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2 / 3)

周誌城幹嚎半天,見沒人搭理他,便乖乖地坐回到沙發上坐下。李小猛又開始講起來:

十年前,八月上旬。下午兩點多,孔秋紅呆呆地坐在客廳裏,沒有看電視,沒有去書房寫寫畫畫,也沒有到陽台上擺弄那些花花草草。嘩嘩啦一陣響,鑰匙開門的聲音,是周勝利回來了。兩年前,她從公司退出來,擔任全職家庭主婦後,家裏不用請保姆。兒子去參加暑期夏令營,明天回來。

孔秋紅站起來,迎上去。“老周,你回來了?”

她沒有問他為什麼提前回來。他從不會在上班的時候回家。公司才是他的家,這裏不過是住宿的旅館而已。有時,他會在公司熬個通宵;有時,他會一連幾天不回家。兩個人見麵的機會越來越少。能說的話越來越少。即使是這樣,爭執甚至是吵架的機會卻越來越多。

“嗯。”這就是他的回答。

他在她對麵的一張沙發上坐下來,像跟客戶們談判時一樣。周勝利扭臉向陽台上看。屋外驕陽似火。上午下過一場雨,中午時分天晴了。在這種條件下,一立方米的空氣能吸收51.21毫克水,現在已經吸足51.21毫克,不能吸收更多的水分了,那就是相對濕度達到100%。蒸發過程可以消耗熱能,讓人感覺涼快點兒,此時已經完全停止,空氣裏的熱量迅速積累,氣溫達到40攝氏度。空氣特別悶熱,人出的汗不會幹,感覺衣服全都粘在身上。空氣裏充斥著沉悶和濕熱,真的可以擰出水來。他穿著薄薄的短袖衫,下穿一條休閑長褲,熱得要命。他的額頭上,大顆大顆的汗珠滴下來,有的彙成小河,從脊背、胸前流下。窗戶大開著,空調也不開,難道她沒有感覺到熱?

她真不熱,還穿著一件紅色的半長袖襯衫和一條藍白色長牛仔褲。孔秋紅站起身,打開電視機旁的一台落地電風扇,對著他吹。

他騰地一下站起來,拿起遙控器,打開空調。溫度調到16度;風力調到最大。他對她近乎貪婪的節儉、沉默寡言、毫無情趣的做愛方式等等惡習的容忍也達到飽和。她對我的喜怒、態度竟然會一無所知。不,她是故意的,處處都忤逆我的意願,在向我示威。

兩個人麵對麵坐著,都盯著地麵看,誰也不再開口說話,氣氛很微妙,甚至,可以說很尷尬。他暗暗下定決心,遲早都是要說的,長痛不如短痛。

“小紅——”

“老周——”

兩個同時開口,都卡住了。又是這麼不合拍。

“你先。”周勝利,擺擺手,示意孔秋紅先說。

“你先說吧,老周。”孔秋紅猶豫著,謙讓道。

“你先說。”周勝利抬起頭來,盯著孔秋紅,麵帶慍色。又不是什麼好事,還這麼讓來讓去的。

“嗯,那好吧,”秋紅兩隻手掌合在一起,夾在兩個膝蓋之間來回摩挲,說道:“老周,今天我去醫院做的檢查,結果出來了——”

孔秋紅停頓一下,咬著下嘴唇。周勝利低著頭,沒有做聲,不耐煩地等待著。他想趕快結束這次談話,然後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結果出來了,是乳腺癌。醫生建議,兩個,全部切除。”

聽到“乳腺癌”三個字,周勝利的腦子裏立即浮現出一幅畫麵:孔秋紅當著一名身穿白大褂的男醫生的麵,脫掉上衣,摘下胸罩,躺在床上。那男醫生伸出兩隻手,在她胸前摸來摸去,摸來摸去,甚至還拿出手機拍照片。他要把照片帶回家裏去,拷貝到電腦上好好地欣賞。他的電腦上有很多這樣的照片。終於,男醫生摸夠了,就對那個可憐的女人說,你患上了乳腺癌,兩個乳房都要切掉。幾天之後,他會親手為她做手術,把兩個乳房切掉,泡在兩個大玻璃瓶裏,放在辦公桌上,想什麼時候看,就什麼時候看。那醫生是個變態,他就喜歡這麼幹,太可惡了。

“老周,在想什麼呢?”孔秋紅很困惑。

“是男醫生給你做的檢查,對吧?”周勝利說完,還笑了一聲,是輕蔑的笑,是冰冷的笑。

“老周,你怎麼回事?我現在都這樣了,你還在吃醋。”

“你怎麼樣了?你好好的,什麼事都沒有。看你現在這樣子:很健康,很漂亮。可你非要去檢查。我告訴過你,醫生不可靠。你不聽,非要去檢查。結果怎麼樣?他說切除,你就切除吧。你相信他,反正我不相信他。這事也不歸我管。”

孔秋紅張口結舌,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她終於明白一件事:在她受到傷害的時候,坐在對麵的這個人,不會給她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他不是這樣一個男人。她後悔,但似乎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