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3 / 3)

“阿弟,”現在缽頭也毫不客氣了,既然無愚說他們是兄弟,他便儼然以大哥自居不口口聲聲叫無愚“阿弟”,“你把童師傅跟那快劍道人比試的故事,再講一遍。”

“這故事,我已經講了好幾遍了嘛。”

“可這裏麵還有些地方我沒聽明白嘛。”

“什麼地方?”

“譬如說,快劍道人的那把劍,又短又狹還生了鏽的,到底是柄什麼劍?”

“聽我師傅說,那是一柄古劍,至少已有一千年的曆史不可要講利和堅,則不如今日的鋼劍,快劍道人是個講究風雅的人,他就喜歡用這些古色古香的東西。”

倆人正說到此,卻聽得,從他們倚坐著的板壁後麵,發出一個微弱的聲音,這聲音讓他們嚇了一大跳。

“是無愚嗎?快救我,無愚,快救我!”

這是誰,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竟然有人能喚出自己的名字?聽這聲音,有些耳熟,但一時又想不起到底是哪位?

無愚將一木和尚送的剃刀捏在手心裏,缽頭呢,順手抄起倒在地上的一塊厚厚的破匾額,+分警惕地輕輕繞過板壁,來到隔壁一個門窗頹壞、掛滿蛛網的房間裏。

隻見在堆滿枯草落葉的地方,躺著一個人。走近去,仔細一看,無愚便認出來。

“是你,快劍道長!”

不錯,正是快劍道人。不過,昔日儀表堂堂、一派仙風道骨的他,此刻卻是蓬發垢麵、臉色慘白,衣袍也是肮髒不堪,躺在那兒虛弱無力氣息奄奄。

盡管無愚對這位快劍道人並沒多少好感,但畢竟是因為他的緣故,自己才得以拜童師傅為師,何況童師傅也說過,這位道長並不是一個惡人,隻不過好逞強心胸狹窄罷。

因此,無愚俯下身去,十分關切地問道:“道長,你是怎麼回事?”

缽頭扔下手中那塊碩大的匾額,解下腰間的葫蘆,趕緊給快劍道人喝些水。

快劍道人喝了幾口水,稍稍有了些精神、才緩緩地說道:“是快刀無常,是快刀無常刺中了我!”

“快刀無常南宮墨?”無愚一聽,不由渾身一震。

原來,就在幾天前,快劍道人又來到了江城,到人和菜館尋快刀胖子童冬洞。一年多前的那個晚上,他與童冬洞在人和菜館的庭院中比武,在交臂之際,被童師傅的快刀剃了個光頭狼狽而去。他當然不甘心,不死心。這一年多時間裏,他又潛心苦練,自己覺得快劍功夫大有長進,於是便按捺不住,又一次前來,想與童師傅再比個高低。

誰知,到了人和菜館一打聽,人家告訴他說,童師傅幾天之前突然死了。問是怎麼死的,回答說是在半夜裏得了暴病吐血而亡的。

這樣的回答並不奇怪,因為人和菜館的蘇老板和夥計們誰也不可能會想到,童師傅的心、上被刺了品刀,誰也沒有發現,童師傅的身上有任何傷痕。

而快劍道人聽了之後,卻感到頗為疑惑。他知道,像童師傅這樣武功根基非常深厚的人,已經到了百病不侵的地步,一般來說是不可能得什麼暴病的,其中必定另有緣由。

於是,他想到了無愚,也許這個聰慧的孩子會知道些什麼。便向蘇老板打聽,你們店裏那個叫無愚的孩子呢?

蘇老板神情頹傷地說,他是我的外甥,也就在童師傅死的那天夜裏,他不知怎麼的也不見。至今我們還在四處尋找他呢。

這使快劍道人更加相信,無愚肯定知道童冬洞死的秘密。

沒有能找到童冬洞來驗證一下自己的功夫長進,快劍道人感到很是悵然;而失去一位頗有情意的老對手,快劍道人不由有些傷感,盡管多年來和童師傅比武鬥氣,但在他心裏已經將他視為相識相知的老朋友。

就在快劍道人無限惆悵地離開江城,來到南門外一座石亭橋下的時候,有一個人在橋頭攔住了他的去路。

“你是快劍道人?”那人看上去斯斯文文,清清秀秀,身穿一套做工和料子都十分講究的白色長袍,臨風而立很是英武,隻是那眼角間,有一股掩不住的邪氣和殺氣。

“貧道正是,請問足下何人?”

