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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懷孕事件

子草

人秋以來,能源局辦公室接待科的呂子楠有點異常,就是每天在辦公室裏不脫風衣了,她的這一舉動,不僅讓她身邊的幾個人覺得另Ii扭,辦公室其他部門的人也看在了眼裏,私下裏沒少嘀咕。肥肥大大的風衣,把呂子楠的腰身遮掩得臃腫了,呂子楠變得窩窩囊囊了,鬼曉得呂子楠這是犯了什麼病,過去的呂子楠穿衣多講究啊,被大家說成是機關大樓裏的時裝秀。直到今天行午十點多鍾,呂子楠突然在辦公室裏暈倒,科裏的人這才解開了風衣之謎,原來呂子楠是在拿寬大的風衣,掩蓋她肚子裏的醜,她懷孕了:,盡管是未婚先孕,可也沒什麼好說三道四的,她那位在一家三資企業做部門經理的男朋友田明,辦公室的人差不多都認識,這件事就算是丟人,也丟不到哪去。呂子楠在同事們七嘴八舌中醒了過來,被人扶到了椅子上。後來不知是誰,把呂子楠懷孕的事跟隔壁的辦公室主任蔣遠斌彙報了。蔣主任皺著眉頭,把半截煙抽完,清了清嗓子,捧著茶杯去了接待科。

蔣主任對呂子楠在辦公室裏穿風衣,也像其他人一樣不得勁,兄弟處室還有人問過他呂子楠玩什麼呢。在蔣遠斌眼裏,呂子楠不光是著裝上反常,這陣子她的情緒也離譜,一向好說好動的她,突然間就沉默寡言了,她身上的變化甚至都引起了能源局頭號人物、局長兼黨委書記楊聲道的關注,那天黨群聯誼會後,楊聲道在往辦公室走的路上,笑著問他,小呂最近是不是在工作上有什麼情緒呀?還是個人問題碰到了麻煩?你這個力、公室主任,沒事時要多關心一點下屬。跟在楊聲道屁股後的蔣遠斌,臉卜一會是討好的笑,一會是皺皺巴巴的思索,嘴裏始終不敢亂出聲。局辦主任的嘴,就好比局長專車上的喇叭,不該出聲的時候,你就不能有動靜,不然讓領導心煩。再就是在這座大樓裏,對局領導嘴巴上和眼睛裏關注的大姑娘小媳婦,你得格外留神,多長幾個心眼才能周旋得開,光知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行,那樣會讓領導覺得你把什麼都看透了,故意用大智若愚打馬虎眼,無形中就給領導施加了壓力,領導大都不喜歡這類自作聰明的人;也不能躲躲閃閃,裝傻充愣,那樣領導會認為你小題大做,想法太多,沒事找事,容易叫領導心裏產生負擔。總之蔣遠斌明白,能源局大樓裏年輕漂亮的女人,都是初冬裏閃閃發亮的薄冰,哪一腳踩不好,都有可能滑倒,掉下去被刺骨的河水衝走,也不是新鮮事。這些年裏摔殘廢,或是淹死的人已經不少了。

蔣主任走進接待科一看,大家的目光好似繡花針,在呂子楠的肚子上無聲無息地做活呢,於是沉下臉來,嘴裏弄出很大一聲動靜,使眼色讓大家該幹啥幹啥去。大家這時就顯得很知趣,該幹啥幹啥了:呂子楠桌對麵的椅子空著,蔣遠斌過去坐下來,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笑吟吟開了口,小呂呀,你的喜糖,我可是沒吃到呢。這句話他來之前就想好了,他認為自己的這句話,對平啟、眼前的事態至關重要,一來能給呂子楠的肚子定性,省得讓大樓裏的人借題發揮,東拉西扯把事情排聞化了;二來是給呂子楠一個台階下,暗示她自己並沒有把她懷孕的事,看得多麼大。呂子楠低著頭,兩隻手在桌麵上搓來搓去,給人一種有苦難言的感覺。蔣遠斌說,小呂呀,你先回去休息吧,有什麼事下來再說。呂子楠抬起頭,舔了一下嘴唇說,謝謝你主任,那我就早走一會兒,下午我再請半天假,您看行嗎?蔣遠斌想都沒想,就給出了態度,行行,這兩天你就看著安排吧,反正這陣子,也沒什麼大型接待任務。呂子楠走後,屋子裏的人頓時放鬆,湊到蔣主任身邊,臉二的表情一個比一個耐人尋味:蔣主任喝了一口水,掃了大家一圈,邁步往外走時嘟嚷,這有什麼,去趟醫院,就全解決了:

蔣遠斌剛回到辦公室,見桌子上放著一份傳真。這份傳真是辦公廳發來的,內容是讓局裏趕快上報出國考察領導名單。部裏正在組團去中東幾個產油國考察,一個局級單位一個名額,上星期力、公廳就打電話催問過這件事,當時蔣遠斌含含糊糊搪塞過去了:誰出國考察,這事得從大當家的楊聲道嘴裏出動靜才算數。那天蔣遠斌拿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捂著真正想要辦的報名這件事,去了楊聲道辦公室,拐彎抹角把辦公廳著急的意思,擱到了楊聲道耳旁,當時楊聲道皺了一下眉頭,說辦公廳就會瞎嚷嚷,再等兩天也沒事的:聽楊局長這麼出動靜,蔣遠斌的目光在楊局長臉上小心翼翼走了幾圈後,就沒敢把心裏的急火燒到臉上來。蔣遠斌想,看來出國考察這個事,在楊局長的心裏確實不輕,常務副局長餘平山,這會兒就在他心上壓著呢。蔣遠斌前幾天晚上在家裏,接聽了部裏一個走得挺近的處長電話,兩人說完主旋律話題後,那位處長又向蔣遠斌提供了這樣一個信息,說是餘平山對這次出國考察也蠻有興趣,活動的腳印,都踩到了二線老領導孫公立的家門口:那一年孫公立是從第一副部長的位置上退下來的。

