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3)

而勝芳古鎮呢?站在古鎮的街道上,看著熙熙攘攘的人流,聽著嘈嘈雜雜的市聲,我的心底漾起了一絲欣慰。雖然,目前來勝芳尋古的人不少,但卻似乎並沒有影響到古鎮的平靜生活。這人流這市聲的主體還是勝芳的百姓,店鋪中、商戶裏也少有泛濫的旅遊紀念品,而是出售著與勝芳百姓息息相關的商品,這足可以說明勝芳古鎮百姓的生活還是一種原生態的生活。勝芳有著豐富的民俗文化,曆史上曾有七十二道花會之稱,現在還存在二十多道花會。令人欣慰的是,這些花會至今也還保持著鮮活的狀態。每年的正月,勝芳的家家戶戶都會將精心製作的花燈掛出來,挎鼓會、武術會、秧歌會、高蹺會、小車會……也會紛紛走上街頭,各顯神通。可惜的是,我沒能看到這一勝景,但欣慰的是這次勝芳之行,我還是看到了勝芳的同仁武術會。在勝芳古鎮一處普通的院落中,二十多個孩子放學後聚集到這裏,免費學習武術。據悉,在勝芳無論是文會還是武會,收徒都不收錢,完全是義務的,而且這些武術會純粹都是民間組織,就相融於百姓普通的生活中。武會的組織者是將武會當作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來打理,這是很令人敬佩的。我又想起了去年冬天在勝芳三宗寶之一的戲樓聽勝芳南音樂會的情景,那些年齡不一的民間音樂家們,通過管、笙等民間樂器,演奏出一曲曲直逼人靈魂的古老樂曲。勝芳南音樂會比納西古樂還早一千多年,其傳承均為口傳心授,少有變異。平時除參與當地喪事民俗活動外,每年還要出廟會演奏三次,並主辦勝芳“琉璃佛”(即冰燈大會)。元宵燈會期間,該會是唯一可以參加“擺會”的音樂會。

站在勝芳古鎮的街道上,我想,我的上述那些擔心或者對勝芳是多餘的。勝芳如今還依然是一個民俗文化保存較好的古鎮,那些豔麗的民俗文化之花依然開放在民間生活的土壤上,而非陳列在博物館裏的塑料假花。這一點是相當可貴的。著名民俗學家馮驥才、烏丙安曾表示,民俗文化應當回歸百姓生活,存根於民間。而勝芳古鎮民俗文化這種鮮活的狀態是令人欣慰的。或許,勝芳古鎮與其它古鎮有著根本性的不同。其它地方的許多古鎮,大多是將民俗文化做為一種旅遊資源來看待,做為一種增加地方財政收入的手段,說到底是一種生錢的工具。勝芳則不同,現在的勝芳經濟發達,它對古鎮保護的投入,完全是一種經濟對文化的反哺,功利的成分要少許多,因此這或許更有利於勝芳古鎮的良性發展。我想,因水而生、因水而名的勝芳古鎮所做的這一切不僅僅是一種保護,更是一種傳承。或許,未來的勝芳古鎮也會成為一個著名的旅遊景點,但我卻希望它能繼續協調好旅遊與發展保護的關係,讓它炫目多彩的民俗文化依然盛開在百姓世俗生活的沃土上,盛開在百姓精神生活的原野上。

據悉,勝芳古鎮現在正打算治理中亭河,在古鎮南建設人工湖,恢複過去白洋澱東澱“蘆葦茂密,菱荷飄香”的勝景。或許,當我們下次來勝芳的時候,便會領略到這種水鄉美景。我想,當年蘇洵將南方的菱荷移植到勝芳時,他的關注點應該更在於改善民生,他會想到伴隨著這種水鄉美景滋生的還會有如此豔麗多姿的民俗文化嗎?蘇洵一生雖有政治抱負,但卻並不熱衷於名利,因此才會托病不肯上京“試策論”。在他的心裏,是否向往一種百姓寧靜安樂的世俗生活呢?而如果他重回勝芳,看著美麗的花燈花會,聽著勝芳南音樂會的天籟之音,感受著勝芳人的平和美好的世俗生活,他會如何作想呢?他會不會像我一樣留連徜徉於勝芳的大街小巷中,忘記了今夕何夕恍若一勝芳人呢?

