孩子來講,真是咫尺天涯。他因為沒有見過北京天安門,所以他沒有絲毫體會和感覺到它的偉大。當他27歲那年來到北京,在天安門前流連忘返,看到紅牆琉璃瓦,看到城樓巍然雄峙,廣場上人來人往,人民英雄紀念碑高聳人雲,他這才知道與以往書裏寫的、電視裏播的、夢裏見的大不一樣,他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北京不愧為中國的首都,天安門是北京的心髒,中國的心髒……

這或許就是閻樹軍用圖畫影像來為天安門作史的一個動因。為了讓人們完整地了解天安門文化,他決定用影像來書寫曆史。

相對於文學來講,影像更加直觀,傳達得更加直接,因此也更加真實。它少有文字的隔膜、含混和誤解,也少有閱讀障礙。總而言之,它比文字更可靠。

或許因了這許多便利,近年來社會上出現了許多“圖說”的出版物,這些嚐試都帶來很好的效果。有人甚至說現在已經到了“讀圖時代”。這種圖影熱的背後反映了複雜深刻的社會現象,其中最重要的因由就是人們對影像的看重。俗話說“百聞不如一見”,即使不在現場,哪怕是看到某種東西的影像,他們便感覺踏實。

用影圖作史,這是一份創造性的勞動。特別是用影圖作為基本材料為天安門廣場立誌,這在我國,閻樹軍應該算是第一人。在我的書架上,有三個版本的(點石齋畫報》,這是我國清末民國初用畫來紀實敘事的出版物,類似今天的《人民畫報》、《解放軍畫報》。這是用圖畫寫的報告文學,反映的多是社會時態、奇聞軼事、人間萬象,相對之前的圖說史可以說是創新之作,直到現在,它仍然有很高的學術價值。而閻樹軍用圖影為筆編著的這部史誌,則比圖說一個故事,或是敘述一件新聞,其難度要大許多。首先它要保有一個係統性和連續性,使曆史不能“斷代”,僅就這一點就殊為不易。比如說從1949年共和國成立到而今的2008年,確保每年有一張天安門圖像,這就困難多多。為了做到這一點,閻樹軍先後調閱新華社圖片社、民族畫報社、解放軍畫報社、中國新聞圖片社以及新華社北京分社、北京出版社等新聞圖片單位的有關資料,在其間沙裏淘金。又親到一些老攝影家如孟昭瑞、宋連峰、王可信等家中聆聽教誨接受贈與。有時為了不遺漏重要的圖片,他會立馬坐飛機趕到外地去拍賣會參加競拍,不惜重金囊括於懷。幾年來,他僅投在收集照片這方麵的資金就達幾十萬元。通過他的多方尋找和不懈努力,現在,他共收集了2000多張天安門史照,這是迄今為止最全也最權威的個人收藏。

看完(天安門影像誌》的清樣,頗覺可圈可點。筆者以為首先值得推崇的是閻樹軍的平民視點。他不代表誰,他僅代表他自己,或者說代表那些和他有著相同情感經曆的普通人。他們熱愛天安門,熱愛天安門的偉大與神秘,他們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它的一切,任何絲毫的變化都會讓他們內心亢奮和狂喜。這樣的民間立場和普通人的情懷是該書的支撐點,在一幅幅圖片背後,我們可以隱隱看到閻樹軍那雙清澈的眼睛。

但這部影像誌又是卓爾不群的,是極其不普通的。我以為它的不普通在於它濃鬱的文化氣息和學術品格。雖然說閻樹軍不是學曆史的,但他對曆史學頗有研究。我們從他對圖片資料的選擇和關注重心上,就可以看出他的史學觀念,比如他常常把圖說的焦點對準建築問題,對準天安門某年修繕時的腳手架,對準天安門前的道路鋪築、石獅華表移位、建築者的身影是誰等等,可以看出他的視點下移的努力。當然,作為中國政治的晴雨表,天安門更多承載的還是政治風雲,不管是風起於青薪之末還是風雨滿樓,不管是激情燃燒的年代還是人妖顛倒的歲月,天安門都會留下曆史印痕,供後人評說。特別是新世紀之後,中國人嶄新的精神麵貌和社會的一係列變革都會在這裏有所反映。過去天安門城樓是普通百姓的禁人之地,現而今隻要是個好日子,人便可以隨意登臨。這些曆史性的變化在閻樹軍這部作品中都得到了忠實的記錄。