蔣遠斌放下傳真,瞥一眼牆上的石英鍾,點著一根煙,慢吞吞地抽著。機關工作經驗告訴蔣遠斌,這個鍾點不是領導安心辦公的時候,一些領導習慣在這個鍾點裏,考慮中午的多頭應酬;一些領導則好給部領導,或是地方政府官員打打聯絡感情的電話;年歲稍大一點的領導呢,也許要在這個時刻放鬆身子閉目養神。總之在這個鍾點裏,領導們的辦公效率普遍不高,有些話你跟他們說了,也是白說,過後你還得去重複說過的內容。偶爾領導記性差,對你前麵說過的話沒印象了,還會拿話敲打你,說你就會炒冷飯什麼的,要是背運,趕上領導心裏有不痛快的事,那你還得額外看領導的酸臉子,所以說在這鍾點裏,你最好把要辦的事,擱在心上多掂量幾個來回,估計有可能叫領導頭疼,或是左右為難的事,你最好不要去婆婆媽媽;能讓領導心花怒放的事,你去說說還可以。再一個讓蔣遠斌現在不去見楊聲道的外部原因是,他知道楊局長中午要在局接待公寓,宴請市政府秘書長,說不定楊局長這會兒已經去了接待公寓:

下午兩點半的時候,蔣遠斌拿著辦公廳的傳真出了辦公室,走到樓梯口時被計劃處的一個女人攔住了,問他呂子楠到底出了什麼事,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口氣說,沒什麼事,無非就是年輕人,一時衝動留下的後遺症。打發走這個女人,蔣遠斌剛上了幾蹬台階,又被工程處的一個副處長,從背後拽住了衣襟,故弄玄虛地向他打聽呂子楠的肚子,語氣和表情讓蔣遠斌有種自己在呂子楠的肚子上以權謀私的感覺,心裏疙疙瘩瘩的不舒服,哼呀了幾聲,急著去見牙醫的臉色走掉了。後來又有幾個人跟他打聽呂子楠肚子的事,其中黨辦老李,把玩笑開得既露骨又風趣。老李說,蔣主任,你申請專利了嗎?你這可是盜版行為,要吃官司的!蔣遠斌哭笑不得,重重給了老李一拳,心說這才過去幾個鍾頭,呂子楠的肚子就芝麻開花節節高了。直到進了楊局長的辦公室,他心裏也沒安靜下來。

蔣遠斌把傳真放到桌子上,暗暗吸了幾下鼻子,感覺楊局長呼出來的口氣裏酒味不重,臉色也僅僅是微微泛紅,就知道楊局長中午的酒喝得挺保守。楊局長沒急著看桌上的傳真,笑著讓蔣遠斌坐,蔣遠斌就坐了下來。其實出國這件事對楊局長來說,不該是件讓他費心思的事,隻是後來孫公立打來電話,說能源局是部裏的功臣局,此次出國的名額,少說也應該給兩個,這樣他和餘平山,就能雙雙出去開闊眼界,積累經驗了。老領導還說再要個名額的事,他再跟有關部領導爭取爭取。老領導雖說沒有叫他直接讓出名額,但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了,楊聲道有點鬧心。孫公立這會兒雖說是個空心蘿卜了,但他背著手在部裏吃喝幾聲,現實掌權的幾位部領導,也不敢大模大樣地讓自己的耳朵休息,所以說楊聲道不想在這個事上卷老領導的麵子,可他也不情願就這麼讓出名額。名額是什麼?名額就是權力和地位的象征,因為這種考察團,通常情況下各局級單位派出的領導,不是行政一把手,就是黨群一把手:就在楊聲道為這個名額猶豫不決的當口,那天餘平山來到他辦公室,幾句遠離心肺的閑話後,就把話題繞到了出國考察上:餘平山用鬧著玩的口吻說,大當家的,我這個副手,也不能老是眼睜睜地看著你一次次出去受洋罪,幹脆,這回呀,我替你老哥出去脫層皮怎麼樣?楊聲道放聲笑起來,背著手說,餘局長啊,洋罪不好受,脫下一兩層皮,都是個開頭的事,你說我怎麼忍心叫你左一層右一層脫皮呢?餘平山沒在這個話題上占到便宜,就輕輕甩了一下大背頭,舌頭拐著彎又扯了幾句別的,臨走時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說,瞧我這腦子,差點把孫老部長帶給你的好貪汙了,老人家讓我問你好。楊聲道知道他昨天下午去了趟北京。平陽離北京也就百十來裏路,來去方便得很。楊聲道點點頭說,老部長的身體還好吧,前陣子去部裏,我沒見著老部長。餘平山把雙手插進褲兜裏說,老部長是個操心人,每次見了我都問這問那,對咱能源局的感情那是翻番兒,大小事都往心裏擱,以後咱們要是有什麼邁不過去的坎兒,就去找老部長說句話。楊聲道頻頻點頭。·餘平山這番話的言外之意,他不用細嚼,也能品出味道來,甚至連這些話裏的標點符號,他都能消化幹淨。餘平山與孫公立的關係,楊聲道摸得著頭尾。餘平山自打步人官場,甭管是走小道還是行大路,孫公立的光他是沒少借用,老領導的力也是沒少得,還時常在一些場合抬出老領導來映照自己,想方設法加固自己的地位根基,擴大自己的影響力,提高自己的知名度。楊聲道記得一次在北京開會期間,一天餘平山在酒桌上跟新疆局的幾個領導,沒深沒淺地抬舉老領導,說別看老領導現在退二線了,可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那些人,現在哪個不是大紅大紫?你們新疆局的副書記,就是他老人家的學生。老領導有福啊,走進了秋收的季節,就算在家裏睡大覺,也照樣是個實力派老人,夢裏吐口痰,也會有人送痰盂來。當時新疆局的幾個領導,都不住地看楊聲道,楊聲道光笑不插話。楊聲道怎麼會看不出餘平山的真實用意呢‘!餘平山這樣做,無非是往新疆人的屁股紮針,反過來問自己痛不痛……

