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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生命的廢墟

——寫在一片無酶的塞域

平靜的荒園,在小城之外,沉默了十多年一兩隻冷色的蝴蝶,不動廢墟的荒涼。

誰彈撥著六弦琴,一直在響,在響,很孤獨,憂鬱了一個又一個的夜晚。而彈不落的瘦月,照著無碑的墓域。(―群二十多歲的生命:在武鬥中流血太多,在和平的土地上倒下,再也沒有起來。青春的火焰,冷縮在荒塚。再千燥的季節,再激動的雷電,點不燃一朵亮花。)清明雨紛紛,打濕幾處纖纖芳草,幾隻無聲的花環。斷魂的是誰,從坷坎的生活中爬了多少年,著靈魂的傷痕,跪著,為荒塚捧上一把新土,流淚,遺撼當年嗎?(寬敞的教堂,神秘的戀愛角,競爭的演講台,找不到他們,二十歲的生命,被遺忘在廢墟,太冤!)隻有一年一度的綠,和諧,安靜。青春的原色,荒土之下,一天一天成為化石。偶爾,在靜賴之夜,無辜的靈魂,洞開睡了太  久的眼睛,一盞盞藍幽幽的小燈,在世界飄泊,飄泊,這樣的孤獨!這樣的寂寞任春風呼喚一千次,這沉睡之靈不醒任春雨滋潤一萬遍,已枯的生命萌不出幼芽。沉沉睡去。沉沉睡去。多少年,他們的血沒有成為曆史的標本。(是一幅插圖嗎?但終有一天,他們會走下插圖說話,那僅僅是傳說嗎?)寂寞的風景在雨季人常常需要一把傘(在雨季,人常常需要一把傘)漂泊的曰子,我是在一條路的跋涉中受傷的。沒有盡頭,沒有盡頭的路。沉悶的雷聲遠遠地滾市。

沒有陽光。秋蟬的歌很寂寞。

兩三隻受驚的烏鴉,落下幾聲啼叫。一二片黑的羽毛。風,楸亂了樹的頭發,飄飛的亂葉,織起世界的迷惘。狼般奔跑的瘋狂之雨,很快追上了我。我渾身濕透,看雨的肆虐在前麵跳霹靂舞。(人生,果真漏屋偏遭連綿雨嗎)傷口,鮮紅的血被雨水稀淡,一縷縷徘紅的血絲,纏住那朵瘦弱的苦菜花。(我曾經走過一個有花園的院子,高高的門樓,蹲著一隻狗。)黑暗中,一盞抒黃的火,剪去一角夜。矮矮的茅屋。一聲沉沉的咳嗽,打開了緊閉的柴門。點一堆溫暖的火,一個被世界遺忘的駝背的老人,用土地一樣的沉默,為我彈去頭發上的水珠。青灰色的瓦罐裏,掏出一把米。潮濕的被絮中,撕下幾片棉花,為我擦去血。這是一個沒有惡夢的夜晚。土炕上,老人的額頭被歲月的蜘蛛織滿。縱縱橫橫,比我走的路還長。那麼深,埋下了我恬然的夢,又被明明滅滅的煙火烙醒。暴雨過去,他給我一根堅硬的鋤把。我上路的時候,他在拾一個又一個被風搖落的果子。(在雨季,人往往需要一把傘。大山深處的茅屋,站著站著。站成一把傘,一直在我的心裏撐著,走過一個又一個雨季。

故鄉的三月

綠色的小手搖曳成一片海洋了。斜飛的雨,淅淅瀝瀝,使長長的荒涼染上了相思。而多情的蝴蜾舞亂了古槐下牧童的葉笛。

三月是生命自由的季節。她的笑聲,濡紅少女的臉龐,愈遠愈淡的桃林,破牆而出的杏枝。。而燕子啄醒沙灘,如雪的楊花柳絮常常因了月夜的輕風,落滿瓜藤蠕動的小院。而小草之上,野花之上,雀聲之上,紛紛散落的花痕之上,在布穀鳥的歌聲中,青果卻一日一日地肥了。最終的雪魂浸濕了凍土。北歸的大雁,蔬蔬密密,把久久離別變成了回憶。而激動的小河卷去了懶散的寂靜。是土地受孕的季節。她的希望,跳動在播種者流淌的汗珠,長長的塊溝,叮叮當當的播種聲中。而種子破土而出。如弓一樣的拓荒者,常常因黎明的濃霞,於濕漉漉的處女地,雕成一處風景。而柴門之外,籬笆之外,在考人的沉默中,孩子卻一天一天地遠離了而故鄉的三月,終將因為這嫩如青果的孩子告別,成長為一坡黃色的成熟,—樹紅色的甜香,一村迷人的微笑,—燦爛沉重的季節。

黃河冷風景

凝固的,是紛紛枯黃的原上草,是枯黃的原上草叢中埋不住身子的季節。流動的,是黃河。凝固的是流不動的波痕,在曠灘,象條條凍僵的蛇,是古渡口徹淺的再也不去逸航的船。流動的,是黃河。沒有斑爛的色彩,黃色蔓延了整個世界。山。石頭。在荒灘尋覓過去的老人。就是雪飄如花的時候,奔跑的蹄窩,睜開黃色的眼睛,看一輪紅紅的圓日,車輪般,陷入遙遠的地平線。聲音沒有靜止。深沉的號子,撕碎諍寂,象鬆濤蠕動的音浪,緩緩在空間留一聲一聲的顫動。長長的纖繩,拕著的,不隻是艱難的船,是把雄渾緩慢的河拉向前方,前方。沉澱了無數世紀的混濁之軀,需要——凝聚的力。沒有克製不住的衝動。彎月淡淡。覓食的羊群,一片滑動的石頭,點點漁火,星星般,點綴了單調。這時候,傍河的邙山。一位慈祥的母親,拍打著杯中的幼兒。一陣一陣飛濺的黃色濤聲,驚醒了恬然的夢麼?(他象河一樣烙著黃的色澤。能象河一樣跨越大苦難大不幸嗎?能象河一樣跨過死亡的季節嗎?能象河一樣義無反顧地遠行嗎)凝固的是荒涼。少女的紅頭巾,點不燃幹透的枯草。荒涼在死去的葉子上等待,流動的,是黃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