作為一部用圖畫影像書寫的曆史,它的語言是用構思、觀點、色彩、影調、構圖、透視、光線、比例、清晰、混沌、變形、誇張等等一係列元素組成的。每一種元素的使用,都傳達著一種思想和觀點,或者是意圖。在它們鬱鬱蔥蔥的植被下,灌注的是豐沛的文化汁液。閻樹軍以他的激情和責任感,為我們獻上了一幅從明、清、民國一直到共和國的長長的曆史畫卷,一幅完整、精美的天安門文化輿圖,我們應該感謝閻樹軍為2008年獻上的這道視覺盛宴!

是為序。

2008年1月15日

我是一個作曲家

——記解放軍藝術學院院長傅庚辰

一切是那樣突兀和始料不及。正在泰國議會大廈參觀的傅庚辰將軍一行突然接到泰方的通知,泰國上議院米猜·雷初攀議長要在議會大廈接見他們,這是訪泰日程中原本沒有的。但是誰也沒有料到議長會接見他們。泰國上議院相當於我國的政協,議長先生無疑相當於全國政協主席,這樣高規格的接見,足見泰方的熱情和友好。可是,該用什麼禮物答謝議長先生對中國人民的深厚感情呢。

這是1994年10月21日,泰國首都曼穀一個天氣晴好的日子。就在這天上午,在泰國議會大廈,在鋪著紅地毯和擺滿鮮花、插著中泰兩國國旗的會見大廳裏,傅庚辰把他為毛澤東、周恩來、朱德、陳毅、葉劍英等中國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的詩詞譜曲的專輯錄音帶《大江歌》作為禮物贈送給了米猜·雷初攀先生,當米猜議長以極大的興趣和敬慕之情接過這沉甸甸的禮物時,他說:這禮物很重啊!在熱烈的掌聲中,傅庚辰自我介紹說:“我是一個作曲家。”

米猜議長很驚訝地看著傅庚辰。他隻知道坐在他麵前的這個精力充沛麵色紅潤的人是一位中國將軍。他是中國也是世界唯一的一所軍隊藝術學院的院長、全國政協委員,是此次訪泰的代表團團長,但他卻完全沒想到他竟是一位作曲家。

我是一位作曲家,這是傅庚辰常說的一句話。不管他身在何處,頭上有幾多名銜,他都不會忘記自己是一個作曲家。這是他的立身之本,他畢生最鍾愛的事業。

他作曲事業上的第一次成功是在1964年。在此之前,傅庚辰默默無聞。雖然那時他已參軍14多年,經過解放戰爭和朝鮮戰爭的槍林彈雨,已先後畢業於東北魯迅文藝學院和沈陽音樂學院,已經創作過一些膾炙人口的音樂作品,但他並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就在這一年前,他接受了電影《雷鋒》的音樂創作任務,在雷鋒精神感召下,傅庚辰背著背包來到了“雷鋒班”,沿著英雄走過的足跡,尋找到了時代的強音:雷鋒我們的戰友/我們親愛的弟兄/雷鋒我們的榜樣/我們青年的先鋒……隨著電影《雷鋒》的問世,傅庚辰成為中國音樂界的一顆新星。此後,一個高潮又一個高潮,在連綿起伏的音樂山巒中,他以不同凡響的才華和凝重深厚的實力崛起了自己的山峰:從《地道戰》到《閃閃的紅星》,從歌劇《星光啊星光》到《大江歌》,幾十年來他一直矢誌不移,為人民而歌唱,為戰士而歌唱……

載《中國文化報》,1995年4月14日

傅庚辰:記憶中的紅色星辰

許是那顆紅星對他的印象委實太深刻了,當12歲的傅庚辰和這顆紅星相遇,這顆紅色星辰就變成了他生命的圖騰,從此,在他生命的年輪裏,總有一顆永遠閃爍的紅星與他相伴,照徹著他的人生之路和藝術追求。