楊聲道接了一個電話,聽著像是某個下屬公司經理打來的:打完這個三言兩語的電話,楊聲道說,蔣主任,我在這件事上放你假了,下來我直接跟辦公廳聯係。蔣遠斌點頭說,行行,我明白楊局長二楊聲道扔過來一根中華,蔣遠斌接住了,起身來到桌前,給楊聲道點著了煙。楊聲道吐出一[Ca煙,說,怎麼著蔣主任,中午吃飯時,我聽說你們的小呂……蔣遠斌心裏咯瞪了一下,正想著怎麼回話時,楊局長又開口了,小呂領結婚登記了嗎?蔣遠斌心裏再次咯瞪了一下,彈了一下煙灰說,房子的問題,是他們的大問題,楊局長。他沒正麵回答楊局長的問話,他是故意把這件事說得模糊一些,將來萬一有點啥的話,自己也好有條退路。楊局長笑著搖搖頭,顯然看出來他的部下在跟他和稀泥,但卻沒有流露出揭短的意思。楊聲道從桌上拿起一張照片,叫蔣遠斌過來看。這是一張會議合影,楊聲道指著上麵的一個女人說,蔣主任,你看咱們方書記,是不是越來越年輕了啊?蔣遠斌拿起照片端詳。方書記是能源局的黨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全名叫方茹,這會兒不在局裏,帶著黨群一路的幾個人,到外地搞職工心態調研去了。蔣遠斌猜不準此時楊局長心裏搞什麼活動,就沒敢貿然開口,目光始終粘在照片上,像是看進去了。楊聲道一笑,眯著眼睛說,就這點事,也值得你蔣主任為難?說幾句好聽的,不就完了嘛,我楊聲道再怎麼,也不會去嫉妒方書記的長相吧?啊,蔣主任,我們可是兩個品種。蔣遠斌不得不抬起頭,嘿嘿地樂起來,樂得傻氣,樂得知錯。

從楊聲道辦公室出來,路過餘平山辦公室時,蔣遠斌側頭看了一眼,正好就撞上‘了餘平山的目光,餘平山笑嗬嗬地衝他招手,讓他進去,蔣遠斌心說看那一眼幹什麼,不是沒事找事嘛,隻好硬著頭皮走進去,叫了一聲餘局長。餘平山離開椅子,迎上米說,蔣主任,彙報工作去了?蔣遠斌避開他的目光,用點頭回答了他的問話。餘平山這張臉又白又圓,像是用稀石膏捏出來的,蔣遠斌從心裏不喜歡這張臉,覺得這張臉上沒有男人氣色,再就是他也不愛聽餘平山說話,聲調太軟,每一句都像是從棉花團裏擠出來的,多少有點娘娘腔,聽著不舒服,大樓裏好些人都有這種感覺:平日裏蔣遠斌在餘平山麵前總是留一個備用心眼,生怕在什麼場合踩了他的腳,他可是常務副局長,就在楊聲道一人下麵,他要是哎喲了,自己就得呻吟。蔣遠斌頭上這頂主任烏紗帽,是楊聲道給他戴上的,餘平山自然就要把他看成一個障礙物,就算他賣力氣為餘平山辦事,餘平山也很難把他劃到圈子裏去。官場上的事就是這樣,你沾了東家的光,就不容易再討到西家的好,過去叛徒兩頭不是人,現在的兩麵派也是那種情形,官場上雙贏的買賣不好做:你身處兩個各懷心事的領導之間,腳下踩著的就不可能是獨木橋,隻能是一根晃晃悠悠的鋼絲繩,稍不留神的話,踩下去的腳不是偏了,就是踏空了,後果自然好不了。楊餘二人平時在臉上不過招,恩恩怨怨的疙瘩都結在了心上,這就使得一心想在二人間做個和事佬吃碗平安飯的蔣遠斌,越發不好找到平衡的安全感了。餘平山的目光,在蔣遠斌的臉上像秋風掃落葉似的吹著,嘴上倒是有一搭無一搭地問,蔣主任,楊局長沒跟你說他什麼時候動身吧?蔣遠斌明白他這是在問出國的事,但他不能實話實說,也不可裝瘋賣傻,最佳的效果就是把事朦朧化:蔣遠斌說,餘局長,你是說出國考察那件事吧?這可是你們領導定的事,我也就是跑跑腿什麼的。餘平山往窗戶外投廠一眼,悶聲悶氣說,楊局長是咱能源局的當家人,事多,忙,有些事他可能顧及不到,你這個總管,該給領導提個醒的時候,就吃喝一嗓子,領導打呼嚕了,你們就不能再打噸了,對吧蔣主任?蔣遠斌點著頭說,對,餘局長,不能打噸。餘平山過來,拍拍蔣遠斌的肩頭,冷不丁問,小呂的事,究竟是怎麼回事?蔣遠斌在進來前,就料到他會問這件事。所以這會兒就沒像在楊局長麵前那樣被動,他不屑一顧說,提前合閘,跟男朋友意外中過了蜜月二餘平山樂起來,自自淨淨的臉上顫顫悠悠。這工夫桌上的電話響了,蔣遠斌趁機用表情跟餘平山說了再見。餘平山一下子聽出對方的聲音,親切地叫了聲張市長。對方說,這個雙休日,自們下鄉釣魚怎麼樣?餘平山說,沒問題。我說你今晚有空沒有?有空我請你喝兩盅硯;對方說,免了吧,早安排滿了:餘平山笑著掛斷電話一打電話來的這個人叫張重,是平陽這個地級市裏最年輕的副市長,張重在當市經貿委主任時,餘平山就跟他稱兄道弟了,過去餘平山在一些事上與楊聲道周旋時,沒少拿張重當路標當指南針,借市裏的力量來抗衡楊聲道手中的權力。