我喜歡這個原生態的喧囂的世俗的古老而鮮活的勝芳古鎮。

(發表於2010年9期《散文風》

2011年10期《遼河》)

聖潔的遠去

我曾經想過要將我這次雲南之行的目之所見耳之所聞乃至心之所動都寫下來,最終我卻並沒有那樣做。盡管這個遙遠的神奇的美麗的地方是那樣地令我怦然心動,給我以強烈的震撼和啟示,盡管這方紅土地給我的感觸是那樣的深那樣的持久。我曾一度以為我的筆應像一部攝像機那樣忠誠地追隨我全部的行蹤,但最終我卻意識到這樣的想法是多麼的愚蠢,我的筆不可能隻是以一個觀察員和記錄員的身份出現,而應是我心靈的使者。

從塞外的故鄉來到了萬裏之外的雲南,雖然呆的時間很短,但我卻去了雲南的許多地方。我去了享譽中外的石林,去了五朵金花的故鄉大理,去了世界文化遺產麗江古城,瞻仰了神秘美麗的玉龍雪山,遊覽了景色迷人的西雙版納。在我的印象中,雲南首先是一個神奇的地方,無論你走到哪裏,都有一種濃厚的文化氣息和民族風情包圍著你。雲南還有著美麗的自然風光,無論是大理的蒼山洱海,還是麗江的玉龍雪山,抑或是西雙版納的熱帶雨林,以及石林的鬼斧神工,大自然似乎特別偏愛這方紅土地,賦予了它那麼多令人留連忘返的自然資源。而且更為重要的是,在雲南,優美的自然風光與厚重的人文建構那樣和諧地交融在了一起,因而呈現在我麵前的雲南是獨特的,是明顯區別於其它地方的。

行走在雲南的土地上,我的腦海中始終閃現著一個詞:聖潔。的確,如果要用一個詞來概括我對雲南的印象,那麼還沒有哪一個詞能像這個詞那樣貼切。如果說在大理的蒼山洱海之間,在麗江的大研古城,在西雙版納獨具風情的傣家木樓上,聖潔的感覺還不那麼強烈的話,那麼當我站在海拔三千五百米的耗牛坪上,那樣近距離地仰視海拔五千五百米的玉龍雪山的時候,我陡然間便有了一種深切的聖潔的感覺。耗牛坪是一片很大的草甸牧場,綠草瑩瑩,雄渾而博大。在它的東南北三麵,是幽靜古樸層次分明的原始森林,那裏有鬱鬱的鬆柏,有古老而高貴的銀杏、紅豆杉,有漫山開放的種類繁多的杜鵑花。而玉龍雪山就那樣近地矗立在西麵,十三座潔白的雪峰連綿在一起,尤如一條銀色的巨龍騰飛在萬頃碧波之上。在這裏,陰天雲霧繚繞,玉龍乍隱乍現;晴天,雲蒸霞蔚,晶瑩皎潔。據說玉龍雪山的雪終年不化,因而在上麵一定積存著成千上萬年前的雪,“人生代代無窮已,雪山年年隻相似”,古雪新雪年年燦然,不由你不產生聖潔的感覺。