傅庚辰是哈爾濱人。12歲那年,在解放戰爭的隆隆炮聲中,他加人了東北音樂工作團。工作團裏,一批批極富才華又有造詣的老一輩革命藝術家,他們“一顆紅星頭上戴”,為了人民的解放事業不辭辛勞不怕犧牲,如一顆顆紅色星辰閃爍在他的視野裏。正是有了這些紅星輝映的經曆,才確立了傅庚辰日後的人生坐標。1950年,經過東北魯藝音樂係深造,傅庚辰小荷初露,極富靈性地創作了他的處女作《秧歌舞曲》。這支小提琴獨奏曲很快就風靡東北,令人刮目相看。這一年,他剛滿14歲。1957. 年年底,從沈陽音樂學院畢業的傅庚辰來到誌願軍文工團,成為一名誌願軍戰士。幾個月後,他奉命創作《告別朝鮮》(後改名為《中朝友誼之歌》),本來他已經在炮火中洗禮許久,但仍堅持和詞作者黎汀一起抵近上甘嶺和“三八線”一帶采風。在金達萊盛開的日子裏,他的這支旋律優美的歌曲立時唱遍了三千裏江山。直到現在,每每出訪朝鮮,一些中央領導人還不忘把這首歌的錄音帶選為禮品。

紅星輝映下的軍旅生活是傅庚辰藝術創作的不竭源泉。1964年,已是八一電影製片廠音樂組創作員的傅庚辰,接受了為電影《雷鋒》創作音樂的任務。他兩次采訪雷鋒的戰友喬安山,五次采訪雷鋒的指導員高士祥,還在雷鋒車上當助手體驗生活,幾個月後,那首《雷鋒·我們的戰友》的經典部隊歌曲便誕生了。創作電影《地道戰》音樂時,劇本上本來沒有《毛主席的話兒記心上》這首歌,隻有主人公高傳寶秉燭夜讀《論持久戰》的情節,音樂的設計隻是背景渲染,如“潮水般的音樂湧來”。但是,傅庚辰經過仔細推敲,覺得僅用背景音樂遠遠不夠。高傳寶讀書應該有洞若觀火般的感受,有明燈指引的徹悟。而這樣的敏感發現絕非傅庚辰的靈機一動,而是他的真切體驗。他在17歲時曾經讀過胡喬木的《中國共產黨十三年》,他係統地了解了中國共產黨的發展曆史,進一步認識了它的性質和奮鬥目標,從刀!‘時起,他就決心跟著共產黨走。這種思想情感上的曆練,也使他的藝術感覺敏銳而又細膩,創作上一絲不苟。經過反複斟酌,幾經反複,傅庚辰創作出了《毛主席的話兒記心上》這首歌。此歌經著名女高音歌唱家鄧玉華的演唱,立時引起萬人唱和,至今經久不息。

在傅庚辰的創作生涯中,電影《閃閃的紅星》該是他的最愛:比如“紅星閃閃放光彩,紅星燦燦暖胸懷,紅星是咱工農的心,黨的關懷照萬代……”;比如“夜半三更喲盼天明,寒冬臘月喲盼春風,若要盼得喲紅軍來,嶺上開遍喲映山紅……”這些歌之所以成為他的最愛,實在是它診釋出了那些紅色星辰的精魂,人民對紅色星辰何以擁戴如此的因由。

傅庚辰曾經擔任過總政歌舞團團長、解放軍藝術學院院長,少將軍銜。卸任後又任全國政協科教文衛體委員會副主任、中國音協第五屆主席。如今,傅庚辰正值他音樂創作的又一個高潮。他說,這些年來,他隨調查組和視察團走過大中小90多個城市和鄉村,走過18個省,了解音樂事業的發展情況,觸摸了人民群眾對文化事業的深層需求。他說:改革開放以來,隨著綜合國力和人民生活水平的大幅度提高,人民群眾對音樂的需求劇增,音樂文化蓬勃發展,興起了空前的“音樂熱”,各類音樂比賽、音樂培訓班、音樂演出活動如雨後春筍,“音樂助學說”、“音樂健身說”、“音樂治病說”、“音樂優生說”紛至遝來。現在許多普通工人、農民的孩子都在學鋼琴。據估算,全國僅鋼琴銷售和音樂考級拉動內需200多億元。麵臨這樣一個全民需求音樂的時代,傅庚辰——記憶中永遠閃爍著紅色星辰的將軍作曲家,相信他音樂創作的又一個春天就要來到了……