蔣遠斌從餘平山那裏回來後,一屁股坐進沙發,回味著剛才楊聲道和餘平山說過的話,同時也在往遠處想呂子楠。

呂子楠畢業於能源局技工學校。她不是能源係統子弟,屬於外招生,她的父母在邢台。從技校出來後,她被分到了局直屬的運輸公司當計劃統計員。作為女性,她的先天條件不錯,高個子,鴨蛋臉,大眼睛,皮膚白哲,思維活躍,性情開朗,H才呱呱叫,文藝細胞似乎也比一般的同齡人多那麼一點點,在全局性的演講比賽和文藝彙演中屢屢出風頭,名氣一下了就躥了起來,後來被局團委挖了過來:走進機關大樓後,呂子楠施展才華的天地寬了,也就是半年的光景吧,她就成了大樓裏的閃光女性,大小領導好像都喜歡她那看似無憂無慮的性格,不論在什麼地方碰上她,都有好心情跟她說笑幾句,財務處伍處長曾在一次酒後指著呂子楠的鼻子說,呢,小呂呀……你知道你是什麼嗎?一塊甜點心啊!據說呂子楠當時頑皮一笑說,是嗎伍處長?那你來吃呀!說完挺胸揚頭,笑眯眯走了。在場的教育處處長,貼著伍處長耳根說,你是個傻波依(大樓裏的人,管傻B都叫傻波依)。事後一連幾天,總有人怪聲怪調跟伍處長說,那你來吃呀!搞得伍處長的臉上淨是尷尬了。傳說黨委副書記方茹,有一天在辦公樓門口當著一些人,陰陽怪氣地問伍處長甜點心味道如何?問得伍處長灰溜溜的,滿臉通紅。至於說後來呂子楠從團委到局辦,像是偶然中的事;有一次楊聲道來到辦公室,當時團委書記也在場,楊聲道就很隨意的樣子對團委書記說,我看把你們的小呂,擱在蔣主任這裏比較合適,搞個接待工作更能讓她發揮自己的特長。那時蔣遠斌對呂子楠已經是看在了眼裏、早有讓她來主打接待工作的意思。然而讓蔣遠斌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心思,居然隨隨便便就從楊局長的嘴裏冒出來了,蔣遠斌滿心歡喜,抓著這個機會趁熱打鐵,把楊局長的話當棒褪掄,敲得團委書記見了他就一臉苦相,臨了隻好點頭放人。

呂子楠現在住在局單身樓裏,一個人占著一間十幾平方米的房子,吃飯有時去機關食堂,有時自己做,有時到處去蹭。蔣遠斌曾問過呂子楠什麼時候和田明結婚,呂子楠說沒房子拿什麼結婚,等他掙出了房錢再說吧。能源局這幾年裏雖說沒少蓋家屬樓,但排隊等房子的人還是見多不見少,等到呂子楠有資格拿到房子鑰匙那一天,福利分房時代怕是要過去了。能源局正著手房改呢,傳說年內還有最後一次分房和調房的機會,以後房子就該貨幣化了,就算明年不能一步到位,半貨幣化是一定的了。那會兒蔣遠斌在楊局長辦公室裏說房子問題是呂子楠的大問題,倒也不是沒影的話,局裏現在要是給呂子楠一套房子,她興許明天就能結婚:這時蔣遠斌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看顯示屏_.七的號碼,站起來接聽::你現在沒事吧小呂?蔣遠斌走到窗前:呂子楠說,我現在沒事了主任。蔣遠斌說,小田他……在你那裏吧?停了一陣子,呂子楠的聲音才過來,他在深圳培訓呢,走了兩個月了:蔣遠斌臉色驚愕,半天才說,那你看·,……呂子楠說,主任,我想請幾天假,剛才我給科長打過電話了,她叫我跟你說。蔣遠斌沉思著說,好好,我知道了,有什麼困難,隨時說好了,啊? 呂子楠說,謝謝你了主任,有事的話,我會打你手機。通過話後,蔣遠斌在屋子裏來回踱步,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小田他去深圳兩個月了? 自己連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呂子楠的小嘴巴還蠻嚴實的嘛r他自言自語,臉上的表情有困惑,也有茫然:

仁午九點多鍾,一個西裝革履.左嘴角上有顆黑痣,三七開分頭上打了摩絲的年輕人,沒有叩門,怒氣衝衝推開蔣遠斌力、公室的門,徑直走了進來。蔣遠斌驚訝地叫道,小田?是你呀!我還是昨天聽小呂講的,說你兩個月前,就去深圳培訓了,你這是剛回來吧小田?小田死死地盯著蔣遠斌的臉,咄咄逼人地說,蔣主任,請你給我一個說法。蔣遠斌1一皺眉頭,望著臉色冰冷的小田,愣住了,許久才說,小田,你剛才說什麼?小田提高了聲調說,幾乎是在喊叫,給我一個說法!蔣遠斌的臉色更糊塗了,喃喃道,說法,什麼說法?小田說,呂子楠懷孕的說法!這時一直站在門口的宋迪娟回過頭,給朝這邊張望的幾個人打了一個過來的手勢:小田,別急,別急,有啥事坐卜來慢慢說,我都叫你說糊塗了。小田說,不必了,站著說一樣。蔣遠斌吞吞吐吐地說,你的意思,是不是小呂她……小田打斷了他的話,我實話告訴你吧,我田明從來就沒跟呂子楠卜過床!蔣遠斌的頭嘮一聲大了,驚愕得連嘴巴都合不上了.就這麼僵持了很久,蔣遠斌才開口,那小呂她,怎麼說呢?小田喘著粗氣說,她說她不能說,也不敢說,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嘛。什麼人能碰到她,還用我說嗎?今天我把話跟你說到家,蔣主任,找不出那個人來,她就不能打胎,她要是敢打掉,我就敢殺了她,我豁出去這條命了:用你們這裏的話說,就是別把我當成傻波依!不知不覺間,蔣遠斌辦公室門口立了一片人一頭:小田口氣緩和了一些,說,蔣主任,你不必多慮,呂子楠明確表態了,這裏麵沒你什麼事:不過你是呂子楠的領導,這事你就看著力、吧,不然由此引發的一切後果,都由你們負責!說到這,小田甩手走了。

蔣遠斌在椅子上不知坐了多長時間,才恍恍惚惚走到門口,四下看看。屋外一片安靜,連個人影都沒有,可他覺得剛才屋門口站了一堆人。蔣遠斌哆嗦了一下,直到走廊那頭傳來腳步聲,他才離開門口:他沮喪地坐進沙發,意識到用不了多久,大樓裏就要發生一場大地震了,震中就在辦公室:他回想著小田說過的話,小田雖沒有把話挑開,但影射的範圍已經很小了,任何一個沒有弱智遺傳的人,不費勁就能順著小田的暗示,首先想到把呂子楠肚子搞起來的人,不外乎是能源局的當家人楊聲道。楊聲道是雙料一把手,這是他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最大便利之處,再一個關鍵處就是昔日呂子楠從團委到辦公室,他楊局長的嘴是橋梁:從局長到一個普通員工,這裏邊隔著處長副處長,科長副科長,楊局長要是跟呂子楠沒點啥,楊局長的話怎麼能夠得著呂子楠呢?樓裏那麼多姑娘,就算是楊局長隨便吐口痰,也未必就正好落到她呂子楠身上吧?蔣遠斌長歎一聲,心裏堵得像長了一顆腫瘤。

想過楊局長,蔣遠斌再去琢磨餘平山,他對呂子楠肚子的命中率,僅次於楊聲道,這當然跟他的現實地位有直接關係。在人們眼裏,餘平山平時也是願意接近呂子楠的,不痛不癢的接觸細節不必多說,他餘平山身上的最大疑點,就是幾個月前,他帶著呂子楠等人去北京張羅了一個展覽會,在北京一住就是一個多星期,從客觀上說,那時他和呂子楠要是有那種事的話,呂子楠的肚子,剛好就是現在這個狀況。至於說另外幾個副局長和老總,雖說也都有偷雞摸狗的嫌疑,但成事的麵都不如楊餘二人大,人們議論的焦點八成要集中在楊餘二人身上,能源局將出現史無前例的絆聞浪潮,最後怎麼收場,誰來收場,蔣遠斌心裏是一點數也沒有。他把右手捂在胸日上,猛然間加快的心跳,使得他臉色烏突突的。等這一陣難受過去,他抽煙鎮定情緒,心說小田那會兒盡管講自己與呂子楠的肚子無關,但機關裏的一些人,也難免借此機會往自己頭上潑髒水,在官場上行走,誰還沒幾個對手呢?隻是萬一潑的人多了,把自己潑成落湯雞,真真假假的到時可就不好辨認了,弄不好自己真的就會淪落成一頭替罪羊。唉,女人啊——