對於始終生活在北方的我來說,雪山是並不稀奇的,而稀奇的是終年不化的雪山,更何況它還位於雲南。玉龍雪山是聖潔的,因其古老,因其皎潔,但我想這還不是主要的原因。假如它不是位於雲南這塊獨特的土地上,而是聳立於漢族聚居的其它任何地方,我還會感到它的聖潔嗎?我想不會。那樣或許它可以成為美麗的自然景觀,成為人們爭相遊曆的旅遊勝地,但它卻很難使人們生發出聖潔感的。而它卻畢竟座落在雲南這片神奇的土地上,有史以來,勤勞勇敢的雲南各族人民生活在它的周圍,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創造了燦爛而獨富魅力的文化。麗江的納西族便是一個傑出的代表。你不用去說它那異彩紛呈的民風民俗,不用去說那浪漫神奇的民間傳說,不用去讚歎那古樸而美麗的民族服飾,單就流傳至今的東巴象形文字就足以令人感歎不已,還有那經受近千年風雨卻依然保存完好的大研古城。不隻麗江,在雲南,無論你走到哪裏,你都會被那種少數民族的民風民俗民歌民舞所感染所傾倒,你都會被凝結著當地勤勞智慧的少數民族人民心血的人文建構所震撼所感動。我想正是雲南這眾多少數民族千百年來創造出來的獨特的民族文化,才賦予了他們生活在其中的這美麗的自然景觀以極為豐富的人文內涵,正是由於優美的自然風光與人文建構達到了水乳交融的和諧統一,才使玉龍雪山等自然景觀蘊含了聖潔的內質。是的,站在耗牛坪的草地上,周圍是綠色的海洋,麵前是純潔而高古的雪山,頭頂是純淨碧藍的天空,而在我身旁不遠處,是許多少數民族同胞,他們穿著各自民族美麗的民族服裝,吹奏著民族樂器,載歌載舞。此情此景,聖潔的感情會油然而生的。

玉龍雪山是聖潔的,雲南是聖潔的。因其奇異的民族文化,因其古老的自然景觀和人文建構。在這片土地上,保存了許多古老的遺存,保存了許多古老的民風民俗,這些東西在現代社會尤其顯得彌足珍貴。雲南由於其地理的偏遠,曆史上遠離中國漢民族的政治中心,唐宋時代甚至建立大理國、南詔國與中原抗衡,綿延曆史五百年,因此盡管漢文化做為強勢文化曆史上借助政治和軍事一直沒有停止過對其滲透,但這裏的少數民族還是基本保持了自己獨特的民族文化,這是極為不易的也是極其珍貴的。當然,我以為這些民族文化也並不是一成不變的,相反,而應該是一直發生著變化,它在不停地接受著其它異質文化的衝擊,但可貴的是,它在吸收對方的優點的同時,也保持住了自己獨特的內質。這些變化我們從大理崇聖寺三塔的建築風格上很容易看出來,也可以從保存至今的納西洞經古樂中找到答案。因而嚴格地說,此雲南已不是彼雲南了。民風民俗的改變姑且不論,就是那麗江古城和玉龍雪山,你也不能認為那是純粹的遠古遺存。麗江古城經受近千年風風雨雨的侵襲能夠保存至今,在各個時代肯定被不停地修繕著,其主要建構或許不會改變,但肯定會打上各個時代的烙印的。而玉龍雪山的雪說是終年不化,但卻並不絕對。事實上,是一直融化的,那雪應該是時化時下的。但雖然一切都是發展變化的,而畢竟其內質並沒有出現根本的改變,我們因此還是可以在這裏發思古之幽情的。我們還是要感謝這一方土地以及生活在上麵的人們的,雖然經受了幾千年的風風雨雨,還是為我們保留了許多優秀的文化,使我們得以感受聖潔。