載《光明日報》,2004年8月4日

當兵的人

——記戰友歌舞團男高音歌唱家劉斌

數年之前,劉斌被人拉住看相,那人曰:你文先武後,武中弄文。一句戲言,卻偏偏說中,已經有10年“戲齡”且已是京劇名角的劉斌後來真的成了一個“當兵的人”……

現在的劉斌和我並肩走在北方冬日的晴空下,沿著營區緩緩而行。他走得很沉穩,以一種略帶慷慨的模樣切割著中午陽光,1.80米的身板挺得直直的。他是帶著我向他的家中走去。

劉斌自述:我的祖籍在黑龍江省青岡縣,最早的根在山東。我的父母都是軍人。我是1958年3月在錦州205醫院出生的。後來舉家遷至長春,我的童年便在這個北方城市有滋有味地開始了。我從小就特別淘,沒有個穩當勁兒,很小就喜歡把杏核的兩邊磨出眼,貼上笛膜,嗚嗚哇哇地吹,這種類似古代“塤”的樂器,在靜夜裏吹出像風一樣的聲音,能讓人莫名其妙地傷感。這是我最早的音樂啟蒙,但也暗示我坎坷的人生。上學之後,我又迷上了吹笛子,幾乎是無師自通,自己練單吐、雙吐,吹著《我是一個兵》,便真的像士兵那樣以行進速度穿行在長春的大街上。在上小學的幾年時間裏,我忙碌得很,一會兒吹笛子,一會兒拉二胡、板胡,弄得名氣很大。小學畢業,以“有文藝特長”被長春市實驗中學特招錄取。到了中學,學校專門為我買了一把大提琴,這使我更加著迷音樂。那時正是大唱“革命樣板戲”的時候,雖然我的學習成績很好,尤其喜歡數理化,但相比之下我更熱愛音樂,於是我的許多日子便在絲竹金石之聲裏打發過去。眼看就到了初二,那時學生們已不好好念書,很多孩子無所事事,打架鬥毆。媽媽怕我學壞,便給我找了一個出路,那時媽媽已經轉業到市勞動局。長春京劇團招收小學員,8個名額已招了7個,還差1名未招,到勞動局辦手續時已經到年底,眼看名額就要作廢。這時媽媽突然想起了我這個整天吱吱啦啦拉琴的兒子,就提議讓我補這個缺。劇團長不想浪費這個名額,便做了個順水人情。就這樣,14歲那年,我走進了梨園的大門……

作者手記:劉斌是那種很專注的人。走進長春市京劇團的第一天,老師們想試試他的“本錢”怎麼樣,就把鑼鼓家夥一應擺齊,問他,會唱什麼?他眨眨眼想,唱什麼,似乎都熟悉,但細想又都不會唱,便說,唱啥都行。老師說:嗬,口氣不小哇。說著就甩出一句小生的唱腔,說你跟著唱一句,劉斌便摸著音準爬了上去。老師嗯了一聲,點點頭,接著又來了一聲老生的調門,劉斌又馬不停蹄地尾隨而去。這一高一低,高則如響遏行雲,低則如空穀嘯聲,贏得滿堂喝彩,連他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的嗓門咋就那麼好呢?看來吃這碗飯吃定了。“本錢”好幫了劉斌的忙,沒多久他便在團裏扛了大梁,先演《苗嶺風雷》中的一號人物龍岩鬆,後又連續在((智取威虎山》、《杜鵑山》、(一路平安》等劇中擔任主要角色,且大獲成功,弄得長春城家喻戶曉。

劉斌是那種寧折不彎的人,脾氣一點就著,而且常常是大火熊熊,寸草不留。大概是他出生在錦州的關係,這個曆史上忠臣良將的灑血之地,給了他過多的血性和剛烈。有這種脾性的人隻適合建邦立業交友,卻無益於保護自己。在1984年6月的一天,無奈的劉斌坐在去關內的列車上,來匕京獨闖天下。

劉斌說,那時我穿行在北京繁華的大街上,眼裏卻是一片白茫茫的沙漠,偌大的北京,哪裏有我的立身之地呀,我心裏說,我來北京植樹造林來啦,我要親手種植一片綠蔭,一片片栽下去,在這藝術叢林裏寫上我劉斌的名字!