蔣遠斌走神了,朦朧中看到了呂子楠的白臉蛋,白脖頸,白胳膊和充滿彈性的白大腿。這些白很純淨,很有質感,也很有磁性,這些白散發著一種迷人心魂的獨特氣息,教一個男人無端中就能做起飄飄欲仙的美夢。是啊,在夏季裏,蔣遠斌常常會身不由己往呂子楠身上多膘幾眼,他一旦從她肢體上感受到那種青春獨有的芳香氣息,他的心就會情不自禁地陶醉,這一天裏整個人就顯得輕鬆愉快,那樣子可能跟吸食了大煙的感覺差不多。女人的姿色是男人的精神鴉片,女人的肉體是囚禁男人的魔窟,這是他過去從一本時尚雜誌上看到的兩句話,他覺得說得滿是那麼回事。後來他又想自己是賊,是個漸漸失去生命活力的賊,隻是他這個賊偷的東西不是實物,而是身邊一個姑娘的生命製造出來的能讓他感受到年輕、能讓他回想起許多動情往事的氣息。他曾在很多個彌漫著這種氣息的日子裏,默默地品味自己,悄悄地感歎人生,似乎他還為此流過一次淚水。

他眨了眨有點潮濕的眼睛,在回想的路途上,扭過頭來,把自己的情緒和思路,逼到了眼前這個有點殘酷的現實中。麵對呂子楠這個單身姑娘,像自己這樣一個步步走向落日的人都能有萬般感受.那楊局長他們在呂子楠身上動點真格的,似乎也就不難理解了。處級眼看局級真千,這類早已淘汰的順口溜,從大樓裏任何一張嘴上都能摘下幾串,何況再老實的人也會衝動,再本分的人也有一念之差,一個男人有時走進一個女人,其實並不需要太多的理由,一種感覺,一種色彩,一種體味,一種語調,一種精神,一種氣質,這些都可以促成男女走人極樂世界,去享受人生最原始,也是最有激情和動感的快樂!他抬頭看了一眼牆土的石英鍾,這會兒早已過了下班的鍾點。此時大樓就像一個進入睡眠的龐大動物,蔣遠斌認為現在的自己就是這個大動物體內的一條蛔蟲,身上霎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來到窗前,黯淡的天色讓他感到壓抑:他對自己說,去他辦公室看一眼吧,省得心裏鬧得慌。他關了燈,鎖了門,來到三樓,看見楊局長辦公室的燈還亮著,心裏撲騰了一下,步子也有點亂。他正了正衣領子,穩了穩神氣,迎著走廊地上的一抹燈光走去。

楊局長,還沒走啊。蔣遠斌畢恭畢敬地說。楊局長坐在轉椅上抽煙。屋子裏的煙味很嗆人,他知道楊局長已經抽了不少煙。楊局長把一隻手放到桌子上說,蔣主任,我想你也該來了,我等你的時間可不短r。坐吧,坐下聊。蔣遠斌坐進沙發,醞釀了好一陣才說,楊局長,下午發生了一件事,我想跟您彙報一下。楊局長看著煙頭笑笑,直起身子說,都一下午了,你說我能不知道嗎?蔣遠斌知道他早就知道了,那個跟自己平起平坐的黨辦主任,會在第一時間內把掌握的全部情況彙報到他這裏來。一個婆婆倆媳婦,能源局的兩辦主任,平時也是一對頂頭的牛。楊局長把煙頭投進煙灰缸,順一r兒下嘴說,蔣主任啊,恭喜你了,你現在可是比誰都幹淨,比誰都安全的呢。蔣遠斌臉上一熱,心說楊聲道的文章都做到細節上來了。,楊局長站起來,走動著說,又有什麼新情況嗎?蔣遠斌抬起頭說,楊局長,下午我打過小呂的手機,沒聯係上,她關機了。楊局長點著頭,膘了一眼蔣遠斌說,你就沒四處走走,聽聽大家都在說什麼?我琢磨著一定很有意思,內容可能比開常委會還豐富,精彩,刺激,你說呢蔣主任?蔣遠斌不吭聲,臉色發白。楊局長笑了,指著蔣遠斌的鼻子說,你怎麼跟個受氣包似的,難道有人嘀咕你什麼了嗎?我這個一身躁的人還沒怎麼呢,你這個清白的人倒挺不住了。好了,說說你怎麼看這件事,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這件事究竟在哪裏能打住,啊,蔣主任。蔣遠斌被楊局長問得心慌意亂,來前準備好的一番話,此時都不在嘴邊上了,緊張得額頭上都滲出了細汗。楊局長皺了皺眉頭說,怎麼,你不會是想讓我去找你們的小呂談談吧?這個時候你說我還敢接近小呂嗎?我那不是往井裏紮猛子嗎?蔣主任,我也是個人,天不好時,也怕風吹雨淋,怕寒氣攻心。蔣遠斌顫音說,楊局長,明天我找小呂,完事再來跟您彙報。楊局長一揮手說,不要光是盯著小呂,豎起耳朵也聽聽別人都有什麼說法;晦,瞧你們辦公室這點破事吧!蔣遠斌再次低下頭。楊局長走到他眼前說,餘局長他們,下午沒找你吧?蔣遠斌說,沒有。楊局長來到窗前,看了一會兒說,不一早了,你回去吧。記住,晚上給餘局長打個電話,跟他彙報一下。