遊曆雲南期間甚至回來後的好長時間裏,我一方麵為這方土地獨特的自然風光和民族文化所吸引所感動,另一方麵又感到了深深的憂慮。這方美麗而神奇的土地,在幾千年的曆史進程中,雖然經受了各種各樣的風雨和衝擊,自然的、人為的、政治的、軍事的,但最終還是固守住了它的聖潔。但我不知道在今後的歲月中,這一種聖潔能否會保持住。畢竟我們已步入二十一世紀,信息、通訊、交通已得到高速發展,“養在深閨人未識”的“姑娘”不僅已為越來越多的人所識,甚至自己也開始推銷起自己,她能保持住自己的“純潔”嗎?更何況如今已步入經濟社會,發展經濟被提到了首位,而我國做為一個經濟主體,已愈來愈融入到世界經濟一體化的大格局中。而經濟的力量遠非政治的軍事的力量可比。當然,我們不能說發展經濟有什麼不好。相反,我們應該對此歡欣鼓舞。但毋庸質疑,發展經濟與生態保護、傳統文化留存與發展之間畢竟存在著矛盾,尤其是急功近利的經濟發展對生態環境的破壞是十分明顯的。且不說水流的汙染、氣候的異常、植被的退化,在大理,我痛心地看到,蝴蝶泉邊已難覓蝴蝶的蹤影了,我真擔心如果人們不去保護環境,或許蝴蝶泉最終也會幹涸的。而在經濟大潮的席卷下,一些古老樸素的民風民俗民情也在悄無聲息地發生著巨大的變化。在聖潔的玉龍雪山下,少數民族群眾載歌載舞是為了給人們有償提供照相或攝像的背景,而更多的人則靠出租民族服裝來賺錢。在大理的蝴蝶泉邊,電影《五朵金花》早已被開發為一種旅遊資源,一組一組的“五朵金花”看見遊客便用生疏的普通話喊“照相照相,和五朵金花照相,每位五元”,而在西雙版納傣家村寨的木樓上,傣家女為你斟上茶水,向你講解著一些傣家的民俗風情,而最後卻會不失時機地掀起小圓桌上的紅布,向你兜售著那些千篇一律的銀器。麗江古城、大理古城的古樸而獨具藝術特色的二層小樓都已被開辟為一間間的商店,出售著各種各樣的旅遊紀念品,遊人如織,那裏已成為旅遊商品服務中心。一切都在發生著變化,一切有開發潛質的旅遊經濟資源都被毫不留情地開發著。而變化更大的還是民風民俗,一些民族雖然保留了一定的民風民俗,但大部分已改變了或者正在發生著變化。各民族的民族服裝除了有些老年人還穿著外,年輕人已不大穿了。由於旅遊的需要,普通話成為一種通用的語言,許多民族語言更多地留存於一些老年人中,甚至是走進了書本。許多的民歌民舞也更多是出現在舞台上,以及導遊人員的介紹上,實際上已經消失或淡化了。

發展經濟是無可厚非的,但如何處理好經濟與環境及文化的關係,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不獨雲南,全國許多地方都麵臨著這個問題。這裏姑且不去論經濟與環境的矛盾,我以為,發展經濟似乎與保存古老而獨特的文化之間還有著突出的矛盾。我們看到,在我們歡呼經濟發展的同時,我們也在以改變一種古老的文化做為代價。尤其是當這種文化這種民風民俗被當做一種旅遊的或直接說是經濟的資源時,對這種文化這種民風民俗的打擊其實才是沉重的毀滅性的。在經濟大潮的麵前,一切都顯得那樣軟弱無力,經濟對人類的影響深入骨髓,它要求一切都要與它相適應,否則很難生存下去。在這種經濟大潮的衝擊下,實用主義盛行起來,人們開始崇尚簡單直露的表達方式。我不知道,當那一曲曲熱情、婉約、浪漫的情歌被一句直露的“我愛你”所取代時,你是應該欣喜還是悲哀。這種情勢下,許多優秀而古老的藝術形式民間文化開始走向衰落,如京劇等戲劇,如綿竹年畫、武強年畫等民間藝術。而環境破壞了,尚有恢複的可能;古跡毀壞了,還會有重建的希望;而一些民風民俗如果消失了,恐怕就將永遠消失。我以為這絕不是危言聳聽,那些存在於各民族各村寨人們生活中的民風民俗一旦從人們的生活中退出,是再難以挽回的。我們或許還可以從舞台上從書本中了解到它,但它做為一種風俗其實已經死亡。而正是這種民風民俗從實質上催生了雲南的民歌民舞民族服飾民族語言等獨特的民族文化,它是一切民間藝術民族文化賴以滋生成長並存在的土壤,“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它的消失對民族文化的生存是一個極大的考驗,造成的後果令人擔憂。