一連幾天,劉斌到處碰壁,去中國歌劇院、去中國音樂學院歌劇係,都不順利。隻是到了二炮文工團,正趕_!二那裏招收聲樂學員,他便抱著試試看的心情參加了考試。他是唱京劇的,本來不會唱歌,此時他隻得唱起隻會一半歌詞的《駿馬奔馳保邊疆》,當伴奏的樂聲一響,他才清醒過來,此時他想起京劇,想起看手相的事,覺得一股酸楚湧上心頭。難道這就是命嗎?普天之下,像他劉斌這樣用生命去愛京劇的人並不太多,團裏不少人都認為京劇不景氣相繼調走改行,唯有他癡心不改,北去哈爾濱投奔高派傳人高世壽先生門下拜師,南下大連找京劇名角學藝,從無半點懈怠,誰知今天落個如此下場,一個京劇明星卻鸚鵡學舌般唱起歌來,自己是不是太掉價啦?雖然二炮文工團當即表態同意接收,他仍然決計到北京軍區碰碰運氣,因為聽人說戰友京劇團要招人。

世界上的有些事情是難以說清的。按說劉斌是奔戰友京劇團來的,偏偏陰差陽錯。那天,他來到軍區大門前,警衛攔住讓他登記。找到戰友京劇團的葉少蘭,本來他可以說是高世壽先生的弟子,但打出老師招牌求人,他覺得在考試時有瓜田李下的嫌疑,便隻說是來報考的。不明就裏的仆卜少蘭便用公事公辦的口吻回答他讓他找藝術室的馬主任,而警衛撥電話的時候,卻鬼使神差地撥通了戰友歌舞團。

京劇團和歌舞團樓群毗鄰。站在兩團之間的十字路口,劉斌迷糊了,向左還是向右?幹脆,向這扇鐵門走吧,即使是歌舞團也無妨,先去試兩嗓子,等情緒上來了之後再去京劇團亮相唱它個壓軸戲也不遲。就這樣,劉斌推開了戰友歌舞團的大門,門吱濘濘開了,劉斌進去了,從此再也沒有“出’,來……

劉斌成了名副其實的“小”兵。從拉大幕、小合唱、大合唱幹起,從演出小分隊唱起,由一名顯赫一方的名角流逝在綠色的音流裏,連點浪花也不曾飛濺。他心裏很難平衡,來北京究竟為了什麼?難道一個京劇名角就是為了戰友歌舞團大合唱中一縷悠長的和聲?他那顆不甘平庸的心又開始躍動起來。

不久,劉斌投師金鐵林教授門下。金教授曾培養出李穀一、彭麗媛等著名歌唱家,他善於發揮戲曲的特長,使其融於聲樂藝術之中,尤其對學過戲曲的人來講,他真有點石成金的本領。緊接著,劉斌又進了著名作曲家穀建芬的聲樂培訓班,從作曲家對音樂的獨特的理解中體味聲樂演唱的規律。他去著名男高音歌唱家程誌那兒討教,又在他的建議下,劉斌考人了中央音樂學院聲樂進修班,師從著名聲樂教授王秉銳。經過一係列名家指引,加上劉斌天資聰慧,且刻苦好學,他開始在京都嶄露頭角。

1988年,劉斌開始向全國歌手大獎賽發起衝擊。第一次參賽,他僅得了“熒屏獎”,這使他感到沒勁。但他愈挫愈奮,繼續向第四屆全國歌手大賽發起衝鋒。這一次,他僅以零點兒分之差,屈居女歌唱家萬山紅之後,獲民族專業組第二名,成為社會公認的實力派男高音歌唱家。

轉眼到了1992年,兩年一度的大獎賽又拉開了序幕。

劉斌說,匕次得了第二名後,軍區首長對他說了三句話:第一,戒驕戒躁;第二,努力工作;第三,爭取再創佳績,下次奪回第一名。可是,要是奪不回第一名呢?甚至第二名也保不住呢?這是完全可能發生的事。去還是不去?最後他決定去。第一,這是性格決定的,他從來不會退縮;第二,自己的業務正是上升階段,尤其經過王秉銳教授的悉心指導和大量的演出實踐,無論在舞台形象、嗓音條件、發聲技巧、臨場發揮等方麵都占有相對優勢,現在離高峰隻有一步之遙了,我絕不會就此卻步;第三,他當時已34歲,不可能再有一什麼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