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梅,我知道你的話不無道理,萌萌也很孝順,但我也在想,現在在楊大斌那裏,說打工吧也投了幾個小錢,說股東吧錢又投的太少算不上。說到底隻恨自己的底氣不足。我小時候,一直在饑餓中掙紮,現在的日子好過了,是貪吃的原因,肚子漸漸圓滿,則如唐老鴨般雍容,眼睛下邊的眼袋兒大起來實在毫無理由。臉色自然不敢同‘奶油’沾邊兒,卻漸漸有變成青白蘿卜的傾向。別人遠遠地瞧見我,會驚叫!抬頭紋,眼角紋怎麼這麼深?如今,我也拿我這份兒尊榮無奈。”樊金慧幽默地說。
“你因為老了,人一老自然也就變醜了。”芳梅講。
“是的,我老了,老的變醜了,但我醜而不陋,你沒看見我的肚子很圓嗎?其中多少藏著些文章呢!我醜而不惡,我的眼袋雖大起來了,眼睛裏仍流淌著許許多多的善良和情感呢。老了、醜了也別嫌棄我,你沒看見我越來越溫柔嗎?”樊金慧調侃地說。
參加慶宴的眾人哈哈大笑。樊金慧舉起酒杯,麵對親朋好友、同學、兒媳、孫子,摟著芳梅大聲喊出:“芳梅,我愛你!……”
王寶全說:“大作家來一首詩。”樊金慧即興高歌:
叨叨身邊老伴事,獻上愛心表衷腸。
回想沒有成親時,她是一個小姑娘。
身材苗條眼睛大,雖不太美還漂亮。
自從和我領了證,柴米油鹽放心上。
生兒育女敬老人,精打細算度時光。
日月如梭光陰過,幾十年來伴身旁。
送走老人兒孫大,時下三代己同堂。
豐衣足食度晚年,知足常樂品小康。
當年兩人小鮮肉,而今已是滿頭霜。
大好青春已奉獻,夕陽晚霞還顯光。
人生誰無常和短,夫妻不爭短和長。
六十花甲不算小,天天怏樂保健康。
美女老伴做對比,往事如歌心歡暢。
但願家家都像我,尊敬夫人如皇上。
好!好!好!大家舉杯,幹!幹杯!
樊金慧自打結婚35年來,芳梅從沒像今天說過這麼多話。樊金慧從內心感激她,芳梅是個賢妻良母。做事“刷刮”。但她也相當有個性,脾氣倔得很,她認準的事就是你有天大的理、就是喊她幾聲姑奶奶也別想能改變她……
曾記得,那年,芳梅在廠檢驗科,一次開會,她遲到了,科長批評了她,也就算了,然後又要扣她的工資,又要罰她的款,又把她送到廠政工科,不要她在檢驗科了。這一下,把她惹火了,她怒氣衝衝:
“我開會遲到一會兒,你們跟我動這麼大的真格,我是因病去醫院掛吊針的,身體不好,而且我請人代口信請假的,我愛人出差不在家。你們平時上班時間還外出跳舞打牌呢,今天,抓住我遲到做文章。他×的,老娘跟你們到廠部講理去。”她說著就一把抓住科長的衣領,一鬧不可收拾。
芳梅她受一點委屈還能得過且過,得這麼大的委屈就不行了。鬧得廠部無法調解,省事無事,廠部采取冷處理,讓她先回去休息幾天消消氣,然後廠工會出麵做工作調解。
過幾天她也就上班了。誰知,這個科長還是籬上不找她,芭上找她,執意要扣款、罰款,仍把她推到廠部,又說她疑心病太重了,老疑神疑鬼的會管閑事。芳梅一氣之下跑到局裏找張書記反映情況,她氣急之下嘴裏亂七八糟的又將廠長、科長,連同張書記一道罵了一頓。
張書記隨嘴說了一聲:“你倒像個潑,潑……”
張書記婦字,沒說出口。芳梅火冒三丈,她一步上前抓住張書記衣領就要往縣裏拖:
“你們官官相印,‘攉比打險’的,走,要到縣長那兒評理……”吵得局裏辦公樓一、二、三層的人都跑出來。
後來,局裏很多人連騙帶哄地把芳梅勸回家。
次日,張書記找局裏辦公室老康主任:
“康主任,我那天可能口誤,因心情不好,講話重了些沒想到事情搞得大家很尷尬,影響不太好,無意中說出了那一句本不應該的話。你下午到標準件總廠去找樊廠長打個招呼,請他回去做芳梅工作並道個歉。”
次日,局裏派人到芳梅廠,和她廠領導商量,以一個調和辦法解決。誤會,款不扣、不罰了、班也不上了。樊金慧當廠長擔子重,讓她回去照顧樊廠長生活。工資、福利按病假、長假處理。
芳梅刀子嘴、豆腐心。其實她心地善良、熱忱大方、吃苦耐勞。
芳梅不上班,在家閑不住。
一天,樊金慧看見芳梅在車站賣水餃。回家後問芳梅:
“喂,不是讓你在家洗衣做飯嗎?”
