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早啦!‘小紅子’趕快起來吧。”
臉上皮膚鬆弛,身上穿著補丁藍襯衣,手上拿著喂豬食“舀在”和豬食桶、虛胖帶有疲勞的樊金慧的母親穿著“套孩”直著嗓子喊“小紅子。”(樊金慧乳名)
樊金慧、樊金華擠在一張床上睡覺,母親推開房門說:“都‘多晚子了’啦?還在‘挺屍’呀?”樊金華立即輕聲答道:“媽,‘陸鬼呢’,我早上醒來就沒有看見‘小紅子’,是不是上‘毛斯缸’去了。”
“你說什麼,‘不太海’的又不曉得跑到哪塊去了?一大早怎麼不見他鬼影子!平時他早就起來做事了呀?你去把他找家來!快!聽見沒有!”
這天清晨,地麵沒有一絲風,樹梢靜悄悄的,天上沒有一片雲,空中藍湛湛的。剛露臉的太陽火辣辣的,天氣十分炎熱。樊金慧父親天麻麻亮就起床了。他傍著一張小桌子坐在那兒用錐子和針線,埋著頭製作單鞋。樊金慧母親忙刷豬圈,家前屋後打掃衛生,給菜地澆水、推磨、洗衣服、燒早飯、然後幫父親糊鞋底,粘鞋幫……
擱在井水裏山芋幹子煮青菜稀粥己涼了好一陣。父親那雙嚴峻的眼睛從黑黑的濃眉下麵移向樊金華。樊金華長著小腦袋和寬闊的脊背,黑溜溜的眼睛比老鼠眼大一點。穿著“格已頭在”上有個洞的灰褲頭,上身一絲不掛。母親問:“你怎麼像個木頭似的,站著不動?”樊金華甕聲甕氣地說:“沒有找到‘小紅子’,我找了一大圈。”說著他用雙手摸了摸癟癟的小肚子。母親嘴裏罵道:“你這個‘倒泡慫’,連個人都找不到!再去找,孽種!”樊金慧父親趕緊匆匆忙忙的吃點早飯,母親隻吃了“一尕尕”,就到鞋帽廠去了。
樊金慧中午沒回來,到吃晚飯時仍然沒有回來。樊金慧母親有點心慌了,心想不會出什麼事吧?母親丟下飯碗就去一華裏多路的井巷口,到王寶全家去找樊金慧。急得滿大汗的樊金慧母親一到那兒就問道:“你家王寶全呢?我家小紅子一天不見了,他是不是……”話沒說完。王寶全父母就異口同聲地嚷道:“也正想去你們家呢,我家那個孽種也不曉得去哪兒了,從早上到現在還沒有歸家呢。”
這時,他們的心裏已七不離八地猜出,樊金慧與王寶全可能在一起,可是會去哪兒呢?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於是決定再到周齊齊家去一下,問問他是不是曉得。
樊金慧母親與王寶全的母親隨即又一同來到周齊齊家。
周齊齊比樊金慧大兩歲,圓溜溜臉蛋,矮墩墩身子,說話有點結巴。別看他成天與人說不上幾句話,鄰居都罵他三鞭子打不出個悶屁來,別看他一副老實巴交樣子,其實他很調皮,而且悶皮。“赫了得”!人家地裏玉米、蘿卜、“洋山芋”還沒成熟,他就去偷。這個“小比瘤在”沒被他父母少打過,好多人說他是個“不抬嗨”的東西。
前幾天一個“黑漆嗎烏”的晚上,周齊齊在樊金慧家後門口一塊菜園地裏正想偷蘿卜,他“不尷不尬”地聽到菜園子裏有沙沙響聲,他嚇了一跳,蹲下身子仔細聽到,有人在“皮臉”。他貓著腰,靜靜地向有聲響的方向慢慢移了幾步,隱約發現有一男一女“精屁股郎當”的“瞎虯”,他掉頭就往回跑。周齊齊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居委會楊主任家,結結巴巴地說有人在偷東西。楊主任說:“你這個‘霞子’!不要‘胡大咧嚼’的。”周齊齊賭咒發誓道:“騙你是狗子養的!”楊主任是個直腦子,操起門旁的棍子說:“快!你帶路,別讓小偷跑了。”楊主任走到菜園子。周齊齊指著不遠處“結逼吊嗓”說:“就在前邊一點點。”楊主任悄悄進去了,與那廝守在一起的男女撞了個正著。楊主任“惡聲來怪”地罵道: “潑策鬼”!你們“兩個狗日……”在“日”字還沒完全說出口,棍子剛舉過頭的刹那間。男的喊了起來:“楊主任,別打!”我是小鞋廠的劉廠長。楊主任一瞧,罵道:“混蛋!‘活積德’!你平時‘六角真真’的,現在怎麼在這個‘燒哄辣醜’的地方耍流氓?今天要不是我,你們就‘滑在’下來了!”
今晚楊主任覺得很是晦氣、“物窟”!想不到周齊齊這個“搞草籮在”讓她“拾紅磚頭”!楊主任哭笑不得隻是一個勁地罵周齊齊是個沒屁眼的東西,小“觸骨牢!”她轉身就往回走,但已不見了周齊齊的蹤影。
樊金慧母親和王寶全的母親來到周齊齊家時。周齊齊“二五郎雞”地坐在家門口的“小爬爬”上,在“發茨菇愣。”
“小齊呀,你曉得樊金慧、王寶全他們去哪兒了嗎?他們是不是又在哪兒闖禍了?”周齊齊被這麼一問,像個木頭似的,站著不動,嘴張得老大,表現出一臉的驚訝,愣了半天才結結巴巴“假恣”地說:“他,他、他們去哪塊,‘目死來’!我、我一點影子也不曉得呀!”周齊齊又反問道:“怎、怎麼啦?他倆不在家?也沒、沒說去、去哪兒了啦?”