蔣遠斌走後,楊聲道站到掛在牆上的記事板前,麵無表情看了好半天才拿起黑色水彩筆,在幾條工作安排提示上打了一個大大的叉,往後退兩步,嘶著嘴欣賞藝術品似的,看了能有一分多鍾,然後拿起板擦,把記事板擦幹淨。在其他幾位局領導的辦公室裏,牆上都沒有像他這樣的記事板,這塊記事板是他年初時跟蔣遠斌要的,蔣遠斌差人買來後,親手給掛到了牆上:

黨政領導碰頭會十點十分收的場。一出會議室,楊聲道就拉著餘平山去了能源局青少年宮。在剛開過的碰頭會上,楊聲道有心把呂子楠的事,擺到桌麵上摔打摔打,可細一思量又覺得不妥當,就把嘴邊上的話又咽到了肚子裏,心想先放放也好,想要蒸鍋好饅頭,麵不發好哪行,看看等會兒他們提不提,結果誰都不說呂子楠大肚子的事,就好像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似的,楊聲道心裏有了數:

楊聲道去青少年宮的差事,是上午臨時安排進來的_能源局離退休領導書法繪畫作品展今天收場,這件事本來與楊聲道無關,可市裏有動靜了,市委副書記和宣傳部長,十點半鍾要來捧晚場,兩家的新聞媒體都出動,這樣一來楊聲道就不得不出鏡了:在青少年宮右側的展廳裏,楊餘等能源的領導,熱熱鬧鬧與先他們一步到來的市裏領導,老友相逢一般握手寒暄,楊聲道對市領導重視和關心能源局精神文明工作再三表示感謝,市委副書記就說楊局長你這麼說,我可就有負擔了,魚兒離不開水,花兒離不開陽光,咱兩家的雨露滋潤關係,還用得著客氣嘛。應酬完市裏的領導,楊聲道就紮到了一堆白發,駝背,拄拐的人群裏,這些人可都是能源局的元老,都是有輩分的主兒,輕易是惹不起的:握手,微笑,問候,楊聲道忙得臉色陣陣發紅,像是正在幹一件體力活:後來一個有點駝背的小老頭,將楊聲道拉到一邊說悄悄話:

這個小老頭可是個人物,在位時當過能源局的局長和黨委書記,風光場合官話官腔來得無人能比。現在他遠離了官場,搖身一變又成了平頭百姓的代言人,動不動就去楊聲道辦公室大聲為民請願,說到脖子粗臉紅時就拍打楊聲道的辦公桌,楊聲道拿他沒轍,是能躲就躲:小老頭嘿嘿笑道,聲道啊,我聽說大樓裏出事了?問題好像是出在你們幾個人的大腿根上。晦,以後再有類似的事,你們蠻可以讓我們這些閑著沒事幹的老家夥,幫你們一把嘛,你們也好騰出時間和精力,多幹點工作,多想點正事,你說是吧聲道?望著老領導怪模怪樣的臉,耳邊響著風涼話,楊聲道心裏盡管不痛快,但也不得不忍氣吞聲,拿出一臉孫子相來讓老領導把玩:楊聲道謙虛地說,老局長啊,每次見麵你都這麼表揚我,那我往後還能進步嗎,以後再見了麵,你就多批評批評我吧:往下楊聲道就不再開口了。楊聲道比誰都有數,跟這些老家夥爭嘴,你有理沒理都占不到便宜,白浪費感情。

秋日的陽光照在他們的身上:兩人往專車那兒走的時候,楊聲道毫無鋪墊地說,餘局長啊,這回你還真得替我出去受點洋罪,我要報你的名了:出國考察這個事,楊聲道昨晚考慮了大半夜,覺得在呂子楠的肚子問題沒弄清楚以前,自己最好哪也不要去,省得給大家留下胡思亂想的空間,名聲在這種事上最容易被人敗壞。另外呂子楠的事不能失控,出了亂子倒黴的人隻能是自己,局長兼書記嘛,好壞都是你左右手上的事,到時部領導不收拾你楊聲道收拾誰?再就是拿出國這件回頭事,可以試試餘平山此時是什麼心態,看看他在呂子楠肚子問題上怎樣扮演角色。在呂子楠懷孕這件事上,楊聲道首先懷疑的人自然是他餘平山了,所以說這個時候餘平山願不願意離開平陽.這對楊聲道判斷他是否與呂子楠有染至關重要。