我們人類究竟從何而來,又將走向何處?在數千年的人類文明史上,人類究竟創造了多少並親手毀滅了多少燦爛的文化?這些文化從實質上催生了人類,使人類從愚昧走向文明,而我們又該如何去對待這些文化呢?對於現代人來講,這些優秀而古老的文化究竟是包袱還是動力呢?好長時間,這些問題一直在拷問著我的靈魂。而毋庸質疑的是,我們人類是一代代接力賽似的承繼了祖先的文明而走向未來的,我們的血液中流淌著祖先的血,我們不可能割斷與祖先絲絲縷縷的聯係,我們無可選擇地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仍是得沿著祖先的足跡走下去。而這些燦爛文化正是祖先遺留給我們的一筆極大的財富,是祖先向我們傳達和召示信息的一種特殊的語言。文明是需要連續的,是繼承性的,文明的發展鏈環在曆史的長河中可能由於這樣那樣的原因而會有所中斷,但這畢竟是令人痛心的。對於消逝的文明,我們尚在不懈地追尋著,而對於現在正在消逝的這些悠久而獨特的民族文化,我們怎能不感到痛心呢?

目前,雲南的民風民俗及其獨特的民族文化還沒有完全衰退,但已受到前所未有的衝擊。雲南,聖潔的雲南,我不知道當你失去了那一種獨特的民族文化後,你還是否會給人以聖潔的感覺。今天,我第一次造訪了你,當我第一次感受到你的聖潔時,你的聖潔或許卻正在漸漸離我遠去。我是帶著一種朝聖的心情來的,幾天的行程中,你以你極其深厚的內涵感動並充實了我,而遺憾的是,我的腳步卻太匆匆,沒有能夠與你進行進一步深入的交流。我是帶著一種對你對一些稍縱即逝的悠久文化的深深的擔心和憂慮離開你的,或許我還會來的,我一定還會來的,但願我的所有的擔心都是杞人憂天,你最終會找到發展創新與繼承傳統的合理途徑,從而再次展示給我的依然是一個聖潔的雲南。

梨花飄雪香趙州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一千多年前,詩人岑參寫出了這首著名的邊塞詩,從此這兩句詩便成了描寫北國雪景的千古名句,同時也為雪花和梨花之間挽上了一條穩固的修辭的紐帶。我想,詩人之所以能寫出這樣生動形象而富有意蘊的詩句,肯定曾被梨花盛開香雪海的景色所折服,才產生了如此奇妙的聯想。

生於北方,長在塞外,長年與粗獷的大美相隨,歲歲與潔白的飄 雪為伴。而將家鄉冬季紛揚的雪花與梨花聯係在一起,就是因為岑參的這首詩。自少年時識得這首詩後,梨花、雪花便成為兩個孿生姐妹,雙宿雙棲在我記憶的天空。家鄉其實不缺少梨樹,小村土堡,院落人家,隔著低矮的土牆,一枝兩枝三四枝梨樹的枝條常常會伸進你的眼簾。那些梨樹,春季開出一樹白花,秋時捧出滿樹香梨,芬芳著一家一戶一村一堡的希望。但這三棵兩棵的梨花與鋪天蓋地的雪花比起來,無論如何是不相契合的。我想當年岑參將雪花比做梨花,更多情況下還是源於詩人異常豐富的想象力:他將一樹梨花想象成了千萬樹的梨花。實際上他或許曾經麵對的也僅僅隻是幾棵或幾十棵梨樹罷了,在古代小農經濟的狀態下,千樹萬樹梨花開的盛景恐怕隻能是依賴於詩人豐富的想象力了。