樊金慧母親說:“‘介好呢’,兩個人一天都沒歸家了!”
王寶全母親說:“‘焦死來’!最恨的是他們去哪塊了也不與家裏說一聲。” 周齊齊沉思片刻後說:“他們可能到西頭大運河邊夾心堆挖磚頭去了,想掙點外快錢吧?”
晚上,大概到了十點多鍾的時辰,外麵納涼人陸續回家睡覺,夜開始深沉下來時,樊金慧汗水漣漣的往家裏走。心裏在說:“今天‘瓦住了’!”樊金慧父親從敞開的窗戶裏探出頭來。聽到樊金慧進門的腳步聲,打著哈氣“痿死了”!剛想偷偷摸摸地上床睡覺。父親臉漲得通紅“惡聲來怪”的喊:“小紅子,你這個‘倒泡慫’,從早上到現在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樊金慧渾身顫栗:還沒來得及答話,父親就揪住他的兩隻耳朵,把他的頭往牆上撞去。不一會兒,被撞得頭暈目眩,嚇得魂不附體的樊金慧連滾帶爬地爬到牆旮旯,“抽千。”
樊金慧“癡毛辣孔”……穿著破舊的灰汗衫和屁股上打著補丁的藍“褲頭在”,心怦怦亂跳,跪在地上。他一雙黑眼睛掩藏著內心的冤恨,顫抖著說:“我們到夾心堆挖磚頭去的……”母親看樊金慧“格己頭在”跪腫了,就“做攔情”。父親又罵著說:“滾!‘死形’,帶我把後院西房的小錘拿來”。樊金慧頓時又驚恐起來,心怦怦亂跳,渾身顫栗,硬著頭皮,掌著小煤油燈,慢慢騰騰地到後院去,拿好父親要的東西向前宅走,用麵前一盞小油燈為自己壯膽。以擺脫身後黑暗的威脅。樊金慧因為累了一天了,拿小錘動作慢了一點,當走到父親麵前時,父親急性子,接過敲鞋底用的小錘掉過頭來就往他頭上一捶。罵道:“你‘摸蛆’呢,討債鬼!”樊金慧感到頭皮一陣陣地發麻,再摸摸頭上,頓時一個瘤。樊金慧恨透了父親,既恨又怕。他當然忘不了父親的這頓毒打,他把仇恨埋在心底,深藏不露。
父親常常打樊金慧,有時為了一點小事,動輒就把他趕出門外,經常罰他跪牆角。用小錘柄子砸他的頭,打他屁股是家常便飯。
第二天早上,天氣相當悶熱,熱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突然,一個接一個劈雷,接著狂風暴雨便嘩嘩鋪天蓋地下了起來。“轟”的一聲河堤開裂,“嘎”的一聲碗口大的樹枝刮折,樊金慧家的幾間草房也被這傾盆大雨引發的洪水衝垮了。
下午,大水衝走了樊金慧家床鋪、鍋碗瓢勺什麼都沒有了。父母親臉色蒼白,一家人被淚水哽住了。父母親那尖銳可怕的喊叫聲,立刻使全家像泄了氣的皮球。急得抓耳撓腮,不知如何是好?
鄰居劉老師看到眼下的處境。嘴裏吟道:
好大的一陣雨
忽然就讓某個人變老了
從頭到腳
都淋漓著淚跡
雨的暗斑
水窪裏都是迷惘的眼
生活落入洪災
赤著腳
失去了……
這時,天已經快晚了,大概傍晚五點多鍾。外婆來一看:“介好呢”!外婆已上了年紀,臉色蒼白,淡色的眼睛毫無生氣。她向一家老小掃了一眼,然後把母親叫過來低聲說:“你們到水門橋那邊跟我一起住吧!” 晚上,外婆帶著一大家到大新橋向北水門橋的小河邊上的幾間瓦房裏安了家。
旭日初升,彩霞滿天。“通通噠噠,劈裏啪啦。”外婆放了鞭炮,外婆家門前煙霧彌漫笑聲不絕。道喜的祝賀的挨挨擠擠,一時間,本來冷冷清清的外婆家,熱鬧起來。
外婆家是個小三合院,一共六間磚牆瓦蓋平房,雖說因多年失修,牆塌了幾處,瓦也爛了不少,可在水門橋仍然是排得上號的大房子。
外婆,一個個挨次敬煙,笑彌勒佛似的樂個不停。老私塾先生金齊誌深吸了一口煙,吐出一長串好看的煙圈後,即講話了。他說,水門橋在大運河東岸,大運河水便從躍龍關流入宋涇河,宋涇河曲曲灣,流經了城市的東西南北,是縣城賴以生存的血脈。德高望重的金老先生嘴裏唱著:
京杭大運河
南北通航南糧北運而得名
是中國也是世界
曆史上最長的人工河
最古老的河
與萬裏長城並稱
世界史上絕無僅有的最偉大的工程
大運河悠悠流淌
貫通南北1700多公裏
運河水波浩蕩 千帆競渡
感覺先人的偉大
曆史的厚重
隋煬帝奢侈驕淫
修建了這綿綿長河
感受千年運河的遺風
傾聽遠古曆史的回音
大運河水從躍龍關
流入宋涇河 宋涇河曲曲灣
千回百轉 一幅美妙絕倫的畫卷
總在我身心疲憊時無意地打開……
楊柳青青 綠樹婆娑
運河岸邊一陣清爽的風
那風帶著對遠古的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