餘平山臉上沒有異常反應,反應都在他的心裏呢:他想.前幾天我那麼兜圈子磨你,你都不鬆口讓我去,現在你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了,還不是因為呂子楠的肚子讓你改變了主意?哼,跟我玩調虎離山的小把戲,晚了,老子哪也不去了,就眯著兩眼在家裏等著看熱鬧。你楊局長楊書記,甭想拿我當傻波依玩耍,我倒要看看這場好戲如何落幕!餘平山不露心跡地說,楊局長,我是真想出去開開眼界,可就是這麼不湊巧,研究院的產品定貨會過幾天就要搞了,我怕到時哪方麵照應不到,出點啥差錯,那樣的話你我在部領導麵前就都站不直了。唉,身在官場就是這樣,一個身子有時砍成兩片用,也不夠使的。楊聲道摸著鼻子,望著那邊一排葉子正在發黃的楊樹說,這好說,咱們還能被這點小事拿住?不行就讓孔局長盯著,他也是這方麵的專家嘛,這點小事他踢來踢去的沒問題,你盡管放心。餘平山若有所思地說,我怕這不合適,楊局長,你想想孔局長剛出院沒幾天,身子情況還不明朗呢。楊局長想想說,餘局長,我這麼跟你說吧,這次你要是不去的話,老領導那頭,任我渾身長滿嘴,都說不清楚了,你這不是讓你老哥得罪老領導嘛,別說楊聲道拿出老領導來開道,還管點用,餘平山臉上不那麼放鬆了:餘平山明白此時再推辭無疑等於當著他楊聲道的麵,自己打自己嘴巴子,誰讓當初自己去老領導家活動了。餘平山一時找不到防守反擊一的話對付楊聲道,幹幹地悶在了那裏二,楊聲道趁機又說,家裏的麻煩事你也看見了,是一樁接一樁,一件接一件,你這時候出去走走也落個心靜。我要不是操心部.裏廠礦局長會議的籌備工作,我還真不想把這個機會讓給你老弟呢:部裏的廠礦局長會議,一年開一次,各局級單位輪流做東,今年輪到能源局當東道主了:不過餘平山知道會期還遠著呢,他楊聲道找的這個借口,根還沒埋進土裏呢!餘平山看了一眼腕子上的手表說,這樣吧楊局長,你給我點時間,我看看近期手裏的事能安排開不,回頭咱倆再找時間溝通,我現在得去研究院了:楊聲道說,你隻要別上轎紮耳朵眼,就來得及:餘平山上了車。楊聲道等餘平山的車出了大門,才鑽進自己的車,對司機說,回局裏。

楊聲道回到力、公室沒多長時間,蔣遠斌就來了。蔣遠斌說,楊局長,我跟小呂聯係上了,不過她沒說出什麼來:楊局長喘了一日長氣,邊思忖邊問,昨晚,餘局長沒問你什麼吧?蔣遠斌擺著手說,沒有:楊聲道沉默起來,蔣遠斌如坐針氈。屋子裏靜下來,聽得見在玻璃窗上徘徊的遠處建築工地傳來的噪音:蔣遠斌瞅著楊局長的後腦勺,喉嚨骨滾動了‘一下,日氣謙和地說,楊局長,要是沒啥別的事,那我先回去了。其實這時的楊聲道,還沒有從青少年宮的陰影裏走出來,蔣遠斌這時的聲音猶如擦燃的火柴,一下子就把他的心火點著了,他猛地轉過身來,嘴角抽搐了一下,揮著手說,這回熱鬧了,連那幫老家夥,都把笑話揀到嘴上了!你說吧,你到底有沒有能力解決這件事?你什麼時候能平息這件事?蔣主任呀,你不會等到人家把孩子生出來再……能源局,不是幼兒園,你不要搞錯了!唉,你怎麼就不能想辦法讓我省點心呢?你難道讓我……這時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楊聲道的話,楊聲道一回頭,沒好聲地說,進來!門外的人一進來,臉色難看的楊聲道馬上就露出了笑容,往前趕了一步說,喲,回來了方書記:方茹笑盈盈握住楊聲道伸來的手,喘口氣說,剛到,連家都沒顧得土回呢,你瞧我這灰頭灰臉的樣子:楊聲道哈哈笑起來,一指方茹的臉說,看你這精神頭,還是蠻不錯的嘛:在兩位領導說說笑笑的時候,蔣遠斌沒閑著,給風塵仆仆的女領導,接來一杯礦泉水;蔣遠斌說,方書記,您喝水:哎呀蔣主任,我自己來就行了,謝謝。方茹握過蔣主任的手,順勢把水接過來:蔣主任說,楊局長,方書記,你們談,我先回了,要是有什麼事,你們再招呼我:楊聲道說,蔣主任,中午在機關小餐廳安排一桌,把在家的局領導都通知到,我給方書記接風洗塵:蔣遠斌點點頭。方茹臉色一變,故作驚訝狀,揚起手說,哎呀楊書記,看來你是真不想讓我回家呀?楊聲道說,你既然到單位來了,我就不能放你走了,省得叫你覺得我這人不夠熱情,下來埋怨我什麼。蔣遠斌覺得該去落實領導交待的事了,就衝兩位還在逗悶子的領導笑笑,轉身往門口走。嘴上正有話的楊聲道見蔣遠斌動身了,就先用一種方茹並不陌生的表情,跟方茹請了一會兒假,趕過來送蔣遠斌,一直把蔣遠斌送出辦公室,還在蔣遠斌的後背喪輕輕拍了兩下。低頭走去的蔣遠斌,這時心裏很不是滋味,一陣一陣發酸:今天楊聲道跟他發的這點脾氣,按說算不了什麼,過去楊聲道指他鼻尖罵難聽話的時候多了,他都沒有像今天這樣難過,今天的這種難過好像是從心底浸透出來的,他搞不明白這種難過為什麼偏偏在今天出現。等到下樓時,情緒消沉的蔣遠斌刁有了一點點感覺,意識到今天的這種難過,是源於自尊心的超常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