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春天,我卻有幸真正置身並目睹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壯美景觀。由於文字,由於文學,我走進了聞名已久的趙州。趙州對於我來說,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一是趙州橋,二是雪花梨。對於趙州橋的熟悉深入骨髓,我甚至熟悉它的每一處構造和特點,熟悉它的長度、寬度和高度,這都得益於讀書時的一篇詳實的課文。而對於雪花梨,則要感性得多,小時候就吃過個大皮白汁液甘甜的趙州雪花梨。但當我真正來到了趙州,我才切實感到了與趙州的一種陌生,或許我熟悉的隻是一個概念的趙州,一個紙上的趙州,陌生的倒是這個實實在在的血肉豐滿的趙州吧。

在參觀了趙州橋和柏林禪寺之後,我們被安排去觀賞趙州的萬畝梨花。萬畝啊,那景象肯定要比岑參的千樹萬樹梨花還要壯觀啊。趙州是中國雪花梨之鄉,種植梨樹達二十多萬畝。二十多萬畝,得有多少棵梨樹啊!不是千樹萬樹,而是千萬樹梨花啊!

我們乘坐的中巴車穿過縣城的街道,很快行駛在前往梨鄉的公路上,一車舞文弄墨的人大概都沒有看到過這千萬樹梨花盛開的美景,都把眼睜得大大的,不放過穿窗而過的一絲一毫的風景。漸漸的,車窗外有淡淡的香氣襲來,沁人肺腑,醒人腦目。隨著車子的行進,這香氣由淡而濃,由濃而盛,盈滿了整個車箱,包圍著、穿透著、浸潤著我們每一個人。而我們的目光也開始充盈起來,一樹一樹的梨花,一處一處的梨花,一片一片的梨花,鋪天蓋地般向我們湧來,刹那間我們便身處在梨花的香雪海之中了。而道路也越來越難走了,因為來觀看梨花的人太多了,所以車輛行走緩慢。不過不要緊,正好給了我們細細欣賞梨花的機會。車上的人早就歡呼開了,一些人打開車窗探出身去要用鏡頭裝上這壯觀的景色,而更多的鏡頭也都紛紛擁擠到車窗前,近些更近些地拍下梨花的美色。路邊連綿的梨樹林中,有梨樹高大威武樹幹嶙峋粗壯者,有人說這樣的梨樹恐怕樹齡在百年以上。一百年啊!還依然滿樹香雪,這裏真是老樹雄姿不減,小樹朝氣蓬勃啊!我看到,不少的梨園都在園中搭建了高高的觀花樓,人站在樓上,可以欣賞到人如潮花如海的盛況。不過我倒以為,隔岸觀火式的欣賞梨花美景未嚐不可,但置身於花海之中零距離地欣賞感受梨花的美應該更加愜意。

終於,我們的車子在梨花的夾道歡迎中擺脫了擁堵的車輛與鼎沸的人聲,停在了花海的深處。車一停下,滿車的人便紛紛撲向飄雪的梨樹,像一隻隻好色的蜂蝶。有的輕輕地用鼻翼嗅著花香,有的專注於一棵梨樹前觀看著梨花盛開的樣子,有的舉著照相機在不停地拍攝,有的沉醉在花海之中淺吟低唱……我走近一棵綴滿花朵的梨樹,細細地觀看那些盛開的梨花盞。但見一朵朵的梨花近距離地看素麵朝天,五個潔白的花瓣像嬰兒擎起的小手,手中捧著綠柱紅頭的花蕊,給人以純淨聖潔的感覺。它們你擠著我我挨著你,親密無間的樣子,像是閨中的小姐妹一樣,用纖手緊抓住梨枝,在微風中蕩著秋千。不時有輕盈的蜂蝶前來,東一頭西一頭的在花蕊間亂撞,惹得這些小姐妹嘻嘻哈哈歡聲不斷。往遠處看,一棵棵的梨樹像是排列整齊的士兵,漸行漸遠,將一樹樹的梨花串連起來,舞動成梨花的海洋。