“敝人南宮墨,是童冬洞的師弟,人稱快刀無常。”南宮墨嘿嘿地笑著。

快劍道人一怔,敏感地覺察到來者不善,便問道:“既如此,你可知你師兄童冬洞是怎麼死的?”

“實不相瞞,他死在我的快刀之下‘”

快劍道人戶一聽,諫然大驚,立刻把手放到劍柄上:“你……你為何要殺他?”

“隻有這樣,我才能成為天下唯一的快刀,最快的快刀,而其他的快刀快劍,都沒有必要存在。”

說著,他右掌一翻,露出了用三根指頭夾著的一柄小小雕刀。而目光犀利的快劍道人,同時也瞥見了其中一根指頭上,有一道又長又深、形如娛鬆的疤痕。快劍道人當然並不愚鈍,聽出了他話中的咄咄殺機,知道今日隻有決一死戰了,手一抽,那柄古銅劍已經亮出。

按理,高手對陣,一開始應該麵對麵,以刀劍相指,是互相尊重、互相致禮的一種形式。即使攻擊,也應該是從正麵發起攻擊。可是這位南宮墨全然不顧這些規矩,他身影一閃,已經移到了快劍道人的背後一一弓也是想從背後下手。

快劍道人功夫也不弱,當即旋身,用劍護住自己的要害,南宮墨接連逼近幾次,但都被快劍道人的劍擋住。幾個回合下來,快劍道人看出來了要講刀法之快,他比童冬洞還差一等,但是他那忽左忽右、時前時後、瞬息萬變的身法,實在詭異無常,讓人不可捉摸,轉得人頭發暈,難怪他被稱為快刀無常。

就在快劍道人看準了一個破綻,一劍往南宮墨腋下刺去時,卻沒想到這是南宮墨設的一個圈套,他身子一晃,已閃到了快劍道人的背後,快劍道人隻覺得背後一陣劇痛,一股冰涼,直逼心頭。原來是已被南宮墨人從背後刺中了,頓時眼前一片漆黑,就什麼也不知道。

待到快劍道人從劇痛中醒來時,天已經黑。他一摸後背,這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能醒來。原來,那一刀,恰好刺在了背後袍子裏掖著的劍鞘上,才使得南宮墨的那一刀刺進去後,距心髒差了一點點。

快劍道人運起功,封住自己背上的血脈。當務之急,他要趕緊找到一位能治這種創傷的良醫。所以,他用盡自己最後的力氣,十分艱難地掙紮著一路走來。可是,走到這個地方,實在已經撐不住了.便隻好躺在這個破祠堂裏。

“若不是恰巧遇到你們,我就隻好死在這裏了!”快劍道長說道。

“道長,你要找的那位醫生到底在哪兒呢?”無愚問。

“他就在揚州城裏,他的名字叫湯大悔。”

“湯大悔?”無愚一聽,不禁心跳快了一拍。

“是啊。這可是一位名揚南北的大夫,聽說他有一個秘方,用這秘方熬製的膏藥,不管多厲害的傷,隻要是還有一口氣,一貼上去,轉眼間就能愈合。”

聽這口氣,快劍道人還不知道湯大悔也是快刀門中人。

“啊呀,太好了!”旁邊的缽頭一聽,嘴快地說,“正好,我們也要去找湯大悔呢!”