“在家?指望你那工資吃個屁!”
芳梅說著拿起護袖、圍裙又去街頭賣夜宵了。
過了幾個月,自己籌辦了一個機電物資供應站,當起個體老板,又做老板,又做供銷員,整天忙的跌跌爬爬……
一天,樊金慧走在大街上,不久,碰到胡大元。胡大元是個浙江商人,宜城招商引資,此人投資貿易城,事業有成,當上董事長。資產過億,他一見樊金慧張口就說:
“哎呀呀,樊總啊!好久不見了,現在在哪兒發財呀?”
滿臉堆笑的胡大元大步地迎上去,他那又大又厚的雙手遠遠就伸出,趕上幾步,拉著樊金慧的手,聲音像放小鋼炮似地說。
樊金慧很難回答,他的手被這個高大粗壯的胡大元有力的大手握著有點動彈不得,感到不自在,真想快一點擺脫,但出於禮貌,他還是笑著和他點點頭,和他搖了搖手。當然他對眼前這個人是了解的,他的年歲和自己相差十歲左右,是一個沒什麼文化的浙商,虎頭虎腦,說話有些結巴但聲音大,賺錢是個能手,心直口快。
樊金慧倒喜歡跟這樣的人在一起。
“樊總,我衷心歡迎你能來我公司,你是有知識有能力的人,領導能力、管理經驗都有,不像我這個沒有喝過墨水的人,唉,你能來我可就輕鬆了。”胡大元終於放下了樊金慧的手說。
樊金慧說:“現在我在大斌那兒呢。”其實樊金慧比別人沉默一些;並不快樂,隻是比別人掩藏得深一些。
“你、你說,大、大斌一年給你多少錢?我、我加倍給你,我一年給你20萬,再配輛車子,公司日常事務你把關,你說了算……”胡大元越是著急,說話越更結巴。
“樊總,我們胡董是真心的!”副總殷一江搶上前雙手握住了樊金慧的手,樊金慧笑著向他點點頭。
殷一江雖然在熱情尊重地與樊金慧握手,可他還是偷出哪怕是一秒鍾時間斜視看胡大元。樊金慧看著這個穿著一套洗的發白的牛仔服的殷一江,瘦刮刮的臉上除了骨頭外很難見到點肉,一個大眼窩,深陷的眼窩裏轉動著一對灰黑灰黑的眼球,雖然他在極力顯示笑容,可總讓人看了有一種苦澀的感覺。樊金慧在機械廠時就了解殷一江,知道他做事說話會看風使舵,心眼多,心中也暗自有數。
“樊總,你在楊董哪兒幾年了吧?他一年給你多少錢呀。”殷一江問。樊金慧被殷一江這麼一問,心裏有些痛,沒人懂,隻能自己偽裝一張笑臉說:“怎麼說呢,都是朋友,楊總講是這麼講的,其他人不管,給我一年最起碼10萬,再換輛好車子。我跟楊總也有近5年了吧,反正月工資是2000元,年終有時也能給個2萬,七七八八八加起來一年4至5萬吧!我大概算了一下,5年時間我拿到手的工資、獎金,(包括車輛油費、過境費)等總計18萬不到。自己抽煙、車輛維修、保養、保險花費等七七八八加起來大概7萬塊錢左右吧,減去這些,每年2萬元收入還是有的。”
“我去找楊總去,把你請到我的公司來。”胡大元沉不住氣地說了一句,一溜煙地走了。
三天後,胡大元電話:“樊總啊,楊總生氣了,他說我不講義氣、不夠朋友,他說,‘請你樊總做事可以,不準我挖他的人,’我真心的希望你能來我公司,老哥,我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著……”
樊金慧聽胡大元的這一語氣,心裏猜測到胡大元與楊大斌平時在生意上有些疙疙瘩瘩的,他感到對此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