我看到不遠處有一些遊客在梨林中席地而坐,一邊享受梨花之美,一邊吃著野餐,真是盡興得很。一問才知道是石家莊的市民,假日出來踏青賞花的。而梨園的主人卻依然在辛勤勞作著,蹬著凳子采摘梨花,見我們感到好奇,便解釋說這樣做一來是為了疏花,以使梨花更好地掛果,二來摘下的梨花還有人收購。梨花還有人收購!難怪路上會看到許多摘花的果農,還有收購梨花的車輛。而在我們下車的公路邊就有一家收購梨花的,細問之下大家才知道這些梨花是用來加工梨花粉的,用來給梨樹授粉。原來竟還有這樣的知識藏匿在梨花美景的背後啊,如果不來趙州,不深入這千萬樹梨花盛開的香雪海之中,我們哪裏會了解到梨花的這些內幕呢!

其實,做為一個遊人,我們在梨花之海中短暫地徜徉,看到更多的隻是一種表層的景色而已,根本無法洞悉梨林深層次的美,要想領略那種美,浮光掠影或許是遠遠不夠的,一時一季也是遠遠不夠的,或許得四季廝守才能洞悉一二吧。不過,即便如此,即便隻是這走馬觀花的一瞬,趙州也給了我們許多,趙州的萬畝梨花也給了我們很多很多。後來,我們走了,我們在千萬樹梨花的夾道歡送下與梨鄉惜惜相別,帶走了保存在相機和腦海中的趙州千樹萬樹梨花開的美景,帶走了萌動於這個春日的濃濃的暖意與詩情,還有那溢滿胸間的一腔美好心情。

(發表於2012年5月21日《張家口晚報》)

走進錫盟

不進入內蒙腹地,不知道什麼叫草原;不走進草原,不知道什麼叫距離。

我們的車子從故鄉出發,沿著張石高速公路,衝破盛夏灼熱的氣流,穿行在家鄉綠到深處的田野中,穿行在塞北的山山嶺嶺間。正是夏季最炎熱的時節,車內雖有空調,但依然不能阻止身體與外界的那種感應,汗水還是偷偷地順著毛孔流了出來。

車行一百五十公裏,開始上壩。壩是當地的叫法,其實這裏是進入內蒙的一條極為重要的通道,名為野狐嶺,又叫狼窩溝,是蒙古高原的橋頭堡,曆來為兵家必爭之地。宋金末年,金軍與蒙古軍就決戰於此。這是蒙古軍隊以少勝多的關鍵一戰,既決定了金滅亡的命運,又為蒙古以後揮師南下入主中原奠定了良好的基礎。在近代,1945年,蘇蒙聯軍進入東北,曾與日軍在此激戰,史稱狼窩溝戰役,如今在壩頭還有一座蘇蒙烈士陵園。現在,陪伴那些異國烈士的,除了野狐嶺高遠的藍天、猛烈的高原風和蓊蓊蔥蔥的鬆柏之外,還有遍布野狐嶺上高高聳立的風力發電機那高大的風葉。

車上野狐嶺,便能明顯感覺到氣溫的差異,汗水縮入體內,通體舒泰。這裏區劃上屬張北,十多年前,我曾經和許多同學在這裏生活了近一個月的時光,後來又幾次來過,感受了張北巨大的變化。由於地處蒙古高原的邊緣,氣候涼爽,近年來推行退耕還草,走旅遊開發的路子。一個個草原度假村拔地而起,很是吸引了京津等地的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