“是的,湯大悔是我的師叔,他又叫快刀郎中。”無愚也就毫不隱瞞地將事情的大致經過,說了一遍,“道長的傷,已不宜滯誤,咱們趕緊就走吧。”

“我來背你!”缽頭有的是力氣,這會兒可派上大用場了,他背起快劍道人快步如飛地和無愚奔揚州城而去。

約莫晌午時分,他們就到了揚州城。

文昌閣是揚州城裏一處有名的勝景,湯氏診所就在附近的一條巷子裏,無愚他們沒花多大工夫,就順順當當地找到了這地方。

大概是因為過了晌午,診所中最忙碌的時候已經過去不診所的客堂中,除了坐在雕花椅上捧著紫砂茶壺喝茶的一位先生外別無他人。

看到無愚他們急匆匆背著人進來,那先生站了起來。

“我們是來找湯先生的。”無愚作揖道。

無愚著意打量了‘下這位先生,隻見他四方臉,戴著副茶晶眼鏡,留著連鬢長胡子,氣度很不一般。

“我就是。”那先生說道。

無愚一聽,欣喜萬分,跪地便拜:“無愚拜見師叔

“你是……”湯大悔聽得稱他為師叔,不由有些驚疑。

“我是童師父童冬洞的徒兒。”說著,無愚便將童師父被刺殺,他奉命來找幾位師叔的事,大略說了一遍。

湯大悔聽了,不由氣得胡子直哆嗦,恨恨地說:“南宮墨,竟做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他若敢到我這裏來,我一定要紮他幾個透亮的窟窿!”

“湯師叔,這位快劍道長也是被南宮墨所刺,傷勢很重,危在旦夕,還求師叔能趕緊幫他醫治!”無愚指著已放到旁邊床榻上的快劍道人,央求道。

“嗯,好的,讓我來看看!”

湯大悔走到快劍道人身邊,仔細察看了他背上的傷勢,然後拈著胡須說道:“這傷口幾乎看不到,那是因為進刀很快,但這位置恰好是心髒所在,按理是必死無疑的不卻能硬撐到這裏,也算是命大的。不要緊,到了我這裏,就不必擔心的了!”

聽了這話,無愚和缽頭都鬆了一口氣。可是,不知為什麼,那快劍道人卻突然顯出驚恐不安的神色來,兩眼緊張地瞪著湯大悔,一副十分害怕的樣夭

“道長,不要緊的,隻要師叔用他的膏藥幫你貼上去,你的傷就會沒事的!”無愚以為快劍道人是傷口疼痛得厲害以致如此,便好言安慰道。

“對,對,我這就來調膏藥。”湯大悔說著,便到一排藥罐藥缽前,動手配藥,一邊像是隨意提起似的問道,“你剛才說,夏木頭將他的天寶剃刀給了你,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

“可以給我看看嗎?”

“當然可以。”無愚想到,一木和尚當時給他這把天寶剃刀時曾說過,這把剃刀可以證明他的身分,湯師叔和月師姑隻要看到這把剃刀,就會知道他是本門中的孩子,就一定會接受他和信任他。因此,此刻將這把剃刀拿出來,給湯師叔看‘下,是理所應當的。

然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這時刻,那原本躺在旁邊床榻上的快劍道人,卻猛然一二下撲下地來,一把扯住無愚的褲腿:“不!不可!”

無愚吃了一一驚,趕緊扶住倒在地上的快劍道人,問:“道長,你這是幹什麼?”

快劍道人這一撲,用力過猛,使他背上的傷口進裂開來,痛得他齡牙咧嘴冷汗直冒,但他還是嘶聲喊道:“不,不可給他!”

“為什麼?”

快劍道人指著站在一邊嘿嘿冷笑著的湯大悔,咬著牙說:“他是假的,瞧他手上的疤痕,他是南宮墨!”

原來,就在剛才這個“湯大悔”給快劍道人檢查傷口時,快劍道人恰好瞅見了他手指上那條形如娛蛤的疤痕。快劍道人頓時明白,不好,眼前這個湯大夫是個假的,是南宮墨施易容術假扮而成的。他臉上身上都裝扮得天衣無縫惟妙惟肖,卻忘了掩飾他的那條傷疤。也許,他壓根兒就沒想到快劍道人還會活著,還會到這裏來吧。所以,當快劍道人看到這個假湯大悔要看一下那把削鐵如泥的天寶剃刀,而無愚則毫不猶豫地就準備交給他時,便不顧自己的傷勢,竭盡最後一點力氣,寧嚇床來,攔住